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全氏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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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十月,已是深秋。
    已是深夜的百鳥閣正是燈火通明,門庭若市的時候。
    後院的深井,一隻木桶下去,兩隻木桶下去,兩隻把水裝的滿滿的木桶又提了上來,水桶被人提起來在院子轉了一個大圈,又走回井邊,然後水又倒了回去,之後再提水,再轉一圈,再倒回去,如此反反複複。
    提水的不是手臂粗壯的大漢,是一個身著翠綠色布衣的小姑娘,手臂很纖細一點也不粗,她就這樣循環了二十遍。
    第二十次把水倒回井裏的時候她已經累的不行了,她已經顧不得地有多髒,直接躺了下去,她先是挽起自己袖子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接著嘴裏喃喃道:“快兩個月了,離你的距離應該又小了些吧?”話說完,她原本已經被累的沒有人色的臉上又泛起了一點點的紅暈。
    這時後院裏走進來一個左臉滿是麻子的人,麻子看這小姑娘笑了,道:“都說相思令人愁!卻怎麽還讓一隻鸚鵡愁成這樣?”麻子說完嘴裏嘖嘖出聲。
    小鸚鵡道:“都說相思令人愁!卻怎麽還讓一隻鸚鵡愁成這樣?”小鸚鵡說完嘴裏也嘖嘖出聲。
    麻子聽到小鸚鵡學他的舌,雙眼半閉,忽又轉身向身後的正樓大喊:“百鳥閣的諸位恩客們聽好啦!奴家今晚決定競價□□!首位半價!”
    小鸚鵡沒有繼續學舌,她不願意學這種舌,隻是嘟著嘴看著麻子。
    縱然小鸚鵡是一個生活在這種風花雪月之處的女孩子,也看過男人的身體,也知道那些所謂的雲雨之事,也幫過和她關係最好的杜鵑姐姐擋過酒,這種事情說沒有想來也沒人信。
    但是小鸚鵡還是個處女,沒錯,確實是,不由得你信不信。
    也確實有過一些喝醉了的恩客要小鸚鵡陪夜,不過全都被打發了,要麽給銀子走了,要麽給換了別的姑娘,有些實在蠻橫無理的恩客就被老板帶著雜工亂棍打了出去。
    小鸚鵡當然不會生氣,在這種地方從小長到大的人絕對不會在乎這種玩笑,過了片刻,小鸚鵡低聲道:“再這麽說就不理你了。”
    麻子笑道:“我的小姑奶奶呀,你這話說的我耳朵都出繭子了。”
    “這次我可是認真的。”小鸚鵡和麻子齊聲說道。
    小鸚鵡忽然坐了起來,氣道:“我告訴老板去,說你欺負我。”
    麻子悠然道:“好啊,如果你你去告訴老板,我不但任老板責罰,你一個月的關東糖我都請了。”
    小鸚鵡跺腳,道:“那我要是不去呢?”
    麻子道:“那我請你吃一個半月的關東糖。”
    小鸚鵡呲著牙,笑道:“那謝謝忠哥啦!”
    麻子靠著柱子,歎了口氣,道:“江庭那個小冤家到底對你下什麽藥,害你成天茶不思飯不想的,每天一做完雜物就跑這裏來挑水。”
    小鸚鵡疑惑,問道:“不是你和我說想要再見到他就要練好武功,出去闖蕩嗎?”
    麻子道:“是啊。”
    小鸚鵡又道:“你還和我說,想練好武功就要吃苦。”
    麻子走道小鸚鵡麵前,捏著她的臉,道:“那吃苦就等於練武功嗎?你是不是傻?”
    麻子放下手,又歎道:“何況你是咱們百鳥閣的包身雜工,終身都賣給咱們百鳥閣了,你還想出去闖蕩?”
    小鸚鵡疑惑道:“杜鵑姐姐不也是終身賣給咱們百鳥閣了嗎?半年前不也嫁走了?”
    麻子道:“你說呢?”
    小鸚鵡道:“好吧,杜鵑姐姐有人贖身,我沒有……”
    她隻是一個雜役,又不招客,誰沒事閑的給她贖身啊?
    還真就有人沒事閑的,這是又一個日上三竿,百鳥閣依舊沒有開門,畢竟昨晚忙了那麽久,誰都累了。
    又有人砸門,麻子還像是一個多月以前那樣不耐煩地去開門,不一樣的是,來的不是那幫江湖人士,也沒那麽多人,隻有一男一女,一樣的是麻子又被震驚到了,這一男一女麻子也認識,也不該出現在這百鳥閣之中的南梁大媒——全氏夫妻。
    江淮幫,竹花幫,廣陵派這三個幫派都隻是揚州附近的地方門派,如果在建康恐怕隻有竹花幫能有人知道,廣陵派和江淮幫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這些門派,可是這全氏夫妻就不一樣了,別說南梁,哪怕北邊那兩個魏國或者柔然和吐穀渾這些地方不知道全氏夫妻的真沒有幾個。
    麻子的身子有點抖,忙問道:“不知道全公子,全夫人前來何事啊?”
    全氏夫妻走進屋子裏去,全公子點了點頭,讚道:“不錯,這真是好去處,不過若非有人囑托,我還真不敢到這來。”
    全夫人瞪了他丈夫一眼,和麻子說道:“這位大哥客氣,我夫婦二人前來自然是來說媒,不然還能來做什麽呢?”話說完全公子直揉胳膊。
    麻子本也知道是來說媒,可是像全氏夫妻這樣的大媒,又怎麽會做□□贖身這種低賤媒婆才做的事呢?缺錢?怎麽可能!何況以他們的身份做這種媒也是破壞行規啊。
    麻子問道:“那不知,賢伉儷要為我們哪位姑娘贖身?”
    全公子道:“我夫婦為風塵女子贖身隻會破壞行規,所以兄台應該明白的。”
    麻子一愣,道:“小鸚鵡?”
    全氏夫妻同時點頭,為雜役贖身確實不算失了這對夫妻的身份。
    全公子拍了拍雙手,門外進來了十二個身著黑紅色衣服的丫鬟,分別拿著文定十二禮:紅綢,金花,金戒指,金耳環,羊,豬,禮燭,禮香,禮炮,禮餅,連招花盆,石榴花。
    全公子又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紅色長紙,紅紙金字,雙手奉上交於麻子麵前,此為聘書。
    全夫人又從袖子中拿出兩枚戒指,一金一銅,左右各一,以紅線相係,交於麻子麵前,此為同心戒指。
    麻子哪敢接這些東西,當時就嚇傻了,連忙跑走,邊跑邊喊道:“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快出來啊!”
    此時小鸚鵡正坐於中央廳堂之位麵向門外,是為出嫁,不是招夫。
    老板正一字一字細讀聘書,讀完後收於袖中,隨即收下除禮餅外全部聘禮,禮餅則分配與百鳥閣內眾位姑娘,此為分餅,待小鸚鵡出嫁之日,這些姑娘都要送小鸚鵡賀婚禮物。
    老板又再三捋了捋胡子,向全氏夫妻說道:“賢伉儷為當世大媒,許某不敢怠慢,如今禮數已成,還請兩位先回去靜候佳音,若我們姑娘同意,我自會回贈十二份禮物。”
    全夫人道:“那我夫婦便靜候許老板的佳音了。”
    說罷,全氏夫妻令丫鬟將聘禮放下,自行告退。
    許老板走到小鸚鵡麵前,問道:“你可願意出嫁?如果不願意現在毀約也還來得及。”
    小鸚鵡猶豫著說不出話。
    麻子上前,道:“老板啊,你這讓小鸚鵡怎麽好意思回啊?給她一天時間考慮考慮吧。”
    小鸚鵡午飯沒有吃,晚飯也沒吃多少,今晚的水也一共沒打幾桶,她現在正坐在井邊,雙手拖著臉,發呆。
    突然一包關東糖擺在了小鸚鵡麵前,她沒有伸手去抓,也沒有去吃,嘴裏喃喃道:“忠哥,我該怎麽辦?”
    麻子坐到小鸚鵡旁邊,道:“這要問你自己啊,想嫁出去還是想在這留著?”
    小鸚鵡道:“我不知道啊,有人這麽大的陣勢娶我我好激動啊,杜鵑姐姐出嫁也不過才六件聘禮,不過我也好喜歡那天來咱們百鳥閣的江少俠啊……”
    麻子拍著她的肩膀,道:“所以你打算怎麽選擇?”麻子指了指木桶,又指了指自己掛在脖子上的禮餅。
    小鸚鵡又陷入猶豫。
    片刻後小鸚鵡笑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他都是另一說……”笑的有點淒涼。
    小鸚鵡拿起一個木桶,把它扔到井裏,又拿過麻子掛在脖子上的禮餅,大口大口的嚼了起來。
    麻子急的站了起來,道:“那那那!禮餅被你吃了,等你出嫁那天我可不出聘禮了!”
    小鸚鵡似乎有點難受,大喘了幾口,點了點頭,繼續吃著。
    麻子靜了下來,又坐到小鸚鵡身邊,拍著她的後背,什麽都沒說,心中最美好那個怎麽說忘就忘。
    鳳冠霞帔,一抹胭脂,桃木梳子,細筆描眉,好漂亮的新娘子,好漂亮的小鸚鵡。
    禮炮一響,小鸚鵡先焚香跪拜管仲,風塵女子以管仲為祖為宗,禮炮二響,全氏夫妻攜吹班交紅箋迎親,六位姐姐攙扶著已經蓋上蓋頭的小鸚鵡入八人大轎,禮炮三響,轎起人行,行至不遠處,小鸚鵡掀起轎簾,扔出紙扇。
    風塵女子出嫁不走正門,應走旁門,不會有新郎帶路,不會有新郎踢轎,隻是等待吉時入門拜堂成親,禮儀便結束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共入洞房,入洞房之後新郎便要出去應酬,新娘也隻好在喜房裏麵等著,等著新郎全都應酬完,也就是他們洞房的時候了。
    好久好久,小鸚鵡有些坐不住了,她什麽時候做得這麽久過?若在平時,她正在提著水滿院子跑呢,現在卻要她幹坐著,她是真的坐不住,不過坐不住也得坐,誰讓她今天是新娘子呢?
    不過好奇怪,時間還不算晚,可是門外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如果客人都醉了,那小鸚鵡的丈夫也應該進屋來給小鸚鵡掀蓋頭了,這實在是靜的出奇,小鸚鵡現在好想把自己的蓋頭掀起來看上一眼,不過這樣也太不吉利了,還是等自己未來的丈夫掀開吧,原本就是要等到那麽晚的,現在隻是靜了一點怎麽就等不下去了,小鸚鵡不由得自重責備自己,自己這個樣子以後還怎麽相夫教子。
    外麵好靜,好靜。
    小鸚鵡也覺得時間過的好慢,好慢。
    小鸚鵡頭上蓋著蓋頭,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總之過去了好久,她終於聽到了開門聲,小鸚鵡不由得坐直起來,等待著她的丈夫把她的蓋頭掀開。
    可是她的這位丈夫並沒有過來掀開她的蓋頭,而是上來就在她身上點了幾下,小鸚鵡似乎知道,這叫點穴,被點住的人似乎就沒法動了,她試著動了幾下,果然沒法動了。
    小鸚鵡似乎明白,她的這位新婚丈夫隻怕是認為在這新婚之夜兩人都是初次見麵,一些事情小鸚鵡不會配合他,小鸚鵡不由得心中暗笑,她笑自己的丈夫真是個呆子,他既然已經和自己拜堂成親了,自己還會不從了他嗎?
    蓋頭終於掀開了,小鸚鵡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認識新郎!何懷璧!小鸚鵡不由得心中一驚,驚的不是因為自己的丈夫是何懷璧,而是何懷璧那詭異的笑容,這種笑容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新郎對自己的新娘露出的笑容,小鸚鵡又看了看何懷璧的衣服,不是喜服!是一身勁裝!
    何懷璧接下來的動作不是喊一句娘子,也不是親小鸚鵡,而是直接伸手掐住了小鸚鵡的脖子,喊道:“青龍令在哪?”
    小鸚鵡的脖子被他掐的喘不上氣,艱難地說道:“我……不知道……啊。”
    何懷璧又露出陰惻惻的笑容,罵道:“小賤貨!嘴倒是挺硬的!給我帶下去,慢慢審問。”
    何懷璧的話剛剛說完,四周就出現了六個人,這六個人直接把小鸚鵡帶到了隔壁一間房子裏去,小鸚鵡這才發現,這連喜房都不是,是個刑房,另外一間房間自然就是個牢房。
    漆黑的牢房,潮濕的稻草,偶爾竄來竄去的老鼠和蟑螂,外麵還有一些讓人膽顫心驚的刑具,這裏不是喜房,沒有紅燭剪紙,沒有自己未來的丈夫,有的隻是何懷璧那個禽獸不如的家夥,無論任何人拿女兒家的終生大事來騙人的,都是畜生!禽獸都不如!
    小鸚鵡現在身上還穿著這身鳳冠霞帔,她覺得自己這身喜服不知道有多可笑!一個騙局!她現在如果能動,她真想把這身喜服撕得粉碎!她真不想再看見這身衣裳!可是她現在偏偏就是動不了。
    “嗚嗚嗚嗚嗚……”一滴一滴眼淚從小鸚鵡臉頰留下來,她也不管附近有沒有人,她哪有心情去管,這種委屈隻怕誰受到了都不會好受,還不如就這樣讓她去哭吧,哭的撕心裂肺也好,哭的痛不欲生也好,就讓她去哭吧,小鸚鵡除了學舌外,最擅長的也就是哭了,可是……可是她哪一次哭得有這麽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