第31章 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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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到劉秘書這裏用手裏的照片為花田晴美辦了張通行證,將她名字掐頭去尾寫成“田晴”,籍貫就落在皖西西陳家集,季同於是又多了個表妹。
“我已經知道你的任務和行程,劉班長一路上會保護你,他公開身份是你的長隨。”劉秘書說著打開地圖
“你先坐軍車一路向北到銅川,在金鎖關有紅軍派出的人接應,然後送你去延安。”
“延安?”
“對,延安已經交給紅軍,駐防的東北軍都回撤了。”劉秘書說完拎出個書包打開給他看
“這是沒收的你那把手槍,還給你。這是幾盒罐頭、糖果可以在路上吃,都是給你準備的。
現在多了個女孩子,我會讓劉班長明天多帶一份的。”說著他掏出三個紙卷和一遝子鈔票“這裏是三百大洋並五百元現金(以下省略42字)。”
“我可不是為了錢……。”
“我知道,周公都和我說了。”劉秘書微微一笑“知道你家裏富裕不缺這幾個,不過這是副司令的意思,再說窮家富路嘛,你務必收下!”
從張公館出來,看見老秦在對麵路牙子上蹲著吸煙,見他出來咧嘴笑。“秦大哥,你怎麽在這大日頭下麵?不去那牆底下呢?”季同問。
“當兵的不讓。額說是訂好車來接長官的,他才允許停在這裏。再說這兒暖和嘛!”老秦不以為意,看來經曆這種事多了。“上車,咱們回旅舍去?”他問。
季同邊上車邊問葬禮怎樣了,老秦走起來,給他講了在那邊如何找到孫先生的棺木,如何將他夫妻合葬、立碑等
又歎息說這姑娘是個啞子,若不是遇到您這樣貴人,隻怕是要落入火坑的,不知上輩子怎麽,落得今生受這般苦。
聽著他絮絮叨叨,季同默不作聲。他看向兩邊灰塵仆仆的街道、掉光落葉掛著殘雪的枝椏,心想
“這恐怕不是什麽上輩子的問題,一個外籍人在中國還有這樣的遭遇,那成千上萬的百姓又如何活下去?”
再想起日軍的進逼、內戰的威脅,季同心裏沉甸甸地,不知為何他忽然想盡快離開這座城市了。
“秦大哥,明日得勞煩你早些來送我們出安遠門(北門),隊伍的車子在龍首原上等著。”在旅舍外麵下車時季同和老秦約好,又請他再帶個兄弟來拉劉班長和行李。
“明天可能就不方便了,這是這幾日該給你結的錢。”說完他又從劉秘書給的錢裏拿出一百元現鈔,嚇得老秦連連擺手不肯要。
“你聽我說,我孤身一個闖西安,多虧了有你!在這裏也沒什麽親人、朋友,如今就算有個兄長了。
這點錢你拿著,我看那安巡長還算會做事,你找他,就說我的意思請他幫你賃個住處,再拿些錢做個小買賣叫女人或娃娃有事做、又進項,這樣家裏不慢慢就寬裕了?
這是我名片,上頭有南京的地址,搬家後找個識字的代筆寫信給我,讓小弟知道你住處。這樣下次再來西安,我就可以去家裏找你不是?”
老秦涕淚交流,季同好容易勸住他,約了明早時間,又讓他給八仙庵捎去五十元香火錢,打發他先走了。進屋看見劉犇衝自己笑,問“怎麽?”
“沒啥,俺覺得你這樣安排老秦挺好!”劉犇說完指指上邊“人已經接回來了,請掌櫃開了最北那間讓她住著呢。”
季同正要邁步上樓,就看見櫃台旁站起個戴氈帽的圓臉小夥子,立即認出這是那個自己從西京招待所出來後便天天看見,守在這旅舍裏的兵。
“咦,他怎麽還在?沒回軍營去麽?”季同驚訝地回頭問劉犇,他一直以為這人是劉班長手下的。
劉犇帶笑不說話,那人走過來鞠個躬,從兜裏摸出個紙條遞給季同,打開看,見上麵寫著“此人護君至膚施(延安古稱),葉。”
“哦!你是……。”季同點點頭,將字條丟進火爐“好,老劉安排他住下,明天一起走!”說完噔噔地上樓。
“你休息好了嗎?看上去臉色還有些白,我叫掌櫃給你弄點好吃的。”
敲門進去後季同注意了下晴美的臉色,然後搬過凳子在她床邊坐下,掏出給她做的新證件遞過去“瞧,都準備好啦,明日咱們就可以離開這裏。”
晴美看著照片上的自己歎口氣“那時候我還小呐。”
“沒甚大區別。”季同笑道“你這個娃娃臉恐怕長多大都是個娃娃的樣子,放心吧!”
“我記得你姓陳。這麽說,我以後叫田晴了?”
“是的,至少你回到生父身邊之前是這樣。”
田晴歎口氣,沉默幾秒後抬起頭,指著上麵的地址問“這是你家嗎?”
“我出生的地方,你要記住,因為你是我的表妹,也出生在那裏。”
“明白了,還得說中國話。”
“是嗬,說日本話可能有危險。”
“為什麽別的什麽話都行,就是不能說日本話?以前媽媽就這樣告訴我,她總說說了日本話會有惡人來抓我。”
季同笑起來“不、不是惡人。是因為日本軍隊在中國亂殺人,所以很多人討厭甚至憎惡日本人,不讓你說日本話是為了隱藏身份,讓你更安全。”
“唉,真複雜!”田晴歎口氣,忽然大眼睛看過來“大哥哥是日本人麽?”
“我是中國人,但是我去過日本。”
“噢,是麽?”田晴有點難過“我雖然是日本人,可那是很小的時候住在日本,後來跟著媽媽去意大利、法國,對日本早就沒有印象了。”
“你去過法國?”季同驚訝,馬上改了法語說“那你會說法語麽?”
田晴高興起來“咦,你也會說?我都三年沒說了,怕是有點忘記啦!”
兩個人對話幾句,季同感到滿意,她的法語隻要有人幫助回憶,應該不難恢複。“好啊,那你想說什麽就和我用法語講,這樣別人就聽不懂啦!”他告訴田晴。
有人說話小姑娘很快高興起來,開始給他講自己在歐洲時的故事,小夥伴還有如何玩耍、上學。
“可是媽媽和爸爸結婚以後,他們帶我來中國,我就沒有再上學了,也不敢出門。”她告訴季同。
“你三年都沒出門麽?也不上學?”季同愕然。
“嗯,都是在家裏媽媽教我日本語和中文。”
季同歎口氣,起身脫下軍大衣壓在她被子上“好啦,別想那麽多,今晚好好睡覺,明天一早咱們就出發,從此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所以要高高興興地!
我就在最南邊的屋裏,有事你隨時找我。”
說完轉身開門要走,聽田晴叫了聲“哥!”
“嗯?”
“抱抱……。”
關好屋門走向自己的房間,季同心裏好笑,自己長那麽大都是叫別人哥,今天還是頭次被人叫,原來當哥哥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經過劉犇門口,門開著,他在裏麵擦槍。“咦,還沒睡?”季同瞧見他一臉壞笑“別想歪了,那個……從今天起田晴,晴兒是我表妹。”
“噢,挺好!”劉犇眨眨眼。
季同覺得他什麽都說了,但又什麽都沒說。眼珠一轉瞧他手裏“你的槍不是上交了嗎?”
“又給我了,不然我怎麽保護你?”劉犇說完看了眼旁邊,季同伸頭才發現打地鋪還有一個,也在憋著笑擦槍,這下不好意思了,趕緊問“誒,我還沒問呢,你貴姓?”
“姓米,米新貴。”那小夥子回答“四川江油的,老漢說生我那日大帥們開戰,米價飆囉,所以起這麽個名。”
“不錯,好記!”季同說完覺得氣氛有點尷尬“那……我去睡了,明早見!”進屋才關好門,就聽見隔壁傳來壓抑的笑聲。
唉,你還掛著個上尉軍銜呢,真夠笨的!季同有些氣惱地對自己說。
因為走得匆匆忙忙,季同離開西安時也沒能給大哥或者上海、南京去電話,再者非常時期,又是執行總司令交代的任務,他覺得也不方便讓外人知道自己的行蹤。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和家裏失聯多日,惹得大家尤其是文鳳起了多少猜想和擔心。
丈夫匆匆而回、匆匆而走,而且在報紙上鋪天蓋地報道消息時文鳳明知道他是去洛陽的,卻不得不在全家麵前強顏歡笑,裝作無事。
到南京這邊說要討伐,又說空軍已經得到轟炸命令等等,文鳳登時就坐不住了,哭喊著要收拾東西去找季同不可,誰勸都沒用。
最後還是洪升說了句“那這樣吧,五嬸你準備好什麽時候動身,我陪你一起去。”這下文鳳愣住了,她怎麽可能讓陳家的大少爺跟著自己去犯險?
看著她“嗚嗚”地哭出來,洪升輕聲道“六嬸,你也知道六叔經常出差,他目前行蹤都是機密,咱們這樣大嚷大叫去找人,肯定是不行。得想辦法!”
“辦法?什麽辦法?”
“先給五叔掛電話,他倆是經常有聯係的,問問他知不知道六叔的情形……。”
“對呀!”周姨太太一拍大腿“興許這中間小五和老六有過聯絡,咱們並不知道呢?”
於是大家手忙腳亂給叔仁公司掛電話。恰好叔仁剛從外麵回來,趕緊到辦公室去接聽。先給周氏請了安,姨太太就問“小五,老六最近可給你來過電話?”
“沒有哇!”叔仁很警覺,馬上否認,又問“怎麽了?”
“唉,你弟妹這裏都急死了!他這一走就石沉大海似地,現在外麵這樣亂……。”
“媽,你們別多想。我這裏有客人,晚上您等我電話,好不?”說完叔仁掛斷了電話。他知道叔仁是無事的,但不願意在這裏聊這個話題。
南京這邊大夥兒麵麵相覷,洪升說既然五叔現在不方便,咱們別亂,且先等等。於是洪升讓竹子去陪文鳳,大家該做事、做事,該開飯、開飯,專等晚上叔仁的電話。
誰知道這一等就到了晚上九點鍾,周姨太太和竹子還好,文鳳卻是心不在焉地看著手裏的牌,弄得對家的安喜直著急。
好容易電話鈴聲響,最近的洪升先丟下報紙將聽筒抓在手裏問“陳公館,哪位?五叔?”回頭一看身後已經圍了一圈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