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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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梅倫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直勾勾瞪著他弟弟,幾秒後以一種倍感恥辱、忍無可忍的表情深吸一口氣,激烈澄清:
    “我沒有整整研究十多年,沒有!我一進那基地看見滿坑滿穀的蠢貨就知道他們是不可能成功的,我隻參與研究了幾年!幾年而已!”
    “‘幾年’而已。”沈酌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嘲諷。
    然後他扭過頭,一手掩口低聲道:“連楊小刀終於學會解平麵幾何題也隻是花了‘幾年’而已。”
    白晟:“……”
    萬裏之外的楊小刀並未路過兄弟相殺現場,但並不妨礙他被隔空狠踹一腳。
    咚咚咚。
    外麵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大概是看這辦公室裏半晌沒動靜,生怕卡梅倫又在被沈監察按倒暴揍:“卡梅倫先生,您還好嗎?”
    “又怎麽了,先生們?”卡梅倫滿腔的惱羞成怒頓時找到了發泄口:“剛修完你們的胡子做完你們的美甲迫不及待來邀請我出去一起享受悠閑的下午茶是嗎?”
    “……”門外官員立馬跑了:“打擾了,對不起對不起!”
    卡梅倫悻悻一整領帶,自力更生從地上爬起來,上下打量這個曾經窩在被子裏嚶嚶哭的弟弟,半晌揚起頭,終於生硬地問:
    “所以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沈酌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無動於衷地盯著他。
    “所以你到底是怎麽開發出hrg基因幹擾素的!”卡梅倫不耐煩道,“我曾經嚐試過各種路徑都無法繞開人類基因承受的極限,為什麽你的基因幹擾素就能讓普通人得到異能,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一點智商,一點努力,以及一個沒那麽蠢的研究團隊。”沈酌頓了頓,“外加‘幾年’而已。”
    卡梅倫:“……”
    “不用問了,哥哥,你知道我是不會同意跟安理會合作的。你的記憶我已經全部看完了,連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沈酌淡淡道,“我本來以為你能知道001地外精神體的更多線索,結果除了親眼目睹自己從小就被那個惡心玩意糾纏之外一無所獲。還有發生事故那天,是怎樣的導火索促使母親下決心殺死001地外精神體,它是不是有什麽陰謀被研究員發現,你根本就不在場,你自己也隻能連蒙帶猜……”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遺憾地搖了搖頭:
    “花了我四十分鍾。”
    回憶時光曆經了二十多年,但現實隻過去40分鍾而已——沈酌打a級血清能維持的最長時間。
    卡梅倫的表情很難形容,就像被人強行扒光看了個遍又被毫無道理地身材羞辱了,半晌冷冷道:“至少我還知道點信息,你有什麽?這位文科畢業肌肉發達每逢月圓之夜就要變成狼人的雙s級先生嗎?”
    “?”白晟萬萬沒想到路過現場的自己也能被踹一腳。
    沈酌望著卡梅倫,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對兄長反唇相譏,而是平靜地回答:
    “我有泉山縣衛生院。”
    卡梅倫疑惑地盯著他。
    “如果我猜得沒錯,當年你看到培養箱中的‘容器’不翼而飛,恐怕不是因為母親下令開啟自毀程序,而是因為它已經被人帶走了。我不知道這二十年中它經曆過什麽,但我知道二十年後它出現在泉山縣衛生院裏,在當地一場大火中被焚燒成骨灰,然後從骨灰中再次生成一具完整軀體——正對應了001號地外精神體當年說的,這具容器擁有‘無限再生’異能。”
    “很不幸,你已經見過它了。”沈酌說,“就是榮亓。”
    辦公室安靜了數秒。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卡梅倫眼底灰綠的光微微閃爍,半晌輕聲道:
    “……當年的001號地外精神體就是那個榮亓?”
    “榮亓一直致力於製造同類,把地球變成極端進化者的樂土,再把無法進化的普通人殺光。母親當年一定是對它的野心有所察覺,孤注一擲想要用電離輻射燒死它,可惜失敗了。”
    沈酌沉默片刻,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父母慘死的場景。
    白晟抱臂斜倚在牆上,這時伸手用力按了下他的肩膀,修長五指蘊含著安撫沉定的力量。
    沈酌擺手示意沒事,深吸了口氣:
    “但我有兩點想不通。第一,這二十多年榮亓的精神體去了哪裏,就在地球上到處飄蕩嗎,中間難道就沒有嚐試過強行附身別人?”
    卡梅倫說:“聯合國研究基地裏的輻射儀始終沒有探測到001精神體,全球大範圍探測都沒有。它可能回了高維宇宙,或者外太空,直到五年前流星雨爆發,才跟著進化源一起重歸地球。”
    沈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第二,那具人造容器為什麽會出現在一個偏僻縣城的衛生院,誰把它帶出實驗室的?誰送去的?還給起了‘榮亓’這麽個名字?”
    卡梅倫陷入了思考,沒吭聲。
    白晟看看他,又看看沈酌,遲疑片刻後終於咳了聲,謹慎地道:
    “那個……當年的第一代hrg研究員裏,會不會也存在內奸?”
    第一代研究員全都壯烈犧牲了,因此這個問題是很冒犯且得罪人的。白晟已經做好了卡梅倫怒不可遏叫他滾出去的準備,但出乎意料地,卡梅倫隻捏著下巴,冷靜地搖了搖頭。
    “我不覺得當年會有內奸跟001精神體做什麽交易。”他慢慢地道,“但……也許會有人暗藏私心。”
    白晟疑道:“私心?”
    “‘容器’是被地外文明編纂過的基因樣本,當時有一部分研究員覺得這個人造胚胎彌足珍貴,媲美神跡,是科學取代上帝的證明。他們可能會想辦法把它偷偷藏起來,等殺死001精神體之後,哪怕hrg項目宣告結束,也能用這個人造胚胎去提名個諾貝爾獎什麽的。”
    卡梅倫頓了頓,若有所思地道:“而001精神體發現‘容器’沒了,勃然大怒,瘋狂反擊,最終導致所有研究員全部陣亡……”
    所有人都死了,實驗日誌在事故中被銷毀,無法查詢沈如斟是否下達過自毀指令。
    “容器”的下落自然就成了懸案,沒人知道它竟然藏在一座偏僻縣城的衛生院。
    “我還指望著從你這裏找點線索,看當年我離開實驗室的那段時間你是不是看見過什麽……結果你竟然什麽都想不起來。”卡梅倫用你這個小廢物能有什麽用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弟弟,冷冷問:“你就不能把讀心術用在自己身上嗎?對你來說麵對真實的自己比侵犯他人的隱私要艱難得多是嗎?”
    白晟算是發現了,這對兄弟是和平不了兩分鍾的,隨時可能開始新一輪自相殘殺。
    沈酌簡直懶得理他哥,這時門又被人叩了兩下,外麵是卡梅倫的秘書,聲音可以用戰戰兢兢來形容:
    “卡、卡梅倫先生,主席有急事想找您,這次真的是急事……”
    從這顫抖的語調中可以聽出這些人心理陰影真的太深了,卡梅倫忍耐地按了按額角,衝門外道:“讓他等會兒!”
    秘書哪敢催他,趕緊溜了。
    “泉山縣衛生院已經被篩查過一遍,但幾乎所有工作人員都已經葬身火海了,回去我會啟動新一輪調查程序。”沈酌沒跟他哥透露太多,低頭拍了下袖口,淡淡道:“順便……謝謝你,哥哥。”
    卡梅倫猝不及防地一怔。
    那瞬間他仿佛又想起了當年那聲倉促決絕的槍響,以及血泊中驚恐幼小的弟弟。沉默片刻後,這位已經年過四十的聯合國高官扭過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沒什麽,生死關頭的自然反應罷了。”
    “哦,不是。”沈酌平靜地道,“謝謝你在我生日那天三更半夜特地爬起來給了我一個愛的抱抱。”
    卡梅倫:“………………”
    沈酌在他哥的死亡瞪視中若無其事,伸手打開了門。
    ·
    樓下的聽證會已經散了,辦公室外走廊無人,應該都在忙著其他事,即便不忙也不敢跑上來觸卡梅倫先生的黴頭。
    沈酌走出這間小辦公室,白晟一邊邁開長腿跟上去一邊伸手想搭沈酌肩膀,結果手還沒碰到,身後立刻傳來卡梅倫冰冷的:“咳!”
    白晟:“……”
    白晟想起什麽,扭頭禮貌地轉向卡梅倫,神色間全是歉疚:“對了,上次的事還沒來得及對您道歉。幾個月前您帶人造訪申海hrg實驗室的時候,那個區域重力異能……”
    那個區域重力異能讓卡梅倫的手下劈裏啪啦跪了一地,宛如一個大型聚眾爬行現場。
    卡梅倫冷冷道:“沒有關係,我從不跟隻知道用異能橫衝直撞的原始動物計較。”
    白晟欣然:“您真是一位寬宏大量的紳士。對了,我有個問題,第二波全球進化的那幾天您是躲起來了嗎?”
    卡梅倫以為他是在嘲諷自己不能進化,毫不掩飾地一哂:“真正優等的人類基因不需要用進化來證明。另外,高能電離輻射會對dna鏈造成傷害,也避免了我萬一接觸隕石而變成原始動物的可能性。怎麽?你很遺憾嗎?”
    白晟心下微微一動。
    23年前那場災難中,沈家兩兄弟都遭到了電離輻射,基因片段受到損壞,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們才對隕石沒反應。
    ——但這隻說明他們對隕石沒反應,並不代表他們基因鏈條上沒有那個代表進化的按鍵。
    也許按鍵隻是壞了,隕石無法開啟它,hrg基因幹擾素藥劑卻可以。
    “沒什麽。”白晟微微一笑:“你當個人類也挺好的,哥哥。”
    卡梅倫被一箭穿心:“誰是你哥哥?!”
    白晟不可思議而又委屈地低聲對沈酌:“他凶我。”
    沈酌:“……”
    三個人走下扶梯,隔音甚好的老式辦公建築外隱約傳來嘈雜鼎沸的叫聲,像無數人在此起彼伏地喊口號。白晟敏感地皺了下眉,這時前方幾名官員簇擁著ehpbc主席急匆匆趕來,卡梅倫站住腳步:“這是怎麽了,先生們?”
    “抗議示威!對抗派集結了萬人大遊行!”剛才聽證席上派頭十足的主席完全失去了威嚴,連真絲領帶都被擠歪了,既狼狽又惱火:“今天聽證會的消息傳出去後引發了暴動,民眾抗議我們迫害人類之光沈博士,現在示威人群已經闖進來了,在衝擊議會大樓!”
    卡梅倫:“……”
    白晟快步走向窗口,隻打眼一望,連他都不由輕輕地抽了口氣。
    從高處向下望去,人頭湧動,排山倒海。對抗派集結而來的民眾舉著標語,塗著油彩,山呼海嘯般怒吼放人,觸目所及就像怒海翻騰的浪潮,並且從遠方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更多。
    何止萬人,這樣下去待會就要數十萬人了。
    “釋放沈博士!”“打倒進化者!”“抗議進化優待法!”
    ……
    越來越響的口號聲飄進窗縫,示威隊伍群情激奮,不斷衝擊大樓警戒線。ehpbc放出大量進化守衛,在大樓前鑄起一座異能屏障,然而這隻會越發點爆抗議者的怒火,眼見衝突就要升級。
    “都是對抗派煽風點火,說我們要抓捕沈監察,要利用三年前傅琛的死判他謀殺罪,現在遊行隊伍裏很多人都攜帶槍支……”主席甚至不敢再說下去了,抹著汗匆匆做決定:“這樣,讓沈監察去外麵發表公開講話,對選民澄清誤會,否則接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白晟嗬斥:“不行!”
    主席一哽。
    “你也知道外麵遊行隊伍裏很多人帶著槍,待會爆發武力衝突怎麽辦?極端進化者混在人群中伺機對沈監察下手怎麽辦?”白晟臉上那輕鬆不正經的神采沒了,毫不留情厲聲訓斥:“這個時候公開露麵,出了事責任誰負,你敢陪沈監察一起走出這棟樓嗎?!”
    這位主席的家族門第比卡梅倫還高貴得多,大權在握,呼風喚雨,眼下卻被當眾訓得下不來台,臉一陣青一陣白:“可是外麵……外麵都是我們的選民……”
    這時沈酌手機響了,是陳淼打來的,通話對麵喧雜鼎沸:“學長,我們的車停在議會大樓外,離正門大概500米,已經徹底被示威群眾包圍了,現在根本一寸都移動不了……”
    噠噠噠噠噠!
    對麵突然連串爆發,是衝鋒槍!
    “有人開槍襲擊我們的車!”尖呼驚叫響起,混亂中隻聽陳淼嘶啞厲吼:“用異能加固!快!傳令全車隊不準回擊,重複一遍不準回擊!”
    槍聲中通話斷了,沈酌麵如霜雪,放下手機。
    議會大樓的空氣凝固住了,周圍人人臉色都很不好看。
    卡梅倫轉向白晟:“你可以用異能護送沈監察離開嗎?”
    白晟眼中映出大樓外一望無際的人海,隻吐出一個字:
    “能。”
    他確實能。別說這數十萬遊行隊伍都是普通人,就算是數十萬精銳軍隊,拿著洲際導彈對準了這棟樓,對白晟而言也是彈指間灰飛煙滅,根本不構成阻礙。
    “那議會大樓呢?”主席立馬出聲反對,灰白的臉色更難看了:“示威群眾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見不到沈監察就不會散,待會真開槍衝進樓裏怎麽辦?這段時間一次比一次猛烈的示威遊行還沒給我們教訓嗎?!”
    “……”
    周圍沉默下來,眾人同時想起了前段時間那起震驚全球的慘案,對抗派遊行引發大規模槍擊,事後統計數百人死亡,刷新了國際新聞頭條。
    “我不能走。”窗邊傳來一道冷靜的聲音。
    眾多目光紛紛看去,隻見沈酌側影望向窗外,神色沉凝:“這種時候用異能強行突破,隻會點爆仇恨情緒,後續引發更強烈的全球對立,到那時就不可收拾了。”
    卡梅倫皺眉:“那你……”
    “我必須露麵。”沈酌轉身大步向前走去,麵容素白沉靜,扣起西裝紐扣:“準備發表公開講話,召集防暴部隊,萬一出現極端情況嚐試用催淚彈進行驅散。”
    但白晟一抬手攔住了他,動作果斷斬釘截鐵:“絕對不行,太危險了,我必須立刻帶你走!”
    沈酌說:“沒有危險的場合不需要我出麵,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通知媒體準備衛星轉播……”
    “——老師。”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低柔的聲音,小心翼翼問:“可以讓我試試嗎?”
    白晟與沈酌同時回頭望去。
    是蘇寄橋。
    他永遠都是那副很謹慎很有禮貌的模樣,像一朵惹人憐惜的小白花。但不久前才被這朵小白花當庭打臉的各位官員都感覺複雜,尤其是主席,這時候臉色已經是一陣紅一陣紫了,半晌擠出一句:“……你想要幹什麽,蘇先生?”
    蘇寄橋走上前,推開窗。
    老式磚木建築的推拉窗很容易被打開一條小縫,外麵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口號頓時撲麵而來,聲浪足以將人震得往後退。
    “釋放沈博士!”“進化者該死!”“讓沈博士出來!”
    ……
    密密麻麻摩肩接踵,放眼望去是數以萬計激憤扭曲的臉。蘇寄橋笑著輕歎了口氣,滿眼真摯的羨慕:“老師,你看,下麵那麽多人都在擁護你呢。”
    沈酌眼神如冰盯著他,一言不發。
    “不過那也是正常的。”蘇寄橋笑意盈盈道,輕描淡寫瞟向白晟:“沈老師這樣的人,愛慕者再多都不奇怪,再大的陣仗我們都習以為常啦。”
    白晟還沒來得及反唇相譏,蘇寄橋就收回了目光,向窗外伸出手。
    雖然肉眼不可見,但在場很多人都能感覺到異樣的能量流動——是s級異能。
    蘇寄橋的fatalstrike沒人知道,因為所有的精神係異能都有不可勘測性,無法用異能生態箱來進行測定,之前他連a級異能白日夢都沒有向外公布過。
    沈酌眉鋒微微壓緊。
    隻見蘇寄橋的異能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示威人群最前排約莫有上百個人突然停下了動作,不再瘋狂往前衝,而是莫名其妙地站在了原地,一張張臉上浮現出猶豫和迷茫。
    與此同時,絲絲縷縷光點從他們大腦中抽離,在半空浮現成一團飄渺光暈,輕輕托在了蘇寄橋白皙的掌心。
    那光暈是鮮紅的,中間夾雜著許多渾濁的黑色沉澱物,映在沈酌眼底。
    “這是他們對你最強烈的感情,紅色代表正麵,黑色代表負麵。抽離情緒之後他們就會失去示威的動力,進入完全溫順平和的狀態,所以我們待會下樓之後,可以直接從人群中穿行過去。”
    那暗黑沉澱慢慢凝結,將整團光暈都渲染得發黑。
    “我錯了,老師。”蘇寄橋抬眼看向沈酌,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