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張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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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刑司的對門不遠處有家酒館。
    每隔一陣子,總會有愁眉苦臉的人,來這裏借酒消愁。
    因為他們不是去衙門報官,就是去刑場看某個重要的人斬首。
    如今的大乾,亂世將至。
    最先感受到這種變化的,自然是提刑司與刑場。
    流寇越來越多,局勢越來越亂,刑場也就越來越熱鬧。
    而連帶著這酒館裏愁眉苦臉人也越來越多。
    當然,真正支持這酒館活下去的,還是酒館旁邊菜市裏的小商小販。
    每天收攤之後或是晌午休攤的時間,他們便會聚集在酒館了,三三兩兩地買那麽一壺酒,談論今天的趣事。
    而這些愁眉苦臉的人,大多都會變成他們的談資。
    若是遇見一兩個穿著蜀錦的人進來,獨自一人點上一壺酒,對著店裏的小二們喊一聲“哎,我的命真苦啊”,那麽這些小販們便有了好幾天的談資。
    對於他們來說,看富貴人倒大黴是一種樂趣,畢竟拉人下水是人存在於骨子裏的劣性,他們已經如此,見原本過得好的人過得不好,那也是一種快樂。
    或許真是因為如此,這家處於微妙地帶的酒館才會生意興隆,老板才會盆滿缽滿。
    張業曾經也是這些小商小販裏的一員。
    城裏的富貴人是要吃肉的,像他這樣屠夫在整個菜市裏隨處可見。
    不同的是,張業不敢去笑話那些富貴人,他隻能在一大群人都笑那落魄的富人時,才會躲在人群邊緣偷著樂。
    一些好事之人總是取笑他“一個屠夫竟然如此懦弱”,不過張業一直覺得這是這座山城好男人的象征。
    雖然他有著一個彪媳婦管著,但他的小日子過得風風火火,每日收攤後,他還能取點豬肉的邊角餘料給孩子改善點夥食。
    當然,這樣的生活對於張業來說也已經是好幾年前了。
    今天張業走進酒館時,人們還是像以往一樣討論著城中的趣事。
    熱度最高的,莫過於那靖王發布的懸賞令。
    誰要是能捉拿殺害了祁刺史的凶手,誰就能獲得黃金萬兩。
    黃金萬兩。
    對於這些小人物來說,黃金萬兩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即便是平時隻喜歡聽嘮嗑的酒館老板,此時也加入了討論。
    討論的內容隻是是圍繞著一不小心得到黃金萬兩之後,他們要怎麽花。
    有的人說要去那醉春坊消遣個三天三夜,有人說要去買百畝良田。
    一些個特別機靈的人表示,黃金萬兩也比不上在靖王身邊當差,若是讓他來,他一定會放棄這黃金萬兩,再要通過這等好事搭上靖王的線,等以後發達了,黃金百萬兩都是可能的。
    此話一出,那人立即變成了討論的中心,眾人紛紛誇讚那人機靈。
    人們沉浸在幻想裏,就是沒有人真的打算去找那殺害祁刺史的凶手。
    張業穿過討論的人群,將十文銅錢放在桌上。
    “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加一小碟涼拌木耳。”
    老板看著已經起磨砂的銅錢,驚訝地看著張業:“張屠夫,你撿到錢了?還是你真抓到殺害祁刺史的凶手了?”
    眾人聽到老板的調侃,都嗬嗬直笑。
    “就張屠夫那耙耳朵的樣,你還要他去抓凶手?”
    “他真要是抓住了還來酒館幹什麽?去那提刑司門口把懸賞令摘下來,直接進衙門鳴鼓領賞咯。”
    “你這就不懂了,我要是抓到了,先找我掌櫃拿個幾文錢買身衣服,否則去見宋大人我都覺得髒。”
    張業漲紅了臉,雖然他這輩子已經聽慣了這種針對老實人的言語,但今天頭一次,他感覺到有些委屈。
    可是這份委屈並沒有承接爆發,在麵對這些老麵孔時,他依舊是說不出話的。
    “你隻管準備就行了,我今天就想一個人喝酒。”張業小聲說到。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提了一句“今天好像是張屠夫小兒子的一百天”後,整個人群都安靜了下來。
    人人都知道,渝州這些年繁重的徭役賦稅外加上天災,將張屠夫完整的家庭搞得支離破碎。
    張屠夫如今的家裏,隻剩下他自己和五個牌位。
    這些底層的小商小販們雖然樂於看見富人落魄,但看著這個與自己身世相當的張屠夫,不免會有些感同身受。
    或者說唇亡齒寒。
    老板沒有說話,他手下了同錢,給張屠夫溫了三碗酒,抓了一大盤茴香豆,再拌了一大碟涼拌木耳。
    很快,眾人又恢複了閑聊。
    這次的主題,是那京城裏來的潘公公與他手下的那幾個太監。
    對於遠在西南的小市民來說,太監也是種知道但沒怎麽見過的東西。
    這些喜歡講渾東西的小商小販們,講著那太監沒根,便會開始吹噓自己的勇猛,進而開始了自己與白房子姑娘們那些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
    不到一會,大家又開嘿嘿直笑,隻留下張業一個人在喝悶酒。
    一杯,又一杯。
    張業風卷殘雲地吃完了下酒菜,又將那勾兌的熱酒飲盡,最後深吸了一口氣。
    “啪——”
    他用力拍了拍桌子,臉色因為酒精與激動而顯得通紅。
    老板被張業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了,他理所當然的以為張業要做什麽不該做的事情。
    秉承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樸素理念,他好言勸解到。
    “張二啊,你別想不開啊。”
    “我沒有想不開,我清醒得很!”張業瞪大了雙眼,說出了進酒館的第二句話。
    休憩的人群也被他這番異樣所吸引,這些經驗老道的人們知道,今天這張業一定會做出些什麽有看頭的事情。
    而張業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他腿像長了翅膀似的,仿佛跑慢了自己就會後悔一般。
    他徑直地跑到了貼著懸賞的牆上,撕下了那張靖王發布的懸賞。
    “張二,你在幹什麽!”
    老板臉色一變,要是因為酒館裏的人喝酒鬧事,那他這酒館也就開不下去了。
    他衝到張業麵前,試圖阻止張業敲響大鼓的動作。
    這是身為屠夫的張業力氣可不小,再加上喝了老板自己做的劣質酒,此時正是上頭的時候。
    張業掙脫了老板的舒服,用力敲響了提刑司門口的鑼鼓。
    “我張業抓住凶手了,我張業抓住凶手了!”
    沒過一會,提刑司門口就聚集了大量的市民,他們盯著張業竊竊私語,等著看他的笑話。
    不一會,一個麵色陰沉的太監拿著鞭子從提刑司裏走了出來。
    張業早就打聽過了,這是潘公公派來協助宋大人的太監小福子。
    “你說你抓住了凶手?”小福子冷笑到,“你要是在這等事情上耍酒瘋,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沒有亂說,我抓住了凶手。”張業怒吼到。
    小福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周圍的衛兵將張業給扣押住。
    “這小地方就是沒有規矩,我今天就來教訓教訓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鞭子就要打下去。
    就在張業已經閉眼準備接受的時候,一個聲音出現了。
    “慢著!”
    突然出現的許峰,伸出拿劍的手,將劍柄死死抵在小福子的胸口處。
    “誰允許你動用私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