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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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隻落下第一縷,菲絮早已備好了早茶,沒有玉盤珍饈,亦無饕餮之食。隻看得幾杯朝露之茶,桃花鬆糕。三位各自去取了茶水與糕點。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果然愜意,要一直有這樣的生活,我倒真不願意回九丘了,有勞菲絮姑娘了。”鬲宆野手中還拿著茶杯,又覺得不妥,放下茶杯,看的倒像很鄭重的道了個謝禮,當真笑得溫婉,早聽赤望宮的老山雀說鬲氏一族各個容貌不凡,公子穹野最為卓著,尤其是笑起來如三月暖陽,如此看來倒真是不假了。不過這一謝把菲絮弄的有些尷尬,不由的紅了雙頰。“宮主邀各位去萬年櫻下,各位請隨我來。”
櫻花漫漫,曼而不妖,櫻花樹下,一人,白衫廣袖,長發高綰而起,幾縷碎發被風吹得拂過臉上,不知是否是這漫天的櫻花故意掩飾,不仔細看也看不清他的容顏。隻聽得風中飄來絲絲琴聲,隻覺得那聲音宛若潭中清荷,鬱鬱青青,又似拂過千年檀木的微風,清新醉人,沁人心脾。悠遠靜長,勝似春日柳絮飛舞,竟有春蠶吐絲般的曲折與逶迤不盡,綿纏萬裏。每一處高音如絕銳寶劍,破玉亦不失唯美,低音若高處之水滴入寒石,靜默亦能穿透人心。細聽卻覺得曲中多情,憂傷,情怯,喜悅,愛慕卻不知哪種更為深重。
三人正聽的深陷其中,一瞬間,琴聲戛然而止,隻見一抹淡綠身影從竹矢旁邊急閃而過,待所有人反應過來之時,才看見,竹矢一向不綰的頭發,已被一根紅色的發帶半係半披,少了幾分妖冶,多了幾分俊秀。
“都說了多少次,來我這兒,把你那頭發綰起來,敢問上仙貴仙多忘事,還是今天起的過於匆忙,需不需要補個回籠覺啊。”一襲透著淡綠的羅裙,長及曳地,袖口間仔細看繡了幾朵櫻花,巧而美,腰間用了深於衣裝顏色的腰帶,佩戴司南玉佩,發式簡單,隻是發間的幾枝櫻花,讓人不由想知道,這位到底有多喜歡櫻花啊。
竹矢碰了一下長及胸前的發帶,也不摘,“你若是害怕,我被別人家的姑娘搶了去就早說,我好歹也給你留著,你可倒好,一根發帶就把我的頭發係起來了,雖然本仙貌美無雙,頭發梳成哪樣,也是九丘絕美,可你這動不動就上手的毛病能不能改一下。”
女子一臉打趣,一手撐於下巴上,“如果你願意剃成光頭的話,我倒可以考慮一下。”
鬲穹兮笑得有點過分,指著竹矢說,“你剃成光頭是什麽樣,難以想象啊,要不你試一下,讓大家高興一下如何。”說完之後,還一副,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的表情。
“你能不能給你的嘴巴積點德,要不然小心那萬獸山的雀鳥看不慣,叼了去。”
“叼了去?笑話,我不信九丘之內還有有這本事的小妖。”
鬲宆野最為穩重,也不隨穹兮和竹矢一塊兒鬥嘴,看著眼前的女子,腰間佩戴的司南玉佩,從花紋看應該就是赤望的主人了。司南玉佩隻能佩戴於九宮之主和天界真正有分量的神仙身上,九宮玉佩各有不同,花紋配飾,也在充分說明著主人的身份,說白了,也就是一頂不戴在頭上的官帽。
提袖而起,向眼前的女子行了禮,“久聞宮主之名,今日得見,卻才明白,百聞不如一見的道理。”聽見鬲宆野的聲音,竹矢和鬲穹兮才看見,但另兩人驚訝的是,他大大方方的行了個上禮,也就是對比自己位高,或者長一輩的人才行此禮。“風上寒,見過鬲仙,早聞上仙謙遜有禮,這一見果然如是,但你我均屬同輩,可不用行這上禮。”
“風姐姐,哥哥就是過於拘謹,今天我看到姐姐,真是覺得親切,也覺得姐姐不是那墨守成規的老古董。”鬲穹兮看見眼前的這位,怎麽也與少陵嘴裏那個滿口胡說八道的人聯係不到一起,細細想來,總覺得那隻可惡的老孔雀騙了自己。
“早聽竹矢說過你可愛至極,今日算是見著了,確實可愛,人見人憐。”
竹矢滿臉黑線,自己覺得有種想把風上寒舌頭塞進喉嚨的感覺,胡說八道考慮過他的感受嗎?
“當真”鬲穹兮,一臉狐疑。
“自然是真的。”笑得極真,旁人看了也不會覺得眼前的這位在說胡話。
“難得你誇我一回,等下次尋個機會,我也把你誇了回去,可好?”什麽叫誇了回去,禮有禮尚往來之說,什麽時候這誇獎也要禮尚往來,聽得竹矢隻能苦笑,擠了一個極其不自然的笑,極其敷衍無奈地答了句好。
“雖早聽聞過這赤望,有時心中也會想這赤望到底是個什麽景色,今日終是見得了,是和想象中有些不同,比想象中好了千萬般,隻是這宮中究竟是冷清了些,難為宮主也待得住,也沒有曾想在這宮中多添些個小仙。”說完,有感覺自己似乎是說的多了,有些不妥,但話已出口,也收不回去了,鬲穹野本以為這宮主也不會仔細回答。
哪知道,風上寒,還真是仔細回著,“赤望,本就離九丘甚遠,凡是有些道行,修行不錯的仙都往九丘去了,人往高處走,仙也是,走到仙力最鼎盛之處,去深造修行,剩下的哪還有那麽多願意來這的,不過從萬年櫻過去,到有個地方是極其熱鬧的,若覺得無聊,也可去看看。”
“宮主這話倒也說的實在。”
“不要隻顧著說話了,菲絮去取了那萬年釀來。”風上寒向菲絮蕩了一下廣袖,示意她去,“各位請坐,你們來赤望,我雖拿不出絕好的東西來招待你們,但千年,萬年佳釀,這兒倒不少。”
三人隨著風上寒臥坐坐在了萬年櫻下的紫檀木桌旁,旁邊一琴一人似若九天宮上的美人圖,加上落櫻不絕,顯得越發悠遠。頭發用白玉簪子半綰,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若丹朱之色,白衣勝雪,領口間繡了淡灰色的似是竹樣的東西。
“這位是家兄,芲之城。”風上寒看著芲之城介紹道。
“可從未聽過宮主有兄弟姐妹的說法。”
“你這人話真多,不是話多,是好煩,既然說了是家兄,又不是親的,自然是認得,你這人沒救了。”竹矢使勁的嫌棄著鬲宆野,墨守成規,還是榆木腦袋,真不明白,這謙遜有禮的上仙竟是這樣好當的。
雖然沒有風上寒的宮主的名分,但此人眉宇之間的英氣,和自身渾然天成的氣質,確實讓人不敢輕視了他的。所以在芲之城行禮之後,三人也是恭恭敬敬行了禮。
“那殤情淚是你種的?”
“是。”
“為什麽要種啊,總感覺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好玩。”
竹矢和風上寒倒是習以為常,隻是旁邊的兩人甚感滑稽,竟然是好玩,很難想象這兩個字從眼前這位口裏說出來是什麽感覺。此時看芲之城,倒是一副理應如此的樣子。
菲絮取了萬年釀過來,風上寒吩咐菲絮下去。
斟酒之餘,“鬲公子,此次來的目的,我自是知道,必然是為了令妹的事而來,這你也不用擔心,你也看了,這赤望,也不是什麽極苦之地,也不會讓令妹受什麽委屈。”
“宮主說笑了,就是不看,我也是相信宮主的。”
兩位就鬲穹兮的事閑聊了幾句,幾人飲酒倒也暢快。“今日聽芲公子所彈之曲,倒真是比千凝天妃彈的要好,沒見公子之前,總覺得千凝天妃所奏之曲,已然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見了之後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超脫一切的曲子,感覺自己孤陋寡聞了,從前還自負細研宮商角徵羽,九丘之人,無人可敵,今兒卻真是汗顏了。”鬲宆野麵帶緋色,看的出是有幾分醉了,要不怎麽說這萬年釀可真不是瞎說的,隻可淺嚐,卻深飲不得。這鬲穹野自身也是個矛盾體,看起來謙遜有禮,規規矩矩,可內心深處卻對飲酒和琴喜歡的不能自拔。隻是也知道鬲宆野平時壓得太深了,有別人羨慕的身份,隻怕內心的苦楚沒有誰可理解,隻是扶了一下鬲宆野,“穹野,你醉了。”
芲之城笑道,“別人隻看得你與穹野整天相互嫌棄,誰也不買誰的帳,怎麽會知道你和他這惺惺相惜之情。”
“我可沒和他有什麽相惜之情,我以後還想取個媳婦兒呢,可不想背上這斷袖之名,弄得九丘的姑娘沒人願意嫁了我。”
“你和穹野皆為性情中人,交友必以真心相待,巧詐不如拙誠,巧詐之人相處起來要輕鬆的多,時間久了,便也漏了陷,倒覺得難受,相反,像你和穹野這樣,拙誠處之,誠心交友,時間越長,感情也越發的深厚。再者,你若真心想娶,那千狐洞的九尾狐狸倒是追著你,聽說也是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你不妨娶了回去,也省了你每次來,都抱怨你父母逼你成親的事。”
竹矢沉默了不到一瞬,又嬉皮笑臉道“芲兄,和阿寒待得久了,其他的沒什麽變化,這喜歡胡說的本事倒是學的不錯。那千狐洞的小狐狸是追著我,可怎奈‘我自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可不想白白受了她的意,我竹矢所娶的必是這九丘最出色的人。”明知芲之城所說之意並不如此,還是回了幾句,自打認識芲之城以來,他不僅拿他當兄長,更多的是當長者一樣對待。
鬲宆野胡亂的抓著,一把抓在了竹矢的臉上,竹矢不由的嫌棄一番,一臉無辜受傷的表情,“看看,他可就是這麽欺負我的。”
風上寒差了幾位宮人來將鬲宆野,和旁邊早已睡著的鬲穹兮送回了客房休息,本打算收了那萬年佳釀,突然想起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芲之城看著風上寒微笑這說,“那酒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直接帶了去便可。”回眸間看見芲之城眼裏的光彩,心裏暗語,怎麽會想到問他為什麽知道,幾千年來,還是因為他,才少了踰跗的嘮叨。“花肴也帶了去,防個萬一。”花肴是上古式神一族,式神一族本負責保護世間萬物,曾為眾生所崇拜,信仰,奈何如此,也逃不過萬事之變,式神一族隕落,隻留下這一式神,當初芲之城救它時已是奄奄一息,所以千年來,隻能躲在這白狸假體中恢複,不過,這貌似並不阻礙它吃,遠遠看去,隻能覺得它是會自己走的肉球。
“嗯,你可還要初成的竹筍。”
“若有,便取來就好。”
竹矢看著兩人打啞謎,覺得沒什麽意思,死皮賴臉的要芲之城和他下幾盤棋,廝殺一下,芲之城笑著和竹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