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山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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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將臨!
    記得那是星辰曆512年,天心帝國北部白鷺雪山腳,白鷺溫泉鎮。
    地處偏北,距離北地凜冬大公國也不過一山之遙,不過白鷺雪山卻是自成山脈,隔絕兩國。
    白鷺溫泉鎮,這可是帝國最負盛名的溫泉鄉,冰天雪地間,白鷺鎮便如雪原綠洲,坐落在溫泉湖正中,濃濃的水汽彌漫,宛若冰雪仙境。
    鎮子最北側山坡上的大宅,便是治理這溫泉鎮的黎逍遙子爵府邸。
    “子爵大人,如您所猜測的一般,白鷺鎮地下的靈脈確實活性化了…”子爵府內,西裝革履的管家拿著個奇怪機器,恭敬道,在他麵前,中年男子負手而立,神色凝重,眸光不時閃爍,心事重重。
    “果真如此麽?”男子搓著手指,他便是治理這白鷺溫泉鎮的黎逍遙子爵,而搓手指是他的習慣,每當想事情時便會不自覺的動作。
    “子爵大人!子爵大人!”
    就在二人商談無果,陷入僵局之際,外麵傳來呼喊,那人神色匆忙的衝進屋子,連基本的禮數都是忘記。
    “何事?”黎逍遙皺眉,倒也沒怪罪,他本就非刻板之人,來人也算他的心腹,平日素來穩重,此刻這模樣,怕是當真出了什麽大事。
    “呼,呼…”那人瞥了一眼黎逍遙身旁的管家,眼中有著驚恐,猶豫半秒,快步走到黎逍遙身旁,在後者耳邊低聲說著。
    隻見黎逍遙瞳孔驟然縮緊,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管家。
    “怎…怎的了?”管家也有些驚慌,他對黎逍遙十分了解,能讓他露出這份表情,想來絕非小事。
    “叫上夫人跟我走…”黎逍遙沒有解釋,而是朝著報信那人吩咐道,隨即示意管家一起出門。
    “小少爺在後山遇到魔獸襲擊,變…變成了個白毛怪…”
    黎逍遙冷著臉,這句話一遍又一遍的衝擊著內心。
    遇到魔獸襲擊,變成了怪物?這話聽來毫無邏輯,一個人類如何變成怪物?可黎逍遙總覺得內心不安,兩年前的事再度湧上心頭。
    難道…當真的是因為…
    ……
    白鷺鎮後山,自然便是白鷺雪山,鎮內的孩童常會在山腰以下一帶玩耍打鬧,多年來也沒聽說會有魔獸出沒。
    寒風凜冽刺骨,黎逍遙帶著人快步出了白鷺鎮,他得到消息算晚的,已經不少鎮民聽了信兒,前後腳的一哄而去。
    直到臨近半山腰處,才終於探到一些痕跡,第一個小孩被發現,身體被風雪埋了大半,鮮血浸的雪地殷紅,好在發現及時,還來得及搶救。
    可幸運終究不會眷顧每個孩子,再往前尋到的兩名孩童已經當場死亡,其中一個更是身體支離破碎,神仙難救。
    黎逍遙不自覺的攥緊拳頭,跟隨來的救援人員也是一臉凝重,多年以來,後山根本沒有任何魔獸出沒,以至於他們巡守人員疏忽,這是他們的失職,代價太慘重…
    咚!
    咚!
    隱隱的響動傳來,黎逍遙當即一步邁出,手中長劍錚鳴,朝著異動處衝去。
    雪花一片片的飄落,山腰上的一處絕壁之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瘋狂的相互碰撞,撕扯,每一次的對撞都會發出陣陣吼叫。
    黎逍遙自不遠處的雪鬆林而出,撞見此景也是當場一窒…
    那是一頭冰雪魔猿,生性平和溫順,不知為何陷入狂暴,但這並不會讓黎逍遙意外,始終是魔獸,不能以人性揣度。
    可那對麵的小小身影,卻是讓黎逍遙熟悉又陌生…
    那是一不過五六歲大的孩子,無論樣貌,身材,穿著,都和他兒子一般無二,可那一頭勝雪白發以及如血般赤紅的雙瞳是哪裏來的?
    此刻的少年麵目猙獰,眼神透露著痛苦,可身體又有些不聽使喚,發了瘋一樣的舉著小拳頭與那魔猿對轟!
    一人一獸渾身是血,打的毫無章法,你打我一拳,我咬你一口,你踹我一腳,我撞你一趔趄,不忍孩子繼續受傷,黎逍遙長劍沛然,一道彎月劍光閃掠,那魔猿登時身首異處…
    沒了對手的少年愣了片刻,好似不認得自己父親,徑自吼叫著衝了上來…
    黎逍遙暗自歎息,心中自然做了決定,一個閃身讓少年撲了個空,右手閃電般的在其後頸一劈,一聲悶哼後,少年應聲倒地,這一瞬間,白發褪去,終於是回複了原本的黑色…
    ……
    哦!那是星辰曆518年!
    同樣的白鷺鎮後山,一十幾歲的少年人正追著一位白發老者在雪地中狂奔。
    “別跟著我了!別跟著我了!我真教不了你刀意!我不會!我真不會!”老頭不耐煩的嚷嚷著。
    “你不會教?你這樣的大高手不會教那誰還會教?騙小孩呐!”少年張著大嘴,一臉的不服氣樣,但無論自己怎麽努力,就是追不到老頭衣角。
    直到筋疲力盡,少年賭氣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恨恨的看著老頭,也不管天寒地凍,大口喘著粗氣。
    那老頭倒是賤兮兮的跑過來,沒有一絲疲乏樣子,按住少年的小腦袋一頓揉搓。
    “哎呦呦!小屁孩跑不動啦?行了行了,老頭子我也跑的倦了,帶你去找點樂子如何?”
    少年本來還氣鼓鼓不想理人,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致。
    “樂子?什麽樂子?掏鳥窩還是打兔子?”
    “嘁,那能有啥意思?你是個男子漢,知道不!走走走!老頭子帶你見見世麵去!”
    “我不去!”
    少年直接拒絕!這老頭,都這樣忽悠自己多少次了,絕不可能再上當!
    但老頭可不管他樂不樂意,不由分說的用胳膊夾起少年一個箭步衝了出去,看那樣生怕跑的慢了錯過什麽。
    不多時,老少二人出現在一處崖邊,這幾乎就是白鷺鎮正上方,整的鎮子一覽無餘。
    “這有啥啊,空蕩蕩的?”少年有些失望,垮著個臉四處看看,啥都沒有,風還大。
    那老頭可是興致勃勃,也不知從哪裏掏出來個望遠鏡,對準一個方向看得津津有味,一會兒傻樂一會兒怪叫,臉也越來越紅。
    “喂!老頭!樂子在哪呢?世麵在哪?”少年有些不樂意,同樣也有些好奇,啥東西這麽好玩?那方向不就是個露天溫泉麽?你擱那看啥呢?
    “去去去,上一邊玩去!你還小,你不懂!”
    “那你讓我來幹啥!!”少年立馬就急了!又忽悠我,上癮了啊!本來離家挺近的,結果你薅著我跑出這老遠,這會兒咋回家我都不知道,真不是個人!
    於是乎直接上演一出熊孩子鬧海,上頭撲麵揪胡子抓耳拽頭發,無所不用!
    “哎呀呀,行行行,一會兒再教你一招行了吧?別來煩我了!”老頭沒脾氣了,看的正精彩,也是顧不得其他,馬上求饒。
    “那行!”一聽有的學,少年即刻停手,乖寶寶樣坐到一旁,老老實實一動不動。
    ……
    這樣的時日不知過了多久,一年又或是更久一點?饒是少年人鍥而不舍,老頭依舊是一口咬死,招式可以教,刀意不會教,死活就是不會!任你說破天,嘴皮子磨出繭,耍賴賣萌何種威逼利誘,不會就是不會!愛咋咋地!
    說來這老頭一年多前來到白鷺鎮,整個人邋裏邋遢,也不去泡溫泉,不是去喝酒就是去到一些角落,拿著個望遠鏡鬼鬼祟祟,據說是為了取材,少年不懂這些,但他知道這老頭還是個漫畫家,這是他感興趣的,偏偏老頭死活不讓他看,氣的少年牙癢癢,可又拿他沒辦法。
    畢竟這老頭看著不靠譜,卻是個實打實的高手,身體好不怕折騰,自己鬧還鬧不過他,還喜歡忽悠自己,別提多氣。
    有時候給他氣的真不想再搭理這無良的老頭,但他沒有朋友,五年前的事,導致許多鎮民都視他為怪物,雖然黎逍遙給予了解釋,證實了那幾個孩子的死和他無關,更是有幾個孩子因為少年拖住了那魔猿才獲救,可人心如此,外麵不說不代表內裏不想,至少再沒鎮民敢於讓孩子和他玩。
    直到這老頭出現,一老一少還真有種同命相連的感覺,一個被鎮民當做怪物的小小少年,一個不受鎮民待見的沒譜老頭,怎麽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倒是他們倆還樂在其中,一年裏少年跟著老頭學刀,閑了時候雖不至於偷雞摸狗,但也沒少給別人添麻煩…
    大抵是又過了半年。
    這日陽光正好,老頭剛指點完少年練刀。
    “洛小子啊!老夫在這白鷺鎮取材也取的夠多了,明日就要離開了,你有沒啥送我的?”黎洛,便是少年的名,這白鷺鎮黎逍遙子爵的長子…
    “嘁!主動和人要禮物,真不要臉!略!”黎洛做了個鬼臉,隨即皺眉問道。
    “你要去哪?明天何時走?我去送你!”雖然嘴上滿不在乎,不過突然聽到老頭要走,黎洛心裏也不是滋味。
    和老頭相處這段時光,算得上他近些年最快樂的日子,麵臨分離,如何不在意?
    “去哪?沒想好啊~聽說夏風古國王族手中有最天然的梅子酒,去偷幾壺來嚐嚐罷!”老頭撓著胡子,表情猥瑣的思略著。
    黎洛一頭黑線,他知道這老頭不是在開玩笑,會撓胡子就是代表他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希望再見你時候別被打斷了腿哦!”
    “少詛咒老頭子我!那邊有我徒弟在,誰敢和我動手?”
    “哦?你徒弟很厲害?”
    “當然!那可是在夏風古國響當當的大人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連王族也要給他幾分薄麵!”
    “呦~這麽厲害你這個當師傅的還要去偷酒喝!嘖嘖嘖~”黎洛這個偷字說的格外明顯,果不其然,老頭聽得這話當場不樂意了!
    “去去去,你個小屁孩懂什麽?行了行了,懶得和你閑扯,明天中午再去酒館在喝頓就走了,你愛來不來!”說罷,揉了揉黎洛的小腦袋,哼著小曲頭也不回,身影逐漸被風雪吹的模糊…
    當夜,黎洛想破了頭,嘴上雖然罵著,但這餞別禮定然是不能缺少的!
    思來想去直到深夜,將自己這些年攢的壓歲錢掏了個空,皺著眉頭精打細算,終於還算買得起一瓶像樣的酒。
    “那老酒鬼,送酒一定不會錯!”俗歸俗,因人而異,至少黎洛覺得,與其費盡心思準備其他物件,不如投其所好。
    說做就做,小黎洛也顧不得幾點了,穿上衣服直奔酒館,當當當一頓鑿門,頂著店家一頓罵好歹算了搬回來一壇上好的“玫瑰香”…
    白鷺鎮的清晨總是白茫茫的。
    “喝啊!”黎洛睡眼惺忪,剛要起身,忽然發覺手邊有什麽東西。
    下意識看過去,竟是一柄長橫刀,刀鞘有著暗金紋路,刀柄呈白色,有十字暗紋相稱,十分精美。
    而刀下麵,留了張紙條。
    黎洛拿起,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
    “小子,我走了啊!我可不想聽你說出些肉麻的告別話來,想想都渾身不自在!所以還是以後再見吧!還有啊!年紀輕輕的學什麽不好?學我喝酒?還在屋子裏藏了一壇!什麽破孩子!?沒收了啊!以後不準偷喝了!
    行了!說正事,這把刀也算跟了我不少年,借你耍耍吧,給我看管好了!再見時候找你拿,弄丟了我不揍你!
    對了,你一直追著我學刀意,非是我吝嗇,老夫的刀意向天學,向風學,向雨學,向大海學,向星空學,向太陽學,唯獨不向他人學!所以更是沒辦法教你!懂不?
    老夫的傳你的刀術,名為巡天刀!自有巡守巡視之意,你願以何種方式,何種心境,何種眼光去巡視這天地,是要靠你自己去體悟!懂不?
    算了,你一個小屁孩懂什麽?以後慢慢悟吧,相識一場,雖無師徒之緣,你這皮猴子倒是當真對我胃口,若不是那該死的誓言,有這樣個小徒弟倒也不錯,哈哈哈!
    哦,洛小子啊,這一年多,老夫很開心!對了,你聽沒聽過這麽句話?天地遠,紅塵遙,舉世茫茫都是雪!老子就是雪茫茫!”
    黎洛坐在床邊,攥著紙條的手有些顫抖。
    “雪茫茫…呸,沒聽過!說好了在酒館見的!說好了要我的餞別禮的!”
    黎洛將紙條放好,握起雪茫茫留下的刀衝出了門,獨自走上山路,那是他們最初相識的地方,消瘦的背影有些落寞,遠遠的,似乎是罵了一句。
    “老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