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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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從房間裏出來,紀彬對陳乙道∶"你去焦家人院子處問問,那個杭州景家,是不是埋怨焦家主騙人,種不出棉花那個?"
    詹明也想到這件事。
    若是真是這個景家?!那這棉花賣還是不賣?畢竟對焦家主如此惡劣,實在是讓人心裏不忿。
    紀彬知道他的想法,笑著道∶"若真是那個景家,那我們就不是熟人價,而是生人價了。"
    熟人價六千文一兩。生人價八千文一兩。
    等等,紀彬這是要狠宰一筆啊!
    詹明感覺小錢錢已經在眼前晃悠了,跟著紀彬賺錢也太快樂了吧!
    當初焦家人一共有三個到了江南一帶。焦家主,焦八,焦十四。
    後者還好些,就算沒種出來,也受到揚州徐家,蘇州顧家的厚待,也明白氣候環境的原因,實在不能怪焦家。
    可唯獨杭州景家不同,就差直接罵人了,沒事還冷嘲熱諷,也是焦家主脾氣好。如果換成跟紀彬熟悉的焦十一,估計早就對著罵了。
    那徐家顧家跟焦家關係還不錯.所以提前得了消息過來,紀彬還給降了價。這兩家還是一起來的,明顯關係還行。
    唯獨景家不同,不過這景家不虧是豪門,竟然得到消息速度確實很快。現在已經剛找到徐家無香宅的門口。而且喊著要把剩下的棉花全都買完。
    紀彬詹明去見人之前,先讓陳乙去問問焦家人,這個景家是不是焦家主待的景家。
    等陳乙回來的時候,焦家人同樣也跟著。
    他們不愧是一家人,生氣的時候模樣也差不多,唯獨焦家主是個好脾氣的,一直在攔著他們。看到紀彬後直接道∶"這就是那個景家,我們家主說了多少次,這事是不成的,但他們不信,種棉花失敗後還多次埋怨。"
    去揚州的焦八道∶"因為這件事,我才把家主接到揚州,也見過那景家的嘴臉,實在是難看。焦十一跟焦十四也是義憤填膺。
    隻是沒想到這景家來了這裏,還找紀彬買棉花。
    紀彬笑∶"既然是他們,那就好辦了。
    所以要麽拒絕景家買棉花,要麽高價賣過去。
    就在紀彬準備說這話的時候,焦十一道∶"紀彬,我知道你向來聰明,也知道直接拒絕景家不太好,你有什麽法子,既能整整他們出口惡氣,也不會讓你難做嗎?"
    被大家族脅迫的感覺,他們焦家人是最懂的。
    若不是那群人的威逼利誘,他們焦家人如今還在魯地種棉花,一家人不知道多開心。讓紀彬直接因為他們拒絕自然不好,可有沒有什麽辦法出口惡氣啊。
    焦十一又道∶
    紀彬哭笑不得,這說得他想什麽黑暗勢力一般,紀彬隻好道∶"法子倒是有的,隻是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
    等紀彬說完,他跟詹明已經前往正廳了。
    此時徐三公子,顧八公子都在正廳陪客,這客人自然就是景家的九叔,算是年齡不算大,但輩分挺高的一個人。
    聽說他是景家現家主的續弦所生,家主五十歲那年有的這位九叔,如今家主已經七十二歲,這九叔算是最得他寵的一個兒子。
    但其中也有個笑話,當初生這位九叔的時候,景家主的第二個孫兒都出生了。
    雖然大家年齡相仿,差不多一起出生,可這位還是九叔。
    也因為景家主從小寵愛,這九叔的脾氣也是家中最大的。之前種棉花的事,也是他攛掇著要種。等種失敗了,又對焦家人惡語相向。
    反正徐顧兩個人看著這位景家九叔,瞬間覺得他們家二哥,五叔挺靠譜的。種棉花失敗後也沒遷怒焦家人,這才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
    畢竟如果關係不好的話,這有棉花可買的消息,也不會通過焦家人傳到他們耳朵裏。
    這位景九叔跟焦家人關係不好,消息可不就沒傳過去。雖然景家知道得已經夠快了,但那又怎麽樣?他們兩家契約都簽了,這會都在安排搬棉花了好嗎。
    若不是這景家人突然過來,徐顧二人跟紀彬詹明,都會去倉庫看著搬棉花呢。
    在他們三個聊天的時候,紀彬詹明匆匆過來,朝著他們拱手做禮,笑著道∶"方才耽誤了點時間,望諸位見諒。"
    徐顧兩人當然沒什麽,景九叔也笑嗬嗬道∶"沒事沒事,誰不知道你家棉花種得好,大家等等也是應該的。"
    這話看著像樣子,實則惡心人。
    紀彬看他一眼,什麽話都沒接,有徐顧二人邀請,也坐到椅子上。這模樣大大方方,半點沒有局促。
    詹明見紀彬不氣,心裏那點火氣也下去了,他等著看好戲呢。
    方才紀彬跟焦家人說的那些話,他可是全聽到了。
    這定然是一出好戲啊。
    話談片刻,景九叔耐不住性子,直接講了∶"不知你家那棉花還剩多少,我全都收下,隻是這售賣價是幾何?"
    紀彬看了看他,驚訝道∶"沒想到您竟然是來買棉花的,剩下還有好幾萬斤,您真的全都要買?那也太多了吧。"
    徐顧二人下意識看過去,方才他們兩個管家都說紀彬是個厲害的,可這會說話怎麽這樣糊塗。他們兩家能吃下的,這家自然吃得下啊。
    其實他們再多買些也是可以的,隻是一時不敢要多了而已。
    別說是幾萬斤的棉花,就算十幾萬斤,各個鋪子放一放,相熟的人家送一下,差不多也能用完。這是冬日裏都用得到的新鮮棉花,可不是什麽雜七雜八的物件。頂級豪門,不是說說而已。
    果然紀彬這話讓景九叔嗤笑一聲∶"你這個小貨郎一點見識也沒有,可知我家在杭州是什麽地位?去了杭州若是不認識景這個字,那也可以離開了。"
    這話說得實在狂妄,紀彬驚訝道∶"竟然如此?倘若我去衙門,也能提景字?"
    等說完之後,紀彬才發現坑挖得有點大,直接往回找補∶"我是開玩笑的,咱們還是聊聊棉花吧。"
    賺錢要緊,還是不說旁的了。
    那景九叔還不知道紀彬已經收著點了,表情依舊狂妄,可不得他說話,紀彬就道∶"現在棉花還剩六萬斤棉花,若是都賣出去,那就是二百八十萬兩銀子,您真的要全部買完嗎?"
    二十四萬兩銀子?
    徐顧兩人立刻對視,他們兩家一共買了六萬五千的量,比景九叔這六萬斤還多了五千斤。可他們加起來的錢不到一百八十萬兩銀子啊。他們二人察覺到不對,身後的老管家更是迅速心算了下。
    這紀彬竟然是按照八千文一兩的價格賣給景家?甚至不是價的六千文?!
    不過徐顧他們也不是傻子,這會自然閉嘴,甚至跟詹明一樣的表情,那就是看好戲吧。
    可這個景九叔既然過來,那就是得到一些消息的,皺眉道∶"這是多少錢一兩棉花?是不是算多了?"
    紀彬笑∶"一兩棉花八千文,這價格都是公開的,您應該聽說了。"
    果然是八千文!
    景九叔皺眉道∶"我怎麽聽說你賣給其他人都是六千文,為何到我這裏價格就變了?是不是想故意宰客?你這樣的外地人,果然會坑人!"
    景家的仆役們自然也不爽,若不是這裏坐著徐顧兩家,說不定就要開口罵人了。
    紀彬故作驚訝∶"六千文的價格也有的,隻是那是朋友介紹而來。景老爺這自己過來,實在是不能按照先例啊。
    "早之前我就已經發出消息,熟人介紹乃是六千文一兩,陌生人自己來尋,那就是八千文。您看著,您身份尊貴,我怎麽好跟你擎交情,按照六千文呢。"
    紀彬說完之後,詹明差點笑出聲。
    直接把景九叔的路全都堵死了,而且紀彬就是按照他之前說的啊,隨便出去問問,紀彬的話也是沒有回口的。
    這位景九叔皺眉,指了指徐顧二人∶
    紀彬直接道∶"他們有焦八,焦十四的帶著,我又與焦十一相熟,自然就按照熟人價格的。隻是草民身份低微,不敢跟徐公子,顧公子攀關係。"
    徐公子剛要開口,被顧公子扯了扯袖子,讓他看戲就好。這一下才讓徐公子恍然大悟。
    這景家薄待焦家主的事,眾人都是知道的。
    雖然各家對這個焦家不是特別看重,可景九叔的做法還是難免讓人寒心。
    當初是你們千請萬請把人接過來,事情成與不成,人家提前還講過了,確定種不成之後,直接擠兌人。
    哪個高門大戶這麽做都是丟人啊。
    紀彬如今提起這事,眾人才明白他為何要給景家高價。就算徐顧兩家也在場,這高價還是不變的。
    紀彬這一趟下來,更加明白焦十一這手藝有多厲害,他跟詹明付的那點根本不值一提。但凡在這個買賣上賺了大錢的,都應該對焦家心懷感激。若不是焦十一真心教導,他跟詹明肯定賺不到這樣多的錢。
    如今若是跟這位景家人認認真真做買賣,那就是他的不對了。
    試問人家教了你技術,你用這個技術掙大錢做東西還賣給人家的仇人?
    紀彬從這景家人過來,就沒打算給他們好臉色看。
    說了這麽多,無非是他們當狗遛罷了。
    紀彬還是笑眯眯地,似乎一點壞心眼都沒有,認真解釋∶"賣棉花的時候就是這麽講的,不能突然改口頭契約吧,否則那些花八千文買棉花的人,心裏肯定會不舒服。唉,我也是很為難啊。"
    接下來就是車軸轆話了,那景九叔開始勸,紀彬歎氣,繼續勸,繼續說自己很為難。
    基本上是這種情況。
    "咱們私a下簽的契約,誰能知道?我知道啊,江南人做生意不是最講信譽嗎?你把那焦家人喊過來,給我做個中間人不就行了。焦家人?他們不在這裏啊,好像出去逛街了。去找人!找不到吧,他們說要去遠一點的地方。那讓徐公子顧公子做中間人如何?
    眼看這景九叔還是不明白意思,估計是身處其中,紀彬話裏話外又太真誠,讓他還以為紀彬是真的死板遵守契約的人。
    至於局外人則早就看清了,最後還是景九叔身後的小廝低聲說了幾句,這景九叔氣得臉漲紅∶"好小子!你竟然耍我!你看看能不能出得了鬆江府。"
    紀彬站起身,認真道∶"景公子,草民真心實意賣棉花,若是您嫌貴,您可以不買的。江南這樣大,願意買棉花的人家還有很多。"
    就跟應和紀彬的說法似的,還真有人登門了。這登門的人是老譚領過來的。
    老譚帶著人一進這院子,人都傻了,這裏麵的人一看就是非富則貴啊。
    等紀彬帶著老譚的人去偏廳簽了契約之後,這個買家美滋滋地去倉庫那邊拿棉花,順暢得讓人震驚。
    至於景九叔?
    紀彬繼續笑眯眯地過來說道理。
    徐顧兩個人竟然看得津津有味,等到這景九叔實在不耐煩說明日再來的時候,紀彬也拱拱手離開,他跟詹明還要看看自己倉庫呢。
    可是等紀彬走了,徐三公子,顧八公子猛然驚醒,下意識道∶
    他們定然是不能直接走的
    說實話,整個江南一帶,隻有紀彬手裏有棉花,想要完成家族給的差事,就要買到棉花,這是必須的。
    若是揣著幾十萬兩銀子買不到東西,回去肯定會被笑話。這可不是外人笑話,自己爹娘都會恨鐵不成鋼的笑話。
    也就是說,這件事從頭到尾的主動權都是在紀彬手裏。他們反而成了弱勢的一方。
    因為看似他們代表整個家族,但實際上代表自己的臉麵罷了。左右是個物件,買來自然好,買不到是你們蠢笨。
    就算他們這些人勢力強又如何,還真能把紀彬弄死在江南?這可是人命官司,為這事攤上人命官司是不值當的。
    而且以紀彬詹明能在本地種這麽多棉花來說,他在自己那邊也不是什麽小人物。誰會為了這事真的拚命?
    人家紀彬詹明願意鬆手那就鬆手,願意宰羊就宰羊。因為知道,不是動到家族血脈的事情,根本不會下死手。
    再說人家又不是本地人,賣完棉花直接回家鄉,山高路遠,皇上的手都不一定能伸那麽遠。
    可能他們長輩來了,才能有解題的方法,但他們不行,他們會跟景九叔一樣,被紀彬玩弄在股掌之間。
    徐三公子,顧八公子二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害怕。
    反而是後麵的管家們寬慰道∶"以後這些事還多著呢,這紀彬不過是個小人物,再說他也不是個喜怒無常的人。等景九叔回去之後就會明白過來,紀彬這麽對他,是為焦家人出頭。
    "他這人看著和氣,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其實這種人才是好相處的。而且講義氣,有道義,相處好了,是個助力。"
    管家們剛說完,下麵門房的小廝傳來消息,低聲對管家跟公子們說了什麽。
    徐三公子直接起身,不敢置信地看向傳話的小廝∶
    "對,景家大老爺的二兒子已經在庫房處等著,那紀彬詹明出門應該就是去接人?這事也沒背著咱們徐顧兩家,估計那景九叔馬上就能得到消息。
    這下連兩個管家都目瞪口呆。
    小廝口中的景家大老爺就是景家家主長子,也就是景九叔的同父異母的親大哥。
    而來這裏的大老爺二兒子,就是景家長子次孫,要正兒八經喊一聲九叔的。隻是這次孫跟景九叔年齡一般大,都才二十二歲。
    景家主的兒子跟他家孫兒一樣年紀,還是挺搞笑的。就算是大家族裏,這種事也會招來閑話。
    而且因為景家主偏寵景九叔,對已經年近五十的長子越發無禮,這長房一眾人等跟著景九叔關係可差著呢。
    隻是景九叔的生母如今還是景家主的夫人,兩方可以說勢均力敵。
    怎麽別人不來,偏偏景家長房的人來了?這是要用棉花的事跟景九叔打擂台嗎?
    好像有點意思?
    而派來的景家二小子,就是恰好跟景九叔同歲不同輩分的人啊。
    若是這差事讓先來的景九叔沒辦成,反而是後來的景家二小子辦成了。隻怕景九叔這一脈會很長時間抬不起頭。可太有趣了啊。
    隻要八卦不涉及到自己家,那看什麽都是有趣的。
    可為何這樣巧,這景家長房的人偏偏巧過來跟景九叔打擂台?
    原本還要擔心紀彬會不會被景九叔按住打一頓,又或者景家弄點折騰人的小手段。可現在看來完全不用擔心啊!
    這是為什麽呢。原因自然是在紀彬這。
    紀彬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在了解到焦家主的處境之後,這焦家主既然能當家主,自然也不是什麽真的單純良善人。
    他好歹帶著焦家人從邊域輾轉各地尋找合適種棉花的地方,又能在豪強們的威逼利誘要技術的情況下找到最優解,自然不會被一個景九叔真的為難住。
    在景家的時候這個老大爺根本不在乎好吧。但這個景家的情況,他可是太熟悉了。
    紀彬讓焦十一給焦家人寫信的時候了解到這些情況,等焦家主到了之後,知道得更詳細了。
    反正一切信息讓紀彬明白,他們請了徐顧兩家買棉花,剩下那個景家肯定也要過來的。畢竟折騰一整年,棉花沒種出來還能說地方不行,這頭一批棉花要是再買不下來,那就是人不行了。
    紀彬知道沒腦子的景九叔肯定會過來,直接讓焦家主直接給景家長房寫信,問他們願不願意購買宿勤郡來的棉花,半點沒提景九叔的事。
    若是這景家長房願意給景九叔一個臉麵,就讓他拿著信來做這件事。
    若是不願意給,那就自己派人過來,誰知道長房的人不僅派人過來,還偷偷把鬆江府有棉花的事告訴景九叔。
    等景九叔先來吃癟後,景家長房的人再出現,漂漂亮亮地把事情辦完。
    這真是虐渣打臉一條龍啊。
    紀彬在知道景九叔沒掏出書信的時候,基本就明白景家長房的意思。所以才能公然給了個沒臉,然後再戲耍一陣。而這一切也在他預料之中。
    大家族這種彎彎繞繞可太有意思了。若是能用好,那也是挺好玩的。
    反正紀彬這會跟這位景家二小子相處得還可以,這人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笑。可以想象等他拉著七千文一兩的棉花回杭州景家之後,景九叔會被人怎麽擠兌了。至於多花了一千文?
    這更好說啊,直接把事情推到景九叔身上就好。"若不是你惹了焦家主不高興,能有這個岔子嗎?不是二小子去辦事,你還要花八千文呢!我要說這多出來的錢,就應該算你們九房頭上。"
    全程圍觀紀彬操作的詹明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他是不是要慶幸一下,自己跟紀彬是朋友不是敵人7!
    若是紀彬看不慣的人,那他會被整得摸不著北啊。
    而且這件事結束之後,那景九叔隻會把仇記到大房身上。大房在乎嗎?
    笑死,他們才不在乎好吧。
    普通人家為了爭幾畝田地,幾間房屋都台能打得你死我活。
    隻能搶得更厲害,紀彬幫他們壓製住景九叔,隻會讓大房的人喜歡交好。
    所以這位景家二小子給銀子那叫一個爽快,反正都是出景家賬上的錢,先買了再說,能壓製住九房的人,這值得。
    六萬斤的棉花,一兩七千文,一共是二百一十萬兩銀子。
    比景九叔要少了七十萬兩啊。這數字可太妙了。
    不過紀彬還是勸道∶"若是隻買自家需要的,其實會更好。"他可不是要賺黑心錢的人。
    準知道景家二小子看了看,笑著道∶"頭一批的棉花下來,可是能打點許多人的。還能賣出許多,放心。"
    換了旁人這樣問,景家二小子肯定不理,他也是大家族出身,又是嫡子。隻是這會心情確實好,急著買東西回去打九叔的臉,所以就多說兩句。他們長房買東西怎麽可能不過腦子。
    九萬斤的棉花,他們自家都要用個五六千斤,家中關係攀枝錯雜,要用的物件,要買的東西,可多著呢。
    而且別看發生了這麽多事,如今才是十月十一號。
    宿勤郡周家的棉花倒是在路上,可也要十幾天後到這裏,汴京棉更不用說,這會有些地方還在采摘吧?
    等於說湊過紀彬這一批,至少還要等十幾天,十幾天後周家那邊也就三十萬斤而已,估計價格也不會便宜到哪去。
    真等汴京棉過來,估計都要過年了。
    紀彬問完自己也笑,他還是對這些頂級豪門了解太少了!
    二百一十萬的款項,其中兩百萬是銀票,十萬兩白銀,為了安全起見,景家二小子主動把銀子送到無香宅裏。
    紀彬跟詹明看得都有些麻了,不就是錢嗎,錢很重要嗎。
    從十月六號到鬆江府。
    八號開始零散賣棉花,然後是十號住進徐家的無香宅。
    十一號,將近十二萬斤的棉花銷售一空。
    好快的速度!
    十一日之後,紀彬詹明就在倉庫守著了,再加上柴力,陳乙,振生三人幫忙出貨。隻用兩天時間,徐顧景三家的棉花已經裝車陸陸續續上路。
    至於徐家的無香宅鑰匙則交給紀彬了,宅子裏的仆役們也留守在那隨時伺候。
    按照徐三公子的話說,等紀彬離開的時候,把他們帶走就行,身契都給他留下了。紀彬一陣好笑,隻說等他們走了之後,這些仆役們若是想回主家就回主家,不想回的話放了出去,他也是不會帶走的。
    除了留下這些之外,徐三公子知道紀彬詹明倉庫還有宿勤郡的山貨跟奇石,徐顧兩人都說,讓他們在鬆江府等等消息,他們若是找到合適的買家,就讓他們來這裏購買。
    可見紀彬那一通操作,已經把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留了紀彬在宿勤郡的地址,說什麽以後要隨時保持聯係。
    那顧八公子也差不多,看著紀彬的眼神就跟看神仙一樣。
    紀彬隻好收下兩人地址,不過以後合作的機會還多,畢竟棉花這東西每年都有的。他們家還都會是頭一批!當頭一批的感覺可太好了。
    至於那景家二小子,同樣說自己回去後聯係買山貨跟奇石的。
    紀彬跟詹明自然高興,包了些這些東西給他們,讓他們路上也小心些。
    送走他們,這無香宅裏就剩下紀彬,詹明,還有焦家三人。
    至於倉庫裏的棉花?
    其實還真的剩了一點點,也就不到四百斤的樣子。
    按理說,去掉各方買走的,應該還有八百七十七斤才是,就算去掉損耗,也差不多還有八百五左右。
    可其中五百斤,直接被紀彬通過老譚的關係,甚至還有頭一個買家的酒樓吳老板的關係,低價賣給了鬆江府知府夫人的彩帛店。
    這個低價,自然是宿勤郡那邊的低價,二千四百文一兩,直接賣了五百斤過去。
    但是回頭做個賬麵,還是要做成六千文一兩的。否則大家都不好交差。
    其實紀彬來這裏之後發現,鬆江府此地雖然比宿勤郡繁華,但做事卻無宿勤郡那邊有條理。如果跟譚刺史管轄的春安城來比,那就更不如了。也是老譚的暗示下,這些棉花才送過去。
    不過效果也是顯而易見,他做的這些大筆買賣的生意全都暢通無阻,不會有任何事。當然了,也跟徐顧景三家過來有關。
    至於剩下的三百五十斤棉花,五十斤直接給了處處幫忙的老譚。
    給了棉花後,借他店鋪的錢也不用付了,畢竟這五十斤棉花已經足夠當酬勞了好吧。若是把這五十斤棉花賣出去,少說也能得一千五百兩銀子。可想著老譚對他們的幫助,這自然是值得的。
    還有的三百斤的棉,紀彬詹明打算讓老譚幫忙售賣,至於所得的錢,全都給焦家。也是再次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
    不管是老譚還是焦家人,都覺得驚訝。
    老譚是覺得他做得這些事,根本不值得這麽多銀子,而焦家人卻說,他們都是收過錢的,再要報酬不好。
    再說了,他們家十六口人是到南軍國各地教大家種棉花了,可留在魯地的還有人啊。他家的棉花收益也不容小覷,其實他們焦家也沒那麽慘。
    紀彬越聽越好笑,幾番推辭後,焦家人也收下了,不過他們還在等紀彬閑下來。
    畢竟這次還有個重要的事要準備。
    那就是出本種棉的書。
    焦家主覺得,這本書的意義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提出這個想法的紀彬肯定還有更遠的想法。
    如果以前是不確定,可真正看見紀彬行事作風,那就可以百分百確定了。
    但焦家人不著急,等著紀彬忙完再說。
    其實紀彬這邊的事已經忙了大半。
    畢竟他跟詹明來鬆江府就是賣棉花的,如今棉花賣完,最大一樁心願也了結。至於山貨跟奇石,本來就是湊數,老譚他們也在找門路。
    就按紀彬在鬆江府掀起的棉花風潮,想要上趕著幫忙的人可太多了。
    在談山貨跟奇石買賣的時候,徐顧景三家的人又來了,這次來的不是公子們,而是被他們介紹過來買山貨奇石的人。
    有這三家的能量,再加上本地人脈,五天時間,這些東西也都銷售一空。
    紀彬家的山貨賣了有六千兩銀子,詹明的奇石買了兩千多兩。
    若是以前,這都是不小的買賣,可現在兩人竟然麵無表情好吧。
    不是他們故意裝作無所謂,而是真的數錢數得麻了啊!幾千兩銀子而已,也就還好吧。
    當然,也就私下裏紀彬跟詹明能這麽說,表麵上還是正正經經的貨商。
    等他們租的倉庫全部清空,時間也到了十月十五日。
    真沒想到,所有東西賣完,宿勤郡周家的棉花還是沒運到,他們可太慢了啊。
    既然東西賣完,也到最重要的時候。
    算賬。
    偏廳裏,還是紀彬跟詹明兩個人。
    柴力帶著陳乙,振生在門口守著,不讓人進出。
    這偏廳裏麵放了幾口實木箱子,還有幾個檀木做的盒子。箱子裏的是銀兩,盒子裏是銀票。
    全都擺得整整齊齊,銀兩還是揚州蘇州杭州鬆江府的官銀,成色極好。
    把到鬆江府後所有棉花收入都放在這,竟然有些滿滿當當的感覺。
    從下船賣給商船東家的二十斤棉花,再到散賣出去的五千四百斤,還有大頭的徐顧景三家。中間賣給鬆江府知府夫人店裏的五百斤。所有的錢都已經放在這了。
    算個總數是簡單的,畢竟一直以來的賬目清晰明了。隻是要算分成,倒是不簡單,畢竟這裏麵的數額還是太雜了。
    先看賣棉花的總收入,也就是四百三十五萬八千二百兩。
    這個數字跟放在偏廳的銀票銀子數額相等。
    詹明深吸口氣∶"怪不得整個南軍國的人像瘋了一樣想種棉花。"
    當初他也是一樣啊,總感覺若不是跟紀彬合作,他說不定會像那些別騙的人一樣,騙個幾百兩銀子,然後什麽收獲都沒有。
    聽說禹王還在搜查騙錢的團夥,現在也不知道有眉目了沒有。大概率是抓不到人的,那幾十萬兩被騙的人,也早就被帶走了。
    詹明光想著其他人的下場,心裏忽然沉口氣,怎麽就這麽不敢置信呢。
    詹明又道。
    紀彬何嚐不是。
    前段時間他跟引娘算賬的時候,也不過賺了萬兩銀子而已,如今直接翻個幾百倍,任誰看了都很難坐得住。
    靠著棉花一夜暴富,這不是什麽難處。
    紀彬開口道∶"咱們算算細賬吧,越是這種時候,咱們倆越要沉下心。"
    若被眼前的銀子迷惑心神,那可就不好了。錢這東西好也不好。
    白銀幾兩能解世間百愁,白銀萬兩,說不定就要發愁了。
    特別是這突然而來的財富,不見是什麽大好事,唯有穩住心神,做好後來的規劃。
    詹明知道紀彬聰慧,可被小他幾歲的人點醒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要算細賬,並不是從兩人分成開始算。而是當初從棉商手上來那十一萬斤棉花來算。
    先算簡單的,紀彬他們幫忙售賣的四萬斤棉花,這棉花按照當時的說法,收一成利潤,再加上運費損耗。
    按照六千文一兩的售賣價來說,這四萬斤棉花總價是一百二十萬兩銀子。九成給棉商,也就是一百零八萬兩白銀。紀彬詹明分十二萬兩銀子。
    運費損耗也就不算了,比價加起來不到十兩。
    這是較為簡單的賬目,畢竟這些棉商信任他們,運過來的時候不管價格高價,都把收入托付到他們身上。
    當初紀彬詹明定利潤的時候並未要多,也是想對得起這份信任。
    剩下的賬目說好算,那也是好算的,說不好算,那是真的不好算。
    想當初以兩千文一兩的價格收了七萬斤棉花,誰能想到運過來之後翻了三倍。說是低買高賣也不為過。
    若按照契約來講,紀彬詹明回去之後直接給兩千文一兩的價格,誰也沒法反悔。畢竟當初的兩種方法本來就是賭哪種方式收益更高。願賭服輸,自然是沒什麽。當初也是給過他們選擇。
    不過他們不願意把事情做絕,準備以三千文一兩的實際價格給到棉商們。這個價格已經很不錯了,比棉商在本地售賣要好上不少。也已經足夠賺的了。
    至於更高的價格?
    對不起,給不了,契約就是契約,給了契約之上的價格是他們好心,不是他們的義務。
    那明年不讓紀彬詹明收棉花了?
    詹明剛提出這個問題,紀彬笑∶"你覺得以如今棉花的價格,明年宿勤郡種棉的人能有多少。"
    他們宿勤郡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土地合適,氣候合適,走一段陸運就能有碼頭,一路到鬆江府不到六百裏的路程。
    他們本地收獲棉花的時間還比其他地方早。
    這樣的優勢下,明年種棉麵積翻個三倍那都是保守估計。
    明年到底什麽情況,誰都不好說。這棉花市場還會混亂個兩三年。再說,他們明年會發愁收棉花的事嗎?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都是按利潤給他們的棉花了,當然了,到時候這利潤也是要再多一成的。至於自己運過來?也可以,但沒有他們這頭一次的人脈路線,還是容易被騙啊。
    先發優勢,就是這樣的。
    詹明聽紀彬說完,故意驚訝道∶這話多是調侃,詹明知道紀彬為什麽準備這樣做。
    主要是這棉花對他們所有人來說都是暴利,就算是最辛苦種棉的棉商各家,以兩千文一兩的價格賣出去,收獲的也是暴利。
    他們所談的無非是賺多賺少的事情,賠錢?隻要你棉花種出來了,就不可能賠錢。
    再說把貨物從無仙城運雲到鬆江府,再跟各方買家周旋,稍不留神還可能被騙。冒著這樣的風險得到的利潤,也是紀彬詹明應得的。
    不說紀彬了,詹明跑前跑後,聯係車馬船,再有本地老譚他們,這也是付出啊。至於紀彬?
    他更是這個買賣最重要的一環。
    價格多少都是他預估出來的,換了其他人過來,估計早就被坑得褲衩都不剩。
    所以紀彬詹明吃下一半的利潤,心裏一點也不覺得愧疚。這七萬斤棉花會分出三千文一兩的利潤,等於要分出一百零五萬。
    算到這,所有的賬目已經清晰了。
    到手的收入四百多萬兩,減掉分利潤那邊的一百零八萬,再減掉直接購買的一百零五萬。
    紀彬詹明一共在棉花收益上收入二百二十二萬八千二百兩。
    去掉之前雇船雇人租倉庫租酒樓還有給柴力他們的打賞錢,以及各種支出,這些總共是五百七十六兩。
    減去這些之後,再平分到兩人手中。
    每人所得,一百一十一萬三千八百一十兩。
    -夜暴富,不過如此。
    紀彬在紀灤村的作坊雜貨店生意做得那樣熱鬧,半年也就賺一萬兩銀子。這出來一趟,倒騰一圈。就是一百多萬兩白銀。
    當然了,這些錢還沒扣掉稅款,等他們回宿勤郡的時候,還要補交三四萬兩的稅錢。
    就算扣掉也沒關係啊,還是有一百多萬兩。突然想躺平怎麽辦。畢竟他都賺這麽多錢了!
    再加上他倒騰來的山貨錢,那都有六千兩銀子啊。
    至於詹明,他之前每年辛辛苦苦跑商路,一趟賺個兩千多兩就差不多了。他倒騰的奇石就是賣個兩千兩銀子的價格。哪有這種一趟就掙了一輩子買賣金額的啊。詹明就差把那個久違的稱號喊出來了。紀財神啊紀財神,你就是活財神!
    詹明有點後悔這麽晚跟紀彬合作了,早知道就應該拉著他跑商路的。這樣的買賣多做幾次,提前退休不成問題。
    就他們宿勤郡那種小地方,手裏有這麽多銀子,足以衣食無憂過幾輩子了啊。
    可紀彬手指卻動了動,真想給引娘寫封信,就算不能在信裏直白說自己賺了多少錢。但這份喜悅想分享給她。
    不過這會還是先分銀子吧。
    這麽多銀票,這麽多銀子,要算到什麽時候。好難。
    數錢數到手抽筋這種情況是真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