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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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商船老板跟這個陌生富商都想買棉花,紀彬管明好說歹說,他們並非競爭關係,這才罷休。當然了,也是柴力跟陳乙直接把他拉走的緣故。
不過私下給商船老板的價格還是兩千八百文,畢竟他家是宿勤郡旁邊的興華府,若是要多了不太好。
那商船老板見他們爽快,也不多要,他也明白棉花在鬆江府的價格不會低於三千五百文一兩。若是他要了,那是真占便宜占得太多。
給商船老板裝了二十斤過去,那個富商簡直要眼饞死了。二十斤棉花啊,才花了二百兩銀子。有比這良心價的嗎?
這富商也知道,紀彬詹明給他們可沒說給自己這個價,所以這種心痛感就更難受了怎麽辦。
等商船老板離開,焦農人還看了幾眼,嘖嘖道∶"我就說吧,,江南這邊雨水太多,不適合種棉花,那雨水一多,棉花就開得不好看了。"
焦家人來江南這邊之前,已經跟當地富商說了不知道多少遍,就算是養,也要陰天給火光,雨天排澇遮擋,不適合大麵積種植不說,養出來的花朵也不好看啊。
也因為這些勸阻,焦家十六個人,隻有三個到了這邊。
就是當地有些不信邪的一定要種,一家都沒成,養成估計自家用都夠嗆。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江南這邊可就沒人種棉花了。
他們若是想買隻能買其他地方的,就跟其他地方想要蘇繡想要口感不錯稻米,隻能來江南買-樣。
那商船老板離開,紀彬轉頭一看,見方才的富商還在。
這富商知道他們剛下碼頭,肯定有事情要忙,等在這也不是現在就要買棉花,而是留了名帖,還說了自家住在哪,等紀彬他們安頓好了,一定要去找他。
不出意外的話,他也會派家仆看看紀彬他們會在哪個酒樓,回頭方便尋找。
在江南這邊,許多生意都做的很大,可這棉花還是頭一樁事,如果能搭上這個,那可不一樣啊。
紀彬詹明他們確實有很多事要忙。
船剛靠岸,就要找個合適的倉庫,好在詹明心裏是有數的,他知道有處倉庫三麵環水,隻有一麵可以取貨。
這種位置的倉庫不容易被偷竊,若是失火的話還好救。當然這倉庫租起來可不便宜。可他們東西也不便宜啊。
至於搬用貨物的搬夫在碼頭上隨處可尋,隻要十幾文錢就能雇到。
船上一共幾十萬斤的東西用車拉用人抬,陸陸續續都搬到詹明找好的大倉庫裏麵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倉庫他們會用一段時間。
這鬆江府碼頭上都做慣這種生意的,想要什麽都買得到。
在倉庫對麵,還有適合客商們住的酒樓,紀彬他們在裏麵訂了五個房間,從房間裏就能看到自家租的那間倉庫。
搬運貨物的同時,船工護衛們的錢也要結了。
現在酒樓裏好好吃一頓,再歇息個幾天,這些人就要啟程回無仙城。
至於他們會不會拉什麽貨物掙運費,紀彬詹明是不管的,這算是船工他們的外快,隻要做得不過分,雇船的都不會管。
從無仙城出發到這裏用了十九天,但在無仙城碼頭上耗費的時間也要算上,差不多三天時間。這幾天休息不算,再加上回去的十九天時間。
一共雇傭了他們四十一天的時間,實際支付了他們一百三十兩銀子,其中也包含了回去的吃喝費用。
其實算起來還是不貴的,加上雇船的三十六兩銀子,這趟船運一共花了一百六十六兩。
等等,應該說,放在紀彬詹明身上不算什麽。放在普通人那,絕對是筆巨款了。
盧火長他們還沒見過支付酬勞這樣利落的東家,口中再三感謝,還說若是再走船運,他們還願意跟著。
紀彬也願意他們來的,畢竟盧火長看起來經驗豐富,船上大小事都能解決,這樣靠譜的船長在哪都是難得的吧。
至於那條金獅子,紀彬也是最後看一眼,然後就把目光投向自家租的倉庫。
這是真的到鬆江府了啊。是該看看這裏的棉花價格了啊。
而焦農人住在酒樓裏,已經開始給自家人寫信了。
在江南一帶的焦家人有三個,如今眼看種棉花不成,有些人家給了錢之後已經開始嫌棄人了。所以他們三個幹脆去了揚州去玩,反正來都來了,總不好什麽收獲都沒有吧。
這三個當中還有焦家的家主,畢竟當初明知道這邊種不成,其他焦家人過來難免受到苛責,家主過來情況會好些。
誰知道這家主倒是成了唯一被薄待的人,其他兩個家裏倒是明事理,知道人家提醒過,是自家硬要種的。
估計是因為這三人太閑,是最響應焦農人的,準備跟焦十一說出書的事。
以前焦家人少的時候,在宿勤郡還能喊個焦農人,現在眼看見到的人多,就按照他的排行來喊。
焦十一說寫種棉書的時候,汴京那邊的十個人著急種棉花,蜀地那個也勉強能種。唯獨江南這邊的三個人無所事事,還真把這事情琢磨出來了。
焦十一被喊過來,同樣是因為這樣事。
而且紀彬也在,這可是大好事啊。
現在焦十一寫信過去,估計很快就會有回音。紀彬也想見見焦家的人,畢竟也算神交已久。
而紀彬詹明安排好倉庫跟酒樓的事,上次在碼頭上碰到的富商就已經來了。
這富商還帶了幾個朋友,隻是一走進來,紀彬就發現不對勁。
雖說察覺到異常,可人都來了,自然還是要說幾句話。
那富商一看到紀彬就立刻道∶"上次我留了家裏的住址,隻等著你們上門,都過去一日了還沒消息,正好登門瞧瞧,我也是鬆江府本地人,若是有什麽事,一定要同我講的。"
這富商還有富商朋友確實帶了些本地口音。
但紀彬心裏有些警覺,也就客氣道∶
詹明此時不在酒樓,因為這些事情安排妥當,他就去尋朋友了,那朋友已經合作過許多次。上次詹明從邊域帶回來棉花,還送到鬆江府張姓朋友手中,聽說也是賣了不少錢。今年再過來,定然還是以後說頭的。
而且詹明之前就來過信件,那朋友也知曉他十月會到此地,這次上門也不算唐突。
所以此刻也就是紀彬帶著柴力陳乙在此。
他們三個都是頭一次來鬆江府,說話做事穿衣都是外地人的感覺。
那富商見紀彬語氣疏離,急忙道∶"上次我們都說好你要賣給我棉花,要不然現在就去看看貨,我絕對一手交錢!"
對方越是著急,紀彬就越淡定,順手給富商倒了杯茶,隨口道∶
沒答應?
富商朋友也看向他,不是說已說已經答應了嗎?
這富商不痛快了,臉色難看道∶"怎麽就沒答應,咱們已經說好了的。"
紀彬又笑,他若是真的說好,那當場就能交易,而且他講好的時候一般都不會改。之前無論對方說了什麽,那都是等他這安排之後再談。絕對不會有變化。
畢竟剛到鬆江府兩天時間,地方還沒摸熟,詹明朋友也沒見到。如此就談價格,那可太不謹慎了。
紀彬肯定不會給這種承諾,他對自己有信心。
紀彬看著富商道∶"我若真答應了,不會不同意。說的都是可以談,若是談不好也就算了。 說著,紀彬看了看這富商的朋友,見他們確實身穿綾羅,但除了富商之外,那衣服都不合身,這還是小事,可料子也是去年產的。
鞋子更是最普通的長靴,而且磨損有些嚴重。江南富商?騙子罷了。
果然這富商開口就是∶"你這個外地人怎麽這樣?我們本地人會騙你嗎?我還把朋友都找過來,都是想買你家的棉花,價格給得也很高好吧。"
價格很高?
紀彬笑了,隨口道∶"您說得很高,是多少?三千五百文一兩?"
見紀彬談價格,這些人眼睛一亮∶"是了!三千五百文!你有多少我們要多少?這個價格有些低了吧。"紀彬又笑。
低?
富商道∶"怎麽會低,不都是賣給那人才兩千八百文?"
說到這個價格的時候眾人皆是痛心疾首,仿佛這錢是他們少掙了一樣。
看著他們的表情,紀彬也懶得再講,隨口道∶"抱歉,我朋友不在,這生意談不攏。"
紀彬說完,一副送客的樣子。
柴力跟陳乙再次站出來,上次柴力就直接把富商推走,誰讓動輒就拉紀彬詹明的胳膊。
這是真要送客了,富商看了看朋友,又看了看紀彬,顯然是有些著急的,而且並不打算走。紀彬直接起身,這些人還想靠近。可柴力陳乙會讓他靠近嗎?自然不可能。
這酒樓人來人往,他們的東西也不稀奇,倒是店裏小二問了句,讓他們不要在這鬧事。
話說這,詹明已經帶著朋友過來了,看見紀彬跟所謂的富商站一起,立刻有些著急,可話都沒說出來,想到以紀彬的聰明,定然不會做什麽。
詹明朋友倒是出聲嗬斥∶"你們這些人走遠些!不要欺負外地人!"
說著,詹明跟他朋友就走進了,紀彬好笑道∶
那富商也道∶
紀彬上下打量他,隨口道∶"對啊,我又不被騙子騙,能有什麽事情?"
騙子?!
詹明雖然還在疑惑,但對他朋友道∶"老譚,我都說紀彬是頂聰明的,沒錯吧?"
這位叫老譚的看著約莫三十出頭,年齡也不算大,留了點小胡子,眼神驚奇道∶
"嗯,頭一次見的時候隻是有些懷疑,這次見就確定了。"紀彬見詹明跟他朋友過來,幹脆又坐下,讓他們也坐下來,"怕不是專門在碼頭看生麵孔騙錢的,誰家富商天天留在碼頭處找商機?"
這話一講,那富商一群人立刻往後退。
他們才知道,原來紀彬早就看出來了,剛剛隻是無聊逗他們而已!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但他們說什麽也沒用,還是趕緊走吧,省得他們報官!
紀彬倒是沒打算報什麽官,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人有人道,狗有狗路,鼠有鼠洞。沒必要剛來就惹不痛快。
他們這些人一看就是經常在碼頭騙人,若是能騙到,就能低價買了好東西,然後轉手賣出去。至於辛辛苦苦運過來的人能不能掙錢,他們就不知道了,關他們什麽事?
這一照麵,老譚終於明白,為什麽從去年開始詹明就不時誇這個人。
若不是知道他家生意做得不錯,他都要以為這樣氣質是個讀書人,隻有接觸之後,才能發現他做事的老辣。
估計也因為這樣的氣質,所以騙子一行人找上他們。沒想到完全被戲耍了。
老譚見此,開口就是∶"你們手裏的棉花,一定能賣個極高的價格!遠比四千文一兩還要高!"
這話說完,等著看他倆震驚的表情,誰知道就連詹明也是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樣子。詹明邊喝水邊看向紀彬∶
紀彬笑∶"好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帶來的這些棉花,應該是整個南軍國最早的一批,對嗎?"
老譚表情驚疑,又見紀彬看向走過來的一個高大絡腮胡男人。紀彬介紹道∶"這位是焦農人,可以喊他焦十一。
焦?!老譚震驚,這是傳聞中的焦家人?
焦農人剛從樓上下來,一頭霧水點點頭。
而紀彬則繼續道∶"按照從焦家得來的消息,邊域那邊種棉時間在七到八月份,收獲則在十一到十二月,因為那邊的天氣原因,所以天氣冷暖都比內地遲一些。再根據魯地那邊五六月份種,九十月份收獲來看。我們偏西南東南方向的宿勤郡,則是最早種植棉花,最早運過來的。如果不出意外,現在汴京那邊的棉花剛收獲到一半,如果想要運過來,那就到十一月初到十一月中旬。有能力的人家在十一月就要開始做冬衣,若是等到汴京以北大批棉花送過來,也就趕在十一月而已,那就不新鮮了。"
這個新鮮,不是食物新不新鮮的意思。而是物件是不是新奇少見的意思。
江南這邊能數得著的郡府,蘇州揚州杭州還有這鬆江府等等,哪個人口不比宿勤郡那強。宿勤郡那邊都能消化十幾萬斤的棉花,這幾個地方加起來,消化上百萬斤棉花不是什麽事。
畢竟這裏有錢人多啊。
可要想在眾多有錢人當中凸顯出來,那用什麽可以證明呢?
當然是穿人家沒見過布料,用其他人沒見過的器皿。吃其他人難搞到的食物。
在紀彬看來,跟現代人買高奢限定一個樣子。並不是說有多愛,而是一種臉麵。
這種臉麵在交際生意中,也是很有用的,就算你不用這些東西,你可以送人啊。
可是現在呢。
紀彬他們運過來不到十四萬斤的棉花,整個江南各地卻有上百萬斤的需求。
就是宿勤郡周家把自己剩下的三十多萬斤棉花運過來,那也是不夠的。
紀彬在船上就想到這件事,如今是求大於供。
若是他還按老老實實的三千多文一兩賣,那可太虧了啊。
拿新下來的果子來說,你買頭一茬的時候,是不是比旺季貴?都是這個道理。
他們頭一批送過來的棉花肯定是要抬上價的。
不僅如此,在以後每年的時間裏,他們宿勤郡送過來的棉花,都會比十一月送過來的汴京棉要貴。
誰讓他們他們是頭一批呢。
誰讓他們占了個新鮮呢?誰讓他們收獲早!
在宿勤郡的時候,大家收獲棉花的時間差不多,又是在本地售賣。那價格低廉正常。
若是跋山涉水運過來,價格還是平平無奇,後來的周家都不會放過他們。
怪不得周小公子看他的眼神那麽意味深長。
紀彬在船上分析完這個形式,詹明已經有些坐不住了,比四千文還要高?這是個什麽價格!?
紀彬隻講到了江南再說,看看大家的富裕程度,再問問詹明朋友對棉花的預估。還有焦家人對棉花的看法。
等三方消息到手之後,這棉花價格才能定下來。
可是這時間也是緊張的。
首先肯定要在十一月之前賣完,否則人家汴京棉就要來了。
還要在他們來江南過十五天左右內賣掉,不然宿勤郡周家的商船也會到,紀彬預估周家到這的時間是十月二十二左右。
依舊是那句話,周家的家大業大,這麽大的生意從宿勤郡出發,他們家是要耽誤些時間的。
當然這是好聽的,實情就是,如此一塊肥肉,周家內部不搶才奇怪了。
所以根據紀彬分析,他跟詹明的棉花,是整個南軍國的頭一批運到的。
就這個頭一批幾個字,已經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試想什麽宴會上,一位夫人或者老爺含蓄道∶"這棉花確實不易得,也是來咱們江南一帶的頭批,您若是喜歡,我差人送過來,這東西可好了。
又或者聽到誰人吹捧∶"不愧是什麽什麽家的,人脈底蘊就是厲害,聽說那一批棉花不過十幾萬斤,就有他家的份,如此的門路可真了不起。"
在家中銀子足夠的時候,能用銀子換來旁人沒有的東西,這些家族都不會有絲毫心疼的,這可不就是撐場麵的事。
如今是十月七日,也該把東西賣一賣了。今年還是不是他家送棉花最快的時間。
若是以後收獲順暢了,直接從春安城去無仙城,再雇條百裏船,那八月二十收獲去籽結束。估計九月中旬就能到鬆江府。
又是他們最先送過來,又是最新鮮的貨物,這價格就自己想吧。如今雖是第一趟,但紀彬已經想好以後要如何做了。
不過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紀彬隻是分析了今年的形勢而已。
反正老譚是倒吸涼氣。這說得也太精準了些。甚至把所有情況都考慮進去了。
至於那些頂級豪門會不會為高價棉花買單?這都是不用想的,定然會的啊!
隻要消息放出去,就有無數你聽都不敢聽的門戶找上來,就是為買棉花。至於價格?
那些絲綢商,瓷器商,鹽商們會在意價格?那些什麽什麽官,什麽什麽士族會理這些?
但直接放出消息也不好,反正暫時是不著急的,自然有消息靈通的找上門。畢竟碼頭這樣大,就算他們所有東西都包裹好,難免會有人曉得。
反正老譚已經在聯係朋友了,那些朋友一聽說來的是棉花,立刻又聯係另外的朋友。
而在揚州的焦家人此時已經收到信了,除了焦家家主之外,剩下的兩個人則在聯係種田失敗的東家,問他們要不要買棉花,然後再給個價格。
所以兩天後,這些消息都匯總到紀彬這裏,而詹明把定價全交到紀彬手裏。若是再看不出紀彬對這個非常在行的話,那他也不用跑商路了。
十月十號,紀彬基本已經摸清楚這裏的情況,報價也簡單,熟人介紹,六千文一兩,不認識的人來買八千文一兩。
這價格一出,就連焦農人都倒吸口涼氣。怎麽敢賣這樣高的價?!
明明再過一二十天,就有大批卞京棉送到江南一帶啊?
紀彬笑∶"若是不貴,不能跟後來的棉花拉開距離,那還沒意思了。
其實他定這個價格,那自然是願意省錢的托個關係,不願意省錢要充門麵的,直接八幹文一兩買走。
說實話,紀彬覺得自己已經是良心價了。
現在八千文也就是四兩銀子,若是此時直接把價格定到六兩銀子也是有人買的。
總要讓各個家族既然有麵子,又不至於當肥羊宰。這個尺度好難。
反正不願意當肥羊的,隨便托個關係就好了嘛。
此時的詹明已經在算他家棉花能買多少錢了。一夜暴富不是夢好吧!
而老譚也把自己一個生意最好的鋪子騰出來一部分,主要是樓上雅間全都給了紀彬詹明,讓他們方便談生意。
焦農人也在旁邊跟著,畢竟這也算他一手看著長大的棉花,能賣到這個價格,還是讓人震驚。
不過想想也是,沒辦法嘛,誰讓這是今年的頭一批棉花,估計等最先買的人家衣服都做出來了,後麵的棉花才能買到。誰會不爭呢。
在焦十一信件送到焦家人手中的時候,這三人也動身出發,直接來找焦十一還有紀彬。身邊還跟著其中兩個種棉失敗的人家的少爺跟管家,懷裏全都揣著幾十萬兩的銀票。
看宿勤郡周家就知道了,他家那麽大的家業,才能搶到焦十一。
這兩家能搶到焦家人,必然也是本地翹楚,懷裏揣個幾十萬兩銀票,雖然確實也是巨款,但也沒那樣誇張。
而鬆江府本地的老譚認識的人也發揮了作用。棉花啊!
一整年都火爆的棉花。
可惜他們本地種不起來,隻能買外地的。
江南這邊消息靈通,不少人都知道他們幾個郡府裏三家種棉,三家都失敗。也證明了,此地確實不合適的。既然他們本地沒有,那隻能買啊。
各方都注意著棉花消息呢,知道宿勤郡有個落寞的周家在種,汴京倒是有十幾戶人家,那都是幾千畝一兩萬畝地的種。
可他們的消息裏得知,這兩邊都沒往他們江南送啊。
等得知這次來的小貨商不過帶了十幾萬斤,而且還有人看到實物了,這下才激動萬分。別說了,最新奇最新潮的東西就買!就算他們不用,反手賣了也行啊!
揚州趕來的人還在路上,但鬆江府想買東西的各家已經到了。
上了譚家鋪子樓上之後,一入眼的人就讓人有些驚訝。
其他人也就算了,坐在窗邊喝茶那位,衣服算不上嶄新,但料子極好,顯然是穿慣了的衣裳,眉眼英氣十足,比本地人多了幾抹果決。
雖說是坐著,但身量明顯挺高,長腿微微屈膝,一手端茶,一手在膝蓋上輕輕敲動。這人看向窗外的時候,竟然讓人隱隱有些肅然。
誰知道這人一轉頭,臉上竟然笑意盈盈,生生讓人覺得他是溫和的。
紀彬笑著道∶
鬆江府這兩位是本地做海鮮買賣的貨商,他家買明州來這裏的海鮮魚蝦,然後再賣給鬆江府內的大小飯館,人稱海鮮王家。
紀彬總覺得自己跟他都是做貨郎的,竟然隱隱有些同行的感覺。當然了,他沒說出來,而是朝著海鮮王家拱拱手。
他家也想買棉花,但棉花對他家來說是貴的,所以直接把消息給了鬆江府最大酒樓的吳老板。
紀彬起身,請海鮮王家跟吳老板坐下。
詹明自然也在陪同,他也是見過許多世麵的,談生意不在話下。
再說他跟紀彬已經定好價格,反正說來說去,現在都是賣方市場,他們賣東西的說了算。
這吳老板來的時候還有些猶豫,總覺得這是騙人的買賣,可看到房間後麵打開的棉花箱子,還有焦農人邊域人的長相,這就信了七八分。
再說了,別的可以騙人,後麵的棉花騙不了人啊。
紀彬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笑著道∶"棉花畢竟貴重,還是要見到貨之後才能談的。"
海鮮王家跟吳老板一起點頭,同時又覺得被戳破心思一樣。
好在來個人都是商場上的老手,並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反而照常談生意。
說實話,這東西有什麽好談的,不過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買賣。
紀彬特意讓陳乙跟柴力把二十斤重的箱子抬上來,就是為這個啊。
而且這昊老板也是來試試路而已,隻要吳老板買回去的東西沒問題,其他人就會陸陸續續過來了。
可紀彬覺得這樣太麻煩,準備找個能大批購買的買家,一次出個幾千幾萬斤的,也省得在這磋磨時間。
但要做大生意,前麵小買賣也是要顧著的。
話說這,吳老板就提走了一百斤的棉花,說實話挺多了,可是還不夠啊。他們手裏十幾萬斤的棉花呢。
不過這一百斤到手的銀子,就有三千兩。三千兩雪花白銀,付的還不是銀票,還是銀子。
縱然是紀彬都被這白銀晃了眼睛。
好在他定力十足,外人都看不出來,而旁邊的老譚已經傻眼了。
就算這裏的江南,就算這裏是鬆江府,三千兩白銀啊!
吳老板則命人打造漆盒,要趕緊裝棉花送人啊!他要當第一個巴結頂級豪門的人!
有這個好的開頭,後麵的事隻會越來越簡單。
兩天時間過去,紀彬記賬記得手都累了,早知道應該把徐傑帶上的,還有個賬房可以用。不過收獲也是不小。
雖說前兩天都是小買賣,但到手的銀子也有十六萬二千兩銀子。
這還是棉花嗎,這分明就是金子啊!
可鬆江府買到的人家已經在各處炫耀了。他們可是拔得頭籌的人啊!
他們是高興,可這些總共也就賣出了五千四百斤棉花。這些都是按六千文一兩的價格售賣,畢竟都是老譚的。
距離棉花全部賣完,還有十二萬七千斤左右。好多,突然不想掙錢了怎麽辦。
不過如今的鬆江府還是沒蘇杭揚那邊富裕,要想個辦法,把東西賣過去。
紀彬看了看焦十一,要不幹脆不賣了。畢竟大宗生意很快就要找上門了吧。
兩天的時間,揚州到鬆江府剛網好,雖說是做車馬來的,但這一路地勢平坦,來這裏還是挺方便的,時間上也很快。
焦十一見到焦家家主,還有焦八,焦十四的時候,還有些激動。算起來已經大半年沒見到大家了,如今這麽一看,肯定是很想的。
紀彬詹明自然也是陪同來接人,又看看焦家人身後的兩個年輕公子,就知道他要的大宗生意來了.
真好啊,他差點想擺爛好嗎。畢竟記賬算銀子手疼。
這種話也隻能在心裏說說了,不然其他人肯定是要怒目而視,哪有你這種人啊!
紀彬還是把小宗生意先放一邊了,重點招待這兩位貴客。一個是揚州的徐家,另一個是蘇州的顧家。
這兩家都是本地土族,在各自的地盤上勢力盤綜複雜,仿佛是一顆大樹深深紮在揚州蘇州的土地上。
也隻有這樣的頂級豪門,才會派家中剛出來做事的小公子來辦這麽大的買賣來練手吧。當然了,人家身邊仆從七八個,還有個老練的管家,普通人也不敢騙他們。
紀彬自然不會有這種小心思,他的心思都在賺錢上好吧。
徐三公子,顧八公子明顯有點興奮,畢竟這是棉花。
他家費了多少勁都沒種成的啊,當初焦八焦十四在他們各家幫忙種棉,兩人說了許多這事不能成,他們兩地土地是沒問題的,隻是這氣候不合適啊。
但當初負責這事的徐家二哥,顧家五叔不聽勸,所以賠錢不說,家裏幾千畝土地全荒廢了。
對他們這種豪門來說,錢倒是次要,主要是土地荒廢,無法跟本地父母官交代。你以為你家的地是你自己的?
你家幾千畝地不產糧食,那危害的是整個地方的糧食安全,還拿上好的良田還用,有這種事嗎?若是人人都學你們荒廢土地,那整個江南怎麽辦?糧食都不夠吃,這地方還會太平嗎?這種口子是不能開的。
本朝太子精明強幹,知曉他們為了種棉如此做事,在朝中表示不喜,這大棒可不就要落到徐,顧,還有隔壁蘇州府的景家人頭上。
好在這次的土地荒廢不算特別多,棉花種不成之後立刻改種些蔬菜,又承諾今年開耕荒地兩萬畝,這事才算過去。
但在徐家老二出事,顧家五叔有難的情況下。
派出了徐三公子,顧八公子,這足以說明是他們各家的三房,八房爭權成功。
這大家族裏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如今的事倒是常見的。
不過這徐三公子,顧八公子,顯然會把買棉花這事做得漂漂亮亮,才能更好打對方的臉。
再說了,這次買棉花,不僅是給徐家顧家買,還有揚州跟徐家交好的門戶也拜托了些,也蘇州跟顧家交好的門戶同樣也有囑托。
所以買下來的棉花數量,會讓人驚訝。
而且做成之後,不僅自家人會誇,這些相熟的人家同樣會誇。這樣的臉麵可太重要了。
紀彬思索一圈,弄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就知道他們這兩人買棉花定然會極其好說話。隻要自己跟詹明不會故意坑人,他們身後的老管家也不會插手。
但他會坑人嗎?不會啊!
他還想跟大家做長久買賣呢。
如果能有固定豪門買家,那他記賬的手就會輕鬆點,對吧?
既然是這兩位公子來了,談生意肯定不能在小鋪子裏麵。
徐家顧家在鬆江府都有宅院,常年有人打掃,如今幹脆都住在徐家的宅院裏,這裏環境清雅,人一個院子都是足夠的。
紀彬他們自然也被請到這個叫名號無香的大宅子裏。
他跟陳乙柴力被安排到一處院子,過了小門便是詹明跟小廝振生。
焦家人也被安排到一處,徐家,顧家也有各自的院子。
好家夥啊。
人家一來,生活水平瞬間提升啊。
至於紀彬詹明他們租的倉庫,也是這兩家人抽了人手過去,還吩咐當地巡查營留心照看。
這一流程下來,若是不賣給他們,那都不好意思好吧。
可徐顧兩家隻以他們是焦家人朋友,所以才如此厚待為名。簡直是裏子麵子全都有。
紀彬當然也不拒絕,這有什麽好拒絕的啊。誰不喜歡天天好吃好喝,環境還好?
當然了,倉庫那邊紀彬還是派柴力過去盯著,還是自己人用著放心。
但是吧這生意還是要談的,隻是在水享旁就把生意談了,其中一點磕絆都沒有,流暢得比賣給第-個吳老板的時候都絲滑。
等紀彬詹明離開,,那徐三公子,顧八公子有點愣神,下意識看身後的兩個管家,又請他們坐下才說話。
這兩個管家自然是他們各家各房的心腹人,不然也不會被派過來。
"徐叔,您說這是怎麽回事?咱們家直接談成了三萬斤的棉花買賣,而且價格還能談到五千五百文一兩"
那顧八公子雖然沒說話,但也是同樣的表情,他家買了三萬五千斤,價格也是五千五百文一兩。比市麵的價格少不說,還承諾了明年也會給他們兩家,隻是價格要看當年的情況。但是紀彬詹明保證不會誇張。
這也太順利了?
徐顧兩人出發前的目的就是,低於市場價,拿大批貨物,定下明年的棉花。畢竟紀彬算出來他家的棉花以後都會是江南的頭一批,別人也能算出來啊。
原本以為這話要很難說,可直接成了?事情辦得也太絲滑了吧。
那被喊徐叔的老管家忍不住道∶"事情確實是成了的,兩位公子不用憂心。"畢竟有時候事情過於順利,反而讓人覺得哪裏怪怪的好吧。
紀彬詹明不僅給了他們合適的價格,甚至還提前說明了宿勤郡周家棉花預計到這裏的時間。大批汴卞京棉到這裏的時間。
讓他們想一下,若是可以等的話,可以等汴京棉跟宿勤郡周家。
話是沒說明白的,但意思傳達到位了,就是說我們的東西確實貴,其實等後麵便宜的也行,東西都差不多。
做生意能把事情說這麽明白嗎?難道不應該彎彎繞繞說一堆?!
兩個管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驚訝。
原本以為小地方出來的貨商,不會有太大見識,可紀彬的氣質跟談吐,讓他們不由得暗歎。若這樣的人是他們徐顧兩家的小公子,隻怕早就名聲遠揚。
方才所謂的談生意,雖然是徐顧兩家公子先說,但一步一步都在那位紀彬貨商的計算當中。所以兩家公子才會覺得談判的很絲滑,因為人家根本沒打算反抗。
你所談的每一步,都是人家想好的,這還有什麽好談的?
怪不得不到半個時辰,合約已經簽下,兩個管家也看過了,真的一點問題也沒有。
人家從頭到尾,就沒打算動歪心思,還能從頭到尾拿捏你。若這樣的人真的有什麽想法,他們兩家的小公子是真的招架不住吧。
如果不出意外,人家早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也從中考慮好利弊,看似主動權在徐顧兩公子手裏。
其實都沒逃脫紀彬詹明的可控範疇。
罷了罷了,這差事做得又快又利落是好事,至少在各家是能邀功的。隻是抱著曆練的心,那可就要失算了。
反正徐三公子,顧八公子兩人談成這麽大的買賣,竟然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可太慘了吧。
紀彬跟詹明則施施然離開,沒了旁人跟著,詹明才露出興奮的表情∶"我的天,你真的一猜一個準,還猜到兩個不會直接談生意,反而談江南這邊的情況。不僅如此,你還知道他們的心理價位,還知道他們明年還要訂最早的棉花。
紀彬好笑道∶"他們兩個一出現,眼神都藏不住的。"話說到這,紀彬原本不想說的,可詹明,陳乙,振生都看著他。
紀彬隻好繼續說幾句,順便指了指這個院子∶"若是買得少,是沒必要談價格的。既然談價格,那就是要購大批棉花,壓價是常事。可隻做一錘子買賣,又何必把我們安排的這麽妥當?真看在焦家人麵子上?那不至於。不出意外的話,他們購買這麽多棉花也不光自家用,應是幫著其他門戶一起買的,所以才能一口氣買這麽多。還是來的人太年輕,若是來個老辣的老手,意圖就不會這麽明顯。對人熱情,也是要有分寸的。他們啊,還是太年輕。"
誰知道這話一說,詹明麵露古怪∶"他們太年輕?那你呢?你好像剛過完十八歲生辰吧?"
紀彬一頓,對哦,他好像剛在船上過了十八生辰。
也是古人的二十生辰比較重要,他也不是第一次過十八歲了。當時隻是跟船上的人簡單慶祝了下,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算了算了,這都是小事。
大事還是算銀子吧,紀彬擺擺手∶"咱們還是快去算算這單能賺多少錢吧。
大單子就是好啊,記賬都不用太麻煩的,快樂。
徐家訂了三萬斤棉花,顧家訂了三萬五千斤。
也就是說,這筆買賣的成交價是分別是八十二萬五千兩銀子,跟九十六萬兩千五百兩銀子。紀彬詹明直接抹零,八十二萬跟九十六萬就行。他們不挑。
這數字讓人震撼。
也就是算賬的時候沒讓陳乙跟振生跟著,,隻有紀彬跟詹明,他們兩人對即將到手的錢心裏有點數。
可也不是這種情況啊!怪不得都要種棉花,怪不得啊!
怪不得都說種棉花能暴富,怪不得多少人寧願上當也要種棉?!這數字簡直可怕。
紀彬穩穩心神,對詹明道∶"先別慌,我們手裏還有六萬二幹八百斤棉花,這些棉花還沒賣完呢。"
話音剛落,他們這邊門就被敲響了,門外的振生道∶"兩位東家,又有人上門買棉花了,說您手裏多少棉花,他們全都收。好像是杭州的景家,這會著急見人呢!"
杭州景家?那個怠慢焦家主的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