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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晨上班遲到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但自從楊總找我聊了一次之後我就決定痛改前非。雖然她隻是委婉地教導我早起早睡的好處，但我也知道她是希望我不要總是無視公司的規定。但是，我認為這也不能全怪我，誰讓公司是我親愛的大姨開的呢。
    於是為了完成這個艱巨的早起任務，我特地在周末上街買了七八款聲音不同的鬧鍾。然後將它們的時間在前一天晚上全部設定成七點半，心想第二天我一定不會再起得晚了。
    可等到第二天我才真真切切地了解到，在夢中被驚醒的感覺是有多麽可惡和無奈。直到我將最後一個鬧鍾丟向鏡子時，我才徹底醒了過來。然後睜開眼就看到了碎成兩塊的可憐的鏡子。
    難得下了一個禮拜的雨，總算開了太陽。不是特別炎熱和刺眼，就是淺淺的溫暖。忽然心情大好，覺得無論什麽事在生活麵前都隻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聽說今天有一位新的總監助理要來誒，你們說會是一個美女呢，還是一個老江湖啊。”剛剛走近公司就聽到那些人又在窸窸窣窣地講個沒完，但是當我緩過神來，才發覺總監助理就是我自己，如果有新的助理要來，那我的位置豈不是被搶走了。
    想到這裏，我也顧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闖進了大姨辦公室，連門都沒有敲。裏麵剛好有一位員工在給大姨看文件，聽到玻璃門被推開，兩人就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看我。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一些冒失，但也管不了這麽多。楊總看了看我疑惑又著急的神情，又看了看那個員工說：“文件你先放著，我看完待會兒會叫你，你現在先出去繼續工作吧。”那個員工無奈地出了房間。
    “大姨，什麽情況啊？我怎麽聽見外麵有人說要有新的總監助理，那我怎麽辦啊？”我急忙跑到了大姨身邊。
    “怎麽你聽他們說你就信了？你不是從來不和那些人計較的嗎？”大姨笑著看了看我。
    我想我一定是在職場裏待久了有一點神經質，“那到底真的假的啊？”我還是堅持想知道答案。
    “真的。”楊總說著，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抿了抿嘴唇，“但是呢，小桐你來當我的助理，跟在由由身後多學學。”由由是楊總貼身的助理，跟了楊總多年，全名江由。
    我頓時有一股失落感，不知道新的總監助理是男是女，不知道李陌現在是何感受。可是我望了望他的辦公室，他還是自顧自地工作，好像什麽都不知曉。
    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將辦公室裏的東西全部用大紙盒裝著，然後搬到由由姐的辦公桌對麵。她是助理，我想我就是助理的助理。
    第一次進公司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很不食人間煙火。長長的烏黑直發披落在腰間，每天頂著恨天高在辦公室裏來去穿梭。如果不小心和她對上眼，則會被她的濃黑色眼影和大紅色嘴唇給嚇得昏過去。
    然而現在我要每天對著這張臉，想到這裏，忽然覺得渾身都癢了起來。
    “小桐，你在想什麽呢？東西搬好了就過來，我和你講講這個位子的日常工作。”她看見我站在門口發呆，就示意我先進去。
    “助理，顧名思義就是幫助我們楊總，既然你和她是親戚關係，有些東西我也就不用多說了，幫助自己的親大姨，你該不會偷懶吧。”她抬起頭看我。
    “當然不會啦。”我拚命點頭，眼睛卻盯著外頭。
    我心想，這該死的總監助理怎麽還不來。突然外頭的人都朝電梯的方向望去，緊接著就看到一個身影，恍惚中覺得有幾分熟悉，當那人回過頭來，我就保持在那個姿勢再也沒有動過。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總監助理，我叫項然，叫我小然。”她介紹完自己，就招呼了身後的幾個人，把一些用品搬進了辦公室，那個我的地主割給我的地皮現在拱手讓人了，我心有不甘。
    可這是我同窗四年的好友，記得之前在電話裏我還口口聲聲說思念，現在看見她卻笑不出來了。
    她將自己的東西整理完，走到了隔壁李大總監的辦公室。她不知說了什麽，李陌笑了笑，站起來和她握了握手。然後她就出去，為李陌倒了一杯咖啡，接著兩個人不知因為什麽聊了起來。
    我很想過去和她打招呼，正巧她看見了我。“小桐，沒想到我們能夠在一所公司工作，真開心啊。聽說我的上司是位大帥哥，今天見麵了果然不錯，李總監以後也請多多關照了。”她說完，就走出辦公室，去了楊總那裏。
    “你們認識？”
    “大學閨蜜，她為什麽會來這邊？”
    “當然是來工作了，好像是一個楊總的熟人介紹過來的，怎麽了？”
    “沒什麽，你忙吧，我先去工作了。”
    “哎，等我把手頭的工作做完，我們就早點下班去吃東西。”
    “好。”
    晚上十點半。
    我撕掉了眼膜打算睡覺，這個時候門鈴竟然響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關枍。果然，我剛剛打開門，就看見她拎了一大包東西直往我客廳裏拖。
    “關枍，你大半夜來我家還拿來這些...這都是什麽東西啊？”我看見那包東西被拖動的軌跡後麵，竟然是黑漆漆的泥巴。
    “什麽東西，當然是好東西啦，我在我家天台，就是樓頂，種了些南瓜，好不容易長出來了，給你帶來些。”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南瓜？有什麽用啊？”我很是不解。
    “做南瓜燈啊，這不是馬上愚人節了嗎？”她躺在地板上，悠閑地看著我。
    “你弄清楚，南瓜燈更適合萬聖節吧？”我瞪大了眼睛反問她。
    “是嗎？”她好像很不相信。
    “當然了！我要是知道當時舞台上那個驚豔的你，會在天台種南瓜，我一定不和你交朋友！”我打開袋子，看到了好多可愛的南瓜。
    “行了你別擠兌我了，今天我看見你和李陌了，我就在你們對麵的那個西餐廳打工啊，可是你走了之後，怎麽又來了一個女的啊？還給了李陌什麽東西。”她站起來，拍了拍屁股。
    “什麽？”
    “什麽什麽呀，當時我就衝上去逮住了李陌就問呀，他解釋了半天，那個女的還振振有詞地說，哎喲我們是同事，怎麽怎麽的，那聲音叫一個裝啊，喲喲喲，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哎你說李陌身邊怎麽就這麽多賤人啊？”她手叉腰，一副為我出了頭的樣子。
    “你還上去問了？我和李陌也不是什麽關係，你這樣上去問，項然一定覺得我特無聊。”我急了，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你們還沒什麽關係，就差他跟你表白了，哎呀每天和專人司機一樣來接你，還沒什麽。哎？你認識那個女的呀，什麽項然？”
    “我大學閨蜜。”
    “閨蜜？這年頭閨蜜可危險了呀我跟你講，我可是常常防著你的啊，你看你不知道吧。”
    “......”
    “好了好了，我從頭到尾就沒提過你，那個項然不會知道的，安啦。”
    “放下南瓜，人可以走了。”
    “哎你個沒良心的...”
    關枍離開後，我將一大袋的南瓜拖入廚房，接著認真數了一下，最起碼有十個，心想我恐怕要吃一次南瓜宴才能解決它們了。
    早上去上班，來接我的還是李陌。車上，他果然和我說了昨天關枍的事。他好像很迷惑，不懂為什麽關枍要這麽激動。
    “難不成關枍對我有意思？可她男朋友怎麽辦啊？”
    “你會不會想得太多了啊，她和程臣多恩愛你知道嗎？”
    “那她為什麽要這樣，既然對我不感興趣，看見項然還這麽激動，那是誰對我感興趣啊？”
    好嘛，又挖了一個坑，幸好我學聰明了，不然又要傻傻地往裏跳。
    “小桐，和xx公司的張秘書聯係一下，我要去開個會。”由由姐將一堆處理完的文件抱到了我的桌上，“完了以後把這些文件給秦蘅。”
    由由姐其實很平易近人，濃妝隻是表麵的一些偽裝，我從心底裏覺得她一定是一個小女人。畢竟有一次我不小心看見了她放衛生棉的小包，花紋是。
    我處理完她交代給我的事，轉頭想去複印一份文件，路過李陌的辦公室，情不自禁地往裏瞟了一眼，看見了正在遞文件給李陌的項助理。她以前慣有的直劉海和剛剛過肩的頭發，被她在來這裏之前剪成了幹練的短發，劉海都齊刷刷地梳向左邊。耳垂上誇張的耳環將耳垂拉得老長，還好臉上沒有像由由姐那樣的妝容，我想畢竟一個人再怎麽改變，也不可能改了自己的本性。她曾經說過，她討厭化妝。
    我其實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女人會是我大學的閨蜜小然。原本的小然，喜歡跟在我的後麵，出了事也不敢自己處理，有了喜歡的男生從來不向別人說起，好不容易有一個男生來向她表白，她還嚇得躲在寢室好幾天沒出門。
    然而她現在正在和李總監淡定自若地交流著工作，眉宇間有著一股濃濃的自信。以前的項然全然不見了，站在我麵前的人，我並不知道是誰，我也不想知道。
    她自從昨天中午來到公司，就幾乎沒有和我說過話，我很想要像以前那樣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但她似乎每次都在躲著我。她知道我下班早，就刻意加班加到很晚。
    記得她曾經在電話裏說她很羨慕我能有這樣一個穩定的工作，然而她現在實現了，卻再也不理睬我，我的心裏好像一直有一股悶氣，卻一直發不出來。
    她和李陌說完事，轉頭從辦公室裏出來。抬起頭看到我在看她，她就徑直向我走了過來。很多人去開會了，現在複印室裏隻有我一個人，我想我有點慌張。
    “大助理這麽空啊，每天不工作，觀看別人幹什麽呢？”她眼睛裏帶著輕視和敵意。
    “小然，我們是好朋友對嗎？”我強忍怒氣說出這幾個字。
    “像你這種不用自己努力就可以飛上枝頭的人，我可不想當你朋友，我不覺得我比你差，既然現在運氣好，在同一家公司了，就看看誰有能耐。”她說完，就扭頭走了。
    我的腦海裏竟然有想要逃離這裏的衝動。第一天來公司時，我自以為可怕的那些八卦的人，現在在我眼裏竟然那麽溫柔友好。相反，和我大學四年，說著要當一輩子閨蜜的人。現在竟然給了我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心裏很亂，但不想像那些蹩腳的言情劇裏一樣，瘋狂地跑過去，然後抓住她的領子，狠狠的表情，問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問她為什麽要一副仇視我的樣子。然而我不會這樣做，永遠不會。最起碼在現在，我還是想在抬起頭看到她後和她打招呼。可是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下班的時候，我把我的辦公桌連帶由由姐的一起整理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到了電梯口。今晚李陌也要加班，所以提前就和我打了招呼。其實有的時候我也有文件需要處理，但我常常帶回家，我可不喜歡在這樣規規矩矩的地方待太久。
    關枍強行叫我請她吃飯，我也就乖乖地按照她的意思，到了一家烤肉店。她已經在裏麵點菜了。
    “五花肉，來個兩人份。還有蝦，來個四人份。哎？大醬湯是什麽？”她有一種要把店吃窮的陣勢。
    “這位小姐，您已經點的非常多了，兩個人吃完全夠了，其實可以不用再點了。”那個服務員竟然在阻止客人點菜，看來關枍點了很多。
    “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吃，你們就能賺錢啊笨蛋。”關枍白了那服務員一眼。
    “好了好了，關枍你點的夠多了，你看人家身為服務員都看不下去了。”我坐到了關枍的對麵，“可以了，這些夠了，上菜快一點，謝謝。”我打發了那個服務員。
    關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好不容易我請一次客，她一定要吃個爽。晚飯吃太多不好啊，不過這句話我勸她好幾次，可她還是經常和酒吧裏的人在工作後去吃宵夜，真怕她的胃受不了。
    “對了小桐，你怎麽從來不加班啊？我之前有幾次沒去酒吧，路過你們公司，樓上好幾個辦公室燈亮著，可一打電話給你，你不是在家裏敷麵膜就是在上網，你真空！”她夾起一大塊肉，沾了沾醬，直往嘴裏送。
    我和她說我常常把加班的文件帶回家弄。說到這裏，我忽然覺得有一些不對，於是我東張西望起來，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
    當我眼睛停在我的包上，接著三秒鍾後，我忽然醒悟。我忘帶了我的文件，一定是落在了辦公室。這下總算知道有的人喜歡在辦公室裏加班完的原因了。
    我匆忙吃完，想要趕緊回公司。關枍死活要陪我去，但這麽多吃的，總不能浪費了。於是我就讓關枍留在這裏，我拿完就回來接著吃。
    我趕到大樓下，樓上果然像關枍說的那樣，零零星星地閃著亮光。叮的一聲，我從電梯裏走出來。眼前看到的還是一片黑，進去之後能看見亮著的兩個辦公室，一個是李陌的，另一個則是項然的。
    可他們並不在，如果已經回家，為什麽連燈都不關。我也管不了這麽多，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旁，拿了文件，就打算回去吃飯，畢竟關枍還等著。
    我剛剛關上辦公室的門，就聽見電梯的聲音，好像是條件反射般，我迅速蹲下，從側麵伸出腦袋，想知道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還有一些說笑聲。
    “這家店的菜是不是很好吃，我常常在加班時去的。”
    “是啊，原來李總監看似嚴肅的人，竟然是一個吃貨啊。”
    “當然了，工作管工作，吃飯管吃飯。”
    “您看起來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是嗎？謝謝，你文件處理完了嗎？”
    “差不多了。”
    “你家裏住得離我家近，我把你捎過去吧。”
    “哦，可以嗎？”
    “當然了，沒關係，同事嘛。”
    “謝謝，你人很好。”
    說話的聲音其實很輕，但我卻聽得很清楚。好像有小蟲子慢慢爬進了我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沒了感覺。
    人或許會在某一個時刻想要逃離自己所存在的世界。就在不知所措，萬分尷尬的時候。又或者是在快要窒息的時候。
    在你的眼裏看似已經習慣了的一切，會在某個寒冷的夜晚被打破。美好的東西有時很殘忍。
    然後，心就逐漸被揉碎。
    我沿路走回烤肉店。還好，在我推開貼著歡迎光臨的玻璃門時，關枍還麵帶笑臉地幫我夾菜。
    淺淺的笑容，很好看，像是第一天見到她時的模樣。一直印在記憶裏的顏色。
    然後我也在心裏暗暗下決心。我會和她成為好朋友，曾經我一直提起的好朋友。
    即使在現在看來，有些事情還模糊。然而很清楚的是，一年前的歌聲。
    回蕩在城市上空永遠的歌聲。
    輕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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