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號兵房裏的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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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將吳焜!
李德彬道“伯壯同學。”他和唐伯壯是中學同學“不是英雄也揭竿,師行到處任摧殘。隻緣一點膏脂在,草木也無半日安。當年你這首打桐子詩,我至今還記得。”
唐伯壯“那年你家中給你要娶個童養媳,你一天消沉在床,我給你寫了封信,你還記得麽?”
“記得,你說我們青年的朋友,當脫去社會的一切羈絆,努力改造,實現我們的理想社會,不應抱悲觀主義。喂,唐伯壯同誌,你當時思想為什麽那麽先進,難怪你能加入黃埔軍校,不像我,當了軍閥的小軍官。”
“你也不錯了,參加過朱德將軍的軍校,現在,我們不是走到一起了嗎!”
兩人站起來,緊緊握手。
徐允士一掃數月來臉上的陰冷,拍了拍吳會治的肩,說“大學生,當了排長,話也不願說了麽?”
小軍官抿了抿嘴唇,低聲說道“在座諸位我基本認識,隻是這位——”他的目光望向少言寡語的金冶平,又轉頭對巷口“還有那位小兄弟……”
李德彬眨眨眼,笑道“這位叫金冶平,也是達縣黃庭鄉的人,梁平縣中學畢業後,回黃庭當了兩年教員,和虎城的石子安、石輕塵等同誌一起幹革命,陳毅同誌來巡回演講時,他聽了演講,又跟徐營長談後,和蔡奎一起,跟著徐營長來投了朱德軍校,朱代表離開前,他由五大隊長諶傑教官介紹,加入了組織。”
金冶平很具老師範,眼神明亮,額頭寬平,嘴唇略突出,他聽了介紹,害羞的一笑“我是個新黨員,需要跟老同誌們多學習。”
唐伯壯、張鵬翥和吳會治,這才認真的打量金冶平,待胡洪疆介紹金冶平,曾參加宮王頂剿匪敢死隊,勇敢突破天險後,對這位學曆高、實戰中英勇,又謙遜低調內儉的儒雅軍人,好感頓生。唐伯壯心道這個同誌,在家鄉就有實際的革命經驗,是承擔黨中央布置的目前工作任務的最佳人選!
李德彬又指著那個坐在巷口,看街道、聽隔壁,還在地上逗螞蟻,正一心三用,一身短軍裝髒得象抹布,瘦頸上褶皺成圈,髒泥堆積的小軍人笑道“那是萬縣本地的一個孤兒,抓夫子後為吃飽飯當了號兵,朱代表親自選的警衛員,自從朱代表離開萬縣後,他就一天天的消沉,懶梭梭地,打不起精神。雖然他年小,還不是黨員,但革命性強,早晚要成為我們組織的一員。朱代表在時,也特別信任他,劉伯承同誌、陳毅同誌也都喜歡他,教了他很多東西。”
三人又仔細盯了吳焜一眼,見他拿著個小木棍一邊逗螞蟻,一邊側頭望街上,忍不住對視微笑。
金冶平適時說道“請會治同誌介紹吧!”
吳會治挺挺腰,“我和徐允士、胡洪疆同誌都是萬源縣的人,他家在井溪壩的五爪埡,我家在井溪壩坑塘,胡洪疆在舊院壩。1924年我考上了河南焦作礦業大學,我們學校消息比較靈通,聽到南方的新聞後,次年暑假,我和幾個大學同學一起到廣東,考上了黃埔軍校第四期,初訓幾個月後,1926年3月,我們被編入工兵科,黨組織在學校成立了一個‘青年軍人聯合會’,我在這個會的活動中入了黨,當年10月畢業,我被分配到新編21師當排長,一直打到南昌,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時,我們師按兵不動,觀察形勢,前不久汪精衛又發動七一五反革命政變,反動派合了夥。這樣子,我還當個什麽兵?我才不願為這些新軍閥當炮灰呢,於是我就回來了,準備回家去當個教員混日子。”
介紹完畢,因沒有明確的組織關係,幾人開始互相交談,如一般食客般,那姓張的食店老板兼廚師兼店小二,也拖了個板凳坐在一邊聽,不時還插嘴問話,就連吳焜見眾人談得熱烈,也耐不住,身子越來越靠近食店門前。
唐伯壯周遭望了一圈,低聲對李德彬說“這裏太近街,不安全,明晚你能不能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們。”
李德彬意外地望了唐伯壯一會,心中暗暗歡喜“萬縣市麵上,夜晚巡查得很緊,晚上有人聚會就要當成共產黨分子抓起來,你看館子裏也貼上了莫談國事的標語,一旦被軍警查到麻煩得很,有時不問青紅皂白就殺人。就是我們穿著這身狗皮的,無公事出來,也要弄到憲兵司令部去受審。不過,我們旅目前兵員不足,隻剩了個架子,許多營房空著,不如就在手槍營營部裏的號兵房,房子僻靜,就在營部院後麵,原來是吳焜他們三個小號兵住,現在兩個都下連去了,吳焜獨住,隻要不大聲喊,外麵聽不見的。客人夜晚就不回去了,將就住在那裏。”
唐伯壯想了想“好吧,總之要安全,來的人一定要是確定了身份的共產黨員,而且黨性堅強。”
李德彬重重的點頭,心裏樂開了花。
原住三百多軍士,喧囂的手槍營營房,隻剩下稀稀落落幾十號人,蔫頭蔫腦的混日子,豬食般的夥食,想要在菜裏尋找油星星,比找蟲草還難。一天兩頓,每兵每頓隻有一小土碗雜糧飯,還有一頓是稀的,士兵們可以一口喝完,肚裏沒貨,動彈個鬼喲。
這天,有兵在壩裏向營長繼續發牢騷,要求出去做小工,掙點吃食,也有兵想回家看一下。過去這種要求,僅僅是唱個黃腔,放個嘴炮,過上一把嘴癮,誰知,今天徐營長竟然同意了,接連批了好幾個人的假,旅軍令處兼政訓處李處長也在旁點頭。消息傳開,手槍營的兵幾乎全來請假,不過大家很快發現,徐營長放假的,全是老兵,而且誰能承諾回來時帶上一個新兵,還可以延長假期。
黃昏時,手槍營隻剩下二三十號人,更顯冷清。
軍官食堂晚上吃的是一碗菜幹飯,土碗裏堆了點尖,明顯菜多米少,下飯的泡菜豇豆,被軍官們爭搶著先吃了。等吳焜端碗去拈菜時,隻有碗底還有點豇豆渣渣,找到一個角落,蹲在板凳上,數著米粒,珍惜地吃了飯,肚子如雷般響著,估計肚皮裏也在醞釀起義暴動吧?
垂頭喪氣地出了食堂,李德彬處長叫住他,令他跟胡軍需到昨天那個食店,接張老板送吃的來。
張老板提著一個蒙著毛巾的提籃出來,跟著走。吳焜聞到提籃裏食物的香味,頓時精神一振。
回到營部,“偶遇”全副武裝的李處長在營門前巡營查哨,接了提籃,沒說話,帶著張老板到營部最裏邊的號兵房,轉瞬又出來,對吳焜說“就在營部周邊玩,不要走遠,明白嗎?”
看樣子吃食沒我的份,“嗯,好吧。”坐上門前石欄杆,無聊打望。
天剛黑盡,瞧見徐營長陪著兩個穿長衫、一個著中山裝的人進了營部,接著,昨天那三個客人由金冶平陪同也進了營部,稍後,穿著軍裝的朱福建和煙盒子何流也陪著幾人進去了。
須臾,有幾個吳焜麵熟的軍官也進去了。
最後來的是老連長李方奎,手裏提著一個土布口袋,永遠樂觀地笑容滿麵,見空蕩蕩的營部前隻有吳焜一人,短暫的納悶後,欣賞地向吳焜一笑,從袋裏給他抓了一大把爆米花,說“機靈點。”吳焜似懂非懂地點頭。
徐營長在門裏向吳焜招手,急忙趨來。徐營長把吳焜那把漢陽兵工廠生產的盒子槍拿在手上,退彈匣,驗槍,看了彈匣滿,遞給他“我們要談筆大生意,敞風就要壞菜,你在那個轉角處躲著,我和李處長不時要來查崗,我在屋後還放了個暗樁子,莫誤傷。有人來,你打個響動,打發開去,莫讓人進來。如果看樣子是來弄我們的,你打響動後就閃遠點,從外麵搞他們。”
吳焜見徐營長已經把他那兩把大鏡麵匣子插在腰上了,短暫懵圈後,又見有一個似乎熟悉的長衫客人在徐營長身後望著自己,半晌,聲音低卻初顯斬釘切鐵腔“我保證,用我的命!”
營部門關了,燈也熄了。
夜風吹來,落葉亂舞,沉寂靜默。
吳焜的號兵房,地上稻草鋪開,上有幾套被褥,供人坐地,屋中一矮桌,桐油燈暗淡,桌旁有一個小凳,一條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