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起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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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兒子沒能等到他喜愛的白糖碗糕,她沒能趕在兒子走前跟他說上最後一句話,涼英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用來當枕頭的布包已經濕了一大片。
    起風了,小木棚外麵有竹竿互相碰撞的聲音,還有嘩啦啦的樹葉聲。涼英眼前出現了十年前的情景,家珍抽煙的樣子。
    “家珍哪,你還是少抽幾根吧,隔壁宣伯的兒子就是抽煙抽得太凶了才……”涼英戰戰兢兢地說到這裏,便被兒子打斷了:“行了媽,他是他,我是我。”
    一旁的錦英開腔了:“就她那烏鴉嘴,不帶來晦氣才怪呢!我說呀,趕緊找個地方讓她自己出去念叨去!”
    “你收聲吧!”家珍對著老婆吼了一句,“我的媽我要!隻要我在,誰也甭想讓我媽住外頭去!”陳家珍才說了這兩句,脖子便泛紅。
    錦英“哼”地一聲,走開了。
    涼英看著三十一歲的兒子,他的臉型五官還保留著許多兒時的樣子。家珍過去是一個帥氣的男孩、小夥子,現在也依然好看。看兒子這麽懂得保護母親,涼英暖烘烘的心裏更添一點甜味。她歡喜地走開,給兒子和孫子洗衣服去了。
    池塘邊有幾個女人,比涼英小幾歲,也在那裏洗衣服。“涼英姐,是家珍的衣服吧?”一個女人問,接著幾個就一起說涼英好福氣,有個孝順又出息的兒子。紫薯小鎮居民的故事處處傳,不過主要的散布點有幾個:居民住宅的門口,人們經常將飯菜端出來吃的地方,還有就是這池塘邊。
    幾天後,家珍拎著一個包回來,把涼英叫到跟前。“媽,這是我給你買的棉襖,我看你過冬都沒有件暖和的外套。這是頭巾。這裏還有一雙鞋子,你穿穿看舒不舒服。”
    涼英接過兒子孝敬自己的東西,高興得有些手足無措。套上棉衣,直說暖和;穿上新鞋,直說舒服。頭巾麽,好漂亮!家珍看著母親高興的樣子,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
    “家珍,你給媽買了這麽多東西,花了不少錢吧?”
    “咳,你隻管享受,錢的事就別操心了。”陳家珍說。
    那一陣,兒子不僅為她添置衣物,每個月還給她零用錢,要她用這些錢給自己買東西。說是這麽說,涼英哪舍得給自己買東西。錢都省著用來給孫子和家珍買吃的用的。
    好日子沒有延續很長。一日,一家人正圍著吃飯,門突然被打開了,蹬蹬走進來幾個穿製服的人。走在前麵的人說:“陳家珍,我們接上級指示來帶你到公安局一趟!”
    陳家珍愕然:“為什麽?”
    那人冷冷地“哼”了一聲,“為什麽?有人告你貪汙、挪用公款。走吧!”
    “哪個孫子養的敢這樣亂栽贓?你們有什麽證據?!”陳家珍爭辯道。
    “有沒有證據,到了局裏你就知道了。”另一個穿製服的人說。
    兒子什麽也沒帶,就這麽跟著那夥人走了。涼英追了過去:“家珍啊,這是怎麽回事啊?”
    陳家珍安慰道:“媽,別擔心,沒事,我去去就來。”
    兒子就這樣活生生地從她的眼皮底下被那些人帶了去。一天,兩天,三天……涼英天天點火燒香,喃喃祈禱,可兩個禮拜過去了,家珍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去去就來;家珍沒有回來,而是進了牢房!
    悲哀絕望的涼英,繼續機械地做著家務,沉默寡語。香,她還是日日在燒,祈求佛祖保佑兒子早日回家。
    這天,她正在燒香,突然,錦英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把扯住涼英的衣袖,將她拽到一邊,然後把那些香從香爐中拔了出來,扔到地上,“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家珍才會坐監的!還燒,叫你燒,整天燒燒燒,你是想把這裏薰壞了才開心啊?!”
    涼英踉蹌了幾步,但頭腦還算清醒:“錦英,你講話要憑良心。家珍在外頭做什麽,我哪裏知道?怎麽會因為我坐監?這香,就是向佛祖祈願,讓家珍早日回來。”說著她俯下身將香撿了起來,想把它重新插回去。
    錦英一把將香抓過去,再一次扔到地上,還用腳踩了幾下。
    涼英又急又氣又難過:“錦英,你這樣做佛祖會有報應給你的!”
    錦英冷笑一聲,吼道:“我看是先給你報應吧。你現在就給我出去,出這個家,再也不要回來!”
    涼英心頭一驚,“這裏是我兒子的家,我幹嘛要離開?”雖然這麽說,底氣和聲音卻有點弱。
    “你兒子不在了!你也滾吧!你敢呆著我整死你!”
    這時的紫薯鎮裏,婆媳之間正處在一個拉鋸期。“好媳婦”和“壞媳婦”各占一半。在這壞媳婦中,錦英應該列第一名了,其凶悍涼英早就領略過,這一次的爆發並不是第一次。她一直想不明白錦英為什麽對自己如此凶暴,但她知道如果她硬著頭皮呆下來,真的會被這個魔鬼一般的媳婦整死。反正兒子也不在家,幾個孫子在媳婦的影響下,對她像對外人一般無感。這個時候他們就在屋裏,卻對他們母親的惡行置若罔聞,既不出來保護奶奶,也不勸說錦英一言半語。失望和懼怕之下,涼英覺得這個地方她真的不能呆了。
    她收拾衣服,包括家珍給自己買的外套,將它們放在被單上,又整了一包鞋襪和其他什物。她將被單一裹,揣在腋下,又拎起了包。就這樣,她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小屋;又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兒子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