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雞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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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東風!
郎琰將長荊扶至路邊坐下,而後屏息凝神辨查周遭的動靜。長荊見狀也用內力壓住鼻息,減少自己對郎琰的幹擾。
靜默良久後,郎琰的雙耳終於獵捕到一絲輕微的摩挲音,他握起長荊的手腕,用手指在長荊的掌心上傳達隻有他們二人之間懂得的暗號。
——樹上。
長荊知曉後,同樣把注意力放在身後成蔭的高木上。果真,隻有在如此專注的情況下,才能察覺到這人留下的蛛絲馬跡。他的身法輕如無物,內力足以控製氣息融入風流中,能讓郎琰得知他大致方位的,隻有他走後留下無法控製的樹葉摩擦的聲音。
郎琰已經稍稍改變了坐姿,他將重心挪於前腳掌,臀部隻是虛與路邊圓石接觸,以便他隨時發力而起,追上那人。這是郎琰近段時間來唯一一次如此的認真嚴肅,他甚至將右掌看似無意地貼附在大腿上方,隻有他與長荊知道,那裏一直藏著一把精利的匕首。
顯然,郎琰動了殺心。
直到那輕如牛毛的動靜逐漸向遠處挪動至再無跡可尋之時,郎琰才從剛剛的狀態裏脫離出來
“他走了。”
郎琰心中半分慶幸,半分遺憾。他慶幸那人沒有再繼續追查他與長荊的身份,避免暴露自己更多的事情;但也遺憾那人沒有再靠進一步,讓他有機會判斷出對方的精確位置,而後讓其喪命於這林木之間。
他起身,回首看向曾經有過聲響的高樹,又有風過,將那人最後一點存在過的證據都擦除幹淨。他看向仍舊坐在一旁的長荊,長荊從小就跟著自己,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他咽不下這口氣,現在卻也是無能為力,隻得默然向長荊伸出一個手臂,讓其挽住自己借力起身。
長荊看見郎琰鬱鬱寡歡,知道主子是心疼自己,於是伸手攀上主子的手臂,卻沒有將其作為全部的支撐“屬下不過是皮肉之傷,不打緊。”
他並非全是為了寬慰郎琰才這麽說,因為事實也是如此。他跟隨郎琰這麽多年,不論是幼時的練功之苦,還是後來同郎琰在江湖上以武立足,受的傷都比現在這個要嚴重得多。雖然那人手法的確刁鑽、力道狠毒,但終歸也隻是傷到皮肉,沒有觸及筋骨,對他們武林中人來說,不足掛齒。
隻是這傷在郎琰眼裏不止是一次鈍器擊傷,更是憑空冒出一位武力不凡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功偷襲長荊的神傷。有這樣一名藏於暗處窺探自己的人,往後的日子恐怕會多出不少麻煩。
“自己不小心崴的腳,自己受著。”
郎琰口是心非地丟下這麽一句,卻讓長荊很是欣慰,主子願意這樣回應,應該是放寬心了“是。屬下定會將今日之事牢記於心,不再犯如此低級錯誤。”
而後長荊又壓低聲音“主子,我們現在去哪?”
“回見佛的宅子。”郎琰顧及長荊的傷勢,主動放慢了速度。
長荊也猜到答案會是這樣,現在自己與主子跟蹤烈雲派的事情被人發現,往後隻能更加小心,近段時間不宜繼續高調活動了。
“主子,那人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如果他是烈雲派的人……”
“他應該隻看到了那一場。”
談及此,郎琰的聲音更冷一分“如果他當真是烈雲派的人,他不會隻用鈍器將你的腳打傷。”
見長荊點頭認同他的觀點,郎琰繼續“而他如果一早就發現你我能夠飛簷走壁,這個時候他應該繼續跟蹤我們,看我們會停於哪裏、是什麽來路的人。”
這也是郎琰最終不選擇追上那人的原因。現如今左右不過是讓那人知道,青狼幫少幫主深夜窺探烈雲派而已。如果郎琰真的親自動手追殺那人,一旦失手縱其逃脫,那麽這江湖上就會存在一位除開郎琰親信之外,知曉青狼幫少幫主會武功的人。
郎琰不知道自己與那人真正交起手來有幾成勝算,但是單論輕功藏匿之道,他甘拜下風。與其押上這麽大一個賭注,不如暫且忍這一回。
“那今日之事,主子打算如何告知徐公子呢?”
長荊一言將郎琰的思緒拉回今夜的正事上,郎琰本就才吃一虧,沒好氣地說“我上次才白送他一條消息,若是再將今日之事贈予他,難不成是想讓我改行慈善之道?等他的太子殿下沒有頭緒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我再好好詐他一筆。”
“隻不過現下真能確定十一皇子與烈雲派有勾結嗎?之前屬下在那關掌門窗外窺視多時,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信息,實在不能因此得知這烈雲派與那十一皇子有無瓜葛。”
“肯定有。”郎琰一口咬定。
“我先前之所以在十一皇子府外聽那麽久,就是因為我突然聽到了一段從未聽過的腳步聲。那段腳步並非像他府中其餘人一樣隨意地踏過地麵,而是控製著步幅力道,既不與石磚碰撞出沉重的聲響,又能大步流星如虎躡足,明顯是練過武功的人。”
他側過臉看向長荊的眼睛“何況我們一直盯著出入十一皇子府邸的人,當時並沒有人從府門進入,卻於府中突然多出這麽一段陌生的步頻。足以見得是十一皇子不想被人發現自己與這類人有所勾結,於是就讓他用了其他的法子進去。”
長荊聞言恍然大悟“所以主子當時也是直接追到了十一皇子府後的一條巷子裏,烈雲派的人應該是與十一皇子談完後又擇牆翻出。難怪主子當時說他足夠謹慎,恐怕是有見不得光的關係。”
“不錯。”
長荊又問“那我們是不是應該繼續蹲守烈雲派的人?”
“關海雲好歹是一代掌門人,也是久處江湖的老狐狸。就算是被人‘無意撞見’他居於此處,他也不會再在那個客棧留宿了,而且他也一定會在往後更加警惕,再派人蹲守大約是自投羅網。”
郎琰歎了口氣,苦笑道“估摸著後麵一段時間,我這青狼幫少幫主得出去多看看青樓美女,享受享受燕城繁華,而那欲門門主又要偷懶嘍。”
長荊悶不做聲,今晚那不知來蹤去向的高手的確是在自己與主子心裏紮了一根針,眼下最穩妥的方法,的確是減少活動,避免這根針插得更深,傷及骨髓。
二人再無他言,一路緩步,等回到見佛居住的宅子,已經是五更天。
見佛本就雞鳴而起,此時自然被郎琰長荊進門的動靜吵醒。他下意識一把將懸於床上牆壁的佩劍拿下,轉身輕躍下床謹慎地貼在門口,當他聽到腳步逐漸逼近自己的房門時,右手拇指已經將劍推出了劍鞘。
眨眼之間,一把寒鐵斬開流風,直接橫在推門而入者的脖子上。
見佛眯眼去看究竟是什麽賊人如此大膽,定睛一查,竟看見郎琰正衝他笑得燦爛“薑師父這麽早就醒了呀?”
見佛一下子慌了神,連忙收回劍來,一時結巴“門主……老朽……屬下不是故意的……這是……哎呀我這嘴!”
郎琰看見佛急出一腦門的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樣安撫他,同時走進了房內,隨手將門關上“師父乖,師父乖,是徒弟不好,沒給師父打聲招呼就來了。”
“不不不,門主你可別……別……”見佛聽了之後更急了,連連擺手,以為自己又惹得門主生氣,門主才這樣折磨他。
見到見佛這種反應,郎琰直接將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見佛這才冷靜下來“所以門主最近都要以青狼幫少幫主的名義活動,於是選擇來老朽這兒更加穩妥?”
“是‘愛徒’和‘為師’。”郎琰強調。
“是,是。老朽糊塗,老朽糊塗。”見佛連忙認錯改口,卻發現自己改了個寂寞。
郎琰沒有心思再幫他改正“長荊受傷,我已經把他安排在客房睡下了,等天亮了得尋個靠譜的郎中幫他看看。”
郎琰離開見佛的寢屋,正遇院內金雞報曉。他蹲下身眼疾手快地抓住公雞的翅膀,自娛自樂地看著那雞在自己手裏撲騰,以此看似開玩笑的模樣說出心底真實而嚴肅的想法
“此雞為證,此仇必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