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婚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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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春,九州國。處處飛舞著春絮。
    阡陌縱橫,屋舍儼然。
    從南城門入城後,巫祝大人邀車裏的璃璃同乘一匹馬,王小凡騎著馬與他們並肩而行,兩位巫鹹趕著馬車。坐在巫祝大人懷裏的璃璃睜著漂亮的大眼睛打量著九州國寬闊繁華的街巷,青瓦紅牆雕梁畫棟的建築上懸掛著各色花燈,迎著風在牆頭搖曳。橋邊三兩個浣衣女露出藕段般白皙細膩的胳膊,浸在清澈的河水中,也不知在聊什麽,嬉笑連連。南荒一行人的車馬從漢白玉精細雕琢著瑞獸的拱橋走過,槐花落滿河溝,香氣四溢。
    一路上舞榭歌台,摘星高闕應接不暇,處處紅錦深重,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行人熙熙攘攘,叫賣聲此起彼伏——一道道閣廊,一棟棟亭闕,在璃璃幹淨澄澈的眸子中浮光掠影地變換著,又聞水上花船的女子鶯轉淺啼的軟語小調······第一次見到如此繁華市井百態景象的璃璃一時間有些應接不暇。
    水邊飛絮紛紛揚揚,一間氣派華麗的青石磚砌成的大院傍水而建,其中一隅小樓掛滿花燈,向水而立。樓閣雕欄晶瑩剔透的琉璃珠簾那側,九州國青鸞郡主南宮曦曦憑欄而立,透過4月芳菲的曖昧暖霧,恍惚間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少年劍眉星眸,鮮衣怒馬,談笑間盡顯輕狂桀驁之氣,南宮曦曦頓時心跳漏了半拍。
    她趕緊挑起珠簾,探出身去——卻再也找不到那人的影子。
    “郡主在看誰呢?”
    聞聲,是婢女端來了藥。南宮曦曦悵然放下珠簾,來到桌邊坐下,用絲絹捂著嘴咳嗽著,婢女趕緊找來一條白色羊氈披風蓋在南宮曦曦瘦削的肩膀上,嘴裏一邊心疼地責怪著:“梅雨天有倒春寒的,郡主的咳疾最最見不得風寒,你呀,真是一點都不曉得愛惜自己······”
    南宮曦曦眉目低垂,看著像是有心事。長長的睫毛覆蓋著她的眼瞼,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名字叫做小蓮的侍女看出了端倪,一臉壞笑地打趣到:“剛剛······我們郡主莫不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吧?”
    南宮曦曦羞赧地淺淺一笑,溫潤而大氣。她問向小蓮:“你說···要是有緣分的話,就算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姓名也是能再遇見的是吧?”
    小蓮昂起頭略略思量了一番,回答說:“但是世間又有幾人能有這樣的緣分呢?郡主該不是又想起你小時候隨郡王爺去東海那時遇到的······”
    南宮曦曦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嗯,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我可以確認剛剛那個就是他——他也長大了·······”
    “郡主······”小蓮眉頭緊蹙,她說:“要是他還活著的話,應該也有17歲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您忘了,那時我們可是親眼看到·······您一定是看花眼了·······”
    “······是啊,他怎麽可能還活著,真的是我看花眼了麽······”南宮曦曦喃喃道。小蓮看她家郡主一臉失落的模樣,也心疼起來,趕忙轉移話題:“郡主您快喝藥吧,一會兒得涼了,就別想這些虛無縹緲的過往了。”
    ——那時的事情,都是“虛無縹緲”的過往嗎?
    南宮曦曦的思緒回到10年前。
    東海境王府演武堂前地麵落滿茜色的海棠花。
    這年,正逢東海境發洪澇,農戶顆粒無收,人民流離失所,盜竊案頻發。郡王爺下東海境體察民情,與東海王家商議減稅撥款賑災之事,南宮曦曦與小蓮在窗根下偷聽,大人們聊的盡是些“盜聖”、“老百姓失信官府”、“捉拿竊賊以平不正之風”之類的枯燥話題。
    7歲的南宮曦曦的郡王父親跟王家老爺聊個沒完,她自己也閑來無事,索性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小蓮一起在偌大的東海王府內追逐玩耍——這東海境,處處可見海棠花,雪白的,淺粉的,隨風洋洋灑灑飛舞下來,就像下了一場粉紅色的雪。從小生活在九州國的曦曦與小蓮從未見過這般壯麗絢爛的景象,在海棠花舞中盡情地撒著歡兒。
    突然從王府南麵兒傳來一陣嘈雜聲,像是還夾雜著男子的慘叫,南宮曦曦與小蓮尋聲而去,原來是王府有人捉拿到“竊賊”了,正摁在地上打呢。那個“賊”穿著粗布衣服,打得滿滿當當都是補丁,幾個王府家丁拿著的都是棱角分明的木棍,劈劈啪啪不一會兒,那男人就被打得皮開肉綻哭叫著連連乞饒。
    南宮曦曦看到這樣一幕著實淒慘,便向站在一旁的家丁詢問:“我見這人相貌老實,如何就斷定是這人偷竊了東西啊?”
    家丁回答到:“青鸞郡主有所不知,前兩天東海境聲名顯赫的劉老爺家女兒結婚,這不剛剛收到王老爺送的價值連城千年靈芝當晚結果就不見了!這讓我們老爺臉麵何在啊?這不,老爺當即下令在整個東海境挨家挨戶搜查!果然就從這人家中把老爺送劉家當賀禮的千年靈芝給搜出來了——這人贓俱獲,不得好好打一頓交給劉老爺發落唄!”
    南宮曦曦皺了皺眉,心裏想著這東境今年遭了洪澇,眼見著老百姓就快活不了命了,可這些豪紳老爺們還過得如此奢靡,難怪東境百姓信“盜聖”卻失信官府······
    “是你偷了劉老爺的靈芝麽?”南宮曦曦詢問地上的男子。
    “小的冤枉啊!這靈芝是盜聖爺見小人家中老母雙眼失明又患了咳疾遲遲難治愈,贈與小人的!”男子哭喊著回答。而王府的家丁並不買賬,為首的管家說:“那盜聖來無影去無蹤,現在官府的人都那他沒辦法,不抓你抓誰——都給我往死裏繼續打!!!”
    “冤枉啊大人!小人,小人究竟何罪之有啊!”男人慘叫著。
    “——哼!何罪之有?靈芝在你家就是罪!你若是被打死了,要怪就怪送你靈芝的盜聖爺吧!”管家冷哼著說。
    ········
    “郡主···咱們走吧····”小蓮扯著南宮曦曦的衣袖說,曦曦看了看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也知道管不了,就這樣不甘心地被小蓮拖走了。小蓮知道曦曦為剛剛的事兒心意難平,留在王府內難免觸景生情,便領著小郡主去王府外邊玩耍。
    王府外邊海棠花更盛,白的粉的,漫天飛舞。
    畢竟是小姑娘。兩人倒進花瓣的海洋中嬉戲著,不一會兒就把剛剛不開心的事兒給忘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一直玩到太陽西斜。
    這時,南門外走來了一個杵著棍兒的瞎眼老太太,她衣衫襤褸,不住咳嗽著。仿佛是聽到了小女孩兒的笑聲,她朝曦曦與小蓮問到:
    “······丫頭,丫頭,打聽一下,這裏是不是···咳,咳咳咳,咳····是不是王府啊?我···聽人說,咳咳,我兒子跟人來王府做工了····他,他說了要回家吃飯的呀····這都一天了怎麽還不回來呀····咳咳咳咳,咳咳,丫頭,你可曾見到了我的兒啊?”
    “他···他····”
    小蓮跟曦曦頓時就笑不出來了,小蓮結巴著看了看身邊的曦曦,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南宮曦曦站起身,從頭上拔下金釵,一頭烏黑的頭發就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她將金釵塞進老嫗幹枯的手裏,說:“婆婆,您兒子以後就跟著我了,可能一時半會兒···一時半會不能回家吃飯了——這是他今天賺到的賞錢,給您!”
    老嫗顫巍巍地摸索著曦曦白嫩的小手遞過來的金釵,臉上露出了欣慰無比的笑意。
    “好···好啊···我的小寶有出息了,那我不等他吃飯了······咳咳,咳咳····”她喃喃自語著轉過身,杵著小木棍兒,邁著顫巍巍的步伐回去了。
    ——夕陽下,血紅的餘暉把雪白的海棠花染得通紅。
    小蓮低著頭,手絹在手指上繞啊繞的,看著晚風吹拂起南宮曦曦綢緞般的長發在火紅的夕陽中,飄啊飄啊·······
    那天曦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王府的。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大哭,釵子也丟了,郡王爺隻道是小姑娘遺失了自己心愛的釵子,可任憑怎麽勸曦曦也不肯開門。
    郡王爺想不通,自己平時乖巧懂事的女兒怎麽突然間就如此驕橫了?還是東海王老爺有眼力見兒,趕忙差人取來幾大箱上百種首飾朱釵讓小郡主挑選,就在幾箱珠寶擺滿小郡主門前時,小郡主突然不哭了,接著房間就滅了燈。
    ·······
    當晚,王府裏關著偷靈芝“賊”的柴房著了火。
    月明星稀,深邃的天幕下,火光映照著南宮曦曦的臉龐。她光著腳,站在院子裏,握著細鐵絲的手還在因為緊張發著抖。
    ——南宮曦曦原本打算把柴房鎖撬開,悄悄放走出白天挨打的男人,誰知還未等自己動手,那柴房竟然著火了。
    不一會兒,柴房的門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攙扶著奄奄一息的男人從門中走了出來。衝天火光中,曦曦看到一張被黑布蒙了口鼻的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劍眉星眸,稚氣未脫的眉宇間盡是輕狂桀驁。
    很快,王府中有人高聲喊救火,打破了夜的靜謐。接著是吱吱呀呀的開門聲;劈劈啪啪的腳步聲;嘩嘩啦啦的盛水聲……南宮曦曦光著腳,躲在角落裏,不敢出聲。整個王府躁動起來,家丁侍女來來往往忙著救火。
    黑暗中,她驀然對上了一雙眼睛——劍眉星眸,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輝。
    眼前的男孩應該與自己年齡相仿,曦曦正要開口尖叫,被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嘴,那男孩將食指放在嘴唇的位置,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不知怎麽的,曦曦竟然乖乖地點了點頭——
    直到現在,南宮曦曦回想起那天的事情,還覺得十分瘋狂。
    …………
    ——東海王家,精通劍術,曆代守護龍脈。
    也有江湖傳言說:龍脈靈氣已經日漸衰弱,東海境不再受上古神獸青龍庇護。於是,東海境大澇三年,莊家顆粒無收,百姓叫苦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