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兄弟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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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城。
    在袁紹臨終前指派,以及田豐、沮授的擁簇下,袁尚越過兩位兄長——袁譚和袁熙,登上了魏公的位置,成為了河北新的主人。
    “先君臨終囑托,尚當以二位先生為師,還望二位先生能鼎力相助,匡扶我的得失,勿使尚行事有錯差池。”袁尚恭敬的向田豐、沮授二人言道,初攝權柄,他的姿態放的很低。
    田豐拱手還敬道:“明公縱是不言,豐也當竭盡全力,效事於明公,這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
    “別駕所言是也。”沮授附和了一句,他跟著向袁尚表露起了忠心。
    “有二位先生輔助,尚當可無憂也。”袁尚慶幸般的感喟了一聲。
    就在袁尚同田豐、沮授綁定君臣情誼的當下,逢紀自外趕赴而來,他神色匆匆,眉宇間帶著一抹焦急之色,憑借著為袁尚心腹的身份,不經通報來到堂上。
    “明公。”逢紀先是拱手致禮,接著他喘息了幾聲,舒緩不斷起伏的肺腑。
    袁尚順著逢紀的身影向後望去,卻是沒有見到他現下心心念念的人——他的兄長袁譚,他旋即出言問詢道:“逢卿,我兄長何在,緣何沒有和你一同前來。”
    “長公子,長公子他…“逢紀調整好了呼吸,他出言答道:“長公子他不知為何,沒有往鄴城而來,卻是今日一早離了驛館,按查其足跡,向東而去了。”
    隨著逢紀的通稟,袁尚一雙俊麗的眉宇微微皺了起來,他喃喃著逢紀的通稟:“向東而去了?”
    田豐和沮授對視了的一眼,眼神交流的一刹那,瞧出了對方心中的意思,各自輕微的點了點頭。
    “是的。”逢紀再度應聲,他肯定道:“早間無有行商河旅人,驛館周近的馬蹄印,惟有向東可見,是故臣下斷定,長公子向東而去了。”
    “先君初喪,喪儀未定,兄長如何能不來奔喪,反倒遠離鄴城?”袁尚神色不喜,給袁譚安上了一頂不孝的帽子,同時他隱約有了猜測,定是有人將他繼位的事情泄露給了袁譚,才有了袁譚出奔一事。
    而袁譚向東而去,卻是不知為何,袁尚目光放到了田豐和沮授身上,向二人征詢道:“家兄不來奔喪,反向東而去,二位先生可有見教。”
    田豐默然片許,沮授這邊隻得先行回答:“臣下之意,當時鄴中有人泄露明公繼位的消息,而長公子名位即長,素來以嗣君之位自詡,聞此消息,多半心中有些憤憤然,所故出奔外郡。”
    “而向東,為青州也,乃長公子舊時坐鎮之地,思來長公子奔往青州,應當是想收攬舊吏,割據於青州,不願以長兄的身份臣服於明公之下。”
    袁尚點了點頭,他輕歎了一聲:“我乃先君臨終親口所立,家兄或不知悉內情,才有如此荒唐的行事。”這句話似是在為袁譚挽尊,但也是對袁譚所行的批判。
    “田先生,以卿之見,我當如何應對。”袁尚點起了田豐的名,向田豐問詢道。
    田豐心下歎了一聲,若非廢長立幼,安有今日之事哉,隻是他受袁紹臨終重托,應下輔助袁尚一事,如今隻得為袁尚謀劃,針對袁譚這位竄逃青州的長公子施下諸般手段。
    “臣意,長公子倘若是割據青州,其禍小也,若是長公子整頓兵馬,欲與明公爭奪河北,為禍大矣,如今四方之賊林立,河北多麵生憂,萬不可內中生出大亂。”
    “是故當先遣使向東,摸清長公子所行,而後做出應對之策。”
    “當然,為防範於未然,有些事情可以先做,如行文河北州郡,申明故魏公立嗣一事,定下君臣之分,以免州郡觀望動搖,此外當遣使向東,尋覓長公子所在,責以父子大義,令長公子前來奔喪,長公子若是不至,則將背負不孝之名也。”
    “再有,就是如今青州刺史為高幹,雖是高幹任青州刺史不久,州中吏員多為長公子所拔擢,但高幹畢竟是故魏公所立,可令高幹尋覓袁譚所在,勸說袁譚還鄴。”
    “別駕思慮深遠,尚當從之。”袁尚連連點頭,田豐所言,是較為穩妥的應對之策,宜當立即速行。
    袁尚應下田豐之策,他著使者向四方郡縣而去,申明他是袁紹臨終認定的嗣君,而非通過不正當手段上位之人,同時他委逢紀為使,向東而去尋覓袁譚所在,著逢紀召袁譚還鄴奔喪。
    不數日,自青州平原郡傳來消息,袁譚為高幹迎入平原縣,以平原縣為大本營,向四方州郡發去檄文,道是袁尚行胡亥之事,篡位奪權,他這位長公子將引軍討賊,凡是忠臣烈子,會當引兵聚於平原,共謀伐鄴。
    而今四方州郡,有些人被袁譚蠱惑,也有些人是袁譚故吏,心下忠於袁譚,各自引軍向平原而去,現下平原郡內,凡匯聚有將士三萬餘人,旌旗林立,聲勢浩大。
    ‘自作孽,不可活。’收到消息的袁尚心下謾罵了一句,他瞧見了袁譚檄文中的汙蔑之詞,以及周近郡縣流言中的悖逆之語,上言他弑殺袁紹,篡位奪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為士庶所共憤,亦為天地所不容。
    這般臨頭的髒水潑下,讓袁尚眸子中升騰起了一抹殺意,盡管在袁紹臨終前,他答應袁紹,不管發生何事,但求保下袁譚一條性命,如今他將這條諾言拋之腦後,他現下隻想千刀萬剮了袁譚,將袁譚剁碎了喂狗。
    田豐和沮授受召而來,從袁尚手中接過報信的文書,二人一目十行,簡略掃過,頓時都感覺大事不好,沒想到袁譚竟是有意同袁尚決裂,爭奪河北的權柄,且不是文鬥,而是武鬥。
    北有劉備,西有劉璋,南有曹操,倘若河北內中再生內亂,是天亡河北也,田豐嘶然了一聲,他從這則文書上,仿佛瞧見了河北末日降臨的那一天。
    “二位先生,我這位兄長甚為不智,且行事狂悖,做下自絕的事情來,我意引兵速速討定青州,不使拖延日月,生出大亂。”袁尚道出了他的想法。
    “公……”田豐情急之下,差點順嘴喊出了袁尚舊日的稱呼,他急匆匆的停下,換了當下對袁尚的稱謂言道:“明公,眼下未曾交兵,還有弭兵的可能,倘一旦交兵,河北禍亂不止也,將為他人所趁。”
    “如今計算逢紀的路程,其人應當到了平原郡的邊界,理當讓逢紀向長公子宣讀故魏公的的臨終之意,勸說長公子罷兵赴鄴,以不戰屈人之兵為上也。”
    沮授從旁跟著道了一句:“別駕所言,蓋明智之舉也,現下如果明公發兵青州,就算勝了,也是消磨我河北的力量,徒然讓外人得利,莫不如先嚐試化解幹戈,事不可行再做武力征討的打算。”
    “況且明公初臨大位,當以安平為上,不應大動幹戈,惹出無端的兵禍來,這有損明公的威望,也有損明公在河北士庶心目中的地位。”
    “嗯…”袁尚沉默了片刻,最終他點頭應下:“就依二位先生所言,著逢紀先行勸說我兄長,希望兄長能迷途知返,不要一步錯,步步錯,萬劫不複才是。”
    說到這裏,袁尚歎了口氣,好似在為袁譚荒唐的行事感喟,實則是在為不能第一時間發兵。
    平原郡,平原縣。
    “啊,是逢君,什麽風把你吹來了。”袁譚高坐主位,眼皮低垂,從眼睛的縫隙中望向立於堂下的逢紀,神色中帶著一抹憤怒和輕蔑之意。
    “長公子,臣下此來,是為長公子身家性命而來。”逢紀拱手言道。
    “長公子?”袁譚冷笑了一聲,語氣仿佛是毒蛇吐信般,帶著冰涼的殺意。
    “家父薨沒,我為長子,理當出任嗣君之位,繼承河北之地,如今我非是長公子,而是明公……逢君,你莫要說錯了我的稱謂。”
    “其次,我身體康健,無性命之憂,逢君卻是多慮了,我無需逢君為我的身家性命著想。”
    “長公子。”逢紀迎著袁譚擰做一團的雙眉,眉宇間積攢起的怒氣,朗聲言道:“故魏公薨沒之時,臣就在近前,魏公指認少公子出任嗣君之位,是故魏公之位,歸屬於少公子,而非公子,此乃鐵定的事實。”
    “如今公子東奔平原,不往鄴城奔喪,又分發檄文,散播謠言,一來不孝,二來不忠,行下此等不忠不孝之事,固為天地所不容也。”
    “且公子募集四方之士,蓋烏合之眾也,鄴中隻需發精兵萬餘,就可攻滅公子。”
    “公子性命之憂,就在近前,且聲名糜爛,就在當下,還望公子能幡然醒悟,隨臣下往鄴城奔喪,若如此,性命無需憂也,且富貴榮華,隻在眼前。”
    “哈哈哈…”袁譚笑了,笑的很是開懷,隻笑意深處,冰寒無比:“逢君當我是三歲小孩嗎?跟你去鄴城,豈不是任由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拿捏。”
    “嗬嗬。”袁譚冷笑了兩聲,他揮手示意逢紀退去:“逢君且回去鄴城,為我向袁尚傳一句話,侯春暖花開,道路可通行之時,我就將兵發鄴城,誅除亂臣,夷滅賊子,還鄴城一個朗朗青天,然後再祭奠家父九泉之下不得瞑目的亡魂。”
    “公子執迷不悟,他日大禍臨頭,恐將是悔之晚矣。”逢紀見袁譚不從,他心下歎息了一聲,放下一句狠話就要離去。
    而袁譚眸子中閃過一抹不快,他因逢紀的這句狠話所動怒,他招來武士,將逢紀按倒在地,牢牢的打上了二十大板,而後將逢紀一行人驅逐出了平原縣。
    這邊逢紀沒有完成使命,那邊為袁譚所遣,前往鄴城的青州別駕王脩,他此刻來到了魏公府,於偏房等待袁尚的召見,自晨時到午時,又從午時到了傍晚,入夜之後,他才得到了袁尚的召見。
    “少公子。”王脩拱手向上首的袁尚致禮,而後依次向列席的田豐、沮授等人一一問候。
    沮授輕咳了一聲道:“王別駕,少公子得故魏公臨終遺命,登臨魏公之位,不當再稱少公子,宜乎稱為明公才是。”
    “自古立長,未聞有立幼之事。”王脩麵對沮授的提醒,他反問道:“如何長公子不得立,反倒立了少公子,此等亂綱常,起糾紛之事,是乎宜乎?”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沮授搬出了托詞,他出言道:“如今河北生死存亡之秋,當立賢者,而非庸碌之輩,不然,是將河北拱手讓人也。”
    “哦。”王脩輕笑了一聲道:“長公子討定青州,克定一方,撫恤地方,士庶擁戴,可謂是才兼文武,英傑天生,如此賢者,審君莫非沒有瞧出來。”
    “而少公子久居鄴城,無有經略地方之誌,亦無臨陣對敵之勇,論及優劣,長公子賢於少公子十倍,固當立長公子也,何期以少公子為嗣。”
    “兵敗上黨,再敗河內,又臨陣損失大將,這就是別駕口中所說的才兼文武嗎?”蘇由作為武將,他沒有那等修飾表麵和睦的想法,於是他直白的道出了袁譚過往的敗績。
    “勝敗,兵家之常事也,是以長公子勝過,也敗過,這沒有什麽好說的。”王脩反駁道:“如少公子,從未臨陣,隻怕遠不如長公子也。”
    “少公子。”王脩略過蘇由,他向上首的袁尚言道:“國賴長君,且兄弟宜乎和睦,不然容易為外人所趁,還望少公子深明大義,不戀權棧,讓位於長公子,由長公子主持河北事務,這是保全河北的上計。”
    “別駕。”袁尚輕歎了一聲:“本以為汝遠來至此,是家兄有所明悟,將往鄴城奔喪,不去背負不忠不義之名,卻未想,家兄貪於權柄,不顧家父遺命,做出違逆之舉。”
    “今更遣別駕來此,道出此等胡言亂語,足可見家兄沒有一絲一厘的悔過之心,尚甚為哀戚也。”
    “別駕勿複言,且還稟家兄,若再不來鄴奔喪,是自棄於天地,不忠不義至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