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懷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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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劫!
    叔仁回到家裏,紅菱已經哄著孩子睡下了,他掛好衣服拿起電話打給南京。
    季同曾經在軍統工作,而今又落到中統的眼裏,家中電話不知道是否安全?所以叔仁在拿起聽筒前稍微想了片刻。
    在聽到洪升聲音的時候,叔仁嘴角浮起些許笑意,這孩子真是長大了,連嗓音都和大哥那麽像!
    “怎麽,想你六叔了?”叔仁問。
    “因為最近他一直沒消息,而且外麵這樣亂……。”
    “我知道、我知道,”叔仁趕緊打斷他“不過你轉告家裏,他沒事。前幾天我托朋友帶給他的東西也送到了,他認識了新朋友,過得挺好,你們可以放心。
    是不是文鳳著急了?讓他放心,要相信你六叔,他那樣聰明、謹慎,從國外闖回來的人,怎麽可能有事?”
    他沒法告訴細節,隻能大概其地安慰下,並暗示自己和季同有過某種形式的聯係,讓大家安心。
    其實叔仁也隻是知道信件到了季同手上,至於現在他在幹什麽、在哪裏,並不十分清楚,大概其還在西安?
    不過有了這點信息對南京的家人們也就夠了,大家都鬆口氣。洪升說你們看,淨瞎著急,連五叔都說了,六叔怎會有事?
    周姨太太想起老家那邊說不定也在擔心,趕緊讓洪升給家裏再掛電話說一聲。
    果然,壽禮自聽說西安出事,又一直沒接到小六的消息,心裏正七上八下,這會兒聽到洪升轉達叔仁的話,大大鬆口氣。
    他囑咐洪升再有消息一定要盡快告知,然後親自掛電話到周家橋,和仲禮說了這件事。
    仲禮這時候忙得團團轉,他操心著騎兵大隊的訓練、德械裝備的換裝,家裏橘紅和王氏先後懷孕了,三爺還得時不常和嬌滴滴的朱韻偷香,真是家裏家外、不亦說乎!
    縣裏議會選舉,推他做了本縣軍事委員會主任,事實上成了縣裏武裝力量的負責人。
    仲禮正在蘇鼎、羅芳、劉克延、蔡淳強的幫助下精簡全縣兵員,把保安部隊維持在兩個團、兩個營、四個獨立大隊的範圍。
    餘者或編入自衛團,或進入警察治安大隊、各處護廠、護礦、護林隊等。
    保安一團團長由他自己兼任,實際日常工作交給副團長陸萬發、參謀長黃清水。三個營長分別是吳水清、許大虎和蔡淳強。機炮連長孫小炮。
    保安二團團長是求了朱縣長得以複職的武定洲,他沒什麽血債,又是原韓旅最能打的軍官,所以仲禮也就欣然接納。
    副團長是羅芳,參謀長杜石峰。營長分別是郝大牛、周晏和原韓旅的一個營副孫天蔚,機槍連連長是守衛華嚴寺立功後被提拔的薑求(薑大牙)。
    炮兵營長曾大頭,直屬營營長孫德有,騎兵大隊長劉貴,
    補充大隊長是原韓旅副營長曾會有,工兵大隊長是原韓旅的工兵連長叫趙有德,
    後勤運輸大隊長是原韓旅汽車隊的隊長李貴平,警備連連長盧天和,機槍連連長董小青。
    參謀科長還是李雄,訓導科長黃富民,後勤科長劉小梳,軍法科長蔣二和,偵察科長孫德有(兼),警衛連連長霍應,教導大隊隊長劉克延。
    原保安一團、二團有少量裁撤,部分人被編入當地自衛團,每團都有編入警察自治大隊(每大隊三、四百人編製)的,三區班長以上由熊大眼派遣,他現在管著四個大隊,也很威風了。
    本來一區、二區保安團都有不少人還持有冷兵器,經過改編後不管是進自衛團的人還是到自治大隊當警察的,都領到槍支和嶄新的裝具,上下士氣普遍提高。
    當中橋從淮南小心翼翼回到霍縣,見到城門外迎接自己的陳仲禮和翻譯金城,他沒注意兩人的諂媚,卻被門口全副德式裝具的武裝警察吸引了。
    “這是怎麽回事?”他詫異地問。
    “您指的什麽?”金城小心地問。
    “這些警察,他們穿得和以前不一樣!”
    “哦,不過是換上了新的衣服和皮帶而已,沒什麽大不了。”仲文回答。
    “不對,這不是一般的警察服裝,是染成黑色的德式軍服,連彈匣都是德國式樣!”中橋疑惑“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呀?”兩人麵麵相覷“隻是他們換了服裝而已,沒有其它的。”
    “隻換了服裝?”中橋冷笑“我看是連槍都比以前新了!”
    “不奇怪。”仲禮胸有成竹“韓旅被打垮以後收繳了許多槍支,警察換上新槍也算是因禍得福。”
    “是嗎?”中橋還是沒被說服,他搖搖頭“總之很古怪,你們要設法查清他們換裝的原因。還有,保安團也換裝了嗎?換成什麽樣子?不知道就趕緊去查!”
    在金城和陳仲文看來,這是不是有點多餘?但中橋卻很疑惑,因為他沒瞧見自己供給的日式武器,那麽陳家從哪裏搞來的德國裝具?
    那些日式槍械都去哪兒了?
    他等不得那兩個笨蛋去找答案,幹脆自己以預祝新年(元旦)快樂的名義給壽禮掛個電話,然後拐彎抹角地打聽三老爺從什麽地方得到這麽多德式裝具的?
    壽禮知道他擔心什麽,心裏好笑,便告訴他是隔壁桂軍淘汰的半賣半送,仲禮便收了些,都是二手貨。
    後來使用中發現還挺好使,所以幹脆自己開了家皮具廠生產,也給縣裏警察治安大隊配備了些。
    中橋聽他這麽說才放下心來,隻要不是被歐美人搶了生意就好。壽禮幹脆問他有沒有路子從北邊運些好牛皮來,可以讓這邊貿易公司收購。
    中橋大喜,連忙說這個沒問題,兩邊說好讓貿易公司廖經理和陳仲文具體商議此事。
    放下電話中橋把笨蛋們找來,得意洋洋地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瞧,如果不是我注意了下細節,是不是他們需要牛皮這事就無法知道?
    那這個買賣還能落到我們手裏嗎?所以要用心做事就是要從任何細微處尋找和發現商機,你們明白了嗎?”
    仲文和金城疊聲稱是,一直佩服地幾乎將他捧上天。中橋並不耐煩聽這種廢話,笨蛋就是笨蛋,誰讓自己手裏沒有更合適的人可用呢?
    但是中橋也並非什麽都明白,他的上司曾經讓他莫名其妙,荻原在他回上海述職的時候告誡他不要和陳家人過於親密,要關注他們與當地共黨組織之間有沒有聯係。
    當時中橋回答說自己已經反複觀察過,看不出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陳家與共黨之間存在的明顯聯係。
    再說也讓陳仲文通過自己在家鄉的熟人一直在關注這方麵,目前為止沒有獲得有力證據。
    他這個回答被荻原譏諷為一葉障目被利潤遮住了眼睛。“中橋君,有些事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我勸你謹慎行事,別把我的勸告當耳邊風!”荻原很嚴厲地說。
    中橋十分驚訝,他知道作為上司的荻原肯定知道某些自己不掌握的信息,難道有什麽對陳家不利的事而自己不知道?會是什麽事呢?
    他要把陳家的皮革生意交給仲文,於是拉著他去了家自己很喜歡的牛肉湯館子。這家不但分量足、味道好,而且環境幹淨,有雅間可以點菜。
    這天金城去談另一個客戶了,中橋覺得無所謂,反正自己如今漢話已經完全沒問題,他甚至學會了幾具皖西土語,平日看去就和一般商人無二。
    兩個人吃喝著很得意,幾杯燒酒下肚陳二爺有點飄飄然起來,說今日金城沒在,能和中橋先生推心置腹真是太好了!
    中橋哈哈大笑,說怎麽,他在你就不推心置腹麽?陳仲文將桌子一拍“那個高麗鬼不是好東西!中橋先生不可過於信了他。”
    “嗯?”中橋心裏“咯噔”下,麵上不動聲色“不至於吧?金城在本司時間不短了,沒發現他有什麽異常呀?”
    仲文一臉苦笑“中橋先生你可不知道,他那個人慣於人前一套、背後一套。”說完壓低嗓音說了幾件金城在背後幹的“好事”。
    中橋皺著眉“這些……,隻能說是小節有虧,不能說這個人有問題。”
    “這還不能說明?”仲文瞪起眼睛,將桌麵一拍道“那他越權匯報,算不算有問題?”
    “哦?”中橋眼皮一跳“他越權了?什麽時候的事?”
    於是仲文把上次自己告訴金城有關陳叔仁曾經參加左翼活動,但沒想到金城沒找到中橋,便急吼吼地直接向荻原做了匯報,結果荻原直接來向自己核實等情況都說了。
    中橋這才明白為什麽荻原讓自己和陳家保持距離和警惕,心中登時騰起怒火。“這個奴才!”他咬牙切齒地在心裏罵了句。
    原本他並未覺得金城多餘,現在可恨不能一腳把他踢得遠遠地。但是隻要金城沒有明顯犯錯,他還不能這樣做。
    中橋忍了又忍沒有說出更多,但仲文也能看出來他不高興了。
    日本人不輕易信人,但一旦信了再想破壞這種信任可就不容易,除非這人有明顯的背叛、背德行為,而越過上級向更上級直接匯報,本身就是很嚴重的背叛。
    金城踩雷了!中橋表麵上還在觥籌交錯,但他已經怒從心頭起,即便現在不說什麽,但這根刺已經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心裏。
    而這正是二老爺陳仲文所要的結果。
    “那麽,你的五弟到底和左翼什麽關係?”中橋有點不放心。
    “咳,誰沒有年輕氣盛的時候呢?”仲文冷笑“政府一生氣,那小子立刻跑回家了,然後就被我大哥送安慶去學做買賣。他能和共黨有多大聯係?”
    “哦!”中橋點頭。仲文這個解釋倒是說清了陳叔仁的問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人能涉及多深的社會關係?
    他很快將陳叔仁的事情丟在一旁,繼續喝酒。不料仲文後麵一句話把他驚到了“當年國軍殺得人頭滾滾,不過我懷疑那沒什麽用,肯定有個把遺漏的。
    隻要有遺漏,憑共黨的德性,他們遲早還會興起來,隻不過換了撥人而已!”
    三老爺說完呷口酒,很世故地咂嘴說“我算看透了,南京如今這夥不行,壓不住的,他們個個都勢利、自私。
    要是管這個國家的,從上到下都是群隻為自己利益考慮的家夥,從內部就容易叫人家分化瓦解。
    嘿嘿,中橋先生,這個民族沒前途!我看要是被日本統治一百年,那還差不多。
    朝鮮已經變得好點了,這就是明證,再過三十年就不會有金城君這種人啦。所以呀,中國雖然趕走了大清,但它遲早還得換個主人!”
    看著他的醉態,中橋頗不以為然,但也不好打擊對方對大日本帝國的熱忱,隻好含笑聽著,心裏卻在盤算,是不是應該親自到三河原上再走一回?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句中國老話說得很對!到底三河原發展得如何,陳家有沒有被“赤化”?他決定還是自己親自走一遭更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