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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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是外國人的春節,所以在12月25日過後,就再也沒有留下一點聖誕節的味道。去機場的路上,那些高大的聖誕樹雖然還聳立在商店門前,但是在我眼裏已經失去了歡樂的顏色。我想在別人眼裏也一樣。
    如果是我們華夏兒女的除夕春節,這種節日過完後喜慶的餘溫一定會蔓延到正月十五元宵節,直到連大學生都開始上學,年味兒才會消失。
    其實在大家發現央視一直重播春晚的時候,也就知道了這喜慶是如何蔓延的了。
    飛機抵達北京的時候是早上十點半,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公司門前也擺了一棵聖誕樹,上麵的小燈已經不亮了,但可以想象昨晚亮著時的樣子。
    我走進大門,在和前台那位美女打過招呼後直接進了電梯。
    叮的一聲,我踏出電梯,大家把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我站的方向,然後見到是我後,都擁了上來,問我有沒有見到某某某大明星,長得如何,照片帥還是本人帥。然後又問我有沒有拍照,在上海玩得怎樣,有沒有給他們帶禮物。
    楊總這時候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在把大家都勸回工作崗位繼續工作後,她把我叫進了她的辦公室。
    楊總的辦公室是在最裏邊,我從前麵的幾個辦公室一個個路過,在經過創意總監的辦公室的時候,我的餘光忽然瞟到裏麵似乎有一個身影,仔細定睛一看,我的地主總算來了,我也終於見到了他的真麵目。
    好嘛,三七分的發型。
    “怎麽樣,有沒有采訪到那些人,東西拿給我看看。”我把采訪的資料交給楊總,她大致地瀏覽了一遍,點了點頭說:“挺好,到時候稍稍修改一下放入雜誌就好了,你待會兒回辦公室後把照片也傳過來。”我點了點頭說好,然後轉身打算出去,這時楊總又叫住了我,一臉疑惑地問我:“李陌說他昨天見到你了,還見到你好幾次,怎麽你昨天說沒見到呢?你不認識他,但他認識你啊,他也不和你打招呼真是奇怪。”
    原來他早就認識我,所以才會來和我搭訕,幫我拍照,甚至是把我畫了下來。
    那本新的時尚雜誌原定是在聖誕節前夕,也就是平安夜開始印刷,但是由於還缺一塊內容,也就是采訪的部分,所以才推遲到了明天。
    於是楊總交給我了一個偉大的任務,就是將雜誌審核一遍,然後再做一份參加上海時裝發布會的報告。接著就因為這個,我第一次在公司裏加班,第一次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看到了天空由白變為黑,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但是幸好隔壁的地主還在。
    在我終於快要結束的時候,隔壁那位地主走了進來。他以俯瞰的態度對我說:“你剛才晚飯隻吃了一個麵包吧,走,我也餓了,我們去吃個晚飯,你想吃什麽?”
    怎麽會有這種人,我都沒答應和他去吃,他就直接問我吃什麽。不過雖然我心裏很倔強,但是嘴巴還是很不爭氣。
    “都可以,隨你。”
    我們來到一家牛肉麵館,又是牛肉麵。不過這次裏麵的牛肉多了好多,而且幾乎沒有吃到牛筋,也沒有胡蘿卜,但是西蘭花還是碧綠碧綠的。
    他坐在我對麵,雖然一副正人君子樣的著裝,但是吃起東西來還是原形畢露,簡直像個小孩子。
    他三口兩口就把麵吞了下去,抬起頭發現我還在細嚼慢咽,認真地挑著牛肉,突然就撲哧一聲笑了。
    “你們女生吃東西都喜歡這樣嗎,那還吃到什麽時候去啊。”他放下筷子,已經在擦嘴了。
    “沒有啊,牛筋我咬不動的。”我也差不多快吃完了,聽了他的話不再挑揀。
    “我女朋友也這樣,之前帶她來這裏,她也是對這裏的麵挑三揀四,不過你比她好多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對他笑了笑,我想當時的笑容一定很尷尬。
    吃完後他說要開車送我,我拒絕了,想想還是自己走回去比較好,正好把肚子裏的牛肉給消化了。
    看到久違了的家,我的心忽然放鬆了。平安夜晚上被折騰地一塌糊塗的客廳和飯桌,關枍也幫我打掃好了。這時我想起已經兩天沒和她聯係了,我又趕緊給她打了電話。想想也奇怪,她醒來發現我不在居然沒和我聯係,我打了三四次還是沒人接,就在我打算放棄的時候,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上麵顯示的名字是關枍。
    “喂?關枍,那個...你沒生我氣吧,嗬嗬我給你從上海帶了吃的哦!”打了她第五次她才接,我怕她生氣,就把語氣放緩了才說。
    “啊!你給我帶了什麽,貴不貴,在上海有沒有豔遇啊?我這兩天酒吧忙,早上飯館也忙,我覺著你應該比我更忙,就沒聯係你!”她語氣聽起來沒有任何變化。
    “那行了,沒事,我就去一天,現在早已經回來了,到時候有空我就把吃的給你拿到酒吧。”我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眼皮重得很,就想結束通話趕緊睡覺。
    “好,對了,我和程臣分手了,他跟別的女人跑了,唉你以後交友要謹慎啊,再見,晚安。”她講完晚安後立馬掛了電話。
    這次我頓時沒有了任何睡意,分手這麽悲傷的事她竟然可以這麽隨便地說出口,還可以把這當作與別人的玩笑話,絲毫不帶任何感情在裏麵。
    我佩服她內心的強大,但也充滿了疑惑,看起來天造地設的一對,到底是因為什麽分手的呢,本想打電話去問,但是自己也已經昏昏欲睡,結果還是把手機一扔,鑽進了被窩。
    再過一個月差不多就要過年了,我離開家也已經四個月,除了幾次電話,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父母了,那已經不僅僅是想念了,我想如果世界上任何事都是可以改變的,我願意把除夕調到明天。
    小然也已經好久沒有聯係了,大概一個月前她告訴我她找到合適的工作了,之前找過好幾份,但都因為各種原因辭職了,這次找了一個經理秘書的位置。雖然我一聽到秘書就會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但當她說經理是女人的時候,我也就放心了許多。
    大學時最好的閨蜜,現在也遠在深圳,原本在讀書時最最美好的臆想,最最偉大的計劃,後來還是在變遷的世界裏被毀滅了。所以呢,人世間有什麽東西是長情的,我想並沒有。
    最起碼在現在,我不認為有。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小學初中,甚至是幼兒園,一周的生活都是在期盼周末的到來中度過。然而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想法了,可最近竟然害怕了公司。因為每天的工作量大了,壓力也大了,自然不像剛來時那樣輕鬆。
    我這人就是崇尚安逸,不追求高質量的土豪生活。我原本的打算是自己開一個畫室,教別人美術,然後每天時間自由,工作輕鬆,帶著我的老公和孩子住在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沒有煩惱。不過在現在看來,這不可能。這種年代有桃花源也已經被國家收走然後附上“”級景區的名號了,何況我生活在城市。想到這裏,都是陶淵明在害我啊。
    最後放年假前的一周,大家幾乎每天都在加班,也經常在八九點叫一堆外賣來吃,一群人圍在一起,而且大多數時間買單的都是李陌,他說他再這樣放蕩不羈地花錢,我們公司遲早變成豬圈。況且是在晚飯後吃,母親從小的教誨,晚上吃東西對身體很不好。但我也確實還是吃了。
    然而終於熬到過年回家後,我第一次知道家也不一定讓人那麽思念,除了自己的父母,在家宴上的其他人也會變得很恐怖。因為在我開始工作,並且穩定生活後,上帝又賦予了我新的目標,找到一個好的另一半,可我這剛剛畢業,這種事難道真的如此著急嗎?
    不過著急的不是我,是她們,傳說中的七大姑和八大姨,而且其中,包括楊總。
    “楊總,這份文件我已經處理好了,你看看。”我把東西放在了她的麵前。
    “小桐啊,雖然你在公司裏也是我的下屬,但是呢...”她放低了聲音,“我畢竟是你的親大姨,按理講你的工作歸李總監管,而我呢,則再管李總監,你每次完成一些東西都不給他而是給我,這讓我有點為難。”
    “可是...”我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
    好吧,再怎樣尷尬奇怪,還是要麵對,畢竟願意割地給我的人,我理應視他為上司。
    想到這裏,我轉身出了辦公室,走到了隔壁,他點頭示意我進去,我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把文件放到了他的麵前說:“李總監,這是我剛處理好的文件,您過目一下。”
    “你沒有必要這麽一本正經地說話,我也不是什麽嚴肅的人,叫我李陌,我送給你的畫你為什麽丟在辦公室裏?”他說到那幅畫,就把埋在文件裏的頭抬了起來。
    我說:“我隻是放在那裏,來...來激勵我自己。”
    “激勵?好吧,隨你。”他說完看了我一眼又說,“我覺得女生是長發來得漂亮,不過短發看著幹練,然而你,適合長發。”
    長發或者短發,我想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
    可能他喜歡長發,所以在工作時也希望自己的助手是一位長發的女生。僅此而已。
    在我準備出去時他要求幫他倒一杯咖啡,怎麽在這種辦公樓裏,無論職位大小,愛不愛喝,所有人都要在桌邊裝模作樣放一杯咖啡呢,難道咖啡就那麽沁人心脾,令人回味無窮嗎?在我眼裏,這隻是愛美女生的天敵而已。
    還真把我當成助理了,真是個自大的人。
    最近晚上在播放一部電視劇,很受歡迎,開播一周不到,網上點擊率就破了好幾億。當然這種婆婆媽媽的言情劇我是不會去看的,是前幾天和我媽通話時聊到的。她年紀也不大,可就是愛窩在家裏看電視劇,我常常勸她,希望她能出去鍛煉鍛煉,可她永遠不聽。記得高中時代教育起我來,可謂是義正嚴辭、頭頭是道。
    雖說我不愛看劇,但是播放到要緊關頭時,我自然也目不轉睛,注意力十分集中。可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我接起來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可以來幫我一下嗎,我在c酒店,包廂是2204,快點,我頂不住了。”我還沒說上一句話,對方就掛斷了,接著我隻聽見了嘟嘟的聲音。
    我作為工作上的同事,卻被當作了助理,莫非在這種應該睡覺的點,我還要加班幫忙嗎?但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四月份天氣微涼,我披上了一件外套就跑了出去。在我趕到酒店時,他已經喝得爛醉如泥了,難道地主的生活就是這樣紙醉金迷嗎,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幹淨文藝的男青年呢。
    原來今天是他的同學會,他在眾人裏算混得不錯,就被眾人灌酒,他開心,自然也不會拒絕。可就在醉與不醉的臨界點時,他打了一通電話求助,就打給了我。
    可像我這種隻會喝白開的人,除了能扛他回家以外,別無用處。
    然後他的幾位朋友就告訴了我他的住址,我也從他的上衣口袋裏搜出了鑰匙,然後就拽著他,上了出租。
    他在路上差點吐了出來,後來在電梯裏還是忍不住吐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心想趕緊完事兒回家睡覺,然後明天就找楊總,我絕對不能接受當他的助理,這簡直要折壽。
    我連拖帶拽把他送到了他自己的床,心想任務已完成,接下來被子衣服什麽他應該可以自己搞定了,但又想起曾經在新聞裏看到過的醉酒者被嘔吐物蓋住口鼻,窒息致死的事,我又怕我的離開會帶來什麽不測,就一直坐在沙發上不停喝水,思考該如何處理。
    這時我想到了關枍,她在酒吧工作,應該對於醉酒撒潑這些事見怪不怪,多少也有點經驗。
    電話接通後我聽見了她疲倦的聲音:“喂?怎麽了小桐?”
    “關枍啊,趕緊現在幫幫我。我的同事酒喝得不省人事,現在我已經送他回家了,但我怕我離開他會照顧不了自己,怎樣才能醒酒啊?”
    “誰啊,男的女的?”
    “你能不能正經點?”
    “好好好,你看看他家裏有沒有果汁,也就是橙汁,這個是可以醒酒的。”
    “ok謝謝,我掛了啊。”我說完我就啪地掛了電話,生怕她還會和我瞎扯。
    我連忙跑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麵正好還有半瓶橙汁,我拿了一隻幹淨的杯子,正想倒,忽然聽見房間裏傳出了玻璃破碎和桌子翻倒的聲音。我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大步走到了他的房間,隻見他床邊的桌子已經被推倒了,地上有著花瓶的碎片,左麵牆上還有水漬,而他的手裏有半隻高腳酒杯,手緊緊握著杯子已經破碎的底部,手中流出了鮮紅的血,從他的手臂順勢流下,滴落在雪白的地毯上格外刺眼。
    我腦子一片空白,手心不停地出著冷汗,忽然有念頭想要離開,於是轉身就朝大門走去。
    他追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瞬間我的手腕也變得血紅。他的另一隻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頭重重地撞在牆壁上,然後我們四目相對,時間好像靜止了。
    他的大眼睛裏布滿血絲,精致的臉竟顯露出凶惡的神情。
    我的頭被撞得很疼,一時看不清眼前的東西,隻聽見他喘氣,留下了眼淚。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好嗎?我到底哪裏錯了,哪裏錯了?”他的語調一聲比一聲重,原本捏著我下巴的那隻手狠狠地敲打在我頭邊的牆壁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音。
    另一隻抓著我手腕的手也逐漸鬆開,然後他的眼睛逐漸沒了焦點,靠在門上慢慢蹲下,整個人像沒了電池的玩偶,攤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不敢碰他,抬起手看到了手腕上紅色抓痕,摸了摸後腦勺,一陣痛意襲來。
    我正想離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伴隨著門鈴的聲音,慌亂而沒有節奏,那人似乎把門敲爛的心都有。
    我打開了門,然後表情就定格在了驚訝。站在我麵前的就是近幾年紅得發紫的年輕女模特,林佳鳶。
    我們公司前幾個月剛出版的時尚雜誌裏有一塊固定的部分,是關於某品牌衣服的展示,然而我們公司請來並且簽了三年合同的模特就是她,在我們雜誌的忠實粉絲中,相信有不少一部分是她的粉絲。這也就是楊總寧願放下臉來,花大價錢請她,也不願意請個三流模特的原因。
    她濃妝豔抹,神情嚴肅,超大的眼睛直盯著我看,然後問我:“你是什麽人,怎麽在我男朋友的家裏?”
    我更加驚訝了,原來我們李大總監的女朋友竟然是她,“我是他的代駕,李先生醉得厲害,我正愁怎麽辦,正好您來了。”
    “恩,謝謝你了。”她端莊的樣子卻又不失幾分嫵媚,右手拎著一隻小巧的dior包,輕盈地向房間走去。
    “那我先走了。”我對著她的背影輕聲說了一句,然後也不管她是否聽見,就直接扭頭離開。
    李陌的家離我家不遠,這個時間出租車也少,我當然也不願意等,就沿著馬路走了回去。
    不知為什麽心很亂,有一種被人敲擊過的感覺。
    看著今夜明亮皎潔的圓月,竟有一股悲傷湧上了心頭,我盡量不去想剛才發生的事,可腦子裏就是浮現出剛才的場景。
    於是各種各樣的猜測擠滿了我的腦袋,我第一次覺得腦容量快不夠了。
    自己剛才的語言和行為幼稚又可笑,我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在夜晚趕去他的同學會接他。
    可這是他自己給我打的電話啊,是他自己打給我的。
    如果我不去,可能林佳鳶最後也會去吧,然後,也就沒有這麽多事了。
    現在,她應該在很好地照顧他。喂他醒酒藥,幫他換身幹淨的衣服。
    終究是注定了要羈絆彼此一生的人,卻害怕地回了頭,可回頭又如何,背後並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你遮住風塵。
    月好圓,照得街道孤單寂寞,路人形單影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