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天子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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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城外。
當秦王的大纛出現在秦軍營中,頓時大營內就發出了歡呼雀躍的聲音,氣力之強勁,甚至於傳入九霄,響徹在了雲海之中,滎陽城內的曹軍自然也是聽聞到了。
於禁立於城頭,望著士氣強盛的秦軍營寨,眉宇間露出了一抹憂色,先前他本以為河北內亂,秦兵當是兵向河北才是,卻不料秦軍卻隻衝著中原來了。
且不止秦軍抵至此地,秦王劉璋更是親至滎陽城外,瞧這架式,似乎是要來真的,非是什麽兵法所言的虛實之策,而是實打實的要對滎陽城發起攻伐。
於城外立寨的曹洪,他同樣察覺到了秦軍士氣的變化,而後通過斥候臨近偵望,他得知了秦王抵至的消息,和於禁一般無二,他臉上也掛起了憂思之色。
大軍的統帥身份,對於軍中士氣而言,有著雲泥間的差別,就比如先前秦軍的統帥是黃權,秦軍士氣雖佳,但到底沒有到達盛氣淩人的地步,而如今隨著秦王劉璋親至,秦軍士氣強盛莫名了起來。
“傳令夥夫營,今日做一些肉食,犒賞犒賞將士。”因秦軍士氣上漲,為保住軍中將校的戰心,吝嗇的曹洪打算出出血,通過肉食提升將士們的士氣,以求打贏接下來的滎陽保衛戰。
與此同時,一封八百裏加急的軍情,自曹洪手上遞出,向著許都奔去——秦王親至的消息,是十萬火急的事情,須得早早為丞相曹操所知,如此許都才能早些做出應對。
滎陽距離許都不過三四百漢裏,八百裏加急的情況下,不過一日夜,秦王抵至滎陽的消息,就遞到了丞相府,擺在了曹操的案頭上,為曹操翻開查閱。
‘竟是跑到滎陽了,當真要大動幹戈。’曹操一目十行的掃視完曹洪遞來的文書後,他皺起眉頭深思了起來。
前麵秦王抵至雒陽的消息傳來,曹操同一眾幕府文武商議,得出的結論是秦王跑到雒陽,不過是一種行為上的表態,並非是真正的要經略中原。
可如今,隨著秦王抵至滎陽,於滎陽城外屯兵數萬,這種情況下,假的也變成真的了,但對於劉璋是否真的有意謀圖滎陽,曹操始終抱著一絲懷疑,畢竟河北內亂的當下,秦王劉璋為何不挑軟柿子吃,而非要盯上中原這顆硬石子。
不過眼下不是去揣摩劉璋心思的時候,即是秦王跑到滎陽了,他這位大漢丞相,也當往滎陽去上一趟,單隻是於禁和曹洪在滎陽,恐非劉璋的敵手。
曹操素有明斷之風,他下定了主意後,旋即就準備北上滎陽,去同那位秦王遙相對壘,而曹操這顆主心骨離了許都,為妨許都有什麽風波揚起,他自然免不了安排信得過的留守文武,這裏曹操安排了他的長子曹昂、尚書令荀彧留鎮許都。
一切準備妥當後,曹操開始了北上滎陽,他沒有身處中軍,而是和先鋒人馬提前出發,不數日,就抵達了滎陽,在曹洪和於禁的迎接下,進駐了滎陽城內。
在入駐滎陽城的第一天,曹操派遣了董昭前往秦軍營寨,他打算假天子之命,壓一壓秦軍的士氣。
秦軍營寨,中軍大營。
董昭立身營中,神色自若,他先是拱手問禮:“諫議大夫臣昭,見過秦王。”
“董君不必多禮,且先入座。”劉璋麵色和洽,他招呼了一聲。
董昭沒有推脫,他施施然安坐了下來,而後向劉璋微微拱手,發出一道質問的話語:“不知秦王自關中而出,大駕至此,所為何事?”
“董君何故明知故問?”鄭度代劉璋回了一句,他麵上露出輕薄之色。
“明知故問?”董昭搖了搖頭道:“昭實不知秦王此行用意,大王為秦王,自當居關中,而今跑到關東來,卻是行事怪異,令人惑然無比。”
“我家大王至此,自然是為了討賊。”黃權快人快語,打開天窗說起了亮話。
“討賊?”董昭神色露出一抹惑然之意,他嘶然一聲後問道:“討什麽賊,哪裏的賊,昭居此地久矣,卻是不知此地有什麽賊寇。”
“權所言賊,丞相曹孟德是也。”黃權直率而言。
聞聽此言,董昭麵色露出驚容,他惶恐和不解道:“曹丞相向著破黃巾、伐呂布,安集中原之地,加之輔佐天子,安定庶民,為漢家功臣也,黃鎮東何以視之為賊,此語大謬,還望鎮東收回。”
“董君何故如此作偽。”黃權打開天窗說亮話,他朗聲道:“自天子東遷,定於許都,一應朝政事務加之權柄,悉為曹孟德所竊,天子竟不得親理政務,但唯唯而已。”
“曹孟德此等行徑,安敢掛有功臣之名,非漢賊若何乎。”
“鎮東所言大謬。”董昭歎了口氣道:“曹丞相所以總覽政務,實是天子所委任也,而非曹丞相所竊取,況乎以丞相之名而理庶務,有何違逆之處。”
“嗬嗬。”黃權冷笑了一聲:“以丞相之名,固可總覽政務,然曹孟德於相府理事,諸事皆不通稟天子,此舉大違人臣之道也。”
“其次,宮闈禁衛,悉為曹氏子弟,而他人不得入守,此舉與幽禁天子無異也。”
“文攬政務,武拘天子,曹孟德何等悖逆,何等猖狂,與昔日的李榷、郭汜相仿,若是這般都不得視為逆賊,董卓都可以道一句漢室忠良了。”
“鎮東成見即深,昭無話可說。”董昭沉沉的歎了一口氣,而後他朗聲道:“秦王,今昭此來,是奉天子之命,還請秦王引兵而去,還歸關中,莫要做下忠良相互攻殺的事情。”
“巧了。”劉璋這才回應了一句,他笑道:“孤此來,也是奉了天子之命,卻是不好退兵,不然有違天子之令,非人臣之所為也。”
“秦王。”董昭麵色惑然,他發出疑問道:“何故調戲臣下,向者天子並無詔命發往關中,何來發兵關東的詔書。”
“有衣帶詔。”劉璋收起臉上的笑意,他一字一頓的言道:“上言曹孟德行事悖逆,素來張狂,號令天下諸侯共討,董君身在許都,當是聽聞過,何故做出一副罔若未聞的樣子。”
“董君,你即為諫議大夫,會當輔佐天子,進諫忠言,而非阿附逆臣,為逆賊張目,此舉大違忠良之道也。”
董昭一時間似是被扼住了喉嚨,難以發出反駁的言辭,畢竟昔日衣帶詔的事情在許都鬧得沸沸騰騰,掀起了一場大風波,不知有多少公卿因此人頭落地。
默然片刻後,董昭想出了托詞,他揚聲道:“秦王,衣帶詔之事,非是出自天子之命,而是車騎將軍董承、偏將軍王子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等人所偽造的。”
“昭以為,以大王之明睿,當不至於輕信這等謠言,還望大王能明辨一二,不為逆臣董承、王子服所惑。”
“董君果有辯才。”劉璋輕笑了一聲,他反駁道:“若說董承、王子服等人,或許信譽上存在可疑的地方,然遼東劉玄德,其人弘雅有信義,稱有衣帶詔之事,是故此事無疑也。”
“董君。”劉璋不給董昭反駁的機會,他直白的招攬起了董昭:“曹孟德幽拘天子,殘害公卿,固漢家之賊,又一董卓也,卿何苦侍奉此等逆賊,落下萬世的罵名。”
“卿有才名,智謀無二,孤素有所知,今卿即是入我營中,可願棄暗投明,效事於孤,孤當禮待和重用卿,絕不相負。”
“大王,若是臣下不從呢?”董昭見今日此來無果,他就欲告辭,而今聽到劉璋招攬他的話語,他下意識的問詢了一句,擔心為劉璋所強留。
“卿若是不從,自當歸去,孤從來不做勉強他人的事情。”劉璋見董昭麵有難色,知道董昭這是擔心他強留的緣故,所以他大大方方的道了一句。
“既如此,昭請告辭。”董昭起身拱手告退道。
“卿即是不願,就且還滎陽吧。”劉璋點了點頭道:“隻是孤這裏,早晚備上一介席位待卿入座。”
言罷,劉璋將董昭送到轅門,望著董昭離去的背影,他自感有些可惜,董昭是個有才的人,且才幹不小,尤其是在勸進這種事情上。
曆史上曹操遷魏公,升魏王,董昭在其中出力不小,很大程度上都是董昭的建議給予了曹操稱王的決心,而後曹操去世,曹丕繼承王位,董昭又為曹丕篡逆一事造勢,最終造就了漢魏禪位之事。
劉璋來日也當謀求更進一步,到時候真到了勸進的時候,讓董昭這等慣於造勢弄謠,行文勸進之徒去做專業的事情,也就可以免去不小的功夫,一切都是那麽的水到渠成,那麽的無有風波。
不過說是可惜,也不是太可惜,畢竟勸進這種事情,有的是人上趕著做,就怕落後他人一步,不得攀龍附鳳之功,多一個董昭不多,少一個董昭不少。
滎陽。
“衣帶詔。”曹操牙根有些發疼,他此刻痕跡了劉備、董承等人,本來他假天子之命,東征西討,一舉一動都是出自天子之意,誰敢違逆,誰就是漢家逆賊。
而隨著衣帶詔一事爆出,前麵如袁紹,依托衣帶詔聲言討賊,而今又有劉璋,通過衣帶詔消弭他挾天子的大義,可恨,可恨之極,尤其是董承雖死,但主謀之一的劉備卻還活的好好的。
曹操沉思之下,怒意從劉備、董承的身上,遷徙到了天子劉協處,若非是這位天子不安分守己,弄出衣帶詔之事,何以讓他有今日的窘迫。
不然,他今日就可通過天子之命,在道義上壓倒劉璋,將劉璋置於逆賊的位置上,軍心士氣,會當可以壓上秦軍一頭,可如今卻是不得也。
“今卿即是入得秦軍營寨,可有所得。”曹操放下令人牙疼的衣帶詔之事,他向董昭問起了在秦軍營寨的見聞。
董昭此去秦軍大營,並不是單純的在道義上去質問劉璋,同時他還兼著偵查秦軍營寨的任務,通過進入秦軍營寨後細微的觀察,得知秦軍士氣、秦軍精銳與否,秦軍約莫人數幾何,又秦王劉璋是否真的有意在滎陽死磕,而放任袁尚去剪除平原的袁譚。
董昭神色凝重,他回稟道:“丞相,臣入得秦軍營寨,見秦軍令行禁止,營壘分明,確乎是一支精良的隊伍,而秦王神色,似乎是不攻下滎陽不罷休。”
“怪哉。”曹操狐疑了一句,他不敢置信,劉璋當真置河北於不顧,而打算在滎陽同他對壘。
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曹操漸次放下心中的疑慮,他將專意當前的秦軍,不管秦王劉璋打著什麽意圖和謀劃,他都將釘死在滎陽,不給秦軍攻取滎陽的機會。
且知道,滎陽之地,作為一座交通咽喉,扼守天下要衝,是連接四方戰區的戰略樞紐,是兵家必爭之地。
自雒陽東出,須攻破成皋滎陽敖倉這一條線上的防禦體係,隻需成皋、滎陽在手,曹操就可用較少的兵力,將秦軍堵在河南尹中,而若是成皋、滎陽為秦軍所得,則秦軍東出經略兗豫,就將是一片坦途,無有阻塞。
尤其是在秦軍軍中馬匹較多的情況下,想到這,曹操心下歎了一口氣,劉璋坐擁雍涼,據良馬所產之地,麾下精騎數倍於他,如果在平原上交戰,他多半會被秦軍輕騎來回溜死。
‘少馬,少馬。’曹操心知麾下精騎不足,但中原非是良馬產出的地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當今之宇內,並涼幽三州才是出產良馬之地,而並涼為劉璋所得,幽州為袁氏坐擁,劉璋自然不可能賣馬給他,袁氏雖同他是盟友,但也是對他抱著警惕之意,絕少販賣良馬給他。
遍尋天下,曹操唯有經青州,往遼東劉備購馬,而這一趟海浪滔天,風險萬分,馬的價格居高不下,讓曹操難以維持一支龐大的精騎隊伍,隻能組建虎豹騎這等精銳但騎卒較少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