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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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聞錄狐緣!
    禦上親賜的和郡王妃於大婚之日遭強人所害,如今生死不明,和郡王氣血攻心病倒在床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皇城。原本已被人忘卻的冷家舊事再次被提及,說起這冷家大房福薄,攀不上這皇室,到底竟無血脈存留。太後自然也是聽聞了這消息,便與皇上書,懲城郊賊匪,以安定民心。宣帝自然是應允的,派了專人去郊外的饅頭山上剿匪,可領命而歸的將領並沒找到失蹤的冷家小姐,賊匪交代,那新娘子奔進了叢林深處,便再沒見過,大抵是凶多吉少了。太後聞言不禁唏噓,賜下懿旨,賞賜了冷青寧金銀陪葬兩抬,又追封為鄉主,允其裹楠木棺入殮。和郡王也上書叩謝皇恩,言明雖與冷家三小姐有緣無份,卻願以夫之禮為她主持儀式。此事傳開,和郡王便成了女子們愛慕傾心的對象,敢問有哪個男子能為逝去的未婚妻做至此處。
    不日便是冷青寧的出殯之日。哭喪的隊伍本不能走在朱雀大道上,然因為太後的一紙封誥反而得了這等榮耀。雖說白事不吉,可那天百姓早早的便聚集在道路兩旁,等著觀禮。冷青寧雖是在接親路上遇害的,可到底是沒有與和郡王拜堂禮成,便不算得出嫁女子,故而是從冷家出殯。和郡王雖然願成夫家之禮,可是卻要顧及皇威,於是便在出殯那日僅著素服,通身隻配得腰間的一枚壓角玉佩,默默的走在棺槨旁邊,路人見之無一不感動流淚。按照祖訓,冷青寧是要送回南邊老宅方能入土的,和郡王一行將棺槨送至城門外二裏的迎客亭,便由冷二爺與鏢局接手,護送棺槨南下。皇上因為和郡王的多情,竟也高看了他幾分,漸漸的開始委以重任。此事被人津津樂道數月,一連如今冷家的小姐們也成了坊間熱議,連帶著冷家生意竟然好轉起來,冷二爺也終於在年終考核中得了三個優,被任命為從六品的右補闕,雖然官職微小,可好歹也進了中書省,總是有機會慢慢升上去的。
    這一年於冷家來說是欣喜的一年,可對於宣帝來說,竟是連年夜飯也吃不下去的一年。北邊匈奴這一年裏益猖狂,頻頻騷擾邊境村落,燒殺擄掠,等守城官兵到達時,匈奴卻早已退回草原,如此幾次三番的來往,將邊境守城將士們擾的疲憊不堪,卻又無可奈何。故而上書,以求聖裁。朝上可用戰將本就不多,又因為東邊流寇來犯,老將們大都去了東邊鎮壓,西邊雖說暫且平靜,可宣帝明白,滇國就像蟄伏的毒蛇,雖然如今對陳國俯首稱臣,然而一旦有了一絲機會,滇國將會毫不猶豫的反擊,故而西邊鎮守之人,乃是朝中鼎鼎有名的兩朝老將馮孝之。宣帝覺得力不從心,年夜飯上也隻吃了兩筷子便又回了書房去。太後眼見著皇帝日漸消瘦,不免也煩躁起來,又心疼,又無計可施,每日看著皇後帶著一群鶯鶯燕燕來向她請安,便覺得更加煩悶,終於有一日,一向仁慈寬厚的老太後責罰宮中新進的才人和頗得宣帝喜歡的徐夫人去了皇家寺院抄經靜心,又責皇後治家不嚴,罰抄女則三百遍。皇後心中甚是委屈,卻不得表露,隻得在鳳陽宮中規矩抄寫,暗地裏卻叫人找了父親前來商議。皇後也是出自名門大家的,祖父乃先帝的老師,位居三師之首,其父鄭池淵乃正三品的納言,是宣帝十分信任的近臣之一,形式做派十分穩妥,女兒的口信傳到府上時,鄭池淵便猜出了前因後果,便去了老爺子的院子商討。
    第二日早朝,宣帝再次問及北部戰事,朝上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宣帝忍無可忍,一把將麵前案上的奏折摔在上,怒聲斥道“朕養你們千百日,卻不能用,還留著你們做甚!?”說著便轉頭對身邊驚慌失措俯身收拾地上狼藉的盧公公“撿它做甚!”盧公公嚇得急忙跪下,口中卻說“皇上息怒,皇上乃天子,天子定是有天神相護的,隻是那天神大致是吃醉了酒,待他醒來便會為陛下解憂的!”盧公公是宣帝從小跟在身邊的公公,十分忠於宣帝,此這番渾話自然不是為了討宣帝歡心,隻是借由此言打斷宣帝接下來可能會一怒之下出口的話語便罷。宣帝與他幾十載的相處,又如何能不知盧公公的意思,當下也抿著嘴,不再言語。此時朝堂之上氣氛冰到極點,有些品級小的官員已然渾身發抖如篩抖,冷汗滿頭。宣帝見此也知道今日是無解了,疲憊的從龍椅上起身,抬抬手說“退朝吧。”盧公公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扶著宣帝走下高台,卻在這時,殿外跑出一位內侍,跪在殿門一角唱道“啟稟陛下,離王殿下回京,此時已進了玄武門了!”宣帝問之大喜,忙坐回龍椅上,盧公公也是個伶俐的,即刻立在一旁高聲唱道“宣,離王覲見!”每隔百步便有內侍唱宣,一個接一個的聲音漸漸遠去,跪在前排的鄭池淵輕輕呼出一口氣,還好趕上了。
    鄭池淵知曉宣帝為邊境犯難,可身為文臣,此時卻是無能為力的,當下便去找了父親鄭太師商議。鄭太師隻說了兩個字,離王。
    這離王在民間倒是傳聞不多,隻知道這位王爺頗愛風流韻事,又與皇城梨園名角楊嵐亭為摯友,於是又有了龍陽之說,隻可惜並不常在京,難得一見。然而在皇族之中朝堂之上,這位離王卻是大名鼎鼎。
    離王原名叫做柳離,乃宣帝胞妹平安公主的嫡長子,早年宣帝尚未繼承大統,母妃文氏貴為賢妃,又有外祖父文太保為後盾,自然少不得攀龍附鳳之徒,挑撥他與太子的關係,加之年輕氣盛,最終被皇後太子一黨設計,使先皇厭了這孩子,隻賜了封地封了吳王將他遠遠打發去了。宣帝雖知錯卻為時已晚,隻恨自己魯莽,害了母妃也被責罰,當下隻得安心領命去了遠在東邊的封地。原本以為事情便如此結束了,不成想太子為了以絕後患,派了人偷偷潛入吳王封地,暗地裏招兵買馬,當那時還是吳王的宣帝得知此事時,遠在皇城的先皇已下令,誅了文太保三族,綁了吳王回京。那時才剛年滿十二歲的平安公主眼見母妃被厭,外祖父被誅,哥哥又身陷囹圄,無計可施之下,便求了先皇賜婚,下嫁給了皇後娘家的侄子柳思凡。這便是拿自己來向皇後俯首,來求得母妃兄長平安。先帝對於這個女兒是十分寵愛的,早在三歲時便與鄭太師家的嫡長子定了親,隻等及笄出嫁,如今卻因為這樣的事情而下嫁,心中到底有些不忍,可再思量又恨吳王欲謀逆,到底還是賜了婚。出嫁後平安公主孝敬姑婆,友愛妯娌,一時成為佳話,先帝便漸漸的鬆懈起來,將吳王送回封地,隻道無昭不得入京,文賢妃也是頗有心計的,被責後並未向先帝求情,卻是常去陪了太皇太後抄經念佛,讓先帝十分滿意。
    然而卻沒有人知道,平安公主的痛不欲生,都寫做了密函,偷偷的埋進了公主府柴房邊的地裏。柳思凡是皇後的親侄子,又是嫡長子,樣貌文采樣樣出色,自小有著一位青梅竹馬的表妹,兩人恩愛,家族也是同意了的,隻等那女子過了十五便迎娶,並不設防,於是兩人便偷偷相會,有了首尾。卻不料一張聖旨下來,柳思凡變成了駙馬。陳國規矩,駙馬是不能納妾娶小的,即便是公主不適之時賜來的女人,也隻能是通房丫頭。柳家不敢違旨,自是妥妥當當辦好了婚事,迎了新人入住與柳府一牆之隔的公主府,柳思凡自小聰慧,自然是討厭這門親事的,表妹淚雨漣漣的樣子猶然在心,可新婚之夜卻是要去圓房的,不然第二日入宮見聖時,他便是欺君之罪。那晚過後,平安公主便懷了柳離。為了母妃和兄長,平安公主將媳婦做的完美無缺,又寬厚待人,下人們都是喜歡這位主子的,然而此事入了柳思凡的眼睛,卻變了味道。他認為平安公主十分軟弱,又加上姑母所傳信息,得知賢妃如今大不如前,定是翻身無望了,便變本加厲起來。原先隻是對公主不聞不問,漸漸開始當著下人的麵數落公主,見公主並不反駁,更是在外置了一間宅子,與那表妹過的風生水起,不久,那表妹也有了身孕。柳思凡不允自己最愛的女人所生的兒子成為為人所不齒的外子,便時常要挾已經懷胎五六月的公主,要她求皇上賜表妹入府,可公主知道,她不能將柳家嫡長子的身份讓與別人,便死死的不鬆口,於是兩夫妻愈演愈烈,不日,駙馬對公主不恭的消息,悄悄的傳進了太皇太後的耳朵裏。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心地越發的善良,又加之皇帝眾多妃子中,隻有文賢妃願意日日來陪自己這老婆子,便讓人去接了公主來身邊,直到柳離出生,過了百日,柳思凡才見到自己的嫡長子。
    初為人父的柳思凡厭惡的看了一眼奶媽懷裏的柳離,便又去讓公主開口求聖上,平安公主有了柳離便安了心,聽話的去求了聖上。先帝卻不是小孩子,太皇太後所知之事他定然是知曉的,隻是礙著身份不好明言,可如今那駙馬又逼著剛剛生產的女兒納妾,簡直是欺負到自己頭上了。然而柳家是皇後的母族,尚要留幾分薄麵,便將平安公主昭進宮,問她要如何處理此事,公主言明,一切由夫家做主。皇上怒其不爭卻無他法,不日,便賜了柳思凡表妹為通房,並時常將年幼的柳離接在了自己身邊。如此,柳思凡便更恨了平安公主,日日與朋友歡歌,定要公主出來助興,甚至將公主比作妓子,為外男陪酒獻舞。此時千裏之外的吳王心係母妃與妹妹,卻消息不通,不知妹妹處境之艱難。
    五年後,在吳王奮發圖起之時,平安公主又有了身孕。柳思凡與表妹隻得一子,十分寵溺,卻可惜表妹身份始終太低,連帶著兒子也成了庶子,本想將他養在公主名下,卻不料公主竟然又有了身孕。這次柳思凡氣急了,大罵公主不知廉恥,與人私通,要公主流了腹中胎兒,公主寧死不從,是夜,柳思凡便著人燒府,公主屍骨無存。柳思凡也終於得償所願的與表妹成為夫妻,又加上公主下嫁時的金銀嫁妝,竟過的更加滋潤。年幼的柳離原本看著母親日日落淚,被父親欺辱,便恨那通房勾引父親,燒府那夜,柳離夜間做噩夢被嚇醒,便跑去找母親,卻看到了燃燒的房子,和立在烈火前,舉著火把的父親。到底是小孩子,他衝上去叫著母親,被下人攔了下來,轉頭便跑向柳思凡,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腿,柳思凡一個疼痛,便一腳踹開了柳離,不偏不倚,柳離的頭正巧撞在花圃旁的圓石上,血流不止,險些就去了。此事一出,先帝徹底的將柳離接到自己身邊來養,隻是那曾經活潑可愛的孩子,到底變得不一樣了。
    一經此事,先帝對皇後一族顯出不滿。無論這個女兒得不得寵,都是皇上女兒,柳思凡這般作為已是打了皇上的臉,再理智的皇上也難咽下這口氣。皇後自知不好,暗地透了消息過去,可柳思凡覺得這男子哪有為女子守節之說,寬慰了姑母後卻也多少收斂了一些。吳王得知妹妹命喪大火,心痛難忍,若不是妹妹,自己或許已不再是皇子,如今又因妹妹的死,才能再次進宮,心下就又恨了柳家幾分。隨後著人上書先皇,希望可以回京,護送妹妹一程,先帝應允。是年,先帝突然吐血不止,熬了七八日後駕崩,太子繼位當日,皇城外便被舉著吳字大旗的一萬精兵圍住了,吳王舉著先皇遺詔,走過被拽下龍椅的太子麵前,立在龍椅前宣讀朕之幼子吳王陳謙,自幼飽讀詩書,騎射刀槍無一不通,朕甚是喜愛,每每思量國務,均與之暢談,故傳位吳王陳謙,承朕之統,繼朕之位。皇後柳氏善妒,降為才人,柳氏一族欺君罔上,意圖謀逆,然,念及舊情,死罪可免,皆族貶為庶人,永世不得入仕。
    言罷,滿朝文武都愣住,為首的鄭太師與兒子從容叩拜新帝,大呼萬歲,眾官員回過神,急忙隨著叩拜這個原本以為不能翻身的前吳王殿下,如今的聖上,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