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白玉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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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馭東風!
    郎琰將手中的長劍丟在院內的石桌上,翻轉手腕活動筋骨“可以啊,老當益壯。”
    “不敢當,不敢當。”見佛連連擺手,還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被郎琰的眼刀割斷了這個念頭。
    見郎琰一屁股坐在石凳之上,在一旁圍觀多時的長荊也走了過來,拿起桌上的茶壺給郎琰滿上一盞茶。
    郎琰瞧著杯盞中還未沉底的浮葉,欣然開口“估計那徐堯欽又要去煩欲門門主嘍——但是門主現下脫不開身啊,按理來說應該派燕城的見佛去見他,師父說是不是啊?”
    “呃……”
    見佛一時之間語塞,並沒有像以往一樣一口應下。這倒讓郎琰的注意力從茶葉轉移至見佛身上“嗯?師父覺得這樣不妥嗎?”
    見佛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堅持“聽說那典當鋪新來了一撥死當品,為師便湊去看看有無能夠撿漏的寶貝……”
    “又要往家裏添點破爛玩意兒?”
    郎琰直接打斷了他,為了去淘那幾幅沒用的字畫,竟然連分內之事都可以耽擱?雖然見佛隻有這一個收藏字畫的愛好,平日裏郎琰對此也算支持,可是再喜愛的東西也不該影響他的主次判斷。
    看見郎琰麵色不悅,語氣裏也含著些許不耐煩,甚至出言將自己的愛好貶得一文不值,見佛就知道他誤會了自己,搶著將後話說完“為師是看見一玉鐲極為眼熟,再一細察,竟是為師發妻所戴之物!”
    郎琰與長荊聞言一怔,他們都知道見佛同其發妻琴瑟和諧,感情甚好。隻可惜當年夫妻二人被人追殺,見佛不忍連帶發妻一同受難,便想獨自引開追殺者,一人逃亡。
    而若當年見佛將此舉告知於發妻,她斷不會允許見佛一人承受。無奈之下,見佛隻得不辭而別,至今,二人已有二十餘年未見過麵。
    三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郎琰打破了寂靜“你又如何確定那是你發妻之物?”
    “那是為師當年親手為她戴上的,那白玉鐲中含著一抹血紅,為師永誌不忘。”
    城北的那家當鋪是祁國最大的典當行,他們於祁國五城都有自己的分號。祁國之內所有抵押在他們家到期未贖回而變成“死當”的東西,都會被運來燕城變賣,隻因身處國都的富人通常會比其餘四城給出的價格更高。
    見佛長歎一聲“為師當場便問裏麵的夥計這是從哪兒運來的,他卻並沒有給好臉色,恐怕隻有盤下此物才能追問來源。而此玉鐲還得等到明日叫賣,競價高者才可得。故……”
    他停頓片刻,低頭猶豫著措辭。見狀郎琰開口接住他的半句話,輕笑著安撫他“行,明日我便跟著師父去將這玉鐲拿下,小狼爺我什麽都沒有,就是有錢——至於太子伴讀那,估摸著欲門門主也不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不理他了。”
    見佛聞言抬頭,心底的謝意與感動全部由雙眸流向郎琰。郎琰起身伸了個懶腰,直接向房裏走去“哎喲,練功真是累死人了,明天終於可以出去玩玩啦。”
    長荊跟著主子進入屋裏,將門輕輕關上“主子,屬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郎琰躍身背墜至軟塌“爺現在心情好,不會追究的。”
    長荊深吸一口氣,將他已經醞釀很久的話語全部說出來“其實主子和見佛這樣對話一點用都沒有……別人一偷聽肯定知道你們和欲門有脫不開的關係……”
    郎琰挑眉“有這麽明顯?”
    “有。”
    郎琰眯眼盯住長荊,指骨被他自己摁得哢哢作響“嗯?你再好好想想。”
    看見這赤裸裸的威脅,長荊嘴角抽了抽“……沒有沒有。”
    郎琰聽到了自己滿意的答複,點點頭翻個身背對著長荊“沒什麽事你就退下吧,我休息會兒。”
    長荊躊躇著,還是決定把自己的話說完,卻非要唱反調,以此來表達自己稍許的賭氣“主子和見佛聊得這麽含蓄,一定不會有人覺得主子太懂欲門門主,一定不會想到主子和欲門門主有什麽關係的……”
    郎琰轉身麵對屋頂翹起二郎腿,右手在垂在床沿,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木邊“還有呢?”
    長荊緊盯著郎琰垂在床邊的手掌“還有……主子非常尊重自己的師父,從主子那麽有耐心地問師父情況就能看出,一定是隻有師徒這層關係而已……”
    郎琰的無名指與小指突然同時向掌心內探,長荊立刻屏息凝神。轉瞬之間,郎琰右掌翻腕向上,拇指似乎從後二指中接過一物推往中指,長荊直接向一旁躲閃。
    當郎琰的右掌全部被手臂對著長荊原先的位置送出去時,長荊已經於空中避開半個身位。
    “喲,居然還知道防一手。”
    長荊穩穩落地,暗自鬆了一口氣。
    “可惜啊,你這是在和無形之物鬥智鬥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跳大神呢。”
    長荊扭頭看向自己原先站的位置,果真沒有找到任何郎琰所擲之物,再一細想,剛剛好像的確沒有聽到器物破風而來的聲音。
    長荊一時啞然,再度琢磨郎琰剛剛說的話,忽然靈光一閃,不禁喃喃“主子是說,沒有人在暗中窺視我們?”
    “沒想到還有點腦子。”
    郎琰看著站在一旁顯得無比尷尬局促的長荊,心情十分愉悅“我之前也怕那人迂回而來查清我們的底細,可是一連幾天我在宅內閑逛,於任何一角都沒聽到可疑的動靜。”
    “那主子為何還一直稱見佛為師父?讓屬下誤以為……才讓屬下現在如此難堪。”
    長荊雖麵無表情,努力將情緒控製在他所認為的無感。但他的耳尖還是泛起了些許羞紅,郎琰看到後大笑“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耳朵根都紅了。”
    郎琰一語讓長荊愈發難為情,他知道長荊麵皮薄,自己也要適可而止,便也不再打趣
    “還不是因為我天天在宅子裏窩著實在無聊,想這麽做讓你和見佛難受一下,權當尋個樂子。喏,樂子這不就來了。”
    得知其實並不是自己的問題後,長荊的所有羞臊全部轉化成對主子的玩興大發的無語凝噎。
    長荊發現自己還是太嫩了點,對著主子的突然襲擊千防萬防,卻沒有防住這一發心理攻擂。恐怕自己要寫一本《事琰秘籍》發給各位分城主,避免讓其他同僚經受自己現在正在經受的摧殘。
    “對於那人……有什麽線索嗎?”
    郎琰不再繼續調侃,將話題扯上正軌。
    “回主子,屬下已經吩咐過燕城之內所有的門內之人加強注意了,一旦發現有輕功明顯高於江湖常人的可疑對象,立刻回稟。”
    郎琰用拇指摩挲著下唇,似笑非笑“讓他們去找,估計沒那麽容易。就算是我,第一次遇到都給我打了個措手不及。”
    長荊默然認同,當時就算是郎琰親自告訴他那人身處何處,他也需要靜心聆聽捕捉那人極其細微的聲音。他將門下所有人都通知一遍,不過是無奈之舉,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方法解決。
    郎琰看出長荊臉上的憂慮,不知是真有把握還是純粹安慰,開口道“不過下一次,他可就沒那麽容易逃走了。”
    他偏頭看向窗外——
    鬆針雖細密,總有漏光處。
    與郎琰一同看向那棵老鬆的,還有於院內遲遲未回屋的見佛,玉鐲的出現讓他的心裏五味雜陳。
    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找尋到與妻子有關的線索,既讓他驚喜不已,又讓他萬分擔憂。或許這枚鐲子可以讓他與妻子重新團聚,然而他也知道,不到萬不得已,妻子絕不會輕易將此物當給典當鋪。
    除非她對自己已無念想,或是日子過得實在艱難,無論是哪種解釋,見佛心中都無法平靜。
    他知道當時無論如何選擇,最後他都無法原諒自己,他現在隻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夠再等久一點,等到自己循著這個頭緒找到她,於往後的日子裏盡量彌補她。
    見佛雙手合十對著高鬆閉目,低聲喃喃,不禁哽咽
    “青玫……我不求多的,我隻想再見你一麵……一麵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