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田豐定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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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鄴城。
“明公。”逢紀麵帶喜色,拱手向袁尚言道:“曹孟德遞來書信,言是願意出兵助陣,為明公討伐長公子,同時為了避嫌,曹軍隻在大河以南攻伐青州,躡長公子之後,卻是不會渡過大河,以免兩方生出嫌隙。”
“怪哉。”不同於逢紀麵上掛著喜色,袁尚神色間懷揣著猶疑,他和曹操現下的確是盟友,但不過是因為關中勢大,不得已結盟,曹操怎會這般好意,為他討伐袁譚出力。
況且河北越亂,不是對曹操越好,曹操出兵襲取袁譚的後方,明麵上是為了讓河北的亂局早些落定,但實際上曹操心中怎麽想的,袁尚一時間難以洞察,窺破曹操的本心。
“別駕,依你之見,曹孟德此行何意。”袁尚將目光放在了田豐的身上,田豐和沮授是袁紹留給他的輔政大臣,其中尤以田豐位份貴重,可謂河北臣子中的第一人,所以袁尚第一時間谘詢起了田豐的意見。
田豐拄著鳩杖,未做斟酌,即時應答起了袁尚的問題:“明公,當今之世,論及諸侯強弱,秦王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其人據有秦隴、巴蜀、並州,外及河南尹之地,士眾兵強,武將成群。”
“而秦王所以不得吞並天下,橫掃宇內,蓋因河北和中原結盟並力,共抗強秦,如今河北生亂,對於曹孟德而言,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若是河北因亂為秦王所趁,使秦王長驅直入,兼並河北,則中原安得太平。”
“是以。”田豐道出了曹操的本意:“曹孟德今番發來文書,言是欲助我軍征討長公子,非是為了河北,而是為了他自己,不然河北之亂,與曹孟德何幹,且河北越亂,曹孟德當是越發開懷。”
“這麽說來,曹孟德是真心助我了。”袁尚微微頷首,田豐的話切中要理,讓他有一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觸,而若是如田豐方才所言,有曹孟德相助,襲擾袁譚的後方,則袁譚易定也。
“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田豐搖了搖頭,他輕歎一聲道:“世人忙忙碌碌,無利不起早,更何況曹孟德為人奸詐,有奸雄之風,豈會白白出兵勞碌一場。”
“臣下之見,曹孟德此行,一來是為了讓河北早日安定,好並力抗秦,二是窺伺青州之地,假借為我方征討的機會,奪取大河以南的青州郡縣,達成和我方隔河相對的局麵。”
袁尚色變,他經田豐點撥,明悟了曹操的本心,於是他遂即言道:“青州之地,家父所傳,安能為曹孟德所竊,我當發書許都,拒絕曹孟德出兵之請。”
“明公。”田豐對著袁尚的決定剖析了一句:“今曹孟德發來文書,雖說是請求出兵,但說不得現下許都已經在整軍待戰,不日就將發兵青州。”
“就算明公發文許都,嚴詞拒絕曹孟德,但曹孟德也有托詞,說什麽盟友之義,不能坐視不管的話,最終還是會照常發兵青州,窺伺我青州之地。”
“當今之計,惟有速速出兵平原,先曹孟德一步討定青州,不使青州有落入曹孟德手中的風險。”
話雖如此,但依田豐心下揣摩思慮,這次因袁譚興起的亂局,青州方麵至少要失去幾座郡縣,且如果征討袁譚不順利的話,說不好大河以南的青州郡縣,都將落入曹操的手中。
且這還隻是南麵,北麵劉備蓄勢待發,西麵劉璋虎視河朔,這些人都是亂世中的佼佼者,自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多半會趁著河北內亂,從河北身上咬下一大塊的鮮肉。
危難之際,存亡之時,田豐心中輕歎了一口氣,河北這幾年來諸事不順,所麵對的時局越發艱難了,卻不知來歲又將如何,而眼下袁譚之亂又能否順利平定,少一些波瀾和驚濤,多保留一份河北的元氣。
因是如故,出兵平原一事,要快要準要狠,要雷厲風行,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最好是旬月掃清袁譚掀起的禍亂。
袁尚接納了田豐的進言,他認同了迅速出兵討定平原的意見,接下來就統兵的主帥人選,袁尚會同田豐、沮授、逢紀等人商談了起來。
逢紀以為,當令張郃為主將、高覽為副將,統兵三萬前往征伐平原,而袁尚這位河北之主,則穩妥的留守於鄴城,防備關中有什麽異動。
沮授則不這般認為,他以為袁譚作為長公子,張郃、高覽前去攻伐必不敢進逼,畢竟人臣安能與人主相鬥,所以他認為最好是袁尚親自同行前往平原,如此在位份和氣勢上就不會落於下風。
田豐附和了沮授的說法,公子之間的內鬥,不是底下的武將所能摻和進來的,張郃和高覽前去攻伐袁譚這位長公子,臨陣之計就難免束手束腳,擔心傷害到袁譚,雖說眼下袁譚和袁尚生隙,互相看不順眼,但兩方到底是兄弟,張郃和高覽多半會有所顧慮。
這裏袁尚聽著眾人各執一詞的進言,他心下卻是早已有了論斷——袁尚決意親自統兵前往征伐平原,一來和袁譚爭鬥,非他這位公子不可,二來他有意通過這次征伐,對軍隊進行摸排和掌控。
也是袁尚過往少有帶兵的經驗,多是留於鄴城坐鎮,對軍隊的熟悉和掌控力不夠,所故他才念著親自出兵平原,好和軍中的將校打成一片。
而袁尚有如此的想法,蓋因亂世之中,兵權是最重要的,沒有了兵權,就算頭銜再高再響,旁人也不會正眼瞧你一眼,但如果你麾下有千餘精卒,就有的是人巴結你。
“我意親自征伐平原。”袁尚向著一眾文武道出了他的想法:“兄長掀起的波瀾,當由我一力討平,兄長心中的執迷不悟,也當由我親自解開。”
下達了親自征伐的命令,袁尚同時給出了留守鄴城的人選,他安排了田豐和逢紀留守鄴城,而陪同他出征的人選,他以沮授為謀主,張郃、高覽為大將,前往征伐平原,討定他的好兄長袁譚掀起的這場動亂。
入夜。
袁尚麵前案幾上,是一張鋪開的河北地圖,山川形勢、河流走向,於這張精細的地圖上,可謂是一目了然,細細觀摩之下,袁尚的麵色上掛起了一抹笑意。
“這是我的河朔,我的起家之資,我一統天下的基業。”袁尚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作為一名青年,他的血液是沸騰的,心胸是廣袤的,目標是宏偉的,他渴求著統一這大好河山。
同時也是為了向亡父袁紹證明,他袁尚遠比袁譚優秀,自家的父親沒有看錯人,這河北就應當交到他袁尚的手上,而非是庸碌無能的長子袁譚之手。
“平原。”袁尚的手指移到了平原縣所在,重重的按了下去,好似袁譚就在他的手指下方,他將如同按死一隻螞蟻般,將袁譚按死在平原。
先誅除袁譚,再討定劉備,而後西麵掃清劉璋,繼而向中原進兵,袁尚在心中規劃出了一張宏圖偉業,他將一步步向上,走到最高的位置,成為獨一無二的天子。
就在袁尚暢想的當下,一名侍從輕手輕腳踏了進來,拱手向袁尚言道:“明公,逢從事求見。”
‘逢紀?’袁尚點了點頭,是以侍從將逢紀引入,逢紀作為他的心腹,雖是深夜前來攪擾,但他並沒有什麽介懷的,他同意了逢紀的求見。
“明公。”不多時,逢紀踏進了屋內,他先是向袁尚致禮,而後快言道:“臣下著人多方探查,已是查清了那一夜向長公子通報消息的人。”
“哦,是何人?”袁尚聞言,目光中露出了一抹殺意,在袁紹亡故的那一夜,若無意外,袁譚本該第二日抵達鄴城,但就是在當夜,有人私下裏向袁譚通報了消息,而得知他這位弟弟繼位的袁譚,急速遁走青州,以至於釀成今日之禍。
所故,袁尚恨極了告密之人,若不是這人告密,且等到袁譚一進入鄴城,就是他的籠中之鳥了,任憑袁譚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以掀起什麽波瀾。
“是郭圖。”逢紀切齒的道出了一個名字,他和郭圖不是很對付,畢竟郭圖擁護袁譚,而他站隊袁尚,二人是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眼下逢紀從秘密的渠道得知郭圖泄密,他自是把握機會,將郭圖一腳踩死,使郭圖無翻身之日。
“郭圖。”袁尚聽到這個名字,他麵容平靜,神色無有意外,隻是有一種果然是他的當然之意。
郭圖站隊袁譚也不是一天兩天,袁尚對此有清楚的認知,之所以他紹繼大統後,沒有對郭圖下手,一來是因為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借口,二來他剛剛上位,根基不穩,不好就此排除異己。
可如今,通過逢紀的密探,袁尚掌握了郭圖泄密的證據,有了實打實,不同顧忌他人口實的借口,他自是要梟除郭圖這個二五仔,格殺郭圖這個叛徒的三族。
一念至此,袁尚下令道:“逢卿,調動大戟士,圍了郭府。”
“額。”逢紀眉宇間露出些許猶豫,雖是他和郭圖不對付,盼著郭圖早死,但深夜大動幹戈,鬧出動靜來確乎有些不太好,於是他進勸了一句:“明公,深夜調兵,恐鄴中人心彷徨,不如且讓郭圖睡個好覺,來日緝捕。”
“郭圖奸猾,緝捕其人不可拖延時辰,以免其人有所察覺,行下逃竄之舉。”袁尚搖了搖頭,他今夜就要緝捕郭圖,來日於東市斬首郭圖,用郭圖的首級,作為他出兵平原前的立威之物。
“諾。”見袁尚主意已定,逢紀迎了下來,而後他用袁尚的手令調動百餘大戟士,出府向著郭圖家所在的方向而去。
而袁尚則侯在府中,等逢紀將郭圖這個叛徒押到身前,他現下斟酌起了怒罵郭圖的詞語,就等著郭圖一到,對著郭圖發起連篇的怒斥謾罵之語。
然而,等待外間終於有了動靜,袁尚目光放在門口,準備一睹郭圖垂頭喪氣大的模樣時,卻隻見逢紀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
“郭圖呢?”袁尚急切的掃了一眼逢紀的左右,卻是不見郭圖的身影,他連忙向著逢紀追問了一句。
“明公。”逢紀語氣中帶著沮喪,麵色不成滋味道:“據郭圖府中仆役言,郭圖今日出遊,卻是夜間還未曾回來,恐是在城外留宿了。但以臣下之見,郭圖多半行下逃竄之事了。”
“嗯?!”袁尚一臉不可置信,今日逢紀通過密探掌握了郭圖泄密的消息,入夜方才稟報,眼下郭圖就不知所蹤,未免有些過於巧合,或者說,又有人泄密於郭圖,才有了郭圖出奔的這場戲。
“查,給我查,一定要查出郭圖的去向。”袁尚怒意升騰,好似一座噴發中的火山,他身為魏公,坐鎮河北,鄴中的一草一木,一動一靜,本該全部為他掌握,可如今,袁譚聞訊遁走,接著郭圖跟著逃了,簡直不將他這位河北的主人放在眼裏,他的治下成了馬蜂窩了,四通八達。
“是,是。”逢紀連應了兩聲,接下了袁尚徹查郭圖逃遁一事的任務。
第二日。
逢紀再度來到了袁尚的身前,他神色有些不太好看,囁喏著半天沒有出言。
“查的怎麽樣了?”
直到袁尚發問,逢紀這才應答,隻不過他說話間拖拖拉拉的:“明公,臣下昨夜徹查一夜,通過鄴城四門的出入登記簿,發現非隻是郭圖不見了。”
“如辛評、辛毗二人,也是昨日出城,至今未歸,而按查這幾人的蹤跡,卻是向東方而去,恐怕多半是投往了青州,歸效到袁譚麾下去了。”
“可恨。”袁尚怒意翻騰,他咆哮了一句,作為正牌子的嗣君,如郭圖、辛評、辛毗等人合該效忠於他,可今下這些人或是私底下向袁譚遞消息,或是心向袁譚,如今更是直接出奔平原往投袁譚,如此一來,到底誰才是河北主人?是他?還是袁譚?
‘殺,都該殺!’袁尚心中殺意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