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柳離拜別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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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聞錄狐緣!
    重陽殿裏種滿了芍藥花,隻是此時才過初春,積雪尚未化完,花圃裏隻有青青黃黃的枝椏,大抵是太後不許宮人動這些芍藥,無奈之下便隻有在花圃旁擺了些應景的長春樹。蔡媽媽一路走的焦急,卻也時常和柳離講上幾句閑話,進了殿門,行至主屋門前,便聽到溫婉的女子的聲音,柳離不由得慢了幾步,瞧著蔡媽媽的眼睛裏帶了一絲詢問。
    “大抵是聖上的新妃吧。”蔡媽媽仔細聽了聽屋裏的聲音,輕聲回答。
    柳離點了點頭,蔡媽媽便會意的在門前請示“太後娘娘,殿下來了。”
    屋裏女人的聲音迅速消失了,不過一會,一個著粉色儒裙,梳著雙鬟垂髻的小女孩從門裏走出來,見到柳離和蔡媽媽便行了禮,讓兩位進去,卻又圍著柳離走了一圈,上下瞧著笑道“殿下這衣服倒是別致,不曉得的還以為咱們宮裏的九曲川上竟有漁翁呢。”九曲川是皇宮裏的一條長河,貫穿了皇城的護城河,裏麵養的都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稀罕物種。柳離笑笑,點點女孩子的發髻說“改明兒爺把九曲川裏的那條金尾鯉魚捉出來與你烤了吃如何?”女孩子抿嘴笑笑,轉身幫柳離和蔡媽媽打起了簾子,屋裏的宮人見到急忙去接蔡媽媽的鬥篷,卻見柳離的一身打扮,皆忍不住偷笑,柳離見了也不說話,隻是跟著她們笑起來。蔡媽媽瞪了她們一眼,將她們打發了去,引著柳離進了左間暖閣。
    太後年紀並不大,隻有三十幾歲的樣子,又常年禮佛,周身染著檀香味道,宣帝又專門將重陽殿的暖閣改做了書房模樣,置了暖塌,塌旁的窗子外正是九曲川,河岸兩邊皆種滿了芍藥,春季花開之時猶如花海仙境一般,如今太後娘娘白日裏禮了佛便居在這暖閣裏打發時間。蔡媽媽將簾子打起來,柳離便見到了那溫婉女聲的主人。女子梳著雙環望仙髻,髻前簪著孔雀開屏點翠金步搖,著曳地兩三寸的青色金絲繡裙,配著粉色短襦,白皙的手臂上搭著淡紫色的帔帛,白淨的臉上畫的是朱唇翠眉,臉頰貼著弦月般的邪紅。女子見到柳離進來便急忙起身,立在太後身邊行了個禮,便低著頭不敢瞧他。太後抬眼瞧見柳離進來,遠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噗嗤笑出了聲“好孩子,你舅舅可是短了你花銷?竟讓咱們離王做起了那捕魚的營生。”
    柳離見外人在側,也不敢太過放肆,之是一邊隨手將笠帽交給蔡媽媽一邊嘻嘻的笑著說“舅舅給的物件離兒花又花不得,賣又賣不得,隻得自己去找出路,省的以後抱著那金銀寶物餓死呢。”
    “你這孩子,淨是混說。”太後佯裝生氣的喝道,又轉身朝蔡媽媽講“去把前幾日宮裏做的那套衣衫給離王換上。”柳離哎了一聲便隨蔡媽媽去了內室,不久便換了裝出來。
    立在太後身邊的女子偷偷抬眼仔細瞧了這位太後皇帝心尖上的離王,不由得竟也看入迷了。隻見眼前的男子頭上係著青色襆頭,將墨色長發束的高高的,不僅年輕,五官也十分端正,麵容白皙,鳳眼含情,鼻梁高挺,嘴唇紅的猶如淺淺的含著胭脂。上身穿著紫色繡祥雲的短襖,下身是白布大口禱,腳上蹬著烏皮靴,高高翹起的鞋尖上綴著薄薄的金片。柳離隻當沒看到女子的眼神,徑自的走到太後麵前轉了個圈,早前那粉色襦裙的小女孩已經捧了銅鏡,笑嘻嘻的看著柳離的身影。
    太後滿意的看著眼前的男子,隻覺得一晃眼,曾經小小的孩子竟已長大成人,那個頭已經趕得上宣帝了,正在唏噓之時,隻聞耳邊有人說道“祖母果真疼愛離兒,這衣服竟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太後回過神佯裝生氣“你倒還知道,年年不在家,讓祖母日日為你擔憂,你可知錯?”
    “知錯知錯,離兒叫祖母舅舅擔心了,是離兒的不是,離兒可是認打認罵的。”柳離撲到太後身邊,耍混的蹭著太後的肩膀,逗得太後開心不已。立於一旁的女子有些尷尬,蔡媽媽看著那女子漲紅的臉,不由得提醒太後“娘娘,聖上處理政務後便會過來,您瞧是咱們自己做吃食,還是讓禦膳房去備著?”
    太後這才瞥了一眼那女子,又對蔡媽媽說“咱們自己做吧,皇帝日日用那邊的吃食,怕是膩了。”又轉頭對那女子說“林宛才也留下一起用膳吧。”女子聞聽趕忙謝恩,柳離隻管捧了桌上的梨子吃,也不管身邊的人,粉色襦裙的小女孩笑起來,對太後講“娘娘,您瞧咱們玉樹臨風的殿下,那模樣像是餓鬼呢!”太後轉頭一瞧,不僅也樂起來,隻因柳離隻顧的吃梨,汁液濺到臉頰流了下來,在下巴處明明晃晃的像是流了口水一般,哪裏還有剛剛那翩翩公子的模樣,柳離這才覺得不對,急忙扯了小女孩的錦帕胡亂的擦了一通,惹得大家笑起來,柳離氣哄哄的起身朝小女孩撲去“好你個長樂,瞧我捉了你剝皮吃掉!”長樂輕巧地避開,一溜煙的跑出了暖閣,跑到室外才聽的她銀鈴般的笑聲。柳離不願出屋,追到門口便作罷,苦著臉回到了太後身邊告狀“祖母,你瞧瞧,長樂她竟敢戲弄我,如今我的名聲可都是她敗壞了的。”太後點著他的額頭笑罵著“你這七尺男兒總與那小丫頭過不去,可不得被她戲弄?你們兩個見了麵跟冤家一般,幹脆祖母便將長樂賜給你做夫人如何?”
    “萬萬使不得啊!”柳離嚇得急忙跳起來“她若是進了府,我這僅存的名聲也沒了。”
    話音剛落,隻聽得門外宣帝的聲音傳進屋來“你還有什麽僅存的名聲?朕倒是要好好聽聽。”說罷,簾子挑開,換了便服的宣帝便走了進來,柳離和林宛才朝他行了禮便被示意免禮,上前一步對太後行了一禮,太後慈愛的笑著將宣帝叫到身邊的榻上坐下,蔡媽媽忙搬了蒙了貂皮的墊子給柳離。宣帝才一坐下便看到了一旁立著的林宛才,便詢問道“林宛才何時來了重陽殿?”
    “臣妾進宮前與母親去了妙安寺祈福,寺中的方丈聽聞臣妾入宮之事,便托了臣妾帶了一些物品獻給太後娘娘。”林宛才聲音溫婉好聽,宣帝不由得多看她了幾眼,心下明白的不得了。妙安寺是這些年才蓋起的一座寺院,遠在西山上,山路崎嶇陡峭,隻能步行上山,然而卻香火極旺,原因倒是無他,隻因那妙安寺是宣帝命人建造,那寺中主持便是當年文太保的三兒子,當年文家抄家之時,文三公子正在江南遊山玩水卻是躲過一劫,文太保尋了小廝裝作文三公子上了斷頭台,自此以後文三公子便遁入空門一心向佛,直到宣帝登基。這雖然是皇室秘聞,可知道這事的人著實不少,一些攀龍附鳳之徒便妄想借著妙安寺方丈的關係換的皇家的青睞。原本覺得林宛才也是個可人兒,可自從她講出了那翻話,宣帝倒是對她沒什麽興趣了,可還是做做麵子的問了太後一句“不知方丈又帶了何物獻給母後?”
    太後怎會不知宣帝心中所想,隻是答道“別無其他,不過是前年你尋的那串青檀木的佛珠斷了線,如今他修好便托人帶了回來。”
    “原來如此。”宣帝略一沉吟,瞥見柳離無聊的跪坐著便問道“剛才還沒進門,就聽見你叫著名聲如何,怎麽回事?”
    柳離見話題引到了這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離兒是在逗祖母開心。”
    宣帝在前朝和後庭是要端著架子的,柳離如今自是不敢太過逾越,反倒在太後麵前還是耍混的孩子模樣,宣帝心中如是,點點頭說“再過七便要啟程,這幾日便多陪陪你祖母。”柳離自是點頭稱是,太後倒是不曾聽聞朝堂之事,問道“離兒剛剛回來,又要去哪裏?”
    “漠北,離兒是要找母親去。”柳離不敢將事情全盤托出,含含糊糊的講了一句,瞧了一眼宣帝。
    宣帝亦回了他一眼,才接話道“母後不要擔憂,離兒這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倒是不願意在家裏呆著,就隨他去吧。”
    太後信了兩人的話,拍拍宣帝的手笑著講“皇兒,那和郡王與離兒年紀相仿,卻已成婚兩次,咱們離兒身邊卻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他如何不往外跑,你去挑挑,看哪家的女兒適合,就告訴了哀家,哀家親自上門去求娶。”說著也撇了眼想置身事外的柳離。隻見柳離突然跳起來,一臉的驚恐,直直的撲在太後膝前跪下,搖著腦袋大叫“不要不要,離兒不要什麽夫人小妾,離兒有祖母舅舅疼愛就足矣了。”說著竟是紅了眼眶,宣帝看到心頭一軟,可還是正經說道“身為男兒,怎能不成家,貪玩可不行。”
    柳離聽了負氣的說“若是舅舅下旨賜婚,離兒便擔著抗旨的罪名了。”
    聽罷太後擺擺手,無奈的說道“你這性子像極了你母親,也罷,如今還是看緣分吧。”最後一句是看著宣帝講的,宣帝也想起幼妹為自己所受之苦,不免擔憂地看了一眼柳離,卻還是應了母親的話。
    這時長樂規規矩矩的進了門,請了各位主子移駕偏房用膳,林宛才這才悄悄的喘了口氣。自己進宮本就是巧合,父親便讓母親帶她去了妙安寺求些物件獻給太後和宣帝,於是便有了剛剛的境遇。原本以為會在重陽殿遇見宣帝,雖不求一見傾心,卻也不想自己紮在一堆美人中孤老宮中,可除了進門後那句話,宣帝和太後竟都不曾再瞧自己一眼,他們的眼睛隻看得到那嫡仙一般的人兒。
    一行人行至偏房,隻見房間裏擺了一大一小兩張圓桌,上麵的菜式倒是一樣的。長樂扶著太後在大圓桌的主位上坐下,蔡媽媽引著四個捧了銅盆的小丫頭到了屋裏,並排的低頭站定。太後掃了一圈,對蔡媽媽說“把那小案撤下,今兒都是一家人,沒得那麽些規矩。”蔡媽媽稱是,而後便著人撤了小圓桌。宣帝柳離各自入座,捧著銅盆的小丫頭上前為主子們淨了手放才退下。林宛才有些尷尬,見蔡媽媽立在太後身旁為太後布菜,又見長樂為柳離布菜,便移至宣帝身邊,接過了宣帝身邊布菜的小丫鬟的著,幫宣帝布起菜來。
    宣帝隻覺得身邊飄來淡淡的花香,抬頭一瞧是林宛才,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林宛才知道宣帝在瞧她,便更加小心翼翼的將一片桂花蓮藕夾在宣帝的碟子裏。柳離斜眼瞧見了這番景,擦了擦嘴角道“林宛才很是眼熟,可是家裏有人在宮裏嗎?”
    林宛才慌亂了一下,鎮定下來才抬眼看了一眼柳離,正要張嘴回答,太後卻搶過了話頭“離兒記性倒是不錯,她便是那日與人私奔之女的妹妹。”
    柳離倒是聽說過這事,可並不在意,隻知道一年前選秀時,一位禦妻和人私奔,到如今都不知去向。聽了太後的解釋,柳離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便沒有了下文。倒是宣帝又抬眼瞧了瞧林宛才。太後對林宛才點點頭說“今兒沒那麽些規矩,你也坐下吃吧。”林宛才謝恩,坐在了宣帝身邊的椅子上,戰戰兢兢的吃完了這頓飯。第二日一大早便有太監來送了侍寢的詔書,不過日,林宛才便從一個小小的宛才,升到了正五品的才人,一時間羨煞旁人。
    柳離出征在即。
    陪著太後皇帝在宮裏住了日,柳離便回了原先公主府改建的離王府,安排離京事宜。
    這日,離王府外來了一輛牛車,一個青衣小童引著被一頭全黑的健碩公牛拖著的藏青色車篷,車頂四角各綴著一隻銅鈴,隨著風叮叮咚咚的響著。離王府的侍衛早已見怪不怪,稟了管家便放了行,讓小廝們引了牛車去了東門。
    柳離聽小廝回稟來人,倒是沒太多表態,擺手使人退下,小廝退之門口又了是否備膳,柳離深思片刻便否了他,便起身去了後花園裏的仙拜亭。
    畢竟是先公主府,後花園的景色相較於皇宮並不遜色,雖曾經付諸一炬,後來變做離王府時宣帝派了內務府的人精心修整,竟是比原先更加美麗。
    柳離一個人不緊不慢的沿著青蓮潭邊的石子路走著,遠遠的就看見潭中央的亭子裏屹立的白袍男人,對方也注意到了柳離,朝他招了手,柳離不由的翹了嘴角,慢慢悠悠的逛著去了仙拜亭。
    白袍男子與柳離對坐亭中,麵前的紅木矮桌上擺著兩枚酒盞和攤開荷葉上烤熟的幾條香魚。兩個人沒有言語,偶爾提著吃魚,偶爾淺酌。隨白衣男子來的青衣小童捧著一壺米酒立在一側,不時的幫兩位主人添滿酒盞。華燈初上,矮桌上的香魚早已變成了魚骨,不知何時又添上了一碟烤香菇,也吃的七七八八。夜裏的離王府別有一番味道,白衣男子放下酒盞,遠遠望著潭對麵的影色緩緩道“幾時離京?”
    “後日。”柳離淺淺的含了口米酒應著。
    “那丫頭的事,可行?”白衣男子依舊望著遠處。
    柳離回過眼神,悠悠的看著對麵的男人淡淡的說“楊兄,皇城就拜托給你了,等本王歸來,定是好戲連台。”
    楊嵐亭笑著舉起酒盞“敝人靜待佳音。”講罷一飲而盡。柳離也幹了酒盞中的酒,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