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往事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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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帶路,玄微與羅弈河一同來到府牢。
傳言中地位直逼花魁的凝黛,此時被拷在牢房裏,一身粗布、素淡狼狽。
“還不認罪?!”一名獄卒大喝著抽下一鞭。
羅弈河腳下微挪,不著痕跡往玄微眼前擋一步。
“我沒有。”凝黛背後的衣服被抽破,已經交錯著幾條血痕,咬著牙關冷笑:
“我殺他幹什麽?他都要幫我奪齊家家產了,我殺他不是少了個現成的幫手麽?”
玄微眉間一蹙,“她在說的是誰?”
“說崔解元呢。”知府也是嗨呀一聲,憤憤道,“這罪女認了喜兒是她所殺,剝皮焚屍、栽贓齊小姐,唯獨不認殺了崔解元!”
盧府丞也在旁嗤聲:“是怕承認殺了讀書人,天下其他的讀書人唾沫子淹死她全家吧!”
凝黛呸出一口血,哈哈怪笑:“你先把全家還給我再說這話吧!”
羅弈河單眉一挑,“這話怎麽說?”
“我家與習家合開了一間飯館酒樓,曾是齊氏的下家。”凝黛仍在癲笑著,但眼裏已然噙不住淚,與血點一同滑落:
“七年前縣令的兒子,在我們兩家合開的酒樓飲罷病發。當時縣仵作初驗結論是酒水問題——酒水是齊家供應而來。”
然而齊家豈止在縣,在整個洵州都是商賈大家,縣令不敢貿動,便拿習家和鄭家開刀。
鄭父為了不遭罪下牢,便將唯一的女兒賣去了萃眉閣,換了銀錢賠與縣令家。
於是隻剩習家背鍋倒大黴,全家處以刖刑,習父與習少爺直接被砍了腿,習夫人和習小姐被割去了腳趾。
被賣萃眉閣的鄭小姐成了舞姬凝黛,被割腳趾的習小姐成了齊家婢子喜兒。
“我爹賣了我,換來他和我娘不用遭罪。”凝黛慘笑著啜泣著:
“習家遭了罪,無法繼續經營酒樓;我家幾乎所有的錢都用來賠給縣令,酒樓經營難以周轉倒閉了。我爹窮困潦倒,整日借酒消愁、家暴我娘,某一次將我娘失手打死,終究還是下了牢……最終也病死在牢裏。”
地牢裏一陣默然。
“這就是你報複齊家的原因?”盧府丞覺得荒謬,冷嗬一聲,“明明是你自己家的問題!”
“怎麽不是齊家!”凝黛突然扯起嗓子,通紅的雙目圓瞪向他,“明明就是酒水的問題!酒水問題就是齊家的錯!齊家若不逃避,我家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玄微忍不住問:“那你為何殺喜兒?她與你自**好,七年來也同你淒慘無二,甚至處境比你更為艱難。”
“自然是她與我身長相似,且殺她最方便了。”凝黛的哭笑聲愈發扭曲:
“我與她熟識,她能聽我的話,習家對齊家也有怨懟,我稍加煽動慫恿,她便聽從我計,賣身進齊家為婢,做我的眼線。
“好巧不巧,她被分到齊小姐的小廚房裏,能替我窺探一二。
“伺機要動手時,我傳信叫她於動手之日找由頭離開齊家、過來找我,騙說是幫她脫身離開……之後你們便曉得了。”
喜兒是齊小姐院裏的下人,這身份有利於她編造齊小姐指使喜兒殺自己的假象,確實最為順理成章。
知府豎著眉:“僅是如此?沒有讓她害崔解元病發而死?”
凝黛鄙夷地啐了一口,“你是聾了麽?我說幾百遍了,姓崔的對我言聽計從,為了我,他假意首肯入贅齊家,奪過齊氏家產,替我報仇。他都願意這樣了我還殺他,那不是拆自己台麽?”
聽至此,玄微腦中靈光一閃。
崔解元答應幫凝黛奪齊氏家產,為她複仇?
“甘為卿摘花,甘為卿盤發。”她驟然與羅弈河對視,念出昨夜看到的那句詩,“甘為卿……負恩家!”
負恩家!
恩家——齊家!
崔解元願意為了凝黛——辜負齊家對他的扶持和接納,替凝黛報仇!
地牢間又是一陣沉默。
“你…您在念什麽?”盧府丞有些震驚地問,“不會是崔解元寫的吧?崔解元當真有如此背信棄義的想法?真的不是這罪女為了否認殺他,故意編的?”
玄微一時沒說話。羅弈河也難得安靜好一會兒不吭聲。兩個人都似乎在沉思著別的什麽。
“那……是那個凶婢私自動的手?”盧府丞撓頭皮開腦洞,“習家也對齊家怨懟,所以那凶婢私自報複,殺了齊家女婿?”
知府一宿未睡,頭疼得繞不過來了,不過這推測確實很合理,隻是喜兒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也不必再捉拿歸案。
他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羅弈河與玄微。
羅弈河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看來這案子塵埃落定了,那我們走了,困。回車上補覺。”
困就是你方才一直不說話的原因?玄微側目,其實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但羅弈河沒有要繼續追究此案的意思,她也不太好開口。
“姓崔的也死了麽……”牢欄裏,凝黛仰頭望著小窗熹光,一滴未曾沾染血跡的清淚滑下。
“原來如此……是我棋差一步。”她乍然想明白了什麽,苦笑一聲。
“這麽多年,我騙了他那麽多……不過總算、有一件事不用騙他了……同生共死,崔郎,我來了……”
嘭!!
極為突然地,凝黛猛然往牆上一撞,決絕而幹脆!
“你?!!”知府和盧府丞同時驚叫一聲,眥目見她滿額血肉模糊地倒下。
玄微忙上前隔著牢欄把脈,滿腔遺憾悲憫:“沒了。”
她本是小富商家的獨寵嬌女,一朝陡遇變故,家道中落,被出賣為伎。
福禍相依,離家反而使她獨善其身。她卻不甘於家道泯滅,尋仇戴恨,利用舊友與情齊,欲將仇家除之。
卻終究棋差一步,香消玉殞,隨舊友情齊共赴黃泉。
羅弈河仍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凝黛的遺體。
“為什麽你要說‘原來如此’?”他繞玩著鬢邊的龍須發,有所思地喃喃,“你想明白了什麽?”
如此不堪入目之景,知府忙請玄微與羅弈河離開地牢。
“昨日聽大人語氣,似乎早就認為今日就能抓到真凶。”知府佩服且疑惑地問羅弈河,“您那般肯定的依據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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