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終是匆匆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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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上海!
一早到公司後,因為今天有批文印材料進倉庫,竇豆換上了寬大的藍布工裝,戴上藍布帽子,開始打掃衛生,整理盛放公文紙、墨盒、油墨的貨架。
有人喊了聲“竇豆,你在嗎?”
竇豆沒聽清楚出是誰的聲音,趕緊從貨架後麵走了出來,一眼掃見雲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竇豆心說看來還是接觸的少,居然沒聽出是她的聲音。
竇豆摘掉手套,問道“雲總,找我有事嗎?”
雲躲心事重重的樣子,說“沒有大事,來看看你,昨天那份問卷調查印好了嗎?”
竇豆說“印好了,現在要嗎?”竇豆從打印機旁拿出一疊問卷調查,交給雲躲。
雲躲接過來看了看,說“菊地這些天在幹嘛,你知道嗎?”
竇豆有些惶恐,不知道雲躲怎麽突然問這事,她不知道雲躲跟菊地到底是什麽關係,當然,她更不知道菊地跟自己以及楚君紅是什麽關係。
菊地跟這幾個女人糾纏不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這樣在自己麵前提起菊地,還是第一次,竇豆不知道雲躲什麽意思。
竇豆坦誠地看著雲躲說“不知道。”
雲躲抬眼看了看竇豆,又低下頭繼續心不在焉的翻看著手上的資料,“他現在在北京。”
竇豆直著眼看著雲躲,不明白她為什麽告訴自己菊地的情況,或者她想試探什麽,所以沒說話。
見竇豆沒說話,也沒什麽表情,雲躲把手裏的材料往桌上一扔,說“今天中午前你跟高唱一起,把這份問卷發下去,公司員工從唐總開始人手一份,發多少,回收多少。
這份問卷對我做公司改製民意調查分析報告很重要。”
竇豆簡單的回答了一句“好。”
雲躲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拿起竇豆桌上的水筆,用手撚著筆杆,好半天沒說話,竇豆隻好傻站著陪著。
撚了一會兒,雲躲站起來走到貨架旁,這裏摸摸,那裏看看,有時候還問兩句,竇豆隻好跟過去解釋。
“菊地剛從日本回來,楚君紅就攆了過來。”雲躲像是跟竇豆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竇豆“哦”了一聲,仍然不知道該怎麽說。
看不出竇豆什麽態度,雲躲有些惱火,“菊地到底想幹嗎?楚君紅追來什麽意思?你一點都不知道?”
竇豆終於明白了雲躲今天來的目的,七寶老街的跟蹤果然與她有關,她沉不住氣了,不打自招。
看來,楚君紅第一次來上海那次飯店的巧遇,絕對是雲躲的一次有意跟蹤。
想明白這些,竇豆突然從心裏非常鄙視雲躲,她淡然地說“不知道。”
雲躲直逼竇豆問道“你們三個人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嗎?楚君紅就沒跟你說什麽?”
被人如此直白的質問,竇豆有些煩了8小時以外,我們在一起說了什麽,也歸你管嗎?
放著高唱在身邊閑著沒事幹你都不用,屁大的事都拾掇我,一點點文字材料,高唱有從三樓下到負一樓的空,足夠打出一份材料了,你也讓她送給我做,卻原來都是因為菊地!
你沒本事拾掇楚君紅,就來拾掇我,敢情就我好欺負是吧?
竇豆故意問道“說了,很多,不知道雲總想知道什麽?”
雲躲挑了下眉,冷冷的看著竇豆沒說話,那眼神第一次讓竇豆覺得不寒而栗。
竇豆心說,原來之前的親切和善都是假裝的,對菊地的絕對占有欲才是真的。
現在是懶得裝了,還是裝不下去了。
“她跟菊地到底什麽關係?發展到哪一步了?在加拿大整天廝守還不過癮,又廝混到上海、北京,我估計菊地去北京也是跟她一起去的。”
竇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度雲躲,拿菊地和楚君紅沒辦法,故意到自己麵前嗶嗶那對狗男女如何如膠似漆,先滅了眼前的自己,讓自己心生怨恨,主動退出戰局再說。
好吧,楚君紅來軟的,雲躲來硬的,都把自己當軟柿子。
偏不接招。
“哦,不知道,他去加拿大也好,去北京也好,我一概都不知道。”
竇豆心說,你有本事這麽詳細的知道他的行蹤,為什麽沒本事知道他怎麽想的?
“他沒告訴你?”雲躲問道。
竇豆笑得輕蔑,說“他為什麽要告訴我?我又不是他什麽人,充其量隻是個好朋友。”
“就是好朋友這麽簡單?”雲躲不相信地問道。
竇豆天真無邪的笑道“是啊,跟我家黑驢、王昕一樣的好哥們。”竇豆故意強調了我家黑驢、王昕幾個字。
雲躲不相信地問道“你不喜歡菊地?”
竇豆不由得抱起了膀,歪著腦袋說“喜歡啊,不喜歡怎麽會成為好朋友?”
雲躲瞥了一眼竇豆,說,“沒有那麽簡單吧?”
這時候,送貨的人到了,在門口喊了聲“竇豆,驗貨。”
竇豆趁勢說了句“我要忙了。”就跑到門口接貨,滿滿一推車的a4紙,已經推到倉庫門口。
雲躲跟著走到門口的電梯邊,按了一下電梯按鈕,上三樓。
雲躲走後,竇豆一邊幹活,一邊想心事
王昕什麽時候跟雲躲擰到一起去的,他果真是雲躲的眼線,還是兩個人不謀而合?像小說裏的故事情節那樣,聯起手來,一個跟自己爭菊地,一個跟菊地爭自己?
王昕會是這麽在乎自己的人嗎?眼下看來,雲躲是有腦子進水的瘋狂跡象,像王昕這樣悶鱉的男人,也很容易走極端。
再說了,一個官二代,一個富二代,都是沒吃過苦的人,平時過慣了呼風喚雨的日子,以為隻要自己喜歡,天下的好東西就該屬於自己。
其實他們愛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是失敗不起、失去不起。
像咱這樣原本就一無所有的人,反而不那麽在乎成敗和得失。
突然就想起了某個聞名於世的可憐蟲說過的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竟是個極聰慧、極看得開的男人。
“失業了,習慣了。”
“失敗了,習慣了。”
“失戀了,習慣了。”
總之一句話,一路走,一路失去就對了。這就是掙紮在底層的人,活著的邏輯和無奈。
更是自我嘲諷和自我安慰。
就像網上看到過的一個表情包一樣,一個拉風的兔子,賭蛋蛋總是血本無歸的歸零,兔子邁著飄逸的步子,邊走邊說,“歸零了,習慣了。”
唉!果真不在乎嗎?為什麽剛才聽說菊地和楚君紅一起到北京去了,自己的心裏很痛呢?
自作多情,一廂情願!是該痛定思痛的時候了,了斷吧。
……
竇豆因腳踏幾隻船、玩劈腿,再一次成為公司裏的熱點人物。
竇豆這段時間的麻煩似乎特別多。
先是門衛穀國華到雲躲那裏去告狀,說到倉庫裏領東西,竇豆態度不好,還沒說她幾句,竇豆居然把一整杯羅漢果茶潑到他的臉上。
雲躲批評她,她還振振有詞。最後鬧到唐海平那裏。
王昕因為受不了竇豆的劈腿傷害要辭職,被雲躲當著眾人狠狠批評了一頓,說他一個大男人拿不起放不下,為了一點兒女私情,居然連工作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不久,又傳出一個勁爆的消息,竇豆偷偷把一個四川妓女帶到倉庫裏,說是答應人家,要教她學文化。
這個叫小陳的妓女就在公司附近的澡堂裏做事,竇豆大概是去洗澡時認識的,碰巧穀國華也認識那個小妓女。
穀國華逢人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竇豆和那妓女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憐。
倪憲鵬知道,以穀國華的文化水平是說不出來這樣文縐縐的話的,但是,竇豆你幹啥不行,非要把一個妓女領到公司來,你還嫌自己惹的麻煩不夠多嗎。
為了這事,據說雲躲副總經理是耐心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語重心長的跟她長談了一次,竇豆才答應,不再讓那個妓女到公司來。
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閑言碎語多了,連做師傅的倪憲鵬都失去了耐心。
老唐也是直搖頭,直說這個女孩子沒法要了,都幹得什麽好事?
白鐵原這段時間日子也不好過,可能是因為招數用盡,都沒能讓倪憲鵬回心轉意,倪憲鵬的前嶽父母、轉而向白鐵原展開了混合雙打大戰。
趁著倪憲鵬上班不在家,一會兒鵬鵬外公打電話,懇求她看在孤兒寡母的份上,放棄倪憲鵬。
一會兒外婆親自上門,哭哭啼啼的說自己的女兒有多麽的後悔、多麽的痛苦,簡直就是痛不欲生,求她可憐可憐自己的女兒。
眼看女兒每天病怏怏的,茶飯不吃,他們做父母的心裏就像刀割一樣的難受。
倪憲鵬的前妻更是動輒打電話找倪憲鵬,吃頓飯都不讓人安生。
白鐵原真是不堪其煩,真想躲出去,所以,對於竇豆的遭遇,她是非常的同情,也非常的心疼。
聽到倪憲鵬說竇豆的事讓他心煩,白鐵原忍不住發火了“擺明了是有人在背後使壞,想整飭竇豆,你這做師傅的不去保護她,還跟著火上澆油!”
倪憲鵬無奈的說,“你說我能怎麽做?張蕊不跟她做對了,現在又來個雲躲。
就雲躲那不動聲色、麵帶微笑的殺傷力,張蕊、範可心加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
雲躲現在威望正盛,風頭蓋過老唐,有權有勢,家世又好,本人說起話來一套又一套的,似乎挺有水平,征服了一夥人,有些趨利避害的勢利小人更是趨之若鶩。
唉!竇豆千不該萬不該在公司門口,眾目睽睽之下與唐海潮親熱。”
白鐵原恍然大悟,“你是說竇豆惹火上身,是因為唐海潮?那雲躲家投資你們公司,是不是與唐海潮有關啊。”
倪憲鵬說“可能性很大。”
白鐵原憤憤不平道“這個唐海潮不是個好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哪天我要找他問個明白,你愛誰,就說個清楚,別端著碗裏看著鍋裏,首鼠兩端的讓竇豆跟著受冤枉氣。”
倪憲鵬苦笑著說“你別跟著瞎摻和了,年輕人談戀愛,礙你什麽事,你知道哪關逢集?
據說,那天竇豆跟唐海潮在公司門口大秀了一場恩愛以後,兩個人很快就分開了。
晚上唐海潮倒是跟雲躲在一起吃的飯,竇豆是跟另外一個男人一起吃的飯,而且非常巧的是,他們都在同一家飯店吃飯。
雲躲跟唐海潮出了飯店的門,正好撞見竇豆跟那個男孩子手拉手的出來。
這事人家說的活靈活現的,咱也弄不清,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想折騰,讓他們折騰好了。”
白鐵原百思不得其解的說“這事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相信竇豆不是那麽隨便的女孩子。”
倪憲鵬歎了口氣說“現在公司裏說啥的都有,還說竇豆早先被人打爛了頭,也是因為爭風吃醋呢。”
兩個人正說著,倪憲鵬的電話響了,倪憲鵬看了看電話號碼說“我家的。”
白鐵原起身去了廚房,她預感到倪憲鵬家裏的電話準與她有關,因為,她白天裏已經接到倪憲鵬母親的電話了,內容不外是請她離開,成全倪憲鵬跟他的前妻。
果然,過了一會兒,隻聽倪憲鵬態度堅決地說“誰說也不行,我是不會跟她複婚的。
我們離婚一年多了,她一點改變都沒有,好吃懶做,沒有一點責任感,對小孩子的學習不聞不問,不是我一直在操持著,小孩子的成績不知道會差到什麽樣。
對待老人也不懂孝敬,一把年紀了,還得父母伺候著。
我就是打光棍,也不會再跟她複婚的,你們死了這顆心吧。
還有,你們不要再動不動給鐵原打電話,有什麽都衝我來,這事與鐵原沒任何關係。
過來?現在過來幹什麽?我沒地方給你們住,我自己還住在鐵原租的房子裏呢,這幾個月都是鐵原養著我,我是白吃白住她的。”
倪憲鵬狠狠的掛斷電話,衝白鐵原喊道“都瘋了!他們要是再這樣逼我,我就再也不問孩子的事了,我就當沒有這個兒子!”
白鐵原擦著手從廚房裏出來,說“他們來的話,就讓他們住家裏吧,總歸是你父母。”
倪憲鵬歎了口氣說“就這麽大點地方,他們來了住哪?
來了也不能讓他們住在家裏,讓他們住賓館去,不然,還不給他們煩死。”
白鐵原挨著倪憲鵬坐下,歎了口氣說“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也很感激,不管怎麽說都是你的父母。
如果讓他們住到賓館裏,他們不會怪你,隻會說是我從中間挑撥是非,這樣,你的日子更不好過。
他們真來的話,我就到竇豆那裏湊合兩天去。”
倪憲鵬反對,說“到竇豆那裏住算什麽?我們的事幹嘛要別人摻和?竇豆知道了會怎麽看我這個師傅。”
白鐵原安慰倪憲鵬說“沒關係,竇豆不是個不明是非的女孩子。
她白天上班家裏沒人,我正好可以安心作畫。
再說,這段時間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我也想有個時間跟她好好說說話,安慰安慰她。”
倪憲鵬想了想說“也好,這段時間你沒清靜過,也沒心思作畫,那就去她那裏換換心情吧,都怪你男人沒本事,讓你跟著受累。”
白鐵原摟住倪憲鵬的腰說“別這麽說,我已經很知足了。你給了我一個溫馨的家,讓我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倪憲鵬也很動情,親了親白鐵原的臉說,“這話更應該由我來說,有了你,我才知道什麽叫家的感覺,才知道什麽叫被慣壞的男人。”
白鐵原知道,老人家來了以後,一定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對她軟硬兼施的,她也清楚自己遲早是會離開倪憲鵬的。
這段時間之所以“賴著不走”,一是因為自己性格倔強使然,如果好說好講,她白鐵原是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女人。
任何人想強加於她,她都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甭管是自己的老公——未來的前夫,還是倪憲鵬的父母以及他前妻家。
二來,她也想試探一下倪憲鵬的底線,看看為了她,倪憲鵬到底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忍耐到什麽地步。
這段時間,倪憲鵬的態度無疑是令白鐵原滿意和感動的,她覺得倪憲鵬能這樣珍惜她,與她來說,已經足了,已經不枉他們相互喜歡一場。
白鐵原毫不隱瞞地對竇豆說,這次離開倪憲鵬,她已經做好了離開上海的準備,所以,出門時,她把自己的東西幾乎都帶了出來。
她托竇豆在她離開後,替她轉給倪憲鵬住房的租借合同,說這套房子的半年合同就要到期,考慮到他新裝修的房子,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油漆等毒氣才能揮發掉,她又續租了半年。
她還托竇豆轉給倪憲鵬一萬塊錢,說,老人家過來,吃喝用度都需要錢,倪憲鵬目前手頭緊,這一萬塊錢以備急需時用。
竇豆幾乎是含著淚接受了白鐵原的囑托。
她強烈挽留白鐵原在她這裏多住幾天,白鐵原不忍拂了竇豆的好意,就答應了。
下班時,令白鐵原吃驚的是,竇豆是跟倪憲鵬一起回來的。
善解人意的竇豆晚飯過後,就到海群那裏搭鋪,把自己的小窩留給了師父和師母。
白鐵原對她說“傻孩子,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的。”
竇豆堅持說“能在一起呆多久就是多久。”
這樣的日子果然沒過幾天,倪憲鵬的父母不樂意了,打電話把白鐵原臭罵了一頓,之前的客氣、懇求全部化為赤裸裸的仇怨。
他們說保姆就是保姆,別夢想著飛上枝頭做鳳凰。別說你比他大,你就是比他小,就衝你這連個下蛋母雞都不如的女人,我們倪家也不能娶。
做父母的對付起子女總是有辦法的,父母就是子女的天理、王法。
他們還向倪憲鵬下了最後的通牒,如果倪憲鵬再不回家過夜,他們就去公司鬧,就去跳黃浦江。
這天晚上,倪憲鵬沒跟竇豆一塊回家,他電話裏說
父母跟他大鬧一場,不準他晚上在外麵住,他讓白鐵原耐心等著,他說不能跟父母硬碰,他就軟磨,父母耗不過他,總有一天要回家的。
倪憲鵬讓白鐵原安心在竇豆這裏待著,等父母離開,就接她回去。
白鐵原也再三囑咐倪憲鵬,不要替她擔心,要保重自己。
幾天過去,倪憲鵬再也沒在竇豆的小屋裏出現過,甚至連電話都沒打過來,白鐵原知道,倪憲鵬來不了了。
2012年12月25日,聖誕節,在白鐵原和倪憲鵬生日的這一天,白鐵原悄悄地離開了上海。
她穿著一年前來時穿著的那套衣服,戴著那時候的帽子,如去年來時一樣冷漠、高傲、孤獨的站在上海火車站前,滿目滄桑。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是自由的,了無牽掛。她是帶著美好的向往奔向上海的。
今年這個時候,她的心一大半留在上海,從此多了一份難以擺脫的牽腸掛肚。
列車駛離上海時,她的歎息聲被扯出去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