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迷霧重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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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暮燼!
外門弟子皆是八人一房,因為新招的這批弟子各有修為,也算是個中精英,寢屋暫時兩人一間,等日後有能力進東西苑之後,才有資格擁有單人住處。
時緋清正掂量,葉寒已轉過身來,笑道“不知溫師弟可願同我一屋?”
從韶光殿到這裏,足有一裏路,雖是開敞大道,也有不少拾級折彎過門,葉寒卻絲毫不遜常人,行動自如。時緋清聽說過,修為到了一定境界,可以以神為耳,識為眼,然而要開神識,必須星魂覺醒,至少也得一星階。
終歸第一次見麵,底細不熟。要是對方真是星魂覺醒,自己還有任務在身,同他一屋會不會自找麻煩。
“十七,葉寒,你們可不能丟下我!”宋歌嘿嘿一笑,“要不我們三人就住一屋?人多熱鬧點,你們可別拒絕,我這麽瘦,也占不了多少空間,十七,你說是不是?”
時緋清本想拒絕,卻聽葉寒道“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個照應,那便一起吧。眼疾不便,選房間的事就交給兩位了。”
宋歌根本不給時緋清拒絕的機會,拉著他就以業內人士的眼光分析起每間寢屋的利弊,不過,在他滔滔不絕的光景中,其他弟子早已不客氣地先自進屋。
時緋清根本沒聽宋歌在講什麽,這會兒的功夫,心裏又轉了個念,同屋,倒也方便查探葉寒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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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布置十分簡單,南牆一架衣椸,挨著東西牆的是兩張木榻,青色帷幔平添幾分清雅。
“這房間不錯,可惜隻有兩張榻,我去找淩管事再叫人安置一張。”宋歌剛要出去,被葉寒叫住。
“我們在此也住不了幾日,倘若因此麻煩淩管事怕會招人閑話與不滿,不如將就擠一擠。”
“倒是我考慮不周了。淩管事說,明日便要開啟破虛境,為期一月的探境之路。出境之後,便根據修為高低進東西兩苑。如此說來,這屋我們隻住一晚了?”
“那就委屈兩位擠一擠了。”
宋歌回頭,卻見某人早已四仰八叉地占了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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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風堂用了晚膳,時緋清吃得一個鬱悶,跟天機書院的食堂一比較,時家這個麵向外門弟子的粗糙食堂從頭到腳一無是處。長條木凳一手寬,硌得屁股疼,黑漆膳桌油光光的膩了一層,最重要這麽個三楹大的堂,擠了三百多號人。就算是堂堂中淩時家,外門弟子的待遇也差了點,不怪這些人費盡心思要提升修為,削尖腦袋往東西苑擠。
彼時,扒了兩口飯,忽然又想到和時錦麵對麵吃飯的場景。
那是蠢蠢欲動的青澀時光,他的眼裏隻有自己,自己的眼裏也隻有她。時緋清相信,四目交匯的瞬間,他一定也同自己一樣,心裏會流轉起一種隻可意會不能言傳的美妙感覺。
後來,就算料到肩負未來城主之任的時錦可能會離自己越來越遠,她也做好遠遠守護他的打算,卻根本沒想到如今相見不能相認的地步。
胸口驀地一悶,再也吃不下去,說了聲抱歉,在宋歌狐疑不解的視線中離開了清風堂。
原本是想安安靜靜回住處,準備迎接明日的破虛境試煉。
事情總叫人出乎意料。
路過長輝苑西二十四所時,裏邊傳來一陣罵罵咧咧,夾雜重物撞擊以及痛苦隱忍的悶哼聲。
時緋清頓住腳,朝院門內張望。
院中背對他站了幾個人,在他們腳邊,蜷縮在著一個人,幾個人邊罵著葷話,邊輪番朝地上的人猛踢一腳。
秉著物競天擇強者生存的原則,外門管理開放,時緋清不是沒聽過門外弟子為了爭奪修煉資源私下鬥毆,而時家對此睜一眼閉一眼的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想轉身離開,身後忽然竄出個人影,挾雷霆氣勢躍入院內,喝道“住手。”
院內幾個人住了腳,轉過身來,那神情顯然不是被背後的氣勢嚇到,而是那種想看看哪個不要命的來找死。
時緋清萬沒想到,出聲喝止的是宋歌,那個笑裏帶著陽光味兒的少年此刻渾身緊繃,雙拳緊握,周身張揚出一股幾成實質的憤怒。
雙目噬血般,幾乎要噴出火光。
幾個人顯然怔了怔,等回過神來時,來者已將地上顫抖的人打橫抱了起來。
“你們都去死吧!”宋歌一聲怒叫,灌滿星力的一腳飛旋而出,幾個人應聲倒地,激起一片塵土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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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寒隨身攜帶的靈丹妙藥,讓宋歌感激涕零。
時緋清實在難以將剛才那個滿身暴怒戾氣的少年與眼前這個淚眼婆娑的瘦個少年聯係在一起。
從進門到現在,他始終拉住那人的一隻手。
那人奄奄一息地微睜開眼時,似乎要掙開宋歌的手,最終因力不從心而放棄,眉心卻緊緊皺了起來。
宋歌伸出另外一隻手去撫平,輕柔地動作,仿若麵對珍貴的瓷器。
那人有些痛苦地閉上眼,撇過頭去。
宋歌依舊小聲地啜泣,緊緊握住那人的手,旁若無人地將臉埋在他手背,像是在親吻。
時緋清看了眼邊上的葉寒,麵無表情,一樹白梅似的,一動不動,緊抿著薄唇,像是在感受空氣中令人感動的因子。
這氣氛也太尷尬了。
不就挨了頓揍?至於從一進門哭到現在?再說了那些逞凶者不也被打得爬不起來了麽?
時緋清忍不住輕咳了聲,“宋歌?”
宋歌這才抹了把淚,哼哼唧唧地開口,“十七,千城,謝謝你們。實不相瞞,我來中淩就是為了我哥。當年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他大概是無法原諒我,才離開東秦。這些年,為了找他,幾乎走遍整個川泫。後來才知,他隱姓埋名拜入時家門下。原本以為,就算進來了,找他至少要費些時日,老天總算待我不薄。”
榻上的人重重的咳嗽了聲,嘴角溢出一絲血。
宋歌慌忙用袖角替他輕輕拭去,“哥,你怎麽樣?”
在宋清的記憶中,宋歌一直是個乖弱的弟弟,母親原是宋家侍妾,地位低下,低眉順眼。在他六歲那年,這個膽小懦弱的女子因病去世後,他便與宋清相依為命。
一直以來,弟弟宋歌乖巧懂事,卻又像那個女人一樣膽小怕事,處處依賴他。他也像對待寶貝一般愛護著這個唯一的弟弟。
他們宋家祖上陰德,子孫個個都有魂體,放別家,有個魂體的孩子出生一定當寶養著,將來好拜入世家門下走上煉星士這條萬人景慕的路。可在魂體司空見怪的宋家卻無人稀罕。他爹宋老爺將嫡出三子送到東秦門下,對他們兩兄弟卻不聞不問。直到十九歲那年,宋老爺找上他,以他弟弟無憂的未來作為交換條件讓他給岑家大少當書倌。
岑家大少是什麽人他是知道的,親眼見他在醉風樓,光天化日之下,淩辱一個戲子。看不過去,挺身說了幾句,從此便纏上了他。
心裏很清楚宋老爺是個什麽人,要是忤逆他,兩兄弟從此沒好日子過。
想著走一步看一步,宋清答應了。生怕宋歌擔心,要宋老爺不許聲張此事。
臨走前一夜,他準備為自己的離開編個美麗的借口,卻也沒想到,那晚成了他一生的惡夢,宋歌像變了個人似的,狠狠強占了他。
他是帶著傷痛離開的。
那個岑家大少看到已然失身的宋清,火冒三丈,將其暴虐數日,待火氣消停,便將奄奄一息的他丟到了亂葬崗。
也許命不該絕,他被一個遊醫所救,後來輾轉來到中淩。其間也發生了很多事,唯一的念頭,就是不想回宋家。
直到第二日進入破虛境前,時緋清還在想宋清宋歌的事。為了陪宋清,宋歌放棄入破虛境,甘願成為一名外門弟子,可宋清始終一副不領情的樣子。
隻要不瞎,誰都可以看出宋歌對宋清的情,而宋清其實也不是無意,隻是不願承認罷了。能讓一個原本膽小乖順的少年,變得瘋狂的,隻有那股關於愛的狂熱力量。在他懵懂的認識世界裏,愛就是占有。
或許,情愛之中,根本沒有對錯之分。
愛就是占有麽?
時緋清不覺把目光移向順星台上,那個九玄月光冠,藍蠶絲衣裳的男子。
日光下的他,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神情淡如初化的雪水,唇角始終微微揚起,親和中帶著一絲疏離。
“……各位雖是新入門弟子,都已煉息開化,破虛境中千變萬化皆天機,助修異寶遍地,當然也有凶獸險象出沒,希望各位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緣。”這位氣宇軒昂的少城主稍撇頭,身後的其中一個弟子立即奉上手中早已準備的玉盤。
一道紫光乍起,那玉盤倏地飛到眾人頭頂。
隻覺腳下一輕,低頭看去,每人腳下應光而起的一道奇特符文。
緊接著,眼前瞬間景象扭曲。
進入破虛境時,手上暖意傳來,似乎被什麽人緊緊握住。
時緋清記起,站在她邊上的似乎一直是葉寒。
機遇與危險向來並存。
是激動,是期待,或是信心滿滿,四十七名弟子,誰也不會料到,在另外一個空間,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
就在紫光乍起的那一瞬,時錦瞳孔猛然一縮。
怎麽會這樣!
明明他開啟的是破虛一境,為什麽會變成破虛三境?
念頭閃過,紫光湮滅,法陣中已空空如也。
陪同三名西苑弟子,都是煉息滿階,自然知道破虛三境的厲害,已是一臉驚懼。
三境裏的凶獸修為都是煉星期,那些新進弟子都隻在煉息期,就算每人分了助修神囊,裏邊的資源也不足以對抗煉星期的凶獸。
破虛境開,非滿期而不能出,更不能強行關閉,那些弟子豈不是凶多吉少?
“這境匙盤誰動過?”時錦隱忍下怒氣,然而依舊掩藏不住眼底翻湧的怒濤。
從未見過少城主這般神色,那個奉境匙盤的弟子駭得差點跪下,慌措道“弟子一早從七星閣取了境匙,怕耽擱時間,便禦劍來此,並未經手他……”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一下,目光複雜起來,“是凜二少,半路,弟子遇見凜二少,他問了兩句新進弟子的事,弟子隻道凜二少也關心起門內事務,如實作答……當時隻覺得手中境匙忽然重了重,未曾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