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龍吟既出勁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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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懷朔,一路向南。
    這一路上打家劫舍的流寇土匪們苦不堪言,很快道上便傳出消息:近日江湖上出現一個穿紅衣舞金鞭的女俠,功夫很是了得,專挑無人小道走,最愛路見不平事。按其行動路線推測,應是由北向南行,此時還在朔州境內,南方的兄弟們最近動手時需格外留意。
    謝泠越往南行,發現世道越發太平,已五六日未見攔路打劫的了。這日又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謝泠在道旁的林子裏挑了棵又粗又壯的大樹,在枝幹處鋪上毯子,又在周圍灑了驅蟲的藥粉,頂部枝葉鬱鬱蔥蔥,既擋風又遮陰,謝泠對今夜的居住環境很是滿意。將小雪與鳳鳶從乾坤袋放出來,小雪帶鳳鳶自去覓食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謝泠正啃著幹糧欣賞月色,忽聞前方有異動。透過樹葉縫隙,看到一隊黑衣人截住一人去路,黑衣人正對謝泠的方向,謝泠清楚的看到他們臉上都帶了鬼麵具。為首的黑衣人雖未帶鬼麵具,卻身穿黑袍,帽簷低垂遮住麵容。
    這鬼麵具太過特別,謝泠不由得想起抓走林周氏的鬼麵人。也許,就是這一行人。
    謝泠屏息凝神,又在高處,是以下方無人發覺。
    黑袍人衝對麵男子說道:“把你偷的東西還回來,留你一個全屍。”
    被截的男子亦是黑衣蒙麵,嗤笑一聲:“有本事就來拿!”
    “敬酒不吃吃罰酒。”黑袍人語氣淡漠,打了個手勢,剩餘十人迅速變換隊形,將男子團團圍住,卻都不敢輕舉妄動,顯是之前吃過他的虧。
    “怎麽?吃過幾次虧,就連膽子都丟了麽!”
    黑袍人發話,十人硬著頭皮進攻。眨眼間下麵已纏鬥成一團,十個鬼麵人雖有些畏怯,可真鬥起來,依舊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絲毫不給男子喘息的機會。而被圍男子身手敏捷,屢出奇招,每次將將被刺中時總能化險為夷,雖以一敵十,卻不落下風。方才幾招,謝泠已認出,這男子使的是顧氏劍法。詭異的是,場上的鬼麵人亦是顧氏劍法,隻是沒有這男子使的精準,同樣的招數,鬼麵人使出來男子皆能躲過,該男子使出來的卻招招必中。
    從場上情形看,這群鬼麵人皆是坤伏境的高手,被圍男子也在坤伏境之上,或是仰徹境也未可知。黑袍人未曾出手,看不出深淺。
    修靈人自身修為又稱本元,本元共有六重境界,分別為初心、明目、坤伏、仰徹、萬象、歸一。有些術法初心境便可修習,有些要二層境、三層境方可修習。術法亦分境層,同一術法,境層越高威力越大,簡單的最高不過一、二層,高深一些的可達三、四層,最多可至六層,修煉者修習術法的最高層級又受其本元境層限製。
    本元修為達到三層坤伏境,便可修習世間大多術法了,而世間修靈之人也多在坤伏境,能夠進階到仰徹的已經是極高修為了。別看坤伏與仰徹隻差一層,可三層境至四層境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有些人從三層境到四層境要潛心修煉十多年,有些人要幾十年,甚至有些人可能一生都到不了仰徹境。
    能夠入萬象境的更是少之又少,近些年叫得上名字的,五大世家前任宗主皆入此境,可惜如今均已辭世,前些日子,謝泠曾聽人說顧氏現任宗主顧行霖於三年前步入萬象境,別說年輕一輩,便是年長一輩亦無人能與之比肩。
    而歸一境,已經有許多年無人踏入了,相傳五百年前尹氏曾有一不世出的修靈天才,叫做尹布衣,而立之年入境歸一,冥想三晝夜後,徒步入世,日行千裏不見疲乏,百歲後隱匿行蹤,無人得見,傳聞有人遇難曾得一百五十歲的尹布衣相救,也不知是真是假。再往後,便是三百年前顧氏一對雙生兄弟,耄耋之年雙雙入境歸一,隻可惜入境十天後便駕鶴西去,無人得知他們在最後十天到底悟得了什麽。
    倘若被圍男子已入仰徹境,收拾這幾個人應不在話下。看眼下情形,說不得也隻是坤伏境修為較高的了。
    又鬥了約莫十個來回,場中眾人皆已掛彩,謝泠卻發現男子似是舍不得用靈力,雖不落下風卻也討不到什麽便宜。男子邊打邊說:“各位既偷學了我顧家劍法,怎麽不學一學顧氏家訓,好好做個人,不比給人做狗強嗎?”
    眾人卻似沒聽見一樣,出招愈發密集,每一劍都直指要害。男子接招也愈發迅捷,又是十幾個來回,男子突然大喊一聲:“不就是想要東西嗎?給你們就是了。”說著向外擲出一物。
    近前兩人見他扔出物件,然黑暗中無法確認是否主人要的東西,遲疑間出招滯了一滯,便是這一滯,男子輕鬆躲過兩人的攻擊,長劍橫掃,餘下眾人下意識後退,而此招卻是虛招,並未灌注靈力,男子身體後旋,在近前攻擊的二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卸了二人兵器,連踢兩腳將二人踢飛出去,用二人身體開出一個缺口,殺出包圍圈。
    此時逃跑時機剛好,然而方才的黑袍人如鬼魅般閃身到他麵前,“同樣的招數,用一次就夠了。”說話間劈出一掌,迅疾無比,豈料男子反應更快,腳下未動,上身微側躲過此掌,複而足下輕點落回包圍圈,同時躲過了黑袍人手中的一道火符。隻是落地時身體微晃,他借勢摟住身旁一個鬼麵人,說道:“看來還是舍不得我走,那就繼續教你們怎麽用好顧氏劍法罷!”
    鬼麵人回劍便砍,男子在他頸後輕輕一按,鬼麵人頓覺渾身酥麻,男子抬劍架住後麵砍上來的三劍,將手中鬼麵人送至三人劍下,三人劍勢稍緩,男子迅速撤身,躲過迎麵刺來的三劍,回首揮劍在另三人身上劃出三道血口,自己手臂上也掛了彩。他卻似不覺疼痛般,緊接著一招“長虹貫天”,連招“淩霜飛渡”,人劍合一,淩空而起,衣袂翻飛,劍花繚亂。加上此前三招,喘息間已出了五招,且後二招皆用了十成十的靈力,僅劍氣便可傷人,何況劍鋒,眾人被逼退三五步,方才靠近他的幾人身上又添了數道傷口。
    除了謝衣,謝泠從未見過第二個人能把劍使的如此漂亮,就連謝濯在他麵前怕也遜色幾分。能將顧氏劍法耍的如此純熟,必是顧家親傳弟子,隻是方才後兩招他灌注全力,隻怕後繼無力,再打下去,形勢對他不利。
    黑袍人也看出了這點,對場上不敢靠前的眾人喊道:“他已是強弩之末,不必怕,一起上!”
    男子邪魅一笑,說道:“今日本公子就陪你們痛痛快快玩一場,叫你們見識見識什麽是‘強弩之末’。”
    話未畢,劍已起。
    隻見劍光泠泠,如一條白龍劃過夜空,劍身發出錚鳴之音。白龍過處,草木盡斷,沙石狂舞。
    龍吟劍法!
    謝泠差點驚呼出口,龍吟劍法乃顧氏家傳絕學,習劍者需在眨眼間變換十二式,對速度和力道要求極高,因劍速極快,劍身周圍空氣波動,發出錚鳴之音,恰似龍吟,故取名龍吟劍法。此劍法共八招,每招十二式,唯快不破,威力巨大,鮮少有人練成,沒想到今日在這荒郊野外,竟能見識到此等絕世劍法。
    越高深的修靈術,境層越多,龍吟劍法屬劍術中的頂級劍法,共六層境,最低修習要求為坤伏境,每上一層,難度升級十倍之多。場上男子能將龍吟劍法使出如此威力,至少已入仰徹境。既入仰徹,還被幾個坤伏境打得如此狼狽,卻不知他先前經曆了什麽。
    場上眾人此時退已來不及,擋又招架不住,心下大駭。眼見白龍挾勁風朝眾人飛來,一道火符將白龍之勢生生壓住,然眾人依然被劍氣所傷,彈出數丈之外。
    黑袍人輕蔑道:“龍吟劍法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公子靈力虛耗,此時無以為繼,這劍法也隻是空有其表罷了。”
    男子收住劍勢,回身而立,雖強自鎮定,謝泠已看出他腳下虛浮。隻聽他笑道:“閣下以多欺寡,多次用他人性命耗我靈力,此時出手坐收漁利,真是好計謀。”
    “死到臨頭還逞口舌之快。”
    話音未落,黑袍人飛身至男子身前,男子終究沒能躲過這一掌,後退三步單膝伏地。
    黑袍人淡淡問道:“怎麽,還不肯交出來嗎?”
    男子輕笑一聲:“有本事,就殺了我。”
    黑袍人抬手做了一個手勢,身後眾人執劍上前。
    謝泠再不出手,樹下男子今日要斃命於此了。隻是黑袍人修為極高,謝泠摸不透他的底細,貿然出手,未必是他對手。不如學一學那男子,先嚇唬一番再說。
    眾人正待上前一雪前恥,忽聞一陣笛音傳來,隻要上前一步便覺頭痛欲裂。笛音愈催愈急,眾人隻覺耳中嗡鳴不止,心緒煩躁,方才被劍氣震傷的五髒六腑在腹中翻絞,隱隱作痛。黑袍人已察覺謝泠方位,抬頭向這邊看來,因是夜晚,又有樹葉遮擋,並未看得清楚。
    遠處傳來一聲鳳鳴,謝泠暗叫不好,方才一時情急,竟把鳳鳶給忘了,隻怕它聽聞笛音要變身了。笛音漸緩,對遠處的鳳鳶稍作安撫。
    而鳳鳶的叫聲恰好令黑袍人分神,沒有深究樹上的謝泠,隻朗聲道:“何方高人,何不現身一敘。”
    謝泠卻不答話,繼續奏笛,笛音轉緩,可眾人卻覺頭痛愈甚。黑袍人心下計較一番:能以笛音催動靈力攝人心神,必非等閑之輩,吹笛者隻退敵未傷人,目的應是救人,而遠處似有援手,隻要東西拿到手,便沒必要多做糾纏。
    黑袍人語氣清冷,向謝泠的方向開口道,“為難這位公子實非我願,隻是他盜取我的貼身之物,此物對我至關重要,隻要他願歸還此物,我自會放他一條生路,言出必行。”
    謝泠聞言停止奏笛,希望樹下男子能領會她的意圖,將黑袍人的物件還回去,她還能保他一命。他們既追殺至此,若不得此物必不肯罷休。
    眾人對峙片刻,蒙麵男子從懷中掏出一物,丟到黑袍人腳下。
    黑袍人撿起腳下之物,檢視後揣入懷中:“公子若早如此,何必多費周章。”言罷閃身而去,其餘眾人亦隨他退去。
    片刻後,山中重回寂靜。
    謝泠踏著蟲鳴聲走到男子身前,小雪與鳳鳶此時已回到她身邊。男子依然保持方才半跪的姿勢,以劍拄地,待看到一隻白色雪狐出現在眼前時,鬆了一口氣,徹底昏倒在地。
    三日後,謝泠百無聊賴地扒拉著地上的火堆,旁邊那人依舊睡得香甜。謝泠有點後悔救他了,這人自那日昏倒後,已經睡了三天三夜。起初謝泠探他脈息,並無大礙,隻是靈力耗得厲害,胸口一掌有些內傷,需調養些時日。身上都是皮外傷,替他包了傷口,喂了一些水後,便把自己的“居所”從樹上挪到樹下,最好的毯子都給了他。豈知這家夥一睡不起,除了每日定時定點的要水喝,便是倒頭大睡。昨日突然下雨,謝泠無奈讓小雪就近找了一個山洞,費了半天力氣才把他挪到這邊。
    三日未入城鎮,謝泠身上帶的幹糧已吃的差不多了,將最後一塊餅拌在水裏喂給他,謝泠很是憂愁的蹲在洞口,心裏想著,若是明日他還不醒,便不管他了。
    太陽已沉入山下,幾抹晚霞掛在天邊。遠遠看到小雪帶著鳳鳶跑過來,待跑近了,卻見小雪嘴裏叼著一隻山雞,謝泠大喜,摸著小雪的腦袋說,“平日裏沒白疼你。”
    謝泠讓小雪在洞裏守著,自去溪邊將山雞褪了毛,用樹枝串了,打了些溪水回來,又吩咐小雪去叼些柴火。從前在雪境不愛正兒八經吃飯,謝濯經常從外麵學來這些好玩的做法,變著花樣做給謝泠吃,謝泠也有樣學樣,開始認認真真做烤雞。
    不一會兒,便有肉香味兒散出,彌漫了整個山洞。小雪蹲坐在烤架前,滿含期待的望著謝泠,謝泠輕聲笑道,“乖乖等著,一會兒賞你一條雞腿!”小雪八條尾巴歡快的搖擺起來。
    已有黃油自燒雞表麵滲出,滋滋作響,香氣更濃。謝泠將烤好的雞舉到鼻端聞了聞,很是滿意。冷不防斜刺裏伸出一隻手將烤雞整個兒拿走,掰下一條雞腿塞入嘴中撕下一片肉,一邊咀嚼一邊嘟囔,“唔,還有些燙。”
    謝泠回頭,撞進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睛裏,恍惚片刻,謝泠才想起來他搶了自己的燒雞。伸手去搶,男子將燒雞舉過頭頂,他高出謝泠一個半頭,謝泠跳腳也夠不著。小雪氣憤地撕咬他的褲腿。
    “姑娘這雞難道不是烤給在下吃的嗎?”
    謝泠喊道:“當然不是!這幾日你已經吃盡了我的幹糧,這是烤給我自己吃的!”
    那人輕笑:“姑娘此話冤枉,這三日你一共喂了我兩塊餅,怎能說是我吃盡了你的幹糧。”
    謝泠又驚又氣,“你都知道?你沒有在睡覺?”
    “自然是在睡覺,但是每回被喂餅都太過粗魯,不得不醒過來吃完再睡。”
    “你——”謝泠“你”不出個所以然,隻得大喊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男子想了想,“姑娘所言有理。”遂把另一條雞腿掰下來給她,“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謝泠啃了兩口,又覺得哪裏不對,憤憤然將雞腿丟給小雪,到一旁坐下,沉默不語。
    那男子在一側大快朵頤,還不忘評價:“姑娘好手藝,外焦裏嫩,肉質鮮美,若是添些鹽巴,就更好了。”
    “你們洛陽城的男子,都像你一樣……無賴嗎?”謝泠斟酌了一下,用了“無賴”一詞。
    “若是洛陽城的男子都像我一樣,那洛陽城的姑娘們可就有福了。”
    謝泠翻了個白眼,心下腹誹,這哪是“無賴”,簡直就是“無恥”。
    “在下顧行樾,敢問姑娘芳名?”
    “謝泠。”
    突想起了什麽,謝泠問道:“那些人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你?”
    顧行樾邊吃邊答:“暫時不知是何人。我偷了他的東西。”
    謝泠:“你既不認識他們,為何要偷他的東西?”
    顧行樾:“喜歡就偷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顯然不願多說,謝泠不再追問。
    想了想謝泠又問另外一個問題:“你既來自洛陽,可知道顧二公子?他當真如傳言那般美貌嗎?”
    男子停下嘴裏的動作,轉頭看著謝泠,目光玩味,“謝姑娘此行,原來是要去洛陽見顧二公子。”
    謝泠不以為意,一邊拿樹枝在地上亂畫一邊道:“我隻是好奇罷了,一個男人卻靠美貌聞名於世,我倒要看看,是有多美。”
    顧行樾繼續啃他的雞架,“世人皆是這般無理,既覺得男人不該以美貌著稱,就不要口口相傳,更有甚者,慕名去看——”說著挑眉看了眼謝泠,“既去看了,大大方方誇讚兩句也就罷了,卻要評頭論足,說這男人不該如此好看。你說——是不是毫無道理?”
    謝泠丟開樹枝,托腮望著虛空,應了一聲,“嗯。可我偏要去看,看完還要評頭論足。你又奈我何?”
    顧行樾終於啃完了那隻燒雞,撩起衣擺擦了擦手,對謝泠道,“自是不能拿姑娘如何。隻是……謝姑娘若想見那顧二公子,不必去洛陽,看我就是了。”
    “你?”謝泠轉頭看他,一身黑衣多處被劍劃破,衣服上隱有血跡,頭發淩亂,臉上遍布灰塵油漬,唯有一雙眼睛神采奕奕,卻與“傾國傾城”絕對扯不上幹係。
    謝泠把頭轉回去,不打算搭理他,繼續托腮望著虛空發呆。
    顧行樾亦不在意,起身走出洞口,回頭對謝泠說:“今夜你早些歇息,我來守夜。”
    次日謝泠醒來時,已不見顧行樾,小雪趴在一旁假寐。身邊多了一卷髒兮兮的白布,謝泠展開,上書:吾往山下溪中沐浴更衣,姑娘切勿下山偷看。
    應是用昨夜火堆的木炭書寫,字跡歪歪扭扭,大小不一,配上留言的內容,極是可笑。
    謝泠恨恨的罵道:“誰要偷看你呀!不知羞恥!”卻不覺臉上燒起來,於是愈加氣憤。
    方欲收拾東西離開,又不知他到底在哪處溪邊沐浴,萬一遇上了,豈非誤會自己故意去偷看他?謝泠跺了跺腳,又回到洞中,與小雪相對無言。
    “明明是歡快的曲調,為何姑娘吹得如此憂傷?”
    謝泠放下玉笛,方才等待的時間太過無聊,吹起了笛子,此時被顧行樾打斷,才發現自己吹的是《忘憂》。
    謝泠回轉身,隻見顧行樾換了一身粗布衣裳,下擺被露水打濕,頭發理順束起,臉也洗幹淨了。卻見他眉如青山,眼若流星,高鼻薄唇,氣質如華。尤其是那雙眼睛,鳳眼狹長,眼尾上挑,一眼望不盡,煙波蕩處,直教人心旌神搖。
    顧行樾嘴角上揚,輕聲笑問:“顧某這張臉,可還入得了謝姑娘的眼麽?”一笑間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男子望之自慚形穢,女子望之魂兮不歸——現下謝泠才些微理解了這句話。他的相貌確然是好看的,隻是這好看卻與旁人不同。從前謝泠覺得長得好看的人,都該如謝濯和沈煜衡那般,令人賞心悅目,從未見過顧行樾這般具有侵略性的長相,尤其那雙眼睛,似是刻入腦海一般,隻一眼,便再難忘記。
    “你……真的是顧二公子?”
    “不知是不是姑娘口中的顧二公子,不過顧某在家確實行二。”說著將手中的一套粗布衣衫遞到謝泠手上,“一會兒謝姑娘將這個換上吧。附近沒有鎮子,這是我在山下農家換來的,姑娘暫且將就一下。”
    謝泠抖開瞧了一眼,“我為何要穿男子衣衫?”
    顧行樾:“謝姑娘可是有一支金鞭?”
    謝泠:“是又如何?”
    “近日聽聞江湖上出現一個紅衣女俠,擅使金鞭,一路上行俠仗義很是威風。隻不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前路不比邊境,謝姑娘這裝束……”顧行樾上下打量了謝泠一眼,“太過惹眼了,如果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換上的好。”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一袋包子置於謝泠手上,“趁熱吃。”
    謝泠抱著包子,果然還熱乎著。
    顧行樾:“姑娘接下來,可是要去洛陽?”
    “我……”謝泠想了想,本欲去洛陽瞧瞧那顧二公子,如今既已見過,便無需再去了,“雲遊四方,走到哪裏算哪裏。”
    顧行樾點了點頭,“顧某有要事在身,便不與姑娘同行了。隻是——”顧行樾眉頭一挑,似笑非笑道,“尚未感謝姑娘救命之恩,現下顧某身無長物,唯一拿得出手的隻有我這個人,若是我說以身相許來報恩情,姑娘定又覺得我唐突。”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巧令牌遞給謝泠,“若姑娘哪日到洛陽,執此令到顧家找我,到時定當重謝。”
    謝泠搖了搖頭,“不……不必謝的。恰巧路過而已——”
    顧行樾湊近謝泠,“難道姑娘——其實是希望在下以身相許?”
    “顧行樾!你……你……你簡直毫無道理!”謝泠惱羞成怒,方才還以為他真心道謝,沒想到又是來調笑自己的。
    顧行樾看她漲紅的臉,開懷大笑。轉身走向洞口,擺了擺手,“暫且別過,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