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國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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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國舅是女郎!
梁、孫兩家上下老幼,沒死的全投在詔獄中。
聽到惡名,鄧彌心裏怪不舒服的,她不屑冷哼道“近墨者黑,這個跑去看梁胤的,必然也不是什麽好人。”
鄧康立即正色反駁說“景寧哥除了有點兒世家公子的脾氣,行事稍顯張揚跋扈,卻也並沒有什麽不好的!”
“跋扈?”鄧彌冷笑,“昔日的大將軍梁冀不正是如此嗎?跋扈將軍!最後怎麽樣?還不是為陛下所誅?為以免落得相似的下場,我覺得此人還是收斂些為好。”
鄧康不悅“叔,你嘴忒毒!見都沒見過景寧哥,怎麽好詛咒得這樣烈?”
鄧彌危坐,正義凜然“我是為你好。像這樣的人,以後就不要和他結交了。”
鄧康非常生氣,繃著臉跳下馬車去。
“送他回我祖母家!”
鄧康憤憤然向車夫和隨行小廝丟下這句話,然後就一個人跑了。
“子英!”鄧彌趕忙下車追他,“子英,你給我回來!”
越喊,鄧康跑得越快。
鄧彌追了十數步,知道追不上便沒有再追了。
“臭小子!”
鄧彌氣得不行,轉身往回走,沒走兩步,忽然斜剌剌冒出一個人來,不偏不倚,踉踉蹌蹌就撲在了鄧彌的身上。
那人綿軟如泥,抬頭癡笑道“嗬嗬,臭小子……臭小子罵誰呢?”
鄧彌嚇了一大跳,緊跟著就隻剩了一個想法哎喲,真他娘的沉!
眼前人一身酒氣,瞬間讓鄧彌回想起了幾年前遇到人渣梁胤時的場景,她想都沒多想,抬腿就是一腳“起開!”
人高馬大的男人摔在地上,神思不清地哼唧著,依稀喊了一聲疼。
機靈的小廝見狀,連忙跑上前來忠心護主。
“有毛病。”鄧彌撣撣衣裳,皺眉往馬車走去。
“別走!”誰知道那爛醉的人是哪根筋不對了,掙紮爬起來,攔腰死死把鄧彌抱住,眨眼功夫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是我錯了……我當時不應該丟下你的,我已經很後悔了……但是你真的不能嫁給那個姓左的混蛋啊!他貪花好色,不會真心對你的……求你別嫁給他呀……”
鄧彌掙不脫,不過事情是聽明白了,敢情這人啊,是被姑娘甩了,為情所傷,出來買醉,如願喝成了個醉鬼。
鄧彌招招手,叫小廝快來將人拖開。
小廝費了好大的勁,怎奈越是拉拽,那人就哭哭啼啼將鄧彌抱得越緊,拉拉扯扯,幾番險些將鄧彌拉扯到地上去。
鄧彌對著酒鬼,耐心實在是好不到哪裏去,忍無可忍就要動手打人,正在這時,有一幫人提著燈籠跑近前來——
“公子!”
“唉喲真是對不住,我們家主子喝多了。”
“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扶豐宣公子起來!”
“公子啊,快撒手吧,這不是周姑娘啊!”
……
提著燈籠的老伯穿得像模像樣,對鄧彌再三道歉,鄧彌瞧著老伯像是大戶裏的管家,態度又好,就沒說什麽。
隻是這個名字叫“豐宣”的酒鬼,難纏得要死,任是怎樣都不肯鬆手,鄧彌被拉拽得左搖右晃,站都站不穩,頭痛不已,幹脆讓小廝去馬車上拿水囊來。
鄧彌喝了兩口水,定了定神,再灌了一大口,推開醉鬼豐宣,噗了他一臉清涼的水花。
提燈籠的老伯和周遭的人都愣住了。
豐宣似乎清醒了一些,牢牢扣緊的手鬆開了,不清不楚咕噥道“唔……下,下雨了?”
鄧彌彎下腰,看見了一張胡子拉碴、正犯糊塗的臉“大叔,不是下雨,是你喝醉了。”
豐宣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大……叔?”
“是啊,大叔。”鄧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情場失意而已嘛,不要太在意。酒不是好東西,以後少喝啊。”
鄧彌甩著水囊,瀟灑地走了。
提燈籠的老伯慌忙上前去攙豐宣。
豐宣從愣怔中回過神來,麵容扭曲大叫道“趙伯,那小子喊我大叔!”
趙伯抹著頭上冷汗“公子啊,您都大半個月沒收拾自己了……”
後麵的話,趙伯沒好說出口。
豐宣摸一摸自己的臉,紮手,頓時了然,但還是堵住一口氣下不去。
馬車從旁邊過去了,豐宣惡狠狠盯著“這誰家的車?”
“似乎是南頓侯鄧康的車馬。”
“胡說!我見過鄧康,他不長這個模樣!”
“那就可能是鄧家的什麽人吧?”
“鄧家?哼……回府!”
豐宣今年才二十四歲,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怎麽排也排不出全洛陽前十的美男子榜單去,平常走街上那都是人見人誇迷死萬千姑娘家的,如今卻被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人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大叔”,雖說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但這口氣是怎麽也咽不下去了。
豐宣好麵子,記仇。
一記就牢牢記在心裏了,順帶還深深記住了鄧彌那張秀淨至極的臉。
回到家,鄧彌總算知道,阿娘為什麽非要讓人去接她了。
如今,宣夫人已經不住在永和裏的梁府了。
步廣裏的長安君府,高門大戶,華貴氣闊,府裏奴仆成群,雖已入夜,還來回穿梭不息,忙著各自的事情。
“阿娘,我回來了。”
鄧彌跨進正廳的時候,宣夫人正在與府中仆婦們交待什麽。
宣夫人看見鄧彌回來,令仆婦們退下“照我說的去做,明日一定要將各處灑掃幹淨,尤其是小公子居住的東院。”
仆婦們退出去時經過鄧彌身邊,都低著頭躬身行禮“公子。”
宣夫人親自起身將門關上了。
“演兒過世,如今你便是國舅了。”
這是鄧彌回到新家,宣夫人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鄧彌原本高高興興,很想和母親親近,可是聽了這句話後,她站在那裏,什麽心情都沒有了。
嗬,國舅。
——在阿娘心裏,或許是真的不曾把我當作女兒看待過。
鄧彌低下頭,澀澀笑了一下“阿娘希望我怎樣做?”
“陛下傳你明日入宮。”
“好。”
“你記得帶上那塊龍璧。”
“好。”
宣夫人沒有再說話。
鄧彌說“阿娘還有要叮囑的嗎?沒有的話,我想盡早歇下了。”
“不忙。”宣夫人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坐到我身邊來,我還有幾句重要的話要交待給你。”
鄧彌恭謹坐過去。
宣夫人說“單超、具瑗、唐衡、左悺、徐璜五人,助帝誅滅梁冀有功,現已封為五侯,很得陛下的賞讚,你入宮去,若遇上他們,千萬不可得罪。”
“阿娘放心,師父教導過阿彌,不要輕易與人起衝突。”
“不,對這五個人,你必須處處忍讓,哪怕他們再無禮放肆。”
鄧彌有點兒不明白,她抬起一雙黑亮的眼睛望著她的母親。
宣夫人沒有多解釋,而是問她“你記得我帶你回來以後,對你說過什麽話嗎?”
鄧彌想了想,說“謹小慎微,別讓人識破我的身份。”
宣夫人搖頭“不是這句。是一個道理,我說你當時或許不懂,但以後一定會懂。”
鄧彌一瞬間就記起來了,一字一句認真複述道“我不能選擇是否來到這世上,但既然已經被生下來,就應該聰明地活下去。”
“很好,你記住了。”
母親的笑容讓鄧彌感覺很奇怪。
來不及細想,宣夫人伸出手,將鄧彌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阿彌啊,母親老了,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不能再保護你,不能再教你任何東西,到了那時,我希望你自己能堅強地去麵對一切。”
鄧彌莫名驚慌“阿娘你做什麽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霍宣不想提前說這些話,可是她年已五十,事情太多,她漸漸操心不過來了,最重要的是,上次的遇刺,讓她不得不靜下心來想一想,萬一她不在了,她最小的孩子應該怎麽活下去。
“生老病死,人人都逃不過的。”
“阿娘!”
鄧彌恐慌,她握緊了母親的手,著急道“阿娘會長命百歲的!您會一直在我身邊,教我怎樣做人,怎樣做事,沒有阿娘,我就什麽都不會,什麽也不是了!”
宣夫人凝視著她較真焦急的麵容,沒有再說什麽——
真的還隻是個小孩子,如何能不為她考慮得更多啊?
“哦,對了,康兒呢?”忽然之間,宣夫人意識到始終沒見著鄧康的麵,“不是他接你回來的嗎?”
鄧彌神色尷尬“鄧康啊,他……他被我氣跑了……”
宣夫人詫異“你做什麽了?還是跟他說了什麽?”
鄧彌低著頭,支吾道“鄧康重義氣,我,我說了他朋友的壞話……”
宣夫人聽完卻沒有責怪,反是輕鬆笑了起來“康兒比你還大一歲,不服你的管束也是正常。沒事的,別放在心上,他那氣性啊,頂多就是兩天的事。”
忽有人叩門,在外稟告道“夫人,東院的燈都點上了,小公子現在要過去嗎?”
宣夫人正要答應,轉念間,問鄧彌“你還未用膳吧?”
鄧彌都不記得這事了,聽到“膳”字,還真是有些餓了,她不好意思笑了笑。
宣夫人便朝外吩咐道“晚些去。先將公子的膳食端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