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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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真拎著一大袋繡花半成品往鎮裏的手工藝外銷部去。那些繡花,有的是放鞋子上的,有的是放衣服或者圍巾、背包上頭的。杏真輟學後和工藝廠裏的一個姐妹學過繡花,一直就這麽做了下來。她繡的花質量和速度都沒得說。聽說隻要地區外銷好,就總會有活兒幹。一路上杏真就反複在思量著,隻要能多領到活兒,她就不再去阿燦那裏了。那不是正經人該去的地方。
    進了工藝廠,負責接受和分派任務的文秀正坐那裏剪指甲。文秀相當的發福,兩腮的贅肉和脖子成了一體。見杏真來,文秀繼續剪著指甲,淡淡說了聲“放這兒。”
    “我想再領一個禮拜的活兒。”杏真說。
    “暫時沒活兒幹了。”文秀吹吹指頭,收起小剪刀。
    杏真眼睛睜大了,“不是說外銷好活兒很多嗎?”
    “這個怎麽說呢,都不是固定的事。你下個月再來看看吧,順便領工錢。”
    杏真非常失望和泄氣地走出了工藝廠大門。迎麵來了兩個女的,杏真認得她們是珍珍和麗華。兩人說笑著近了工藝廠。不知是好奇還是不死心,杏真竟站在那裏不動了。沒過多時,兩人出來了,杏真看得真切,兩人手裏都拎著新活兒!杏真忍不住走過去:“珍珍,麗華,怎麽你們領了新活兒了?不是說沒活兒幹了嗎?”那麗華看了看杏真,說了句:“要動動腦筋想辦法啊!”
    杏真重新走到文秀跟前,說:“我看珍珍她們領著活兒出去呢。”
    文秀的眉頭皺了起來,“我說了你怎麽不相信?那是她們以前的份額!對了,要不現在就把工錢算給你?”
    杏真忙說:“不急,不急,我下個月來。”
    杏真兩手空空回到家裏,冬川見狀,不敢多問什麽,假裝著繼續逗女兒玩。隻見杏真二話不說,又背起了撿廢品的筐。
    “杏真,你不歇會兒再出去?”冬川叫住了她。
    杏真回過頭來,看了看丈夫和女兒,躊躇了一下,往回走到了女兒跟前。
    “媽媽,爸爸的皮球!”小雪捧起冬川的皮球給杏真看。
    孩子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玩具!杏真心裏酸楚,臉上卻露著笑:“來,媽媽拍一下!”杏真把球拍得老高。小雪就在那兒咧嘴笑。
    杏真重新背起了籮筐。
    “杏真,你什麽時候還去旅館?”冬川終於忍不住問。
    杏真心裏一怔,其實她也這麽在問自己。“看看吧,也許禮拜六。”
    又過了一會兒,冬川又說:“聽爸爸說,那旅館裏好像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入?”
    杏真心裏煩亂,不知如何作答,可是她又必須要說點什麽:“爸爸過分擔心了,其實還好。”
    “那就好。就是,你還是要小心點,爸爸畢竟見識多。”
    “嗯。”
    周六傍晚,在去吉來館的路上,杏真腳步很沉重。她想,跟阿燦商量商量,換個工種,哪怕就在飯館裏當掃地的都好。腳步躊躇著往前,今天杏真來晚了些。
    阿燦看上去不太高興。杏真就把想好的話跟他說了:“老板,我還是在餐廳裏幫忙吧。我不想上樓做那伺候客人的事了。”
    阿燦還是那副不陰不陽的神色,沒有正麵回答杏真的話。“姚先生,就是那天你伺候的那位又來了。他是專門衝你來的。”
    “衝我來的?”杏真不解。
    “你長得俊,他喜歡你。”
    “我不喜歡他!”
    阿燦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隨便你吧。你不做,我另找人了。這麽好賺的錢,許多人還巴不得要呢。餐館不缺人。你要不想上樓,我這就告訴客人去。”
    那一刻杏真倒是急了,一路上心裏的那些算計全都拋到了腦後。“老板,那,我上樓就是。”
    阿燦嘴角露出一絲陰笑,追說了一句:“杏真,如果你想繼續賺這個錢,你頭發還得打理時髦些。”
    她又一次上了那個昏暗的樓梯,陰森的樓道。她盡量不讓自己想事,她把自己的智力降到隻有十一歲的水平。轉眼間,她上了那個偏僻的閣樓,她站在了那道叫她心驚的門前。她百般不願,可她隻能敲門。門開了,“姚先生”第二次出現在她的眼前。他不再陌生,可也毫無熟悉感。還是那張上寬下窄的梯形臉,那對天包地的嘴唇和唇下突起的黃牙。
    她沒有心思去體會討厭。她徑直對他說:“阿燦讓我給您帶來酒和小菜。”
    “進來啊,不進來我怎麽享用?”隨著話音,一股口臭撲鼻而來。
    杏真眉頭微微一皺,拎起飯菜籃,跨進門去。
    這個姚先生要了一盤花生,一盤小魚,一盤涼拌苦瓜,還有一盤蚵煎,一瓶高粱酒。
    “知道我為什麽要苦瓜嗎?”姚先生問。
    杏真臉無表情地搖搖頭。
    “苦瓜讓我想起你。”
    杏真還是目無表情。是,自己命苦,可是他不配和自己講命運。
    “你倒是發發聲!”姚有些不悅。
    “苦瓜其實不苦。”杏真勉強發聲。
    “說得好極了!你個小妞其實心很甜的。又知道我為什麽要那小魚蚵煎嗎?”
    “蚵煎是吉鎮的特產。”
    “小魚呢?”
    “小魚養身。”
    “看不出來你個街邊撿破爛的小妞這麽聰明!那不用問你也知道這高粱酒的好處了。過來,過來,挨近點,咱喝它個痛快!”
    杏真麵起難色。“姚先生,你知道,我要回去照顧家裏,不能陪你多喝的。”
    “你又來了!還沒開始就想著回去的事?告訴你,你的底細我全知道。你丈夫廢人一個,他能疼你麽?能讓你快活痛快麽?——你捂耳朵幹什麽?點到痛處了?今夜看我讓你痛快得死去活來的,不歡不散!斟上!”
    杏真給姚先生斟滿酒,看著他大口吃著蚵煎。“你剛才沒說,這蚵煎也養身。吃飽了,我才有力氣幹!”
    杏真把頭扭向一邊。那姚先生看不見她緊緊皺著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