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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乖孫，嚐嚐這個！”奶奶笑眯眯地夾了一個大雞腿，放到淩平碗裏。
    “謝謝奶奶！”
    淩平正扒著飯，抬起頭，臉上還帶著飯粒。
    奶奶用粗糙幹枯的手，輕輕將他臉上的飯粒扒掉，衝著淩國富他們笑道：“乖孫上了高中以後就是不一樣哈，看著更懂禮貌了。”
    本來是誇淩平的話，結果淩國富夫婦聽見，身子卻猛地一僵，趕忙低頭吃飯，不敢搭話。
    奶奶年輕時也是利落人物，瞧見端倪，眉頭一皺道：“你們咋了，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淩國富身子猛地一顫，正要醞釀開口。
    隻聽“磕”地一聲，淩平把碗放到桌上，對著奶奶大大方方道：“奶奶，我休學了！”
    那理直氣壯的模樣，整得淩國富都無語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考上清華了呢！
    “啊，休學？”奶奶驚了，連忙問道：“咋回事，我記著乖孫你成績挺好的，咋會休學了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她在淩平頭上身上摸了摸，又仔細瞧了瞧，轉頭對著淩國富一臉不善道：“說，是不是你把孩子打的不想上學了？”
    淩國富連呼冤枉，指著淩平道：“媽你問問他，看我打他沒？”
    奶奶狐疑地看著淩國富，顯然對方前科太多，並不怎麽相信他。反而小聲問著淩平：“告訴奶奶，是不是你爸打的你不想上學。”
    淩平點點頭：“我爸確實喜歡打我。”
    淩國富“……”
    淩國富鼻子都氣歪了，拍著桌子就要站起來。
    當著我的麵構陷我，你小子不要太過分！
    結果奶奶那冷颼颼的目光一望過去，淩國富瞬間啞火，訕訕地坐了下來。
    “媽，您聽我解釋！”
    “你解釋的多了，我不知道該信哪一句。”
    奶奶眉毛豎起，當年她能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還沒讓孩子長歪，靠的可不是什麽和顏悅色，心慈手軟。
    淩國富有時隻要想一想，屁股都會隱隱生疼，小時候挨的打，都快成肌肉記憶了。
    “奶奶，我爸雖然打我，但是休學跟他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主意。”最後，淩平到底出聲替淩國富解了圍。
    “啊，為什麽？”奶奶表情柔和下來，疑惑問道。
    淩國富心中不忿，媽你雙標地有些太過分了吧！
    淩平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在學校過的不開心，所以休學了。”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奶奶話裏已經隱隱可見怒氣。
    “哎呀，媽，小一是休學，不是退學，不用這麽緊張。”陳桂香看到氣氛開始緊張，出來打起圓場：“他就是太小了，在學校裏和人合不來，我讓他調整調整再去上學，不耽誤。”
    聽到兒媳婦發話，奶奶這才停止追問，她一向很有分寸，從不和兒媳婦頂牛，所以才能維持住和諧的婆媳關係，讓淩國富日子過得這麽舒服。
    “既然你爸媽都沒意見，那我這個老太婆就不多嘴了。”奶奶給淩平夾了一筷子菜，語重心長地說道：“但是我要告訴你，農村人要想走出去，坐辦公室，隻有讀書一條路，不然就要跟你爺奶一樣，當一輩子農民。”
    “我知道，奶奶。”今天的淩平特別乖順。
    “知道就好！”奶奶摸了摸他的頭，說道：“隻要你願意讀書，你做什麽奶奶都支持你。不像你爸，當年他就讀書沒用，所以隻能去學木匠。”說著，還白了一眼淩國富。
    淩國富老臉一紅，尷尬道：“媽，你怎麽老是說我！”
    “哎呀，奶奶，你別說爸了，我覺得爸這木匠當的挺好的，村裏好多想當當不上呢！”
    奶奶撇撇嘴：“也就在村裏橫橫，出去了還不是矮人一頭？”
    看得出來，奶奶對於淩國富當年不好好讀書怨念頗深。
    看著老爸投來的求助目光，淩平無奈地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來，遞過去道：“奶奶，給你看看這個。”
    “這是什麽？”
    奶奶打開一看，好像是裁剪下來的報紙，上麵那個拿著吉他的人像極了眼前的淩平。
    奶奶眼前一亮：“呦，乖孫你上報紙了？”
    她不識字，於是遞給淩平道：“給奶奶念念，都寫的啥？”
    淩平臉一紅，當麵誇自己，即便他三十歲的芯子，也不免感到羞恥。
    “媽，你來念！”
    陳桂香眼一瞪，你羞恥我就不羞恥嗎？
    “老淩，你念！”
    於是食物鏈最底端的老淩同誌隻能被迫接受了這份工作。
    等到淩國富念完，奶奶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半晌，方才對著淩平震驚道：“乖孫，你啥時候會唱歌了？”
    “早就會了啊！”
    “咋沒聽你說過？”
    “這不是怕你們說我不務正業嘛！”
    哎呦，老淩家出息了，老頭子快看看吧，你孫子登報了！
    奶奶喜上眉梢，這大孫子越瞧越稀罕，就連剛才休學的一點陰雲也煙消雲散了。
    “你等等！”
    奶奶從飯桌上下來，風風火火跑進房間，然後拿了個小布包出來，從裏麵掏出一把錢，有零有整估摸有三四百塊。
    淩平眼皮一跳，心道不妙。
    果然，奶奶拿著錢就往他兜裏揣。
    這他要真是十五歲，驟得巨款那得開心死了，可他三十多了啊，這怎麽能行！
    於是大手一攔，大聲道：“我不要，我不要。”
    “媽，你幹嘛！”陳桂香這時趕緊出聲。
    哪知奶奶臉色一板，沒給這兒媳婦麵子，說道：“咋了，我大孫子出息了，給點錢花花不行？”
    陳桂香哭笑不得：“這都是您攢下來的零花錢，平時留著自己用就算了，哪能都給他。再說他這麽小，哪裏有用錢的地方啊。”
    王淩國富也幫腔，道：“是啊，媽，您把錢收起來吧。我跟您說，這臭小子賣了一首歌，賺了四萬塊，昨天縣裏來人還獎勵他好幾千。他現在是咱家最富的，真不缺您這幾百塊，還不如自己留著買點想吃想穿的。”
    “真的？”
    淩平使勁點點頭。
    奶奶狐疑道：“啥歌能賣四萬塊？”
    “就報紙上那歌！”
    “哎呦，這是哪位傻大帽錢多了燒的慌，花四萬塊錢買首歌。”顯然以她老一輩的思想觀念，並不能輕易接受，於是衝著淩國富道：“那錢你可千萬不能亂花，萬一人家反悔了想要回去，別害了咱乖孫。”
    “奶奶，白紙黑字合同都簽了，人家怎麽可能反悔。”淩平哭笑不得：“行了，奶奶，您就別操心了。錢您拿回去，以後讓我孝敬您，給您錢花。”
    “好，好！”奶奶聽著這些暖心話，十分感動，把錢塞進布包，道：“我把錢攢著，等你結婚時，喝媳婦茶用。”
    淩平臉頓時一紅，淩國富瞧見，警惕道：“你小子臉紅什麽？找媳婦還早著呢！”
    陳桂香一拍他，沒好氣道：“瞎說啥！”
    幾人吃完飯，淩國富又提起讓奶奶回他家住的話。
    沒想到奶奶一聽，二話不說就給拒絕了。
    用她的話說，老房子住習慣了，還有菜園要打理，雞鴨要喂，根本沒時間去。
    這話年年聽，淩國富也習慣了，提了一句就沒再提。
    很快就到了晚上切蛋糕的時候。
    也不知是誰走漏消息，知道淩平拎了生日蛋糕過來，旁邊幾戶人家的小孩都跑了過來，在門口巴巴望著。
    奶奶也很喜歡小孩，笑眯眯地把人都喊了進來。
    蛋糕隻有八寸，是早就做好了的，沒有樣式和口味選，就是簡單的奶油蛋糕，用果醬寫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淩平切了一塊遞給奶奶，淩國富不愛吃甜的，所以沒要。陳桂香純粹想嚐個新鮮就切了一小塊。剩下還有一大半，就讓幾個小孩瓜分了。
    淩平怔怔捧著手裏的蛋糕，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三十多歲的種種經曆再一次浮現在眼前。
    他輕輕挑了一口塞進嘴裏，蛋糕在前世的時候，明明早就吃膩了，可望著奶奶那小心翼翼嚐奶油的模樣，一瞬間，他覺得手中蛋糕竟格外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