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所謂心口不一
字數:4471 加入書籤
非嫡非庶!
“三妹?”鄭昂原本背對竹叢,這會兒也轉過身來,下意識地側身擋在雲薛麵前。
鄭月玨一驚,臉上飛滿紅霞,慌忙側過頭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頸,兩縷發絲擋在臉側,輕聲喚道“二哥。”
鄭昂抽了抽嘴角,回頭望向雲薛,雲薛失笑,輕輕搖頭,用口型回道沒見過。
啊,瞧人家沒經過訓練的,姿態多麽優雅,聲音多麽柔和,雖然小蘿莉的身形還直板板的,可那姿態仍如同水墨畫中的仕女一般溫婉典雅。
阿團偷眼望向容嬤嬤,容嬤嬤神色不變,倒是看不出什麽想法。她慢吞吞地從亭中走出來,鄭晏丟下手裏的半塊芝麻糖,和雲二月一道跟在她後麵,眾人一通見禮。
鄭月玨前段時間害了風寒,阿團沒料到她今日會來,幹巴巴地明知故問道“三姐姐身子可好了?”
鄭月玨回道“如今已大好了,累四妹關心。”阿團頓了頓,試探地問道“那,三姐姐可要一道在亭中坐坐?”
鄭月玨婉拒了,雲薛和她連著轉折親,硬說起來,不避諱也使得,但她還是謹慎地離開了“想來四妹妹同雲家妹妹有不少話要說,我改日再來。”
阿團也鬆了口氣,雲二月如今被她帶得越來越野,鄭月玨卻依舊嬌氣。萬一兩邊一言不合,鬧起來,她肯定是要幫著雲二月的,但善後收尾也是個麻煩,雲氏必定要去向呂氏賠禮道歉。鄭月玨不來湊熱鬧,倒免了她擔心。
且說還有美人表哥呢,當她不知道鄭月玨偷看了表哥多少眼嗎?因容嬤嬤立在身後,她不敢上去扯雲薛的袖子,隻能眼巴巴地望著,道“外頭風涼,表哥不如來亭中歇歇吧?”
鄭昂心裏那個氣啊,他也在外頭站了這麽久,阿團這個小沒良心的,每回一見雲薛,其他人都得靠邊站。雲薛還沒答話,他先搶過話頭,道“不涼,春風和煦著呢。”
阿團再接再厲“正午日頭大,外頭站久了曬得頭暈。”
“不曬,暖洋洋的正好。”鄭昂緊接著道。
怎麽就跟她杠上了呢?鄭昂這個豬隊友!
阿團怒氣衝衝地瞪了鄭昂一眼,容嬤嬤眼睛像會拐彎似的,警告性地咳嗽了兩聲,阿團立刻變臉,改作哀怨地望著鄭昂。
鄭昂“……”
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剛才鬼迷心竅,阿團就是這麽個脾氣,他都這麽大了,跟小孩子認真什麽。主動招呼雲薛道“走吧。”
雲薛摸摸自己的麵皮,難得開了句玩笑“這樣下去,隻怕要被阿團看殺了。”
雲二月笑嘻嘻地打趣道“阿團哪裏舍得,往後得節製著看,哈哈。”又湊到阿團身邊,挽起她的胳膊,小聲道“我還當你真轉了性,像薛家的姐妹一般無趣了呢,現下可放心了,瞧你盯著我哥流口水的蠢樣兒,足見心裏還是個小流氓。”
阿團木著臉悄悄白了她一眼,以前熒屏上多少小鮮肉、老臘肉排著隊圈粉,唱歌跳舞演戲上綜藝,花樣百出,如今隻有一個雲薛容貌出眾,她已經很心塞了好嗎?
之前的糖點吃得差不多了,銀燭帶著小丫鬟們將殘渣收一收,默默地捧了大托盤過來,又上了章魚小丸子、牛奶小方、雙皮奶等幾樣小吃,奶香十足。
阿團自從入了家塾就忙了起來,這幾樣新鮮吃食都是雲氏想出來的。可惜章魚小丸子沒有木魚花,牛奶小方又沒有瓊脂,雖然仍叫這個名兒,味道卻差了不少。
牛奶小方還是仿的85c的方子,冬天時最方便,用小茶爐就能做,牛奶、澱粉、白糖混合加熱,外麵就是天寒地凍的天然冰箱,隨便往哪兒一擱都能凝固住。
如今天暖了,就麻煩些,做好了還要拿到冰窖附近凍一凍,今日若不是托薛氏母子三人的福,阿團也有一段時間沒吃到了。
原本還應當滾一層椰蓉的,可惜雲氏連寶貫東西都問過了,實在沒人聽說過什麽叫“椰子”的水果。寶貫東西自稱名下產業橫貫三國,從極東的峻嶺到極西的戈壁,就沒有他們沒有的寶貝。
雲氏倒沒難為他們,隻說應當是一種長在炎熱地方的果子,和柚子差不多大,長在樹上,外殼極硬。
寶貫東西的掌櫃的好脾氣地根據雲氏的描述,將椰子的模樣繪了出來,應承道將來若得了椰子,必定先往承平侯府送一份。
回到後堂就發了火,第一時間報給了東家。
連名字都有了,模樣也描述的這般詳細,可見鄭二夫人是見過的。寶貫東西號稱無所不有,卻半點不知情,這不是被人打臉打得啪啪響嗎?
東家宋大老爺聽了拍案而起,馬上傳信給各地的鋪子,加緊尋找,趕在這什麽椰子傳開之前,必定得讓上京的貴人先吃進嘴裏!
吃多了點心,到了用午食的時候,阿團和雲二月都吃得不香。雲氏見了皺眉,但想著阿團平日還是有節製的,吃點心也沒影響正餐,今日不過放縱這一回,便沒有多言。
飯畢,雲二月拿出雲承淵製的上發條的小狗出來玩,一黑一黃兩隻狗,擰滿發條,黑的會繞圈跑,黃的會立起前腿作揖。阿團不住地讚歎雲承淵手巧,雲二月歎了口氣,悄悄告訴阿團“我爹其實一直想進工部呢。”
阿團聽說過一點,雲承淵孩子都有了,外人一提起他還是先想到“雲老帝師之子”。偏偏他學問不算頂好,當年殿試隻得了二甲頭名,這要放在別家,擺宴席放鞭炮都不夠慶祝的,可在雲家,和連中三元的雲老太爺比起來,就差到泥裏去了。
如今在翰林院裏,同僚不免鄙夷他靠了雲老太爺的名聲才混進這樣清貴的所在,雲承淵還總抱怨,被雲老太爺拖累的,千求萬告想求個實缺都求不來。
到了晚上,送走薛氏母子三人,阿團叫人打水來,洗了個熱水澡。古代洗澡是個麻煩事,尤其是冬天,一個月洗三四回都算多的。阿團泡到手指頭都皺了,才戀戀不舍地從浴桶裏出來。
阿團塗完麵脂手膏,睡眼惺忪地歪在軟榻上,銀燭坐在後麵拿幹布給她擦頭發。
畫屏指揮小丫鬟們進來收拾。待收拾停當了,便來到阿團身邊拿美人錘給她捶腿,笑道“這回的澡豆姑娘用著好不好?是玉容齋新上的,多添了一兩珍珠粉,還加了茉莉花籽和麝香,聞著可真香。”
一盒澡豆裏少說也有十多種料,阿團是從來沒聞出少一兩多一兩有什麽差別,困意上湧,迷迷糊糊道“麝香用多了不好,容易不孕不育。”
畫屏手裏的美人錘“啪”地一聲掉到地上,銀燭手裏的動作也停了,容嬤嬤從袖子裏抽出戒尺,挾著風聲猛地敲在阿團臉前三寸的地方,怒喝道“荒唐!”
畫屏眼裏的的淚立刻湧出來,忙忙地擦了淚,跪在榻前磕頭“都是奴婢的錯!奴婢這就把那一盒子害人的玩意兒扔出去!”
銀燭也放下布巾,擋在阿團麵前向容嬤嬤跪下賠禮“嬤嬤息怒!是奴婢縱容底下那幫小蹄子胡言亂語,才叫姐兒學了這些混話去。”說完抬手自己掌嘴,眨眼間臉上便浮起兩個鮮紅的印子。
第三下,卻沒能打得下去。
阿團沉著臉坐起來,按住她的手,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背後,垂著眼睛道“有段時間沒管,你們都忘了我什麽脾氣了是不是?”
阿團維護她的意思顯而易見,銀燭卻急得要落淚了。容嬤嬤身份不同,也沒有身契捏在團姐兒手裏,不能用威逼利誘那一套啊。暗恨竇媽媽怎麽偏偏這時候不在,又盼著外頭的小丫鬟機靈些,不論哪一個,趕緊請個能壓住團姐兒的主子過來。
容嬤嬤握著戒尺,柔和道“二老爺請奴婢來,是要教以四德,授以規矩。四德當中,所謂婦言,須是不苟言,不苟笑,擇辭而言,適時而止,總說一句,便是‘貞靜’二字。姑娘於閨閣之中妄言床笫之私,簡直荒唐。”
阿團冷笑,她還沒看小黃書呢,一句不孕不育都能扯到床笫之私上頭,容嬤嬤腦袋被門夾了吧?
她自己爬起來穿鞋穿襪,頭也不抬地叫銀燭起身,道“竇媽媽才是西廂的管事嬤嬤,容嬤嬤是管我的,你跪什麽?”滑下軟榻,將銀燭等人全打發出去,心平氣和地問道“嬤嬤以為,我這些日子在外頭表現如何?”
“謹言慎行,貞靜和順,一言一行都有些樣子了。”容嬤嬤倒十分客觀,先捧完,而後斥責道“但心口不一,這是大錯。奴婢還是那句話,若姑娘明理,便該停了每日晨練,女子以柔弱為美,怎麽能同哥兒廝混在一處?”見阿團不吭聲,越說越上癮“奴婢說句僭越的,姑娘身邊的人都不大堪用,有些時候,忠言逆耳利於行,當下人的,自然要時刻警醒勸誡著主子,一味順從豈是忠仆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