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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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成蹊裏·赤望
“八荒之內,四海之外,九丘所在之處也。”
山風執笛,霓霧塑衫,青峰屹立,峰脊孤懸長至覽之無邊,絕陡之下,深陷萬丈,如通天之刃,斜插於青天之上,白雲之間。此處便是九丘,沒人知道九丘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也沒人知道怎樣可以到達九丘之地,有人說那是修羅地獄,也有人說那是人間天堂。說書的先生說那是妖魔所在之處,天涯的劍客說那是眾仙所居之處。
鬲穹兮單手扶額,一臉無奈的神情,幹淨澄澈的眼睛在那副老道的神情下,顯得有幾分好笑,“說書先生也好,劍客也罷,都沒有見過九丘,就能胡說,可真的是不負責任,要是騙的哪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相信,一心求著阿爹阿娘帶他去九丘,倒苦了他父母。如若我到了凡間,就本仙天上地下這無所不知的本事,便也能作個絕好的說書先生,起碼我可不騙那小孩子,對吧。”說完之後,臉上帶著極其得意的神情,還衝著鬲宆野擠了一下眼睛。
鬲宆野無奈地看著這個妹妹,他承認自己的確不知道該拿這個妹妹怎麽辦,就憑她從天微之境中擅自拿了千凝天妃養了一千多年的小烏龜,還把它私自放了。昆吾丘宮主鬲徵氣的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無奈之下帶著鬲穹兮去天微之境請罪。帝君問她為什麽要放了天妃的烏龜。她倒說的有理,“四海八荒內的風景它都不曾看一眼就被關進了天微之境,固然天微之境令無數凡人,仙士所向往,但終究沒有人問過它是否願意待在這兒,作為一隻千年的小烏龜,我相信它更願意去四海之地。再說了,也不是我願意將它放了,看著一隻烏龜千年之久不見日月輪回,不見晝夜交替,當真是可憐,所以惻隱之心動的很容易啊。”帝君笑著問她,可問過烏龜的意見,她便答了,“問過的,我問它,九夷、八狹、七戎、六蠻可有它想去的地方,它告訴了我,我便放了它。”
九夷、八狹、七戎、六蠻乃四海之地,對那隻千年的烏龜來說,倒也是個極其享受的地方,那隻老烏龜也修行近千年之久,且從未離開天微之境,也是時候給它個仙籍了。前幾日千凝天妃算是來為鬲穹兮求了情,但這丫頭終歸是缺少曆練。帝君帶著佯怒,“你是該學學規矩了,讓你兄長帶你去赤望,好好曆練一下。”她倒好行了個大禮就這麽走了,隻是苦了鬲老宮主,一把年紀了,還要拋下老臉去向千凝天妃那個小丫頭請罪。
“要說說胡話的本事,九丘之中倒是沒有人是你的對手,到人間當個說書先生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雖然這也是我的優點,但論第一確實談不上,我可聽少陵說幾千年前有個更會說胡話的,是什麽寒之類的。”說完之後捋了一下衣袖,看著鬲宆野沒有回答的意思,“不過你看我這麽能幹,去凡間能做什麽。”
鬲宆野,眼睛裏埋著笑意,直直向下看去,鬲穹兮順著看過去,一個賣臭豆腐的大娘,頓時滿眼怒火。還未發怒,“許久不見,脾氣倒也沒改幾分。”傳來爽朗的笑聲,轉頭之間,不戴珠玉,不綰青絲,劍眉似若似無,說是遠山之黛,絲毫不過,雙眸直視,述為天際皓月,不過爾爾,唇角微啟,說是三月桃花,怕是不及,一片妖冶的紅色,閃入眼中,竹矢斂衽為禮,向鬲穹兮,鬲宆野行了平輩之禮。
回禮之際鬲宆野說道,“久不見你,今兒倒是巧了。”此時的竹矢早沒有了不說話時的驚豔,
“什麽巧了,我是特意來的。”竹矢臉上帶著極其無辜的表情。
“這怎麽說,難不成,你是偷偷跟蹤我來的,愛慕本仙就早說,不用不好意思。”鬲穹兮在旁邊厚著臉說道。
竹矢一臉嫌棄的看了鬲宆兮一臉,“你再好看點,我可以考慮一下。”
“你......。”本來想說本姑娘的容貌羨煞九丘,但對麵的是竹矢,她可記得幾百年前有隻小白狐,一腔的愛慕之心還未表達,被他一句‘他隻要容貌勝過他的女子’活生生的嚇了回去,至此她真的沒有說下去的勇氣。
“小兮。”鬲宆野嗬了一聲,鬲穹兮安安靜靜的閉了嘴,他知道這個妹妹也就在竹矢麵前收斂幾分。“真是不好意思了。”說著向竹矢道歉。
竹矢把手搭在鬲宆野的肩上,“你這個人什麽都挺好,就是過於死板了,隨便聊幾句嘛。”鬲穹野看著竹矢,“那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哎!說來也是無奈啊,你還記得風上寒嗎?。”鬲宆野點了點頭,表達了一下意思。“自七千年前,赤望被迫搬離九丘,赤望宮冷了,赤望丘幾乎快被遺忘了,我自小也算與阿寒一起長大,這不到她生辰了,我去看看,告訴她,還有我這個朋友。”話說的簡單,臉上卻帶著幾分感傷。
“如此說來,倒也是,幾千年前倒也有仙官說過風氏一族的滅亡,也有仙官說過現在赤望宮的宮主,不過現在,確實鮮有提起。”
榮光之時,車水馬龍,慘淡之時,門可羅雀。人如此,仙也爾爾。
竹矢把手從鬲宆野肩上拿下來,歎了口氣,“算了,不說了,不過帝君讓你們來,卻是讓人想不通,難道有讓赤望遷回九丘的打算,還是就是讓千凝天妃臉麵上過去,讓穹兮來著做個樣子。”竹矢這話到說的也不假,帝君的心思中是難猜的,到底是看在鬲老宮主的麵子上,做做樣子,還是終於想起了這個被遺忘幾千年的地方。
“這個是確實不知道,再說我也不可能知道帝君是如何想的。”竹矢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表示回應了。
鬲穹兮負手而走,“倒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你都把手動到帝君的後宮了,想讓人不知道也確實是難啊。”
“什麽叫把手動到後宮了,好像說的我做了多壞的事。”鬲穹兮瞪著竹矢一臉的不服氣。
“不過那確實也不高尚。”
鬲宆野在一旁看著發笑。“作為兄長也不幫我。”鬲穹兮一臉怨恨的看著他。
“嗬嗬。”鬲宆野回應的也就這兩個字了。
“你剛才說的風上寒,好像就是少陵說的那個九丘之內最會胡說八道的。”仿若是剛才忽然想起來的。
“嗯。”
“這下倒是好了,終於有個有意思的了。”鬲穹兮臉上滿帶笑意。
“說讓你來曆練,看你的樣子倒像是來玩了。”
“我願意。”
“隻知道赤望與九丘所距甚遠,不過還是頭回來,碰到你也算是個引路的了。”鬲宆野對竹矢說。
酒香四溢,穿過青鬆之木,檀木之門,鬲穹野屏氣吸了一下,“絕釀啊。”臉上帶著一臉的享受,然而竹矢確實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雖說這赤望的酒,不要說九丘,就說天下都難有勝過它的,但曾經他終是嚐過比那更好的酒。
天色終是有幾分暗了,正想說要不要直接進去,但由於竹矢一直也沒動腳步,鬲宆野終究是隨他一起等著。“到底什麽時候能進去啊?”鬲穹兮抱怨著。說話之間,遠處的琉璃盞似天上的繁星,一閃一閃,光線一點點的朝這邊漫過來,薄唇而起,“三位,請隨我來。”,由於光線過暗,看不清臉,不過飄過的沁香,和煦而輕柔的聲音,充分說著這是個女子。
相比鬲氏兄妹的驚訝,竹矢仿佛是習慣了一樣,“有勞了。”
三人隨著琉璃盞的燈光一步步向院內走,一門之隔,門外星光點點,熠熠生輝,門內,卻明若白晝。徑直而行,可見瀉水之台,不似瀑布過於氣勢磅礴,也不似溪泉過於陰柔,隻覺得那是匹天下絕好的布匹懸掛於此。隨著越來越濃的酒香,鬲宆野驚覺,這瀉水之台,竟是佳釀淳淳,難怪門庭之外也嗅得酒香了。從瀉水之台穿過,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院子,遠處的花香也在未見花之時,縈縈繞繞,似若似無,隻是讓人忍不住靠近,走的越發的近,花香也越發的沁人心脾。不知是赤望終年人少的緣故,如此庭院竟顯得寂靜非常,幾個長靴踩地的聲音聽得真真切切。幾片花瓣飄落而下,鬲穹兮撿起一瓣,平時大大咧咧,不在乎世事的她,此時倒有些傷心,眼角掛著的眼淚欲流之際,旁邊挑盞的女子,撫下鬲穹兮手上的花瓣。
一滴清淚滴落在手上,鬲穹兮驚叫道,“我剛剛覺得有些感傷,幾千年來都不曾有過這感覺。”琉璃盞早已熄滅,隔著紗巾,“上仙所撿之花名曰殤情淚,隻要是拿著花瓣的人,所經曆的一點情殤,都會被無限擴大,即使從不曾流淚的人,也是受不住的。”
“你們宮主也真是奇怪,世上之人所受之苦還不夠,還要有這花來刺激別人,是不是無聊的沒事幹了。”本來就不落淚,這倒好,讓鬲宆野和竹矢看了笑話,窘迫的不行,一下沒收住,這才說了出來。
隔著紗巾,卻可以看見女子眼帶笑意,“這個,上仙還真是說錯了,種花的並不是宮主,而是芲公子。”
“芲公子,是做什麽的,是仙,是妖,還是魔啊。”
“這個我倒真是不知道,從我第一日到這兒,芲公子就在這兒,上仙這樣問,倒真是難為我了。”
竹矢真的看不下去了,“你無聊不無聊啊,這些你也打聽,這和九丘那些愛說閑話的老家夥有什麽區別。”
“你管我,他們那是說閑話,我這可是好奇心,能一樣嗎?”起碼品位就不同,後一句沒有直接說出來。
“竹矢,你來這兒次數多,難道沒見過這殤情淚。”鬲穹野打開隨身帶的玉扇,邊扇便問。
“當然是見過。”說話之間,撥了一下零散的長發。怎麽會不記得,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手上拿了一片殤情淚,自己哭的不行不行的,旁邊的人就看著他哭,可把他幾千年來上仙的臉丟的一點點也沒有了。
“你也沒有掉幾滴眼淚,或者訴訴苦啊之類的。”鬲宆野一臉打趣兒的樣子,似是準備好了看笑話。
“那當然沒有,憑借本上仙幾千年來的修為,怎可能被幾朵花打敗。”說完之後,還自己作了一個極其自信的表情,轉頭一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快走吧。”說著,催著挑盞的女子往前走。
鬲穹兮一把奪過鬲穹兮手裏的扇子,“想笑就笑,你這個想掩飾情緒就扇扇子的毛病,究竟是改不了了。”極其誇張的拿著扇子,不忘想鬲宆野做個鬼臉,隨著竹矢的步子走了上去。
過了百迷穀,千折林,萬枯潭,才到了赤望宮。
“幾位今日在此休息,明日我家宮主便來見各位,如若有事,喚我便是,我在隔壁。”女子行了個禮便要走。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總不能總姑娘姑娘的叫吧。”鬲宆野問了句。
“菲絮。”
“柳絮紛飛的飛絮?”鬲宆野帶著幾分疑問,飛絮卻讓人覺得有些妄自菲薄,飛絮隨風飄起,隨風而落,終無歸處,再淒婉不過了。
“‘菲菲紅素輕,肅肅花絮晚。’是我的名字。”抬首之間,婉約盡顯。“上仙若無其他事,我便先離去了。”淡黃的廣袖隨手而起,行了個禮,便走了。
眼看著菲絮走了,直至不見人影,竹矢才打趣道,“怎麽,看上人姑娘了。”
“什麽和什麽,你倒是把所有的人想的和你一樣了。”鬲穹兮瞪了竹矢一眼,“我雖不曾到過這赤望,但聽許多前輩說過赤望,今日雖沒有見過全部,但和從前聽到的也是千差萬別。就這菲絮來說,雖然隻是赤望宮的一個宮人,但舉手投足間卻是不凡,言語之間也不失穩重,剛才小兮問殤情淚的事,她可以不答,隻不過是給不給麵子的事,我們也不會說什麽,問到芲公子的時候,一句不知道掩飾過去,即不透漏自家宮中的事,也不會傷了情分。雖然這隻是小事,但九丘之內,不是阿諛奉承,就是冷麵相對,像她這樣的宮人,已是極好的了,就這一點而言,她知道該說什麽不得罪人,不該說什麽不傷大雅。宮人尚且如此,更難想象這赤望宮的宮主又是何樣了?”
竹矢聽鬲宆野嚼著那幾句話,平日也知道他這嘮叨的毛病,也不願去聽,找了個地方,坐下,“茶都備好了,不喝?”鬲穹兮向竹矢走過來,拿起茶杯,嘬了一口。“你不是自小與風上寒熟絡,給我講講吧。”一臉期望的看著竹矢。
“這有什麽好說的,明日見了便知。”
“哎,竹矢,為什麽今兒就不能見她了,再怎麽說我們是客,哪有客人到了主人卻一點麵也不露的道理,可不要告訴我,你每次來都這樣,那我可要同情你了。”鬲穹兮不知從哪裏拿了個桃兒,邊往嘴裏塞邊說。
“對,我每次都這樣啊。”竹矢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不過你不用同情我,我願意。你不願意可以回去,如果你爹同意的話,還說讓你來曆練,等人都不會,當真是嬌慣壞了。”
“你管我,嬌不嬌慣用你來說啊。問你一句,用的著答十句嗎?”恨不得一口把桃子全吞進去,給了竹矢一個大白眼。
雖然,菲絮看起來並沒有做什麽,但這房間內的所有東西,可以看出來都是剛剛準備的,熱茶,幹淨整齊的床鋪,所有需要的東西幾乎都有了,竹矢將手中未喝完的茶,放下從中廳進了一間臥房,和衣而睡。
“這人翻臉到比翻書還翻的快。”鬲穹兮一臉無辜的神情。
鬲宆野笑著回了句,“你知道便是了,幹嘛還去問,風上寒終歸是竹矢的朋友,就你剛才說的話,雖無惡意,但還是抱怨了,既然竹矢都沒有什麽疑問,你跟著看就是,何必說什麽。”
鬲宆野手一抬,鬲穹兮從懷中取出玉扇,放在鬲宆野手裏。
“我去睡了。”拿到玉扇鬲宆野說了一句,也去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