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亂局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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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八年,四月。
    河南之地,成皋、滎陽一線,秦軍和曹軍正處於相持對壘之中,兩方各自的統帥,秦王劉璋和大漢丞相曹操,將全部的心神投入了當下的戰局。
    河南生亂,河北之地也不安寧,袁尚驅雄師三萬餘人,奔赴平原城下,對著平原縣發起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攻伐,平原縣好似疾風之下的扶柳,搖曳不定卻始終抱在枝頭。
    再有就是幽州之地,劉備同新任幽州刺史審配,對峙於右北平、漁陽郡一帶,雙方互有勝負,戰局焦灼萬分。
    北方交兵不休,南方的荊州劉表、江東孫策,亦是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的再度交兵在了一起,兩方針對江夏這一處重鎮,不知道廝殺爭奪了幾回。
    “不愧是曹孟德。”劉璋舉目向滎陽望去,欲圖望見城頭之上的曹操的身影,這幾日來他連連攻伐滎陽,諸多攻城利器盡皆施展,可惜戰果寥寥。
    曹操不愧是打老了仗的,車戰、陸戰、騎戰、守城之戰,是樣樣精通,或許惟有水戰是曹操所不擅長,畢竟赤壁一役,可是斷送了曹魏一統天下的契機。
    於是乎,在曹操的精心守禦下,劉璋一時間不得好處,索性就放棄了攻伐,他打算給麾下將士放幾日假,讓將士們好好養精蓄銳,以圖來日再戰。
    也是劉璋本心不在圖謀成皋、滎陽,攻不攻城,其實都不打緊,這幾日他連連督兵攻伐,不過是給到曹操一點壓力,讓曹操不敢輕離此地。
    身在河南,劉璋卻是對河北的局勢極為關切,來自河北的消息每日準點遞到中軍大帳內,經黃權、賈詡、鄭度等人先行閱讀,而後摘出要點進行通報。
    今日倒是有幾件較為緊要的事情,隻聽鄭度通稟道:“大王,青州軍情,曹仁麾下戰將張遼,勇猛無當,每每先登陷陣,加上臧霸、孫觀等泰山諸將熟悉地理人情,如今東萊、北海二郡,大部分郡縣落入了曹軍的手中。”
    “袁譚所置青州別駕王脩,駐守於齊國臨淄,卻是苦苦支撐,難以抵禦,如無意外,大河以南的青州郡縣,隻怕今歲就要盡數為曹孟德所收下。”
    ‘張遼。’聽鄭度談起張遼,劉璋不免念起了八百破十萬,張遼做下的光輝事跡,不過吳兵十萬之數,多半是個虛數,頂破天幾萬的人馬,但吳兵大敗,孫權丟了一把大臉是真真切切的。
    而如今曹仁驅張遼、樂進為先鋒,攻伐奪取青州,以青州別駕王脩的才具,的確是難以抵禦,更不必提青州大半精銳,都被袁譚調到了平原,用於和袁尚對壘。
    所故青州如今的戰局一麵倒的境況,就算鄭度不言,劉璋也是能猜個七七八八。
    兄弟相爭,便宜的是外人,劉璋輕歎了一聲,他在歎息袁譚和袁尚拎不清時局,這等紛爭的世道,竟還做出了兄弟相攻,廝殺不定的事情來,將大好的戰機透露在外人眼中。
    隻是外有強敵,而內中生亂的事情也不少,知悉曆史的劉璋卻是見怪不怪,晉末、宋末、明末,末世之下,出什麽亂子都是正常,沒什麽讓人好驚訝的。
    “平原戰局如何?”略過青州的戰事,劉璋關切起了平原的戰局。
    在劉璋看來,當下河北最為緊要的戰區,不是幽州,也不是青州,而是平原郡,平原郡這場兄弟相爭,能否打出火來,鬧一個天翻地覆,耗盡河北的元氣,這才是重中之重。
    今者天下大亂,河北的州郡算是保留實力比較多的,尤其是冀州,戶口之豐,讓攻取下冀州的曹操為之忘形,而後曹操更是立霸府於鄴城,接著是魏公、魏王,牢牢把控著冀州這一處民豐富饒的大州。
    此前數年,雖是劉璋同河北連年交兵不休,但所攻取的不過是並州、河內之地,未有觸及河北的根本——冀州,現下袁譚和袁尚兄弟之間的鬥爭,卻是讓劉璋不動刀兵,又可消耗河北的實力。
    所故對於平原郡的戰事,劉璋極為關切,他希望袁譚能堅持久一些,若是能和袁尚打個平手,相持於平原,那就是再好不過的局麵,如此他就可趁隙窺伺鄴城。
    鄭度聽到劉璋的問詢,他拱手答道:“大王,據辛毗遞來的內幕消息,袁譚用兵兩萬五千餘人,袁尚督兵三萬餘人,兩方雖是兵力相當,然袁尚所督,是河北精銳,袁譚麾下,多是郡國之兵。”
    “是故兩方對壘,袁譚一方在兵力既少,戰力又劣的情況下,一開始戰局就劃到了劣勢的境況,如今袁譚分兵屯於平原縣外,同平原縣互有犄角,據城而守,以侯戰機。”
    “而袁尚所領雖是精銳,然攻城之戰,素來最為艱難,所故一時間,袁尚難以克定平原縣,不得擒殺袁譚,看上去兩方還會僵持不少的時日。”
    “是故。”鄭度道出了辛毗的進言:“辛毗有言進於大王:望大王能早做決定,伺隙攻伐鄴城,鄴城即下,河北遂定,天下也將一統也。”
    “不急。”劉璋淡淡的搖了搖頭,他笑道:“再等一段時日,讓袁譚利用平原縣城,多多消磨袁尚所部的軍心士氣,等到差不多了,我等再窺伺冀州。”
    在河北戰局還沒有完全明朗化的情況下,劉璋有意再等等,等待是一種美德,耐心的人才能得到最好的饋贈,況且劉璋心下有意再同曹操耍耍,和這位大漢丞相打打交道。
    “幽州若何?”心下閑適的劉璋,還有心情關心了劉備一嘴,對於這位小強一般的同宗,他可是時不時掛在心上,對劉備的一舉一行都有所關切。
    關於幽州,鄭度自然也是觀閱過相關的最新軍報,他應聲通稟道:“劉玄德麾下有關羽、張飛等虎熊之將,又有田疇這等高明隱士相助,因而臨陣對敵,幽州刺史審配不是劉玄德的敵手。”
    “如今審配全心全意投入守禦當中,不再做沙場野戰之行,看上去,審配是打算拖到袁尚討定平原,而後鄴兵北上助陣,再行驅逐劉玄德。”
    “紛亂,真是紛亂。”劉璋感喟了一句當下的時局。
    ……
    滎陽城內。
    入夜之下,四野一片暗寂,大漢丞相曹操卻是沒有安然入睡,他坐於廂房的席上,手中捧著一卷孫子兵法,正在細細的研讀當中,時不時抬起刻刀,在竹帛上添上幾筆自己的看法,用作注解的話語。
    ‘劉季玉究竟是作何盤算?’曹操的心思忽的從手中的兵法上脫離,他揣摩起了那位秦王劉璋兵向滎陽的真意,一時間他卻是想不太出一個合理且明確的答案。
    如今河北內亂,他遣曹仁圖謀青州,劉備那邊和他想法一致,正在引兵圖謀幽州,而劉璋,在握有上黨、河內之地的情況下,卻是不去圖謀鄴城,反倒引兵來此攻伐滎陽。
    事出有反,必有妖也。
    這是在降低袁尚的防備之心,好讓河北兄弟相爭鬧騰的更為沸烈嗎?而後趁著河北一場大戰,元氣大傷的時候兵向鄴城,打河北一個措手不及?
    曹操思索出了一個貌似合理的答案,可是劉璋親至河南尹,謀劃攻伐滎陽,又讓他覺得劉璋似是真的圖謀滎陽,而對鄴城這一塊鮮肉不感興趣。
    “丞相。”
    一聲呼喚打斷了曹操的思路,低垂著腦袋沉思的曹操未曾抬頭,他隻指著下首空著的席位道:“奉孝,坐。”和郭嘉相處日久,他已經擁有了聞音識人的能力。
    “是。”郭嘉淡淡的應了一聲,而後坦然的坐下。
    “丞相入夜不眠,召嘉至此,可是有什麽事情?”入座後,郭嘉向曹操上問了一聲。
    眉宇間藏匿著一抹淡淡惑意的曹操,當著郭嘉這位心腹謀臣的麵,他直率的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先前,孤以為黃權督秦軍至此,不過是為了安袁尚之心,使河北二袁放心爭鬥。”
    “可如今秦王至此,事情過於怪哉,所故丞相不明其意了。”郭嘉未等曹操講完,他代替曹操講完了剩下的話語。
    “然也,還是奉孝知我心。”曹操重重的點了點頭,郭嘉一語刺破他的內心,讓他有一種知己的感覺,同時於葳蕤的燈火下,郭嘉年輕的麵龐入目,後事有人可以寄托的釋懷感湧上來曹操心頭。
    “嘉有一些推敲出來的想法,丞相可隨意一聽。”郭嘉為曹操剖析道。
    “一者,秦王劉季玉,沒有把袁譚、袁尚這對兄弟放在眼裏,而是視丞相為大敵,就如昔日袁兵南侵,丞相放著袁兵不顧,東征討伐竊取徐州的劉玄德一般。”
    “嗯。”曹操微微頷首,他也有這樣的感觸,這是英雄之間的惺惺相惜,以及不容水火,連片刻都不願去等,執意剪滅為己身之儔的野心和直覺。
    “二者,秦王劉季玉督兵至此,不過三萬人,大眾未動,尤其是如上黨甘寧、河內馬超、常山張任,各處兵馬都還在潛藏身形,伺機而動。”
    “而有甘寧、馬超、張任三路兵馬,匯聚在一起,足以對鄴城發起攻伐,倒是不太用的上滎陽關前的三萬秦軍。”
    “以嘉之見,或許當河北出現戰機的時候,這位秦王就將潛身北上,聚齊甘寧、馬超、張任三路人馬,對鄴城乃至魏郡這座河北的腹心發起攻伐。”
    “奉孝之言,大解吾惑。”曹操頷首點頭,他將郭嘉的這番解釋,同他心中揣摩出的緣由進行驗證,自認為是大差不差,理當如是。
    “所故。”郭嘉接著說道:“我等隻需緊密盯著秦王劉季玉的動向,若是劉季玉有所異動,就說明時局將發生改變,丞相亦當做出合宜的應對。”
    “固當如此。”曹操撫掌應道。
    ……
    平原縣外。
    望著仿佛刺蝟般,身形蜷縮做一團的平原縣城,不管從哪裏下口,都讓人難以入手,袁尚不由心中歎息了一聲,同時對袁譚的怨憤又升騰了幾分。
    都統三萬精銳鄴城至此,再加上有張郃、高覽等名將襄佐,對上袁譚從四方聚齊起來的兩萬五千烏合之眾,一開始,袁尚就占據了上風,起初的幾次試探性交手,他都得到了不錯的戰果。
    可是,也是正因為如此,袁譚放棄了和他野戰,把軍士將校收攏到了平原縣外,立下森嚴的營寨,堅固的壁壘,用於抵消袁尚麾下鄴兵戰力較強的優勢。
    攻城自古就是苦活累活,尤其是在敵軍守禦戰心堅定的情況下,現如今城內的袁譚打定主意不投降,對於袁尚派遣過去勸降的使者,每每都是亂棍打出,隻說要戰便戰,其他的就不用多說什麽。
    因是如故,而今袁尚頓兵城下,一時間無計可施,好似刺蝟般的平原現成,他是下不了半分的嘴,唯有強攻這一條路子可以走,可強攻之下也是斬獲寥寥。
    袁譚到底是知兵之人,帶過兵,也上過戰場,於城外立營,和城內遙相呼應,互為掎角之勢,若是鄴兵攻打城外營寨,城內就出兵襲擾鄴兵之後,若是鄴兵攻打城池,城外營寨又是出兵襲擾攻打城池的鄴兵之後。
    不管攻打城池還是營寨,都得保證有一支機動兵力盯著城池或者營寨的譚兵,既要顧頭又要顧腚,哪一邊都不容有失,不然現下袁尚占優的局麵就將消弭不見。
    “嘶。”袁尚感到一陣牙根發疼,渾身都不太得勁。
    袁譚堅守不出,戰事拖延日月,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河北方方麵麵都有強敵的情況下,幽州劉備、中原曹操、關中劉璋,可都是虎視眈眈,且有的人已經下手了。
    就比如幽州之地,審配發來文書,道是劉備發兵來攻,且劉備麾下將領強橫,有關羽、張飛等萬人敵,他野戰不是敵手,唯有依仗城池和劉備相持。
    雖是審配沒有說出求援的話,但袁尚也知道平原的戰事不能再拖了,需要早些落定下來,好用鄴兵應付他處,不然河北將四境生患,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