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燈與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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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點,三隊中過半人都被護送出了混戰場地,留下的隻有暮天樞、依布黎、四位學生會部長、諧克、傾滄淮,以及朗如曦。除了如曦之外,其餘八人的排名均在前二十五。
    第三天的“個人戰”是自選對手的對決,多數為單打獨鬥,自然不需要開所謂的戰前會議。除了昂貝爾和諧克倆人,形影不離地商討著他們的小計劃,其餘人皆是各自在圖書館找了個休息室,安安靜靜地養精蓄銳。
    如曦一整天與沙發為伴,此刻總算是勉強能下地了。她就像剛學會走路的孩童一般,一手摸著牆根,一手在半空上下揮舞著找平衡,腳踝酥酥麻麻,略有不注意就失了重心。
    她從圖書館底層一瘸一拐地上著台階,花了將近二十分鍾才成功登頂。她抹了一把滿頭的汗水,推開圖書館頂樓的門,吭哧吭哧走到了樓頂中央。
    二月初的夜晚,涼風習習,寒意陣陣。
    星辰點點,彷如漆黑的幕布上灑上閃光的碎鑽。輕紗般的浮雲蒙在圓月周圍,在夜空中緩緩遊動,靜寂地嫋娜飄搖,就像夜風扯著明月的蓋頭。朦朧的水汽,明淨的月暈,氤氳著柔美清婉的皎白,讓月上山脈顯得似真似幻、變幻莫測,充滿了神話故事的韻味。
    如曦深深吸了口氣,抱緊雙臂,把外套拉得嚴嚴實實。她無心賞月,抬著頭,原地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目光保持在半空適宜的高度。
    是的,她在找學院中央的高塔。但她完全轉向了,隻能漫無目標地東南西北尋一圈。
    高塔乃北方學院的製高點,若是塔頂的燈光亮著,如曦應該很容易便能看到,可她並沒有。如曦隻有兩個解釋:蒔闇不在,或者“校園無限場”中央的高樓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深深地希望是後者,這才半夜跑到視野遼闊的樓頂上張望。
    然而當如曦在夜幕下分辨出塔頂的輪廓後,她的心一沉,失望地認清現實——
    一片黑燈瞎火。
    在塔中住了一個月,如曦對蒔闇的生活習慣多少有些了解。比如他素來一身黑衣,偶爾在睡前喝悶酒,有時會麵色凝重地發呆,有時坐著就能睡著。
    他的脾氣很大,說生氣就生氣,甚至沒理由地拿起東西就砸。他還莫名其妙地警告如曦,被他摔完的東西不許立馬收拾,至少要等兩天才可以碰。
    如曦剛開始一頭霧水,甚至懷疑蒔闇是不是攜帶了某種需要靜置四十八小時才失去傳染性的病毒……但蒔闇告誡她的時候極其嚴肅,如曦也沒膽子去深挖他的秘密。
    經過一個月的觀察,如曦還知道他一般都會在晚上十點以前回塔,夜間不出門,正常熄燈時間是淩晨一點。他從來不定鬧鍾,睡到自然醒,之後便開始他自由自在的學院混混般的逍遙日子。
    此時正好十點,見到塔頂黑漆漆一片,如曦蹙起眉,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另一方麵,別看蒔闇此人吊兒郎當、不幹正事,但他的辦事效率可是相當高。有事聯係他,五分鍾以內必能得到回複,雖然很可能是一通毫無含金量的奚落,但終歸是有來有往。
    然而,從如曦在日落時分發送出去消息到現在,已然四個小時了,仍是音訊皆無。
    她真的有些擔心了。
    蒔闇堪稱“同輩無敵、越級穩贏”,遇到危險的機率可以忽略不計。但他這麽個性格別扭的人,最大的敵人就是他自己。
    如曦開始在樓頂踱步子,一邊恢複著行動力,一邊隔三差五地抬頭仰望。
    半個小時過去,該亮的地方還是黑壓壓一片。
    如曦一圈圈地繞著,腳步倒是愈發得順溜了,但腦子裏就和一團同向性的漿糊似的。她杞人憂天地懷疑著蒔闇是不是自己把自己氣了個半死;還是之前幹的某些壞事暴露了,被審議團拘押;或是他一怒之下把通訊設備砸了,離家出走,決定從此銷聲匿跡……
    沒有證據的猜測是無窮無盡的,且難以驗證,故隻會越攢越多。如曦明知如此,可就是放不下,任自己在這兒瞎惦記。思路越來越亂,像個團緊的毛線球,根本找不到頭緒。
    便在這時,她的身後有人說話。
    柔和的嗓音夾在夜風中,帶來絲絲暖意。
    “我找了你好久,終於找到了。”
    如曦腳步一頓,不用回頭便知道,是暮天樞來了。
    他已然來了一會兒了,站在遠處靜靜地望著她,從她有規律的抬頭動作中,隱隱猜出她在想什麽。說實話,他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調整好情緒才開口叫她。
    如曦轉過身,抱歉地笑了笑:“我躺了一天,身子都要生鏽了。好不容易能下地了,趕緊動一動。”
    暮天樞難得板起臉孔,語氣略有嚴厲道:“現在索樂玟回來了,你一個人跑到頂樓,萬一他找上你,我們根本來不及趕來。我說了不讓你離開我的五十米範圍內,你怎麽就這麽不自覺?”
    如曦抿了抿唇,沒答話。
    嚴肅臉實在不是暮天樞的風格,見如曦略有委屈的樣子,他語氣重新變得柔和,緩聲道:“抱歉,我是擔心你。”
    如曦垂下頭,麵頰隱隱發燙,含含糊糊地道:“你總不能盯我一晚上吧?”
    “當然不是盯著你的一舉一動,”暮天樞笑容溫潤,走到她身邊,“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
    如曦的臉唰地紅了,用力壓了壓胸口騰起的喧鬧,小聲地接話道:“陪我——看星星嗎?”
    暮天樞伸出一隻手,另一手背後,如邀請女伴般微微躬身,笑道:“樓頂另一側有兩把椅子,可否賞臉與我同行?”
    如曦沒理由故作矜持,伸出小手放在他溫暖的手掌上,被他攙扶著,腳步慢慢地走到座椅旁。
    暮天樞特地幫她把椅子轉了個角度,讓她坐下後,正麵對高塔的方向。
    如曦明白他的好意,嘴角輕翹,道了聲:“多謝。”
    暮天樞一笑:“舉手之勞。”
    此刻,夜色清美,月明星稀,他們麵對而坐,堪稱氣氛絕佳的“二人世界”。
    按理說,絕大多數少女置身其中,都會裏裏外外地編織著浪漫的展開,想分心都難。
    但如曦表情始終不太自然,目光時不時地往半空瞟。她掛念著蒔闇到底有沒有出什麽意外,這種不安的感覺就像耳朵蟲,不分時間場合地把她的思緒扯回原點。
    暮天樞見她如此心神不寧,勸解道:“在你入學之前,蒔闇獨自生活了四年有餘,一切正常,你不用為他擔心。”
    “昨天早上,我覺得他有哪裏不對勁,會不會是生病了,還是說……”
    她用指尖撚著外套的袖口,那溫熱的感覺始終存在,讓她的周身仿佛裹著夏風。但如曦不想讓暮天樞知道他們的秘密,快速瞟了一眼塔頂,欲言又止。
    暮天樞搖了搖頭:“蒔闇的體質特殊,被他的身體排斥的東西一旦進入他的體內,就會立馬崩解。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會喝酒過量、吃壞東西,而且病毒和細菌之類的,根本損不到他分毫。”
    聽到這裏,如曦心裏一動。比起吐槽蒔闇是個無底洞的酒桶,她決定抓住這個話題,順藤摸瓜。
    “什麽叫‘立馬崩解’?”
    暮天樞想了想:“類似於從物質直接轉化為能量,繼而通過電磁波、熱量等形式逸散至外界。”
    “所以說,類似於……質量湮滅?”
    “可以這麽說。”
    “不僅是物質,對他打出的能量攻擊也能被瓦解?”如曦快速追問。
    “理應如此。”
    “那是他的能力?”她語速更快。
    暮天樞一怔,並未如她所期待地脫口回答,而是反問道:“你不知道?”
    沒能套到話,如曦在心裏小失望了一把。不過她也沒完全放棄,直接攤牌:“我雖然住他的樓下,但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而且你知道他那個人的脾氣……呃,實在是難以恭維。所以我壓根就沒機會問,也不敢問。”
    暮天樞思索片刻,搖頭道:“抱歉,既然他不說,便是不想讓你知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能自作主張。”
    如曦默默感慨了一句暮天樞的高素質,隨即眼珠一轉,旁敲側擊地問:“為什麽學院要保密他的能力呢?”
    暮天樞默聲道:“抱歉,這也是機密。”
    如曦沒接話,隻是鼓起臉,歪著腦袋瞅著她,忽閃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暮天樞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掃過,呼吸頓時一滯。
    如曦的眼神饒是意蘊豐富,勾人又撩人,就像撓著麵頰的羽絨,柔柔癢癢,撲撲簌簌。輕聲細語蕩在心中,讓心坎也變得軟綿綿。
    暮天樞似乎能聽到她在甜膩膩地道:好會長,給人家擦邊兒地講講唄!我可容易就能打發了呢!而且不會亂說噠!好不好?隨便說兩句嘛……
    他的後背倏地麻了,喉頭梗了梗,表情很是不自然。暮天樞對如曦的撒嬌尚未建立起任何抵抗力,趕忙扭過臉,故作鎮定地輕咳兩聲。
    如曦見自己隨便賣個萌就能引起他這麽大反應,小得意的同時還有些淺淺的羞澀。
    暮天樞思來想去,覺得對她透露冰山一角也非是不可,於是擺出正經臉,答道:“他的能力,有些不好的名聲,若說出去,會惹來麻煩。”
    如曦一怔:“世上還有這種能力?之前沒人和我說過……”
    暮天樞沉默稍許,站起身,雙手背後,仰頭靜望遠空的星辰。
    “能力者依靠的是精神力,從某種程度上,也反應了每個人的精神本質。很多初始等級很高的能力,都與某個特定的精神體綁定,並隨其轉世而重返人間。一代代看似全無關聯之人,實則擁有相近的生命軌跡。你記得十二年前,地球能力者迎來的革命性變革吧?從那時起,每個人的力量都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衰落,無論強弱與否,一旦覺醒便伴其一生。”
    暮天樞輕輕一歎,清俊的臉孔染上惆悵。
    “一些能力是稟賦,讓人受益其中;然而另一些——是甩不掉、放不下的包袱。更有甚者會讓人失去‘本心’,喪失應有的‘本性’,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人性’。”
    如曦聽道此處,心頭猛地一顫。她咬著下唇,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角。
    暮天樞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影沐著月光,給人單薄而孤寂之感。他平靜地抒了口氣,隨後微微一笑,笑意看似淺淡、實則深沉,包含了很多如曦體會不到的感觸。
    “那些無法更改的,不得不接受的,便是命吧。”
    如曦被他的情緒感染,入喉的空氣變得格外清冷。她知道,暮天樞歎的不單單是蒔闇的“命數”,或許,也有他自己的。
    他們這種生來的高等級能力者,進入學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閱能力者的典籍,找到有關自己前世的生平。讀著他們的生死,品著其中的輝煌與無奈,那玄而又玄的聯係讓人迷失,讓人悵惘,漸漸分不清來世今生……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身為二級能力者的如曦,完全不懂。
    但即便如此,充滿同理心的她,絕對不會對暮天樞的憂傷臉置之不顧。
    如曦的目光落在他置於身後的手上,突然湧上一股衝動。她鬼使神差地提起腕子,緩緩湊近,想去拉一下他的手……
    她的心砰砰跳,又激動又緊張,就像要鬼鬼祟祟地往他手裏塞小紙條,上麵寫滿了令人誤會的字眼。
    還差一點點就碰到了……
    如曦屏住呼吸。
    然而就在這時,暮天樞突然喚她。
    “看天上。”
    如曦一驚,趕忙縮回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是流星!
    它拖著長長的星尾,閃著迷人奪目的燦光。仿佛北極星在匆匆遷移,又似夜幕為某人落下一滴星淚,點亮被黑暗籠罩的大地。
    如曦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流星。
    暮天樞的話還在耳畔回蕩,她趕忙合上眼睛,在心裏默聲禱告。
    “我想為我身邊的,我在乎的人們做些什麽。”
    “不用多,一點就好。”
    流星仍在墜落,它的軌跡明媚奪目,勾出浮雲的邊際,打亮濃鬱的夜色,重現藍色的天幕。
    如曦再次閉上眼睛,雙手用力合十,把掌心壓得緊緊的。
    “我不想總是當那個被保護、被照顧的。”
    “不管是誰聽著我的心聲——”
    “拜托你!”
    “至少,讓我能改變什麽吧!”
    流星落下,絢麗的光影從視線中淡去,夜空恢複了深邃的湛藍。
    如曦緩緩睜開眼,朦朧的目光再次落上塔頂。
    ……依舊一片昏暗。
    期待蒔闇替自己出頭,在明天的個人戰中好好教訓一番索樂玟。讓他連叫饒的機會都沒有,被徹徹底底地碾壓,償還他對凱茜所做的——
    現在看來,這顯然不太現實。
    不過,如曦的許願可不隻是一陣心血來潮,眨眼兒的工夫就翻成新篇。
    她一咬牙,耐著肌肉殘餘的酸痛,動作敏捷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如曦迎著暮天樞略有驚訝的目光,微微一笑。
    “暮會長,你介意和我一起——把索樂玟踢出‘戰力榜’的前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