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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時分，芒和戰士們起來了。他們心有默契，並沒有詢問彼此間昨晚所發生的事情，而是等人來齊了之後，不約而同地同時騎上馬，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村子。
    女人們跟在他們背後，默默地守在村口，望著四周薄薄的晨霧。
    他們是短暫的離去，還是永遠地離開了這裏？
    沒有人知道。她們就這樣守望著，直到初升的太陽驅散晨霧，直到孩子們紛紛起來，也加入到守望的隊伍。
    來了，他們來了！她們終於看見草原上出現了五匹馬，正朝著村子的方向急促奔來。
    他們獵到了一頭黃羊。那頭黃羊剛斷氣不久，身上還有一些熱乎。一個戰士掏出利刃，手法嫻熟地給黃羊剝去了毛皮，露出紅白相間的肌肉。一個女人立刻用幾根短樹枝撐起毛皮，晾曬在陽光下。用這張毛皮，足可以給一個孩子做件暖和的皮襖了。
    孩子們圍著篝火開始奔跑，久違的歡笑飄蕩在小小的村落裏。女人們的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容。此時此刻，她們似乎又找到了家的感覺。
    她們之所以不願意遷離這裏，也許是因為想逃避血腥的戰爭。
    可即便她們逃離得如此之遠，依然遭到了戰爭的波及。
    天下之大，會有那麽一片樂土嗎？
    我們遲早是要離開的！缺少男人的保護，她們能夠在這裏生存多久？
    不僅僅是芒，每個戰士都在心裏想著。
    墾荒播種是最好的辦法，肥沃的土地肯定能養活這些人。但他們這次出門，並沒有攜帶農作物的種子，更何況現在已經過了播種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們就居住在黃河邊，在這裏，有一條小河正匯進永不停歇的黃河。這條河叫窟野河，波濤沒有黃河那麽大，淺灘上可以發現一些遊魚。
    吃罷早餐，芒和戰士們便開始教人們如何編織漁網。
    魚線是用結實的檾麻纖維製成的，他們用這些植物纖維相互纏繞打結，留出約一指寬的網孔。女人們用心地觀察著，很快便學會了這門手藝，甚至還有幾個孩子也笨拙地幫起忙來。
    下午時分，他們便編織成了一張大網。在大網的周圍係上幾個小石頭，便成了一張漁網。
    所有人都來到了河邊，戰士們開始教女人們如何撒網捕魚。
    可撒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是。要想將手裏的漁網完全撒開，僅僅靠心靈手巧遠遠不夠，還得要有足夠的力氣。芒剛撒出去幾網就胳膊酸疼，剛想停下來歇息，漁網就被那個眼睛象星星一樣的女孩給搶了過去。
    撒網捕魚芒還是不行，但如何製作捕魚的篾簍，可是芒的拿手好戲。他帶著孩子們做了幾個篾簍，在河邊找著一個洄流處，然後放下了那幾個篾簍，剩下的便是守水待魚了。
    不過那些孩子們總是耐不住性子，剛放下沒多久，他們就會起上篾簍，看看裏麵是不是已經有魚了。這樣能捕著魚才怪！芒搖頭苦笑著望著他們，並沒有製止。當他們有了足夠的耐心，遲早便會有收獲。不過光聽撒網那邊傳來的歡笑聲，他就知道，今晚可以喝一碗鮮美的魚羹了。
    落日的餘暉照射在河麵，金黃金黃的。隨著漁網的撒出，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伴隨漣漪遠去的，還有人們絡繹不絕的歡笑，就象漣漪一樣匯入不遠處的母親河。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著。破損的茅草屋被修補上了，村口的籬笆也已經加固，柴禾也準備了很多……雖然清苦，但卻歡樂充實著。直到芒和戰士們開始砍樹做筏之後，女人們又鎖緊了眉頭。
    沒有人懇求他們留下，即便她們的神色泄露了心頭所想。她們每個人都明白，即便她們提了，想必他們也不會留下。他們並不屬於這，而屬於遙遙的遠方。
    分別的日子終於到來。一張木筏飄浮在河麵上，隨著波浪一起一伏。河水不停地拍打著岸邊，震落一些泥土，被卷進了河裏。
    芒和戰士們忙碌著，刻意回避女人們的目光。
    馬兒們卻不聽話，無論如何嗬斥鞭打，它們總是不肯跨上木筏。
    “把它們留在這裏吧！”芒歎了口氣道：“回來的時候再帶上它們！”
    岸旁的女人們終於輕輕地笑了。雖然這次沒能留住他們，但卻留下了他們未來的腳步。
    芒回了一次頭，又看見了那雙清澈的眼睛。
    背後的送別和祝福聲不斷，如同木筏下不斷流淌的河水。
    木筏到了河中心，他們還發現人們站在岸邊依依不舍地揮手。
    “你會帶那個女人走嗎？”一個戰士悄悄地問另外一個戰士道。
    “會！隻要她願意……”
    “我卻是不敢！”那戰士訕訕地道：“隻要我那麽做了，以後就沒有安生日子過……”
    “嗬嗬，可別說！你家那個母老虎，還真會……”
    “這仗打的……唉，留下多少孤兒寡母啊！”
    “要說戰爭的受害者，其實就是這些人……我們倒好，雙眼一閉兩腿一伸，什麽都不用管了，可這些人還得繼續活著！”
    “是啊，就說我們部落吧，孤兒寡母的一大群呢，她們的日子過得同樣不容易……”
    “哎，你們說，一個男人討幾個老婆，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不？”芒忽然插了句嘴。
    “男人們會感謝你的！”一個戰士哈哈笑著。
    “女人們會恨你的！”另一個戰士剛說完，其他人立刻哈哈大笑起來。
    “我倒沒想那麽多……我隻不過是在想，這群人也需要照顧……”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戰士們似笑非笑地望著芒。你這是為你自己的不軌行為找借口嗎？那個眼睛明亮的女孩每晚都會去你的小草屋，我們大家都是親眼看見了的。
    要是嫫知道了，看她怎麽收拾你！你這個瘦瘦的身子板，還不一定打得過她！
    “回去後我就會宣布這個決定！”芒非常認真地道：“既然首領們可以娶幾個老婆，戰士們當然也可以！”
    “我不介意，老婆是越多越好！”一個戰士有心無心地劃著漿，心似乎已經陶醉。
    “我來者不拒，前提是身子骨要吃得消！”話音剛落，戰士們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又眉飛色舞地說起了痞話，芒沒有聽他們的，隻是看著越來越近的河岸。
    他們奮力地將木筏拉上了岸。回頭看去，隔著滔滔的河水，對麵隻剩下茫茫的一線。
    河東的景色跟河西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陽光下，他們將長矛插入草地，用影子確定了方向。
    聽說葷粥族住在北方的大青山下。他們北向而行，隻不過沒有了馬，一路上走得有些辛苦。
    最好是能碰見葷粥族的人，然後把他們帶去葷粥族的營地。可他們一連走了兩天，一個活人都沒見著，隻有時不時偶遇的野羊與他們為伴。
    第三天，他們終於聽見了草原上的馬蹄聲。十來個騎兵發現了他們，正急速朝這邊奔來。
    戰士們立刻圍住芒，握緊了手裏的長矛。芒卻從人群中走出，低聲道：“不用緊張！我們是來做交易的，不是來打仗的！”
    戰士們稍稍放寬了心，但目光依然警惕。
    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是葷粥族人，還是狄族人，還是昆吾族人？芒望著那些騎士越來越近，心裏緊張地判斷著。
    這不過是一個十人隊。他們沒有旗幟，否則根據圖騰，芒應該能分辨出他們的種族。
    “什麽人？”領頭的騎士大喝道，十根長矛齊齊地指向了他們。
    “我們來自河對岸，有熊氏的一個部落！”芒吸了口氣，盡量保持著心態的平靜。
    “來這裏幹什麽？”那騎士繼續喝問道。
    “找這邊的部落交易。”
    “交易什麽東西？”
    “鹽！用鹽換羊和馬。”
    鹽？領頭的騎士立刻感興趣了。他望了望扔在他們腳下的那個袋子，長矛一戳，立刻將那個袋子戳了個窟窿。那騎士收回長矛，血槽裏帶著一些白色的顆粒。
    他用手指粘了一些顆粒，然後伸出舌頭舔了一舔。
    不錯，還真是鹽！
    “你想用一包鹽換什麽東西？”那騎士望著芒道：“我最多給你一隻羊！”
    “這隻是我們帶來的一點樣品！”芒解釋道：“如果能夠談攏，以後我們可以長期合作！”
    “行！”那騎士點了點頭，其他的騎士立刻收回了長矛。
    “跟我來，我帶你去見我們的首領！”
    五個人被十來個騎士夾在中間，朝東方走去。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怎麽？葷粥族的大本營不是在北方嗎？難道他們不是葷粥族的人？芒狐疑地望著這些騎士，終於忍不住了。他開口問道：“對了，你們還沒說你們是哪個族的呢？”
    “你想跟哪個族的人做交易？”那騎士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該怎麽說呢？如果說想跟葷粥族的人交易，那他們要是狄族的人該怎麽辦？聽說這兩族的人可不怎麽對付，都打了幾十年仗了！
    “隨便哪一族都成，隻要能跟我們做交易，長期的交易！”芒不亢不卑地道。
    “嗬，你人不大，胃口倒不小！”騎士饒有趣味地望著芒道：“我們是狄族的，夠資格跟你交易嗎？”
    狄族？那不是有熊氏的盟友嗎？芒忽然興奮起來了。
    “你們真是狄族的？那我們還是盟友呢！”
    “盟友？”騎士憤憤地朝下唾了一口唾沫：“不錯，我們是曾經幫你們打過仗！可你們呢？當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們伸出過援手嗎？”
    芒不哼聲了。他隻知道狄族和有熊氏曾結過盟，但怎麽鬧僵的卻不知道。
    聽說河東這片土地原來是狄族的。七八年前，狄族人被葷粥族的人打敗，不得不遠遷至白山黑水之間，難道現在他們又打回來了嗎？
    哎，管他是那一族的呢，能跟我換東西就成！芒悶悶地想著。跟哪個部落結盟，不是他這個層麵的首領該考慮的事。他不過是有熊氏一個小小的部族首領，幹什麽事都得仰人鼻息。
    這群騎士的營地設在一個小山腳下。周圍時不時可見一些斥候奔馳在原野上，警戒著四周。
    這裏應該有一個百人隊！看見這陣仗，芒已經得出了結論。
    他們有我想要的東西嗎？在這裏似乎並沒有見到什麽牲畜。
    還有，他們的首領是個怎樣的人？他能做這麽大的主嗎？
    就在芒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已經被帶到一個帳篷前。護衛芒的戰士被帶去了一邊，而芒的背上被人推了一下，踉踉蹌蹌地衝進帳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