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青寧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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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聞錄狐緣!
    府裏沒人為了她的婚事操心,竟然連個全福夫人也不曾請來。冷青寧坐在梳妝台前,披著滿頭的青絲安穩地等著,外麵奶娘焦急的走來走去,時不時的看向冷清的院門,眼看吉時要到了,一咬牙,提裙進了內室,指揮著小丫頭將冷青寧的青絲盤起,絞了臉化了妝,蒙了蓋頭便扶起她走向外院。
    大門外停著一台八人抬的大紅轎子,轎旁站著一位青衣男子,看到冷青寧出府便迎上去恭敬道“小人乃郡王府內務總管,今日郡王本應親自前來,卻不料昨夜染了寒症,今日起不得床,故讓小人迎嫁。”
    奶娘剛想上前說些什麽,卻被冷青寧攔住。“不妨。”冷青寧平靜的說道,扶著丫鬟便徑直走向花轎,轎夫撩起轎簾,待她坐穩後方才放下。奶娘看著小姐如此委屈,不由得紅了眼圈,想上前囑咐兩句,卻見青衣男子已跨上馬背,隨著迎親喜樂起了程。
    為感皇恩,迎親的隊伍是要繞城一周的。轎子裏看不到外麵的景色,隻覺人聲漸漸消失,直至不見,冷青寧知道這是到了郊外了。轎夫抬的很穩,讓人昏昏欲睡,轎子裏的人卻心事重重,染著大紅色丹蔻的指甲深深的陷入白嫩的掌心之中,龍鳳呈祥的紅色蓋頭下,那張蓋著厚厚脂粉的稚嫩小臉卻沒有表情,猶如雕像一般。
    出了城走了不久,後麵吵鬧的喜慶吹打聲便靜了下來,一路無人言語,隻聽得前麵馬匹的腳步聲。突然響起破竹之聲,隻覺轎子搖晃起來,接著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冷青寧嚇了一跳,隻聽外麵喊打喊殺,人歡馬叫,隱約聽出山賊的字眼,心裏頓時一驚,來不及想別的便已經伸手拽下了蓋頭,拉開了轎簾。眼前的一切都令人發指,抬轎的轎夫淩亂的倒在離轎子不遠的血泊裏,身上血跡斑斑,被刀劃破的衣衫裏露著翻起的白肉,鮮血霍霍的流將出來,遠處幾個身影糾纏在一起,隱約可見那條青色的身影被一眾圍在中間,浴血奮戰。冷青寧隻是個大門不出的小丫頭,平日裏連廚房殺雞宰魚都見不得,更何況如今屍橫遍野,當下便覺得頭暈目眩,急忙咬緊牙關,左右看了看,見到左邊是片茂密的樹林,便深吸一口氣,提起裙子快速的衝了進去。
    雜草劃破衣衫,枝椏割破肌膚,然而這些已全都顧不得了。冷青寧隻知道奮力的向前跑,與身後的追逐者拉開距離,眼前隻是無盡的綠色,猛然覺得腳下一空,身子便向下墜去,腦袋不知撞上了什麽,隻覺一陣疼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來時,眼前一片黑暗。冷青寧從地上爬起來,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一個趔趄便抬手扶了下旁邊,卻是一種黏滑冰冷的觸感,讓人不由得打起冷顫來。
    冷青寧向四周摸索片刻,便發現隻有一邊可以通人,雖然有些不安,卻又別無他法,一日油水未進,等人救援如同尋死,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的好。想罷便摸索著,向那甬道走去。
    甬道越走越寬,原先腳下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漸漸變做平整的青石板,即便是柔軟的繡花鞋走在上麵也有著清脆的響聲,兩邊的牆壁也變的相對平整些,隻是壁上摸起來應是有些紋路的,平平仄仄,卻十分柔滑。冷青寧漸漸被壁上的紋路所吸引,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暫時忘記了恐懼和饑餓。那壁上偶爾摸的出有人的麵孔,偶爾又有鳥兒的尖喙,最易分辨的就是祥雲,因為家中花園的石橋上便刻滿了祥雲,小時候常去玩耍,自然熟悉的很。一路走去,不知行了多遠,隻覺得肚子餓的疼痛難忍,腦袋上也布了一層冷汗,可黑暗中的甬道仿佛是沒有盡頭的,便癱坐在地,心裏想起父親和母親,淚水便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當下便知道自己大概是出不去了,雖認命,可心卻痛的無法抑製,不由得哭出聲來,哭著哭著,便疲憊的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冷青寧覺得臉上有冰冷柔軟的東西劃過,耳邊是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隻聞一聲女子的輕歎,一隻軟若無骨的冰冷手指扶上了自己的額頭。冷青寧頓覺得嚇壞了,掙紮著要睜開眼睛,可是身體卻僵硬的不聽使喚,竟然連眼睛都無法睜開,便任由那雙手將自己扶起,抬著行走了起來。行走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那雙手將自己的身體輕輕的放倒在地上,冷青寧覺得隔著眼簾有微弱的亮光,掙紮著要睜開眼睛,卻聽聞旁邊一女子的聲音“姑娘別心急,慢慢的睜眼便罷。”那聲音輕柔好聽,有些江南女子的綿軟,和母親的聲音有些相似,冷青寧的眼睛裏流出了眼淚,眼睛也慢慢睜開了,短暫的適應了光線後,便見到了身邊的女人。那不是母親,女人的皮膚十分白皙,細看之下還可見到皮膚下隱隱出現的紅絲,然更可怖的是那雙眼睛,被粗糙的麻繩穿過眼皮,將眼睛縫的不留一絲縫隙。乍然看到那樣一雙眼睛,冷青寧嚇得尖叫起來,女子頗有些悲傷的向後退了一步,方才道“姑娘莫怕。”待冷青寧冷靜下後又道“姑娘莫怕,奴家雖樣貌醜陋,卻無害人之心。”冷青寧漸漸的定下心來,端詳對麵的女子,不知為何感到一陣悲涼,想上前去卻又有些躊躇,到底試探著問道“你、你的眼睛……怎會如此?”
    “是奴家做錯了事情,主人才做此懲罰,姑娘不必介懷。”那女子笑靨如花,細長的手指輕輕撫了下自己的眼睛。
    冷青寧看呆了,那女子的美倒是不同尋常,鼻子嘴巴倒無別致,可和那樣可怖的眼睛擺在一起,竟讓人無法側目。女子仿佛習慣被如此看著,倒也是靜靜的不說話,隻是嘴角翹起漂亮的弧度。
    冷青寧回過神,不好意思的將頭轉向一旁,佯裝著看向一旁的牆壁,這才發覺,這裏的光源皆是來自鑲嵌在牆壁上的夜光石。即便孤陋寡聞,冷青寧也知道這夜光石的價值,傳言這世間唯有皇上和平安公主各有一枚夜光石做成的錦魚玉佩,然而這裏卻鑲滿了讓人垂涎的寶物。便不由自主的起身,朝最近的那麵牆壁摸去。與之前的牆壁一樣,撫摸上去起起沉沉,仔細辨別,卻見一個梳著前朝平雲髻的女子,盤坐在一隻翱翔在雲彩之間的仙鶴上,那仙鶴的眼睛正是兩顆夜光石,雕刻細膩,竟連仙鶴的羽毛紋路也刻畫的清清楚楚,那鶴上女子手中握著一把羽毛扇,輕輕掩在唇邊,似笑非笑的瞧著前方。冷青寧自然覺這浮雕很是奇怪,不僅僅是那畫中人,隻因在這大麵的牆壁上隻有這麽一副壁畫,那女人竟比真人稍大些,零零散散的夜光石變做她發髻上的點綴,雕刻之精細,皆讓人歎為觀止。
    “此圖名為《青鸞》。”不知何時,身後的女子不知何時走近,被縫起來的眼睛雖然閉著,卻又如常人般自若的看向壁畫上女人的臉。
    “青鸞?是這女子的名字嗎?”冷青寧好奇道。
    “正是。”女子解釋道“這裏的壁畫,皆是為青鸞所作,故而皆喚做《青鸞》。”
    冷青寧聞言回過頭去問道“可如此美妙的人兒與如此精妙的壁畫,怎可能不為人所熟知呢?那些文人騷客應是定然不會放過這等機會的罷。”
    那女子聞言掩唇輕笑起來,回答道“那些人如何奴家自然不知,可小姐您是奴家這些年裏頭見過的第一個人。”
    這種話講的就有些含糊了。什麽是第一個人,這些年又是多少年。冷青寧仿佛於迷霧中觸摸到了什麽,然而卻抓不住。重新端詳周圍,發覺這裏是一間石屋,與那麵雕著壁畫的牆一樣,四麵牆上皆是那畫中女子,再仔細看去,竟然連屋頂和地板也雕刻著花鳥蟲魚飛禽走獸。石屋南北兩麵牆有著貫通的兩道門,門口皆立著一匹辟邪,遙相而望。冷青寧沒有見過這等布局,又回想起自己是跌入坑中,便知道這石室,怕是掩在地下的。
    身後的女子隻是立著,與冷青寧總隔著步的距離,唇角微翹,卻不做聲。待冷青寧看遍屋內方才開口道“小姐是否餓了?奴家備了些飯菜。”
    “啊,有勞……”
    “奴家喚做阿奢。”
    “有勞阿奢姐姐了。”冷青寧略顯害羞的回答說“我乃冷家女,喚做青寧,阿奢姐姐叫我阿寧便好。”阿奢聞言笑將起來,先行一步引著冷青寧入了南邊的石門。
    門內別有洞天。
    與之前的石室一般,四壁地板皆為青石雕畫,畫上依舊隻有那真人大小的女子青鸞,時而俯臥,時而飛天,甚至每幅畫中的她都有不同的表情與衣裝。然而這間石室顯然大得多,或許稱為殿更為貼切。阿奢徐徐前進著,冷青寧越發好奇的看著這裏的每一處,腳下的青石板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十分好聽。行至不遠,便來到了一個圓形拱門前,阿奢轉身對冷青寧做了請的姿勢,便引著她進了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