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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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平老板眉頭緊皺,原本總是眯起來的兩個小眼睛,現在竟然顯得大了點,讓他看起來更加嚴肅。他從紀深灤村出發,以遊山玩水為名,走了邑伊縣大半個村子,然後才等到消息。
謝閣老確實被押送到興華府。
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可興華府魚龍混雜,誰都很難在裏麵找到頭緒。
好在他有銀子,從來邑伊縣的時候,就派人出去,如今又在村子裏逛了五六天,終於得到一點線索。
謝閣老應該被關到某個鹽場,可興華府一共有六處鹽場,每個鹽場背後的人還不一樣。查了這個,驚動了那個。
若是稍微讓人發現,那他也就難做事了。
自從受了山清公子囑托,他就在思索這件事,如今譚刺史還留在京城沒有說任職的事,既不是留在汴京,也不放他回來,事情已經夠複雜了。
而且怕打草驚蛇,甚至不敢派人在路上蹲守,畢竟他這邊跟譚家的關係,許多人也是知道的。就怕他找人的事被禹王的人知道,然後再去告狀,那他就是幫忙不成,反而當豬隊友。
如此一來,事情就要慢慢做,偷偷做。
可平老板還是擔心,謝閣老年事已高,若是真出個什麽問題,估計聖人都要後悔。更不用說太子殿下必然痛心疾首。
但他們這些人被盯得太緊了,自己這邊還算放鬆些,太子手下的人則是被死死看住。那些人沒皮沒臉的,被別人發現也無所謂,就是跟著。好好的皇子,跟無賴什麽差別。
看著禹王一派的人對焦家人做的事,那就知曉了。這就不是一群好東西。
平老板心裏焦急,準備親自去興華府,但剛走幾步,就又收到書信,說讓他再等等,太子的人也在那邊。
至於謝閣老還沒下落。
流放到興華府的人不少,按照編號一打亂,就更難找了。
柴力找人比他們簡單的原因是,他被紀彬提前安排過去,然後蹲守在興華府,看著謝閣老進了六個鹽場之一。
可是省了不少事。
至於柴力這種跟太子一派完全無關的人,更不會引起懷疑。
平老板還在慢慢尋找謝閣老下落的時候,紀彬已經帶著人在回去路上了。
從邑伊縣到興華府用了四天時間,把人帶回來用了六天時間。現在正是回去的路上。
而紀彬並不打算把謝閣老帶回紀灤村,紀灤村人來人往,出現一個器宇不凡的老者,還是太引人注目。
"深花坡,這個村子靠近山穀,平日裏很少有人進出,整個村子都依靠我家釀酒坊生活。就算偶爾去賣貨的貨郎,那也跟我熟知,他們既不跟外界溝通,又謹言慎行,不會說出去。隻是委屈您了,要在那裏躲一段時日,我們以修養身體,酷愛蘭花為名,謝老,您看可行嗎。"
謝閣老笑道∶
紀彬既然敢救人,那就敢把事情料理清楚,現在的深花坡有劉冬當實際的村長,村裏就十五戶人家,跟紀彬起衝突的劉家因為想毀蜂蜜被直接趕走,再也不能回來。
剩下的十四戶人家現在種田之餘守著花穀養蜂蜜,背靠人跡罕至的山穀花穀,前麵想要到邑伊縣又要走上四五天的路,因為太過偏遠,王知縣修路也是沒他們的。
可以說這十四戶人家,四五個月來一趟邑伊縣都是正常的。
願意過去的人也極少,那花穀的景致雖好,但很少有人知道,也是上次紀彬去了才曉得,深花坡就跟世外桃源一般,那山穀裏還有野生蘭花,不管從哪看,都很適合謝閣老居住。
他們從興華府出來,隨便找了處水源,把花了二百兩買的鹽分批次倒入海水之中,再把臨時買的車清洗幹淨。
裝鹽的馬車就變成坐人的馬車。這一路找過來,都找不到他們。
所以現在是柴力把他那匹馬駕車,載著謝閣老,紀彬則騎著引娘給他買的馬,走在回去的路上。這個反偵察意識在古代已經算很牛了吧?
反正謝閣老看著紀林流暢地做這些事,眼裏都是欣賞。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竟然是個當官的好料子。若這是自己的學生,定然是得意門生。
他們路上直接去的深花坡,坐馬車,騎馬,竟然也用了六天時間。
之前就講過,深花坡近鄰海太城,這海太城是興華府唯二的城池之一,隻是背靠山穀,兩邊看著近,實則不然。
他們這路上並未多聊,專心趕路才是要緊的,畢竟早點把人送到,早點才安心。
紀彬他們到的時候,深花坡還是跟往日一樣安靜祥和,甚至在村口聊天的人跟之前也一樣。唯獨不太相同的是,他們現在都在討論怎麽把蜂蜜釀得更好更多。因為紀彬釀酒坊那邊隨時可以找到能替代的東西啊。反正劉冬是這麽講的,讓大家都不敢用差的花蜜代替。
等紀彬他們到的時候,村裏的人也不驚訝,打著招呼道∶"紀東家,您家朋友家的長輩接過來了圍。丶
紀彬笑∶
那人也跟著笑,隻是同紀東家說話還有些緊張∶"劉冬還在收拾房子呢,就差最後的收尾,已經能住人了。"
他們深花坡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竹子或者稻草建成,有自己的土法子,勉強算是冬暖夏涼。反正在紀彬看來,現在三月份到七月份,用竹子建造的房子都還行,主要是天熱很涼爽,而且竹子這東西可最受上流人士喜愛。
他從紀灤村出發的時候,讓引娘等著劉冬到的時候跟他說蓋房子的事,並拿了幾塊厚厚的毛氈,這竹屋必然能收拾的幹淨整潔,可以住人。
劉冬得了消息,自然是立刻動手,不過十幾日,這竹屋已經建好了。
紀彬柴力,謝閣老往竹屋方向走的時候,謝閣老忍不住道;"既有竹,又有蘭,倒是個極好的去處。"
紀彬就知道,謝閣老會喜歡這樣的布置。古代的君子們,誰不愛梅蘭竹菊。
當然了,這梅蘭竹菊之間也有差別,反正紀彬讓劉冬用的瀟湘竹肯定是沒問題。
這瀟湘竹偏白青,做出的竹屋既古樸又雅致,就算簡陋了些,應該還是會受到讀書人的喜愛。
作為讀書人最盡頭的謝閣老,自然也不例外。
謝閣老看著眼前的竹屋,這小院子裏競然有兩間房子,進院子的時候有舊木做的門檻,不加修飾,卻格外古樸,推開竹門,則是整潔的院子。
裏麵什麽都沒種,隻是在籬笆周圍長了不知名小花。
而院子裏的兩間竹屋,一間起居,一間明顯是書房,這周圍的環境更是清幽,離村人們住的雖然近,可有兩棵高大果樹巧妙隔開,明顯是特意選的位置。
這竹屋前還有竹子鋪成的小廊,無論陰雨天晴都能在這坐下,窗戶開在東側,陽光正好直入。書房的窗戶比起居小些,上麵還掛著遮光的青幔,應當最活合讀書。好個竹屋啊,設計之人的巧思都在裏麵。
書房裏還有聲音響動,就聽到一個年輕人似乎在擺放東西,動作都很利落。
劉冬聽到推門聲,立刻走出來,見到是紀彬柴力,立刻驚喜道∶
紀林笑∶
劉冬跟著憨笑∶"幸好我們收拾得快,您看看怎麽樣,我按照您說的,沒有加什麽多餘的裝飾,一切都是自然為好。"
劉冬自然看到紀彬身邊的老者,這話也說得巧妙,就是為紀彬邀功。
果然,老者點頭稱好∶
文人雅客都愛竹,謝閣老自然也不例外。
其實也是紀彬討巧的做法,他一時間半會也建不好特別漂亮的房子啊,竹屋建起來還快,而且還雅致。
現在又是春夏,最適合不過了。
等到天冷的時候,如果事情還沒平,再把謝閣老接到他家的大宅子裏,也不耽誤事。
謝閣老看了看兩間房屋,才知道紀彬都準備了什麽。
甚至不少用具,都是上好的,皆是那種不帶金銀,卻又古香的物件,書房桌子上甚至有塊徽墨,還有上好的紙筆。
謝閣老笑∶
紀彬拱手∶"此地偏遠,也隻能在物件上盡心了。
見兩人聊天,柴力跟劉冬默契離開,隻留這位老者跟紀彬留在書房裏。
謝閣老看著紀彬,做了個長揖,紀彬連忙去欄∶"謝閣老,您是尊者,該我拜您的。這一拜是定然的,賢者救我於鹽場,又來這竹屋,你定然受得起。"謝閣老還是把這個長捐做完,紀彬也算鬆口氣。
縱然他不在意這些禮節,救人也隻是他想救而已,但得到真心實意的感謝,還是讓人開懷的。
這個長揖讓兩人關係拉近許多,等柴力端著劉冬泡的茶過來,顯然要深聊的。
柴力站在書房門口守著,紀彬則道∶"我知曉您心中許多疑惑,您直接問吧。
謝閣老點頭,直接問出他的疑惑∶
這是謝閣老心中一直疑惑的事,柴力救他,他可以理解,紀彬為何要救他。
在謝閣老知道的事情裏,紀彬不過是柴力的好心東家,做事仁義,人也聰明,卻不至於冒死救他。
自己對他並未恩情。
謝閣老見過許多人,也聽過很多義士的傳說,但真到他身上,這位年長的智者也是有疑惑的。
紀林拱手∶
這是大實話,在他裝作聽不懂太子沒說完的話那會,他想的隻是先回家蓋個安穩的宅子,多多的買些地,對自己手下們再好點。
要知道古代的宅子若是蓋好了,賊人都闖不進來。
他那地方易守難攻,買上幾萬丘的糧食放在地窖裏,再集結三四十釀酒坊的弟兄們,現在的五六十貨郎,自家村子一百多號人。
還有柴力陳乙這樣的壯士守衛。
就算禹王太子爭權之時出了亂子,他也可保本地平安。有錢有糧有地有技術,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沒問題的。
可這是最後的打算,最不安穩的打算。
等回來看到隔壁的黃家,聽到禹王做的惡事,再想想坐船時護衛們誇的清掃水賊,看著邑伊縣到自家修的路。
紀彬是記得的,這是譚刺史跟年邁的房知府巡查的結果。
還有一樁樁一件件,他不能忽視,這是譚刺史的手筆,是他必須償還的恩情。
或許譚刺史為的是黎明百姓,不是為了他一個人。但好巧,他就是黎明百姓之一。
好巧,他因為譚刺史治下清明才有了發展自家雜貨店的機會,也因為太子鏟除水賊,讓他們通行順暢,不必損失錢財人命。
即使是這樣,太子也不想用這種事為難他一個普通人。
最後就是謝閣老救那個孩子。
紀彬道∶"您救那個孩子,讓我知道我不得不這麽做,若是人人享受了好處,人人再避不出頭。那我也不相通,您跟太子為何要幫柴力他們,遭刺史為什麽要幫我們這種普通人。
謝閣老目光柔和,開口道∶
紀彬被這樣的尊者一誇,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搖頭∶"我做的不過是小事而已,您做的才是大事。"
謝閣老笑∶"不過是黨爭罷了,今日我落敗,明日他人落敗,隻是上去的人不一樣,這天就不樣。十七年前,太子殿下寫了為政以德四個字,我就知道,他會是個明君。"
等等,十七年前,也就是謝閣老寫下那個譏斥太宗跟當今聖人祭文那會?所以謝閣老一直追隨的都是現在的太子,而並非聖人。
紀彬總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麽大秘密。
至於為政以德,則是論語,為政裏麵的話,意思是不管聖人還是官員,都要照顧到天下百姓,這樣才德行好。
當初還是剛被調任到汴京禮部的謝閣老肯定不像現在這樣行事老辣,那篇祭文隻怕是他自己都沒呈上去吧。
隻是不知道怎麽被禹王當了個把柄拿著,等了十七年時間這才揭穿,估計早就當底牌在手裏捍著。
等到現在聖人病弱,太子因為讓利於民這事被權貴抨擊,不就拿出這張底牌了嗎。
紀彬假裝自己什麽都不懂,客氣道∶"朝中大事草民也不懂,隻是念及長官恩情,這才做了此事。"
謝閣老輕笑了聲,顯然是不信的。
不過他也沒多說下去,古者有雲,君主要以德為政,百姓齊明中正,這樣才會民好其德。如今看來,太子,紀彬,完美印證了古人說的話。
竟是他經曆過最好的事。比他當上閣老的時候還要高興。
他們的努力並未白費,有許多人還記得他們做過什麽。
謝閣老眼中對紀彬的欣賞愈盛,甚至起了愛才之心∶"我聽你談吐,應當是讀過書的,讀了幾年,可考上什麽功名。"
紀彬心道,上輩子倒是讀了十六年,這輩子估計也就幾個月。
紀彬笑∶"我隻是個小貨郎,識得幾個字也是生母在世的時候學到的。功名那就更遠了。
可謝閣老怎麽看都不像,他以為紀彬隻是藏拙。
他們這一聊便是一下午,兩人之間也有些了解,紀彬甚至把種棉書的事說出來,想讓謝閣老出出主意,自然也說了太子秘密看過,提了意見的。
誰料謝閣老笑∶"太子學識深厚,唯獨著書不在行,回頭你把種棉書拿過來,正好我也無事,可以幫你們整理一下。"
要知道當初的謝閣老可是三科榜眼,他的水平自然不用說。有他來做種棉書,倒是這書有些西配不上。紀彬大喜,說回頭就把書送過來。
謝閣老看看這環境,又想著著書,倒是覺得有些像致仕之後的生活。前幾日他還在鹽場當中,如今周邊竟然翻天覆地。可他知道,他隻是暫時休息,他隻是蟄伏而已。
他們聊得開心,外麵的飯菜已經擺在院子的石桌上。
這飯菜竟然是劉冬娘親所做,紀彬看著都為他高興∶
劉冬立刻點頭∶"嗯,好很多了,大夫說若是能醫治及時,說不定根本不會瘋這樣久。倒是妹妹是從娘胎帶的,可能會更難些。"
謝閣老聽紀彬說了他家的事,也覺得這個劉冬是個至孝之人,很是喜歡。如今因為給紀彬家提供花蜜醫治母親,確實是喜事。
劉冬送完飯菜便回家了。
至於紀彬柴力則陪謝閣老一起用飯。
等到明天早上,他跟柴力就要回家,然後再送些用具過來,自然是要悄悄的送。之後再過來,也要找旁的借口。
謝閣老並未留他們,可看著紀彬離開後放下在書房的銀兩,還有時時來照顧的劉冬,眼神深邃欣鸝。
若是幫這樣的百姓們跟權貴爭利,那可太值得了。
紀彬跟柴力騎馬上路,心情已經平複,等回到紀灤村之後,這件事就爛在他們心裏,隻要他們不說,基本沒人知道在一個偏僻山村中,已經把前閣老救出來了。
等紀彬到家的時候,隻見家裏有許多人,眾人都討論得熱鬧。"應該種點果樹的,院子裏種果樹多好。什麽果樹,明明應該種鬆柏,這樣讀書人喜歡。看看這宅子設計得多漂亮啊。"
紀彬剛到家,引娘就看到了,立刻從人群裏鑽出來∶
紀彬點頭,笑著道∶
引娘興奮道∶"宅子的設計圖做出來了,特別特別好看。"
同樣在人群中的左先生也看向紀彬,笑著道∶
當初說半個月可以做好設計圖,之後因為紀彬出去所以這個作圖的時間也就延長了。也因為如此,左先生做得更加細致。
紀彬出門前就已經準備了五六天,這次出門又花費了十八天。差不多快一個月時間,做出來設計圖誰都誇的。今日正好給引娘看圖紙,紀彬也回來了。
紀彬瞧著圖紙,宅子占地約三十多畝地,實在是很大的宅子了。
可跟他預留的地方比,還是相形見絀,畢竟這是他最開始買那塊地,山地五百畝,下麵的沙土地一共七百畝,之前建造作坊,私塾,客舍等,用掉右邊一半的麵積。
左邊前邊這一半則分出一大半作為馬球場,蹴鞠場,置留道路等等。後邊則是給宅子留的位置。
但因為後麵是山,肯定要離山有些距離,前後左邊都要空出道路,真正能建成宅子的土地,還有一百多畝。
所以說這宅子最終設計圖三十多畝,已經是收著來了。但這樣房子,還是周圍人聞所未聞的。
等看熱鬧的人散了,這裏就剩下紀彬引娘,柴力燕芷遊,還有左先生的四個學徒,這些都是自己人,有些細節也能說了。
左先生介紹道∶"按照你的要求,前門離道路有些距離,但這些地方都要按照要求鋪上青磚,宅子的外牆用高大的磚石來做,上麵掛上尖銳琉璃。宅子的大門則要特意定做,看起來會比較低調,用上好的沉木來做。從大門進來,就是影壁,上麵的花紋還要您來選,影壁左右都可通行,由回廊進入前廳,在這裏會客。再往後,也就是宅子的主院,在宅子正中偏左的位置,再往左是小花園。廚房等等。右邊則是客房。這宅子最後麵就是各類花園了。至於小廝們房間則在外院一周共十二間,這樣可以保護宅子裏的人安全。至於宅子裏麵,主院的材料最好,安全做得很足,其他各個小院距離主院不算太近,可以保證您說的私密。"
左先生一口氣說完,竟然有些暢快。
主要是因為紀東家給的預算太足了,而且這個地方麵積夠大。
這宅子原本十幾畝就足夠了,還是左先生手筆一揮,擴大了點麵積,這樣每個院子都十分大氣。還能兼顧東家要的安全性。
左先生倒是明白為什麽一定強調安全。
畢竟富貴之家,很容易被賊人盯上,縱然這幾年各地治安不錯,可防患於未然,這還是應該的。他設計的每個院子裏基本上都是獨立的,把院門一關,小門死死釘緊,十幾個賊人拿這個院子沒辦法。
若是院子裏人手夠的話,上百人都闖不進來。
當然了,這造價可就太貴了。
不過聽說紀彬家是種棉花賣棉花的,那左先生就沒鼓勵了。
可以說這是他設計過最開心的房子,東家既不指手畫腳,又能把自己的要求說得清晰。至於什麽地窖這種,提前就說出來了,那他肯定給設計上啊。
就算東家不在,老板娘也是不亂說話的,有什麽疑問跟不對的地方也直接問出來,對人對事都好得很。
怪不得平老板同他講,跟著紀彬一家做事的人,沒人不誇的。省心省力還專業,可太好了。
甚至跟著一起做事的宣老爹,也是東家的嶽父,做事也很專業。如果每個東家都是這麽好,那可太棒了。
左先生講得開心,紀彬也覺得不錯。
說實話,這裏麵的綠化還是不少,可安排的都很合理,比如說外院的院牆前後都不種樹,這樣防止人爬進來,遇到人的時候,在牆頭點好火把就沒有遮擋物。
左先生甚至說了句,如果錢真的足夠的話,可以把山泉水引到院子裏,還能做天然的水屏障。這樣的想法確實很好。可真的貴啊。
要從客舍最南邊的山泉水挖過來,沒個一年半載,這事肯定做不成。紀彬隻好委婉地讓左先生放棄這個想法。但是在宅子裏挖口吃水的井還是可以的。
設計圖全部看完,紀彬隻提了幾個小要求,也就可以定下來了。
如今三月十四,再有兩天就是個宜動土的好日子,到時候買掛鞭炮,也就能正式動工。
紀彬眼引娘算下來,先不算給左先生的工錢,這宅子原材料都要花了兩幹多兩銀子。
主要紀彬跟別人要求的不同,他要用結實的磚,外牆要厚重的大石料,這些東西可都要花不少錢。
如果後期再慢慢搞綠化,估計還要投入很多。
就算是這樣,紀彬還是加錢讓人趕工期,還請了村裏的嬸娘每日做極好的飯菜,就是讓大家有力氣多做活。
現在是三月份,等到五月份的時候,那會天熱,做活的時間越來越少。按照紀彬的想法,如果能在九月前搬進去那是最好的。
至於錢?
他真的不太缺,甚至已經很久沒過問兩個作坊的事了。可刺繡坊有引娘,釀酒坊有包達,都是讓人放心的。
三月十六,一切準備妥當,別說整個紀灤村了,就連隔壁堰河村,黃溝村的都過來瞧熱鬧。畢竟紀彬家的架勢,肯定是要蓋個大房子啊。
如果說家裏買牛買馬,可能對周圍人來說是很羨慕,但定然沒有比蓋大房子的更讓人豔羨。這可是大房子啊。
看去年那會,各家賺到錢之後,第一個想的就是蓋房子,就明白房子對所有人心中的意義。像兩三年前,紀彬家還隻能住茅草屋,如今已經要蓋大宅子。誰看了不眼熱,但眼熱又有什麽用,你有人家紀彬的能力嗎?提到這,不少人還暗暗看人群裏的宣老爹。
若不是這個爹把人逼到什麽份上,他家也能跟著掙錢。
不像現在,那繼母在村裏都不敢說話,還有繼母的兒子們也隻能在地裏幹活。但凡想占紀彬家便宜,那宣老爹一個攔著,畢竟再鬧起來,誰都知道紀彬不會留情麵。人家大老板,會在乎你一個小人物嗎?
不少人都在圍觀,萬秀才也是無奈,隻好讓孩子們先出去瞧熱鬧,然後立刻回來靜心讀書,否則就要打手心了。
現在的萬秀才在孩子們眼裏,那際是最嚴厲的存在,誰家要嚇小孩了,都會喊一句再哭就讓萬夫子打你手掌心!
不得不說,這個嚇唬還是很管用的。以至於現在有些小孩沒上學呢,就躲著私塾走。
說起來,私塾裏也有兩個不錯的苗子,如今已經十二歲,在萬秀才上了一年的學,竟然進度不錯。
萬秀才準備四月份的時候,帶著兩個讀書不錯的孩子去荊高莊看看,若是可以,那就留在那邊,學得更深些。
要是學個兩年能考個童生,說不定還能送到縣學。
反正這兩家的家長樂得找不到北,每日都在督促孩子讀書,家裏什麽活都不讓幹了,隻等著能考個功名出來。
現在大家都出來看紀彬家蓋房子,倒是先把學習拋到腦後了,估計哪裏的學生都差不多吧。
紀彬跟引娘也是象征性鏟了第一鏟子的土,然後就可以看著請來的舞龍舞獅吹吹打打。
說起來了,他家也蓋了不少東西,還是頭一次這樣隆重。等紀彬引娘把喜錢散開,宅子也要正式動工了。
這次來做事的人,照樣是宣老爹的班底,還有宣家的兩個兒子,堰河村有個七八個人。如今基本上都跟著宣老爹去各地蓋房子,宣老爹在堰河村說是一呼百應也沒問題。
但這些人還是不夠的,在邑伊縣的柴伯父幫他們找了十幾個手藝不錯的泥瓦匠,二十多人一起幹活,這場麵普通人家都沒看到過。
柴伯父跟蔡運還在修路,也是最後一批路了,估計到八九月份完工,也就能徹底休息。
來紀灤村做活的泥瓦匠們也是高高興興的,誰不想手裏有活做啊。而且園師左先生一看就是很懂得怎麽蓋房子的,說不定還能學點手藝。
隻是來了這麽多人,大家隻好住在臨時搭建的竹屋裏麵,這竹屋當然沒有謝閣老那樣的精巧,隻是臨時住人罷了。
好在現在天氣暖和,在竹屋裏麵也不冷。
他們這邊動工,之前定好的大批石料,大批建材陸陸續續送過來。宣老爹還帶著自己人不時看管查看,防止有些小偷小摸的。柴力跟陳乙也負責這件事,甚至狼大狼二都在附近轉悠。可以說這一切井井有條。
隻是過來運貨的車夫老溫老薛他們,每次過來都要感歎一下場麵之大。
紀彬見建房子的事走上正軌,他在做另一件事,那就是再收拾點東西,親自送到深花坡。正好送種棉書過去,也能帶點東西過去。
紀彬出去辦事,整個紀灤村的人都習慣了,肯定是去賺錢啊,這還有什麽好說的。
而紀彬從假意走向邑伊縣方向,見路上沒人,再去深花坡方向。這地方地廣人稀,他騎著快馬倒是沒人發現。怎麽每次過來都偷偷摸摸的。
這次紀彬沒有停留太久,種棉書的所有備份都給了謝閣老,連整理總結都不用他,畢竟有謝閣老在,他做這事都是班門弄斧。
至於把收集來的圖樣再畫一遍統一畫風?謝閣老更是隨手就來。
而且謝閣老本人也對農書很有興趣。
怎麽說呢,隻是謝閣老事情太多,有些忙不過來。
是的,他在深花坡是有點忙的,單是山穀裏許多蘭花,都讓他喜不勝收。之前以為紀彬隻是拿蘭花當借口,可沒想到這偏僻山穀裏,竟然有許多不錯的蘭花。謝閣老還要了些花盆,開始小心移植。
以前在汴京當大官的時候都沒時間伺候花草,如今可算得了空。
紀彬哭笑不得,原本以為謝閣老可能會無聊,他甚至把圍棋還有各種書都帶過來,就是讓謝閣老解悶,沒想到他老人家竟然自得其樂,根本不在意這些。
頗有些隨遇而安的感覺。
當然了,紀彬不僅帶來這些,還有讓李裁縫私下幫忙做得春夏衣裳,全都是合適不錯的麵料。畢竟他家缺什麽,也不會缺衣裳料子。算是帶了滿滿一大箱東西過來。
紀彬也隻待了半天,還跟謝閣老講,有什麽需要的同劉冬講就行,他都會送過來。
謝閣老倒不在乎這些外物,再說紀彬劉冬已經準備得很妥當了。有茶有酒,還有筆墨紙硯,更有書本棋子。不管在哪,都是極好的地方。
劉冬家請大夫來給他娘親看病的時候,劉冬還讓人給他把平安脈,大夫都說他身體好得很,絲毫不像七八十的老頭。
紀彬知道謝閣老一切都好,那就放心了,以後他也不會常來。
這樣才更安全,以後劉冬過來送蜂蜜的時候,再把需要的物件取回去就行。
紀彬再從深花坡回來,照樣先騎馬到官道上,然後再從邑伊縣方向回家。這樣看著繞了遠路,但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剛從官道上往家的方向走,就看到遠處有個熟悉的馬車。好像是平老板家的?他家前麵的旗幟有些眼熟的。
紀彬騎馬的速度慢了些,果然看見疾馳而來的人是平老板。
這馬車跑得飛快,不知道還以為他是趕路,不是什麽遊山玩水。
紀彬心裏忽然想到什麽,平老板顯然也看到他,讓馬車再掉頭回來,從裏麵鑽出來,嘴角竟然有個大泡,一看就是上火出來的。
"這麽巧,你這是剛從無仙城回來,還是又辦事去了?"
紀彬看看平老板,笑道∶"又去辦事,準備回家,你呢?一個月了吧,遊山玩水,可有收獲?"
平老板碰到熟人,搖搖頭道∶"此地的風景一般,都不如你家,我準備再去其他地方瞧瞧。"
一個月時間,就是找不到人。
他秘密派去六個鹽場的人,皆說沒有看到相符的老者,那些人都混進去做工了啊。平老板總覺得是查得不夠仔細,所有讓手下再在鹽場待一段時間。還是說消息有誤,其實謝閣老去挖礦?又或者填海修路?又或者挖溝渠?這些都是流放之人常做的。
隻是這些地方一個個搜查過去,沒個三五個月下不來。他怎麽跟譚承樂交代啊。
所以平老板打算在邑伊縣假裝逛幾圈,然後讓小廝扮作他繼續,自己則扮成小廝親自去興華府看看。
興華府雖然不大,但也有兩個城,毫無頭緒的找一個人,可太難了。
不過得到的消息裏,明明說謝閣老去了鹽場,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還是說禹王的人故意把謝閣老安排走了?
這些問題讓平老板覺得頭大。
此時見到紀彬還算欣喜,畢竟見到熟人。
但平老板顯然有事,跟紀彬打了個招呼就直接離開。
他這樣急匆匆的,倒不像是正常遊玩。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等紀彬回到家坐下吃飯。忽然想到了什麽。
平老板他,不會也是在找謝閣老吧?
之前著急救人,沒怎麽注意平老板,而且他這人慣會遊山玩水,要是說他出來玩,那可太正常7。
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不就因為一杯黃桂稠酒,所以疾馳而來。
所以那會紀彬也沒放在心上,現在事情安穩下來,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平老板跟山清公子,也就是譚清譚刺史兒子譚承樂的關係不錯,若是譚承樂托平老板這種俠肝義膽的人幫忙找謝閣老,照顧謝閣老,竟然很合理?
而且平老板跟他差不多啊,也是那種適合找人,而且不怎麽會被發現那種。
不對,平老板不如自己不起眼,畢竟平這個姓在汴京也所以有名號的。
他救人的事已經過去大半個月,難道平老板還是沒找到蛛絲馬跡嗎。竟然讓他有點自豪怎麽辦。
等等,他今天見到平老板的時候,應該把他攔著的啊。
紀彬想到這一茬,立刻讓引娘去問問燕芷遊,問一下能不能聯絡到出去遊玩的平老板,若是可以的話,讓平老板來找他一趟。
那邊燕芷遊隻講可以把消息傳到平喜樓,然後讓平喜樓掌櫃去尋平老板。別的她也沒法子,畢竟平老板行蹤不定,誰知道他想去哪玩了。
那這不就是,完蛋了。
消息到春安城平喜樓,平喜樓掌櫃再找到平老板,沒個七八個時間估計下不來。要是平老板再有意隱瞞自己去哪,十天半個月聯係不到人也正常。
紀彬扶額。
讓好兄弟撲了個大空,好像不太好。
可平老板這樣細致在本地有人脈的,他都找出破綻。那謝閣老豈不是更安全。
紀彬心裏嘖嘖幾聲,為了謝閣老的安全,隻能委屈他一陣了。畢竟這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妙。
隻有等平老板回來之後,再向他和盤托出吧。
好慘一老板,這會在跟小廝換衣服,準備連夜趕去興華府了啊。
其實不光是他,太子派出的其他隱秘人手,也在滿興華府找人,鹽場都被翻了遍,找到對應編號了,但找不到人。
而鹽場的編號並非一個人獨有,就拿謝閣老假死身份的一二五九,回頭還會按在新來的人身上。所以說每個人的身份號碼還不好說。
跟謝閣老同批編號差不多的,也被四散到興華府各地,全都排查一遍,隻會讓人頭疼。
甚至不僅是平老板,太子。
就連禹王的人也在偷偷找人,拿捏住謝閣老的命,那就確能威脅太子一脈。
當然了,這些人的共同點是,都不敢大張旗鼓找,更不敢說自己在故意尋人。否則讓聖人知道,肯定要治一個暗中勾結,結黨營私的罪名。所以他們的進度勢必會非常慢。
一個是因為上麵說的,不敢大張旗鼓找人,另一個是興華府太亂了,沒人在這有真正的勢力,甚至還要小心本地勢力,被盯上,那就會被吸一大口血。
這些人都以為謝閣老在某個地方吃苦受罪,奄奮一息。畢竟堂堂前閣老,縱然他身體不錯,也經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吧。
卻不曉得,謝閣老本人,在他們還沒出發開始找人的時候,就已經被一個小貨郎救出來,此時正在品蘭看竹,悠閑得不行。
紀彬吃完這頓飯,心裏已經在同情平老板了,希望他早點來紀灤村,也不用再費工夫。至於自己?
等人的時候沒事看看自己在建的宅子,還有即將收獲的四百畝油菜花,油菜花榨油,他家今年的油都不用買。
油菜花收完之後,又該種上棉花,估計焦家人也快到了。之前買的四百畝地種棉花,後買的五百畝地種春小麥。
他可是把自家的土地安排得明明白白,沒辦法,作為一個合格的華夏人,他看著空著的土地就難受啊!
種田當貨郎才是本職工作,救人那是順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