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遲來的特聘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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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戰第三天。
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暖冬展現出早春的欣欣向榮,前來觀戰的人們換上了清一色的春裝夏服。
場地西側,能容納四五千人的觀眾席被塞了超過六千人,此刻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氣氛熱烈得勝似火焰山。
過道被席地而坐者堵得水泄不通,有那骨架子輕的,在上台階時險些被擠得從護欄上翻出去。而那些不管是搶到還是買到座位的,落座後便如被強力膠沾在椅麵兒上,想把他們挪個窩,注定要連座位一起拔起來。
唯一比較空的,是位於最中心且視野範圍最廣的“領導席”。放眼望去,甚至還能看到幾個零散的空座。尤其是最中央那大大寬寬的席位,猶如商務艙中嵌了兩個並列的頭等座,盡顯高人數等的風範——
此刻無人問津、冷冷清清,成了冷颼颼的風口,空得無比紮眼。
這“官僚等級製”導致的浪費現象,無論再怎麽令人氣得扼腕跺腳,但終究沒人多蹦半個字兒,把覬覦之心在心窩裏藏得嚴嚴實實。
因為連傻子都知道,那是為院長預留的位置。
“頭把交椅”就像個認主的法器,可以空著,可以被千百雙眼睛盯著,但閑散人等若想用自己的體重染指它——
後果隻有拉一學院的仇恨。
話說這麽說,但是……
咦?
很多普通學員和教職工都注意到,有一人溜溜達達地到了寬敞至極的院長專座旁。
他看起來年齡大約三四十,個頭不高、體型微胖,長了一張十分順溜的大眾臉,笑容常駐,看起來既敦厚老實,又和藹可親。
可他的總體形象實在無法給人留下好感。頭發亂糟糟的,狀若橫七豎八的灌木叢,顯得風塵仆仆,有幾分不修邊幅的邋遢。他上身穿青色夾克,一個袖子外翻、另一個內卷;下身著土黃色運動褲,細看便知,那並不是真正的土色,而是沾了實實在在的土,就像在泥巴裏滾了一圈的河馬……
此人在領導席上大搖大擺地走著,與衣冠楚楚的學院高層和審議團領導相比,他的著裝簡直寒酸到家,有一番“狗樣”襯“人模”的視覺衝擊感。
他左右扭著腦袋,一副自來熟的隨和表情,時而衝著熟麵孔打招呼,時而對著生麵孔主動點個頭。他在月詠翔副院長的麵前停住,指了指空著的院長專座,笑嘻嘻地道:“他,來不來?”
月詠翔打量他一番,嫵媚與嚴厲並存的臉孔上,帶出三分驚訝、三分無奈、三分欣然,還有一分等著看好戲的似笑非笑。
中年人完全不去揣測月詠翔意味深長的眼神,也不等她回話,旁若無人地拍了拍身上的泥點子,一轉身,便大大方方地坐上了院長寶座。
觀眾席轉來一群倒吸口冷氣的聲音,宛如刮起一陣令人閉嘴的寒風。
待所有人確定這土裏土氣的中年真的坐定了,看台上頓時炸了鍋。一些入學不到三年的新人嘰哩哇啦地竊竊私語起來,甚至傳出幾聲有意挑事兒的大呼小叫。
“誒呦,公然挑釁院長!”
“這土老帽是誰啊!”
“大庭廣眾之下坐‘皇位’,這大輩兒裝的,難道不知道後果如何嗎?”
“你看著吧,他馬上就該被學校的警衛隊揪出去了,說不定之後就活不見人……”
中年似乎是聽到了些不善的風聲,視線往四周位置較偏的看台掃過一圈。但他不僅沒被眾人的瞪視嚇跑,還美滋滋地挪了挪屁股。他雙手抱胸,翹起腳,半睜半閉著眼睛,整個人往後一靠,充分展示出院長專座的寬敞舒適,那叫一個嘚瑟勁兒十足。
新生們不可思議地再次睜大了眼睛,眼神愈發古怪,紛紛和身邊之人嘀咕起來。
“這人看起來笑眯眯的,莫不是個傻子?”
“有道理啊!他看起來絲毫沒有高等級能力者的派頭,而且髒得一塌糊塗,和撿破爛的有一比……肯定是腦子運轉不周。”
“喂,你看,有兩個氣勢洶洶的走過去了——”
“要來抓人啦!”
“嗬嗬,他還在哪兒臭美呢!”
“這已然不是膽兒肥,而是命……”
此新生說到一半,“賤”字尚未出口,突然被斜後方的學長一把捂住嘴。
他的肩頭忽地一哆嗦,迅速轉過頭,對上學長嚴肅得幾乎能滴出水的臉孔。
學長在北方學院多年,社交活躍、人脈頗廣,自然認識學院中數一數二的奇人。他緩緩放開學弟張著的大嘴,在他的衣服上蹭掉口水,繼而探身湊在他的耳邊,沉聲道:“不該說的話別亂說。這位就是我和你提過的,學院鼎鼎大名的特聘教師。”
學弟的臉頓時一僵,話頭全部被哽在喉嚨裏。
一旁的新生一臉不明所以,好奇地問:“特聘教師?”他又瞥了一眼占據全看台上最好地段的中年,沒好氣地嘟囔,“就他這形象,還當教師?教怎麽在泥裏打滾兒的吧!”
學長抬手便在他的肩頭用力拍了一下,擺出指教他人的姿態,含義頗深地道:“你還記得院長是什麽形象嗎?來北方學院的第一課——不要以貌取人!”
新生記起那道骨仙風、清雅舉世的院長,又較之眼前擺譜的邋遢中年,幹幹地咂了咂嘴。
是啊,一個道士、一個流浪漢,實則一個是院長、一個乃教師,外表要不要這麽具有迷惑性!
他不聲不響地想著,眼神依舊往那邊飄著。
兩個看起來穿戴不俗的學院領導匆匆走到中年麵前,並排站定,接下來的一幕讓人大跌眼鏡。
一人來拉個九十度躬身,動作幅度太大,掖在西裝裏的領帶“噌”地掉了出來。他也不在乎,一直彎著腰,像個直角的螺栓。
另一人的動作更是誇張,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中年的手,上下擺著,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老領導,臉上交織著激動與感動,甚至有要哭的趨勢。
四周的議論聲頓時消停了。
北風吹過,涼意絲絲,靜得嚇人。
特聘教師有些不好意思了,尷尬地抓了抓腦袋:“你倆這是幹嘛?”
彎著腰的領導抬起頭,滿臉愧疚:“抱歉,是我的誤判,給您選了錯誤的航線。”
握著手的領導包含歉意地賠笑:“我也有責任,尋找您的能力者出動得不夠。”
特聘教師被二人擋了太陽,不得不直起腰,略微端正了坐姿,褲腳上的泥巴撲撲地掉了幾片。麵對這倆不分時候來道歉的,他無奈苦笑:“算啦算啦!我運氣差,這又不是你們的錯。你們有什麽可自責的?”
兩人偷眼觀瞧中年烏七八糟的衣著,更覺過意不去,如同兩個犯錯的孩子一般,在他麵前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特聘教師擺了擺手,帶著些轟人的意味:“我好不容易趕回來,連家都沒回就趕過來看他們開打。咱們有話之後再說,好不好?”
兩位西裝革履的領導這才欠身告辭,三步一回頭,戀戀不舍地回到他們的位置上。
一旁的月詠翔實忍俊不禁,白淨的手指抵著唇角,成熟嫵媚的杏眼微微彎著。
特聘教師鬆了口氣,繃著的臉舒展開,重新往後一躺,讓髒兮兮的衣服褲子充分沐浴在陽光下殺菌。
月詠翔等了一會兒,待觀眾席的眾人不再直勾勾地盯著他們,這才小聲問:“你怎麽去了這麽久?這都一年半了吧?”
中年側過頭,深深地歎了口氣,流水賬般地絮叨起來。
“你也知道,我原本打算用六個月,走水路環遊地球一圈。但一開始老天爺就不幫忙,頭兩周不停地刮五六級西風。我租了條看起來很帥的海盜帆船,幾覺起來就偏航了。偏了幾百千米後,船沒油了,漂到一個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孤島上。我當時興奮了一小下下,結果還沒靠岸,船底被暗礁捅漏了。我倒是沒事,撲騰撲騰就到了小島的沙灘上,可惜了我的一係列電子產品,還有囤的幾個月的糧食……”
月詠翔一皺眉:“所以你‘淨身’上了島?”
特聘教師半眯著眼睛,回憶起種種往事,不禁悲喜交加地笑了笑,嘴巴像一條彎彎的苦瓜。
“是啊。我在孤島上住了將近一年,學會了捕魚、製蒸餾水……什麽蟲子好吃,什麽蘑菇有毒……怎麽撿拾鳥毛做件過冬的衣服,怎麽喂熟了一隻狐狸,先和它做朋友,在它餓極了咬我一口之後,我有了一件狐狸毛的外套……”
他滔滔不絕地訴著歲月之艱苦,月詠翔覺得聽得夠多了,揮手打斷他,繼續問道:“那你是怎麽回來的?”
特聘教師聳了聳肩,小聲嘟囔:“邊境搜查隊將我當成了某個新物種的野人,把我在異大陸某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關了兩周,但後來——”
他說到此處,突然來了精氣神兒,直起軟塌塌的腰,拔了拔胸脯。
“暮天樞他爸親自來接的我!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些人用看野人的目光迎接我,送我的時候,卻是看國寶的眼神!”
月詠翔的眼光閃了閃,笑容略微有些不自然。她和暮天樞的父親有段過往,不過都是二十多年前,他們當同學時候的事情了,遙遠得隻剩下朦朧的青春與悸動。
她聽到特聘教師否極泰來的轉運,疑惑地瞅了瞅他的土裏土氣的衣著,問道:“那你不讓他通知我一聲?你身份特殊,又沒什麽戰鬥力,我們可是派出了不下三百個能力者,不停地找尋你的下落。而且話說回來,你怎麽還搞成這幅樣子?”
中年咧嘴幹笑不出聲,撓著頭,把東倒西歪的頭發抓成了鳥窩。他的眼神躲躲閃閃,一副藏著秘密的樣子。
月詠翔臉孔一板:“魯德!老實交代!”
特聘教師魯德被月詠翔帶電的眼神驚得打了個激靈,吧唧了半天嘴,別別扭扭、吞吞吐吐地道出實情。
“其實,是我死乞白賴地求了他半天,不讓他透露我的行蹤……這很容易理解嘛,我風餐露宿了將近一年,瘦得皮包骨頭,也該享幾天清福了。他把我放在四方大陸邊境的度假村,好吃好喝地招待著,每天三正餐、三頓加餐。我打算把膘重新養回來,之後再來找你們,不知不覺就忘了日子,直到昨天……”
月詠翔瞪了一眼這樂不思蜀的“阿魯”,不悅道:“昨天是混戰的第二天!”
魯德幹笑幾聲:“我這不是遲鈍嘛!昨天下午才反應過來,於是匆匆往學院趕來。而且啊,我連夜返程,路上還被人偷了,是好心的路人施舍給我一套衣服……”
月詠翔嘴角一抽,很想大聲問他:你是怎麽辦到被人偷了衣服褲子的啊!
但就在這時,看台旁的巨幕突然亮了。
個人戰開始了!
巨幕上是個身材勻稱的少年,正不緊不慢地坐著拉伸運動,大長腿和結識的肌肉很是惹眼。那正是體育部部長,擁有“體技與體能的狂人”之譽的昇吉。
他的對麵是個幹瘦的身影,脊背微微勾著,圓腦袋略有低垂,雙手背後,像個文縐縐的教書先生。他勾著眼睛盯著躍躍欲試的對手,鏡片泛著日光,就像從眼中冒出睿智的火花。不是魯希是誰?
魯德看見屏幕上突然冒出的人影,“噌”地從椅子上站起,動作之矯健好比冒頭的地鼠,周身的塵土掀起小小的沙子風。
月詠翔知道他要做什麽,微微往側麵挪了挪。她忍著笑意,目光往四周一散。
特聘教師魯德兩隻胳膊舉起,作出激動不已的歡呼狀,興奮地大喊一聲。
“魯希!兒子誒!加油啊!”
……
半個看台頓時鴉雀無聲。
無論是跺一腳抖三抖的大牌領導、對個人戰期待已久的教職工,還是手搭涼棚往場內張望的學員們——
幾千人齊刷刷地愣住,卡頓地扭頭,望向院長專座旁那蹦蹦跳跳的人影。
他們腦袋頂上的黑線久久不散,隨風翹起,成了一群無語的天線寶寶。
這是魯希——
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