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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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盜寇!
    東華山地處上陽郡的東麵,沿途與清河鎮恰好隔了一座洛城。
    洛城自古為繁華勝地,居江而建,一條十裏長街,包括了洛城主要三處商貿緊要場所。中段的洛河漕運碼頭、以及由洛河分隔長街後形成的東西兩處集市,巷陌縱橫,店鋪林立,極是熱鬧。
    張阿瑾從小呆在清河鎮,就算前段時間與掌櫃一道出門,也是專擇隱蔽小路行走,入住店肆,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輕易拋頭露麵,哪見過有像洛城長街這般喧鬧景象的。
    初到大城,不說街道如何寬闊綿長,街上人流又如何人聲鼎沸,摩肩接踵,便是街道兩邊店肆所掛出的各式招旗,遮天蔽地一般,兩眼就已看不過來,街上各種掄圈噴火各種雜耍,鳥雀叼牌算命,紅腚的猴子翻筋鬥,加上賣藝的鐵槍鎖喉,胸碎大石,直讓張阿瑾大呼精彩。
    入城之時差不多已是下午時分,逛了半天,也隻走了一小部分。逛的累了,看看日頭,太陽已開始西沉。張阿瑾見前麵正好有間小客棧,進去問了價格,倒也不算貴,便付了兩晚的費用,用張西嶺的姓名做了登記,要了一間單人房,吃了些飲食後呆在客棧房間裏休息。
    到了次日,張阿瑾又已早早醒來。雖然這些日子自出來以後,已不用做工,卻因習慣早已養成,時間一到便自動睜開眼睛,想攔也攔不住,也是無法。偏偏這裏的集市,聽小六說開門甚遲,要過了辰時才真正熱鬧,就這麽睜著眼躺在床上幹耗也是不妥,幹脆閉著眼睛又睡了個回籠覺。沒想到這一睡之下,竟是十分香甜,竟多睡了二個時辰。臨醒之時,迷迷糊糊間好像閻羅王的板子又呼嘯拍來,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起床後收拾停當,慢悠悠出了小客棧,張阿瑾夾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前走不到幾十丈,抬頭卻見一間店鋪匾額寫著三字‘玉緣閣’,張阿瑾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果然是一家玉器店。
    進了店堂,一個店堂夥計便已迎上,隻是看張阿瑾是個小孩,兼之身上的服飾簡陋,已是心中暗喜。平日接待,見過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這樣打扮的人物,偷兒居多,買玉的沒有,賣玉倒是不少,至於這要賣的玉是從哪裏得來,卻也從不計較“這位小哥,可是來看玉的麽?”
    張阿瑾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便是這玉,想勞您看看。”
    果然又是偷盜之物。夥計腹誹了一句,臉上倒是不露聲色,小心接過這玉,隨口道“原來是一枚玉簡,賣相倒是不錯。”
    “玉簡是何物?”張阿瑾問道。
    夥計心中不由的冷笑,隨口說道“早年之時,我們用的紙還沒造出來,大夥兒便將竹子劈開成片,在上麵寫文字,稱為竹簡。富貴人家便用玉來做同樣的事,便是玉簡了。”
    實則玉簡倒不是什麽稀罕之物,年代雖久遠,但在王宮貴族之中,如今也時有見到,而且通常都是成冊出現,這樣的一枚孤片,價值又少了許多。
    隻是這枚玉簡當夥計仔細看時,卻發現與平常所見有所不同,這玉簡的玉質,白透細潤,實實在在是少有的極品羊脂白玉。
    夥計心中暗自心驚,以往所見,便是皇宮藏品,也沒見過有用這等羊脂白玉做的玉簡,隻怕是大有來頭,卻不知這小賊從何偷來。不過這夥計終究是行中老手,心中雖然震驚,臉上卻多了些嫌棄之意“果然是玉簡,這東西成冊才算一套,這麽個孤片,賣相雖然不錯,可不值什麽錢。”
    張阿瑾自然不識玉,見夥計這般說法,心也冷了一半“那這個能值個多少?”
    夥計沉吟許久,說道“孤片一般是不收的,收了之後,極難賣出。若是成冊,比如十枚一冊,倒是可值百兩。這孤片,卻隻值十中其一,又 因為難以收齊,價值又要減掉一半。再說若是來路不明,這邊也要擔當風險。不過你若著實要賣,我這邊倒也可以咬咬牙收了,但價卻不能太高,估摸值個五兩左右。”
    這夥計也是心狠,將這枚玉簡,當普通一等二等的玉質來估價了。實則這極品的羊脂白玉,曆來有價無市,稀有之極,單是這枚玉簡,輕輕鬆鬆便可賣出個百餘兩銀子,更何況能用這等稀少的玉質去製作一枚玉簡,背後故事隻怕更能讓其價值翻上幾番不可。隻是這夥計看準了張阿瑾定是偷盜的贓物,必定急於出手,又認定他不懂玉,人小可欺。
    這等情形,在這店鋪之內,可不少見,一刀下去,立即賺得盆滿缽滿,東家的犒賞,便是隻有利潤一成,也足以讓人興奮。
    這夥計猜測倒是沒錯,張阿瑾對玉一道,確實是兩眼一抹黑,聽了夥計言之鑿鑿,心中雖有疑惑,也隻能姑且相信。再者搶來的東西,賣不了高價,倒也常見,這個對於從賊窩出身的張阿瑾來說,倒是事實。
    隻是價位收的如此之低,心中不免有些喪氣,心想那位死在車下的老兄,也是苦命的主,居然把價值也就十幾二十餘兩的東西,也當做傳家寶貝一般藏得這麽隱秘。
    實際上五兩銀子對他來說,也已經不少,值他半年的工錢了,若是平日,早就點頭成交。不過如今懷裏有那麽幾十兩,家裏屋後還藏著七八十兩,卻已不稀罕了。再則看這玉簡的色澤,與自己頸項所掛的那玉相差無幾,自己留著平日拿來把玩也好。
    從夥計手中拿回玉簡,重新放入懷裏,說道“既然不甚值錢,還是自己留著的好,方才倒是有勞了。”說完之後,轉身便要離去。
    張阿瑾如此舉動,倒是讓夥計呆了一呆,心想方才隻怕這一刀斬的太狠了些,遇上不差錢的人了。趕忙伸手攔住“小哥莫急離去,若是誠心要賣,還可商量。”
    張阿瑾搖搖頭,心想五兩往上再加,也不過六兩七兩,無甚意思,幹脆頭也不回,徑自離去,隻悔的這夥計在身後大喊“十兩!十兩如何?十二兩!這位小哥暫且留步”
    張阿瑾啼笑皆非,心想夥計這般喊叫,將價格陡升,看這夥計著急的模樣,這玉簡的價值,隻怕遠不止十幾兩,更舍不得賣了。
    當下腳下疾走,隻當沒聽見背後夥計的叫聲。正行走間,張阿瑾忽聽背後一陣雞飛狗跳,隨之驚叫的,怒罵的紛遝而至,中間還夾雜著幾聲急促的叫聲“小賊,別跑站住!”
    張阿瑾嚇了一跳,心想那玉器店買賣不成,派人過來要改成硬搶麽?停足轉身,正待仔細看個清楚如何回事,猛然間隻看著一團人影啊的一聲直直的撞入懷裏,一陣天旋地轉之下,人已躺在地上。
    好在著地之前幸得右手撐地緩衝了一下,腦袋總算沒被撞的太狠,但也已經痛的齜牙咧嘴。
    定睛之下,發現身上已趴著一人,看著絲毫無損,無疑是拿他當了肉墊。隻見其貌似一小乞丐,八九歲的樣子,身形廋小,滿臉汙垢,頭發髒亂得好似被亂爪扒過的雞窩,神色帶著點慌張,眼睛卻是漆黑明亮。
    小乞丐左手抓著張阿瑾的胸前衣襟,右手還拿著已被咬了一口的糕點不放,這糕點卻正好貼著張阿瑾的嘴巴,聞起來一股香味,似乎是剛剛蒸好出籠。
    張阿瑾惱怒之下正待出聲指責,卻不料小乞丐慌忙間七手八腳的爬將起來,一腳踩在了他肚皮之上,頓時兩人齊齊哎喲一聲。
    張阿瑾是吃痛,小乞丐卻是慌張。肚子柔軟,單腳如何守得住平衡?身子一搖晃,哎呦聲中,另一腳又失去了準頭,往張阿瑾臉上踩去。這張阿瑾剛剛肚子被踩一腳,吃痛之下雙手自然趕去護肚,又怎來得及再來護臉?眼睜睜看著一隻烏黑的腳板迅速放大,在臉上悶了個正著。小乞丐身體往前一撲,踉踉蹌蹌間又摔倒在地,嘴裏甫自念叨著“告罪告罪”
    張阿瑾心中無數話語被這一腳悶回嘴裏,隻覺嘴角全身泥沙,其中還夾雜了一股鹹味,呸了一口,抬手一抹,竟已是破了嘴唇。
    這兩腳踩的位置、方向,自打娘胎出來從未經曆,再加上後腦撞痛,張阿瑾欲哭無淚。
    正自惱怒間,尚未起身,卻見人群中又鑽出兩人,看情形似是追趕之人,口裏還自在喊著“別跑!”,急切間哪有料到地上正躺著二人?一絆之下,四人頓時又滾成一團,哎喲聲又是此起彼伏。
    糾纏間,還是其中追趕的一人眼尖,發現了正要繼續跑路的小乞丐正是偷糕點之人,奮力起身一把揪住,右手一巴掌就往小乞丐腦袋拍了過去“你這小賊,叫你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