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之鄉——如果你早早抓住它們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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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解美國貧困問題的挑戰,鬆嶺印第安人保留地是一個極端但很有價值的地方。顯而易見,過去的付出幾乎一無所獲,必須嚐試新的思路。幾十年來,抗擊貧窮的努力沒有收到我們期望的效果,原因之一是,總體而言,我們用心良苦的幹預來得太晚。如果說我們從過去幾十年關於如何打破美國貧困惡性循環的研究中學到了一個教訓,那就是早期幹預的重要性。最理想的是在孩子一兩歲之內,甚至生命降臨之前就開始幹預,這時我們的援助往往成本效率最高,效果也最顯著。
懷孕四周時,神經管在胚胎內形成,之後,開始製造腦細胞。子宮內的環境塑造了大腦的發育,這將對孩子產生終生影響。孕期飲酒的母親重則可能導致孩子患上胎兒酒精綜合征,輕則會使孩子留下酒精造成的缺陷。出生時患有胎兒酒精綜合征的孩子麵部畸形,本人濫用藥物的比例也非常高。他們往往有記憶、思考和衝動控製障礙,也常常在刑事司法係統中遇到麻煩。華盛頓大學的安·斯特斯格茲()研究發現,患有胎兒酒精綜合征或有酒精缺陷的孩子長到14歲時,60%已經被學校停學或開除。[4]近半孩子表現出不恰當的性行為,比如在公共場所自慰。一項研究估計,一個出生時患有胎兒酒精綜合征的人終身所需花費大約為80萬美元。顯然,成本效率最高也最人道的解決辦法是通過勸告孕期婦女遠離酒精,從源頭下手,避免問題的發生。
同樣,懷孕時也要遠離香煙。新生嬰兒中,由酒精造成缺陷的占1%;而有20%緣於母親在孕期吸煙。香煙對胎兒大腦造成的生化影響,有可能在很多年之後,才在孩子們身上顯現出來。這些嬰兒的平均頭圍更小,此外,也有人提出,由於尼古丁會增加子宮內的睾丸酮含量,可能導致孩子具有更強的攻擊性,特別是男孩。埃默裏大學的帕特裏夏·a.布倫南( a.)發現,母親在懷孕期間每天的吸煙量達到一包時,子女成年後實施暴力犯罪的概率比其他孩子高出兩倍。[5]的確,雖然孕期每天隻抽一兩支煙溫和得多,但也會增加孩子日後成為罪犯的風險。
有一種幫助孕婦戒煙的幹預項目叫作“孕期減少和戒除吸煙治療”( ment,簡稱“”)。它由一段視頻和一個20分鍾的一對一療程組成,既可以在診所完成,也可以在家中完成;每名參加的孕婦還會收到一份關於戒煙的小冊子,總共的花費是25美元。在麵向低收入人群的公共衛生診所進行的隨機對照實驗表明,參加項目的孕婦中,有14%戒煙[6],對照組的孕婦戒煙比例則為8%。考慮到做法如此簡單便宜,它不失為一種劃算的項目。
胎兒時期,另一種將影響終生的重要因素是營養。研究者們發現,胎兒時期發育不良,對幾十年後的健康都有影響。比如,有一項研究考察了受孕於齋月期間的烏幹達和伊拉克穆斯林[7],他們的母親這段時間中白天幾乎都在禁食。她們的身體並不會經曆“饑荒”,因為日落後可以正常飲食,齋戒的時間也僅持續一個月——很可能在許多母親知道自己懷孕之前就已經結束了。但是,這項研究表明,在胚胎發育早期和齋月時間重疊的胎兒,成年後殘疾的可能性比其他人高20%,有精神障礙和學習障礙的人尤其多。
與之相似,當孕婦暴露在舊油漆和空氣汙染導致的含鉛環境中時,胎兒也吸收了這些鉛汙染,這將損害他們的大腦發育。一些研究認為,20世紀中期犯罪率的上升,部分原因在於環境中的鉛汙染惡化;90年代以來犯罪率的下降,在一定程度上也歸功於20年前開始的分步禁鉛(減少含鉛汽油)的逐漸完成。很多學者相信,淘汰含鉛汽油是現代最偉大的公共健康成就之一,它使人類iq評分驟增,同時減低了犯罪率。然而,即使到了今天,還有大約5%的美國孩子——大部分生活在低收入社區——血鉛含量超標,罪魁禍首是油漆和粉塵。
生命早期狀態導致的終生影響,從加拿大麥吉爾大學的邁克爾·米尼(y)所做的一係列小白鼠實驗中得到了證實。米尼教授注意到,有些母鼠總是舔舐幼崽,為它們梳毛;有些則心不在焉。於是,他決定測試舔舐對幼崽的長期影響。他等待幼鼠長大,進行了一連串社交和智力測試,然後將它們的表現和母鼠的撫育方式結合起來比對。小時候得到舔舐愛撫的幼鼠,成年後自信、聰明得多,好奇心也強烈得多。它們在走迷宮時表現得更加出色,也更加健康,壽命更長。
米尼把幼鼠混合[8],將舔舐幼崽的母鼠所生的孩子換給較少舔舐的母鼠,再把自由放任的母鼠產下的幼崽交給盡職的母鼠。幼鼠長大後,他又進行了相同的測試。結果表明,決定幼鼠行為的不是親生母親,而是它們是否得到專注的舔舐和愛撫。基因輸給了兒時充滿愛意的撫育。[9]
舔舐和梳毛似乎影響了小白鼠控製壓力的腦部結構的發展。一隻小白鼠在實驗室的早期生活是高度緊張的(特別是科學家拿起幼鼠並握著它們的時候),導致它釋放出皮質醇這樣的應激激素。由三心二意的母鼠養大的小白鼠,體內的皮質醇導致其大腦隨時在為迎接壓力和危險做準備。而細心的母鼠在幼崽緊張不安時會立刻舔舐安撫它們,從而使幼崽體內的皮質醇得到分解,讓它們的大腦免受壓力的影響。[10]
過去幾十年來的一係列研究表明,人類身上存在同樣的模式。科學家們通過唾液測量皮質醇含量,發現嬰兒非常容易感到緊張。噪音、饑餓或弄髒的尿布,都會讓孩子大腦中的皮質醇含量激增。但是當爸爸媽媽抱起寶貝,緊張情緒和皮質醇幾乎就消失了。如果一個嬰兒獨自躺在搖籃裏接受注射,他的皮質醇水平會飆升;如果他正靠在媽媽的懷裏,皮質醇水平雖然也會升高,但程度低得多。如果嬰兒對母親產生了情感上的依賴,並且母親就在他身邊,那麽在聽到噪音或受到威脅時,他的皮質醇水平並不會迅速上升。
哈佛大學兒童發展中心創始人傑克·p.肖可夫(jack p.)醫生是這一領域的先行者。他認為,嬰兒時期持續的高水平皮質醇,能使兒童為麵對高風險的環境做好準備。皮質醇影響了腦部結構,使人在整個一生中都處於一觸即發的“或戰或逃”狀態中,這種適應能力在史前時代或許有用,但在今天的世界,它造成的結果是小學生對危險過度警惕,以致無法集中注意力;對其他人充滿懷疑,以致容易做出先發製人的攻擊行為。
肖可夫把這叫作“有毒的壓力”[11],並將其描述為貧窮不斷再生的一種方式。貧困母親往往生在壓力巨大的家庭裏,麵臨著無數挑戰,並且有相當一部分母親自己還是青少年,缺乏伴侶的幫助。在這種環境中生長的嬰兒未來可能具有較高的皮質醇水平。肖可夫強烈主張,從生命之初就開始幹預,那時大腦正在成形,等孩子到入學年齡才插手,是損失慘重的延誤。2012年,美國兒科學會對這些發現表示支持,呼籲“整個兒科醫生界”在早期兒童護理策略中尋求根本性的改變,以減少有毒的壓力及其所引發的終生性損害。
應當注意的一點是,貧困對兒童大腦生理結構造成的影響從腦部掃描中就可以看出來。研究者們讓一批5歲兒童參加一係列認知和語言測試,同時掃描他們的腦部。他們發現,兒童大腦功能的差異和父母的社會經濟地位有很大關係。來自貧困家庭的孩子腦功能特化程度較低,特別是在對語言發展至關重要的腦部區域。[12]正如同行評審期刊《神經圖像》()所言:“環境因素可能在大腦結構和大腦功能上表現出來。”神經科學家瑪莎·法拉赫()更直言:“在貧困中長大對你的大腦有害。”[13]
我們和一頭淡黃色頭發的男孩喬尼·維西見麵時,親眼見到了早期幹預的重要性。喬尼今年3歲,住在西弗吉尼亞州阿帕拉契亞山下農村的一輛房車裏。他是個友善、好奇的男孩,喜歡擁抱別人,但他發育遲緩,現在還不會說話。喬尼在屋裏飛跑時,他的媽媽德菲斯向我們解釋道,喬尼患有聽力損傷,直到他18個月大時才檢測出來,這導致孩子的失聰,而這種損傷本是可以預防的。那時,喬尼的耳朵已經插上了管子。雖然他的一隻耳朵恢複了全部聽力,另一隻恢複了大部分聽力,但有一個結果不能改變:在大腦發育的關鍵時期,他沒有聽到過任何聲音。喬尼最終能否講話,克服嬰兒時期遭受的挫折,至今還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