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字數:18755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小貨郎 !
第82章
無數勢力還在興華府多番攪動,隻想找到被救出來的謝閣老。
紀彬此時卻已經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宅子上。
說到建宅子,這並非簡單的事,放在現代也是讓人勞心勞神的,旁的不說,裝修都能讓人頭疼,刷什麽粉,做什麽裝飾,搞什麽風格,全都很費神的。
更不要說他家這是要從打地基開始,一點點地憑空拔地而起一處宅子。
當初建如今這處小房子的時候,紀彬並未怎麽管,畢竟房子小,而且那時候隻想著能過去那個冬天,什十麽材料隻挑便宜的來。
若不是宣老爹私下補貼,就憑他們手裏那點錢,估計完成的質量更差。
如今卻不同,小房子可以當臨時住所,宅子建成,那家裏的基業就是真的立住了。處處都要仔細。
從三月十六開工,紀彬幾乎日日都被喊去,旁的不說,廳堂的梁柱總要自己選吧。像前廳裏麵,基本是不設大門的,而是在門口立兩根高大梁柱。
可這梁柱也要定做,還是從春安城來的師傅才有這種收益,好在可以在邑伊縣當地買高大樹木雕但這銀錢想想就知道多貴。
梁柱卻又是前廳的門麵,也算是宅子的門麵定然要氣派些。反正引娘手裏的銀錢跟流水般往外走。
也因為這件事,整個紀灤村都知道了,他家原來是娘子管賬。
不對,原來是娘子管錢,紀彬自己都說,他身上可能連二百兩銀子都沒有。若是旁人講這些話,可能是在炫耀,但這是紀彬啊。隨便一個月都能賺兼幾幹兩銀子的紀彬。
花錢了還要找娘子要,偏偏誰都不敢笑話,畢竟人家紀彬做事光明正大,也沒想把這事隱瞞啊。
可你要是想問他家借錢,那紀彬就把事情攬過去,然後一口回絕。
也不是全都回絕,誰家要有個頭疼腦熱,小孩疾病,隻要你認識紀彬,那他立刻會請醫研藥,而且不用你還錢。
要是想拿錢胡吃海塞吃喝嫖賭?
那就看看柴力陳乙答不答應,旁的不說,就陳乙那套拳法,已經學得柴力五分像,再加上他天生大力,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也有人講,那就不能扁他嗎?騙紀彬?這是誰在做夢?
隨隨便便一個人到他麵前,都能看他瞬間看穿心思。
紀林彬都不知道外麵傳成什麽樣了,他確實會幫忙給人看病,畢竟古代醫療條件這樣差,隨便個風寒都能要人命。
他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再說對他來講,確實是舉手之勞。真讓他死在他麵前,他做不到。
紀彬又看了幾種磚瓦,忍不住問引娘∶
引娘仔細端詳片刻∶"這個好像更青一點,另一個更細膩。
紀彬深吸口氣,又看了看,還是沒看出區別,是不是他眼睛有什麽問題。"你覺得哪個好看?
引娘托腮∶"都不好看,被你第一個否決的好看。"
等紀彬抬頭看左先生跟過來兜售磚瓦的人,隻見他們兩個都在憋笑。
左先生道∶"被您否決的那個,應當是最貴的,現在最新做出來的,顏色調製得特別好。"
可是他根本看不出其中顏色差別啊。
紀彬扶額∶"還是引娘來吧,你喜歡什麽就挑什麽。"
因為他這裏要建宅子,附近十裏八鄉不少燒磚瓦都過來推薦,除了特大的石料之外,都有專門的人過來售賣。
不僅是邑伊縣裏,就連春安城不少鋪子都來兜售。畢竟這生意做成了,那可是大買賣。
所以紀林直接陷入選擇困難症,還好有引娘在,她對顏色形式特別敏感,很快就能選出跟他家宅子設計圖相符的材料。
左先生看著引娘的眼神,就差直接收她當徒弟了,直誇引娘比他家學徒們都有天分。因為引娘平日也跟宣老爹看過簡單的圖紙,竟然還算有點基礎的。再加上她算術極好,說是有天分,那也不為過。
宅子的事眾人都在幫忙,畢竟剛開始建,紀彬也是跟著轉。
這邊忙得厲害,那邊油菜地也該收了,本就是為了不空著地才種的油菜,現在收下來之後,也該翻翻土地準備種棉花。
他家的去年的棉花籽一共收下來八萬斤,全都存在租來的倉庫裏。
紀老爹知道這東西金貴,時時照看,還置了高高的架子放在箱子裏用油蠟封好,防止潮濕。如今拿出來,按照焦家人給的方法,提前拿出來翻曬四五日,等到真正要種的時候還要泡發種子,讓它更好發芽。
晾曬結束,也還有七萬五千斤。
要知道去年四百畝棉花地,也就用了一千斤的棉花種子,今年手裏有這樣多的種子,田地還是四百畝,自己用不說,還能賣出去,更有無數人爭相購買。
即使按照去年一斤棉花種一百八十文的價格,那也是有人買的。
畢竟外麵買更貴不說,還可能買到假的,去年那黃家就不是這麽被騙的,到現在還是一蹶不振。他家的田地也荒廢著,今年應該是打算種麥子了。來紀彬這買,肯定能買到真的啊。
但紀彬一直沒鬆口賣種子,主要是賣了種子,還有人要問技術。可這技術,卻是焦家的。
還要等焦家人來了再講。
估計是焦家人知道他心裏念叨了,三月底書信就寄過來。
這信上的筆跡是焦十五的,他說自己跟焦十一已經到了宿勤郡,還是去年四月中旬的時間去邑伊縣,提前告知紀彬,讓紀彬備好酒菜,還有紀林家的馬球場,他已經想很久了。
之前在汴京的時候,那馬球場隻有貴人們用,他也不敢試試,如今一定要撒開了玩。至於其他事,等他們見麵了再講,他們會爭取提前來紀彬這裏。
他們兩個明顯生在周家心在紀家。剛到周家就想過來了。
紀彬笑著看完,立刻回信,信上自然表達了歡迎,又問了周圍人想買他家棉花種子,能不能賣還有簡單的技術指導能不能教。
而且還說明了,讓他們說真心話即可,不用看在他的麵子上改主意。
其實紀彬大概知道焦家肯定會教,因為在寫種棉的書的時候,棉花在南軍國遍地開花就已經阻擋不了。
更不要說焦家主已經有意傳播出去。可問還是問的,要尊重焦家人的想法。
不過當初各家買田一樣,就算不為種棉花,大家也是要買田的,紀彬也提前提醒過,讓他們做好種不成棉花的準備。
還好各家買的都是荒田,就算種不成也不礙什麽事,眾人見過黃家的前車之鑒,心裏都是有數的。
紀彬回了焦家的信,總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一月份才從汴京到家中,如今三月底了,就已經發生了這麽多事。
距離他傳信到春安城,已經有小半個月的時間,春安城的車夫老溫過來拉東西的時候還給他帶消息,說平喜樓掌櫃也不知道平老板在哪,隻知道老板很安全,玩得很開心。
但具體的位置,是從來不跟他講的,而且地方隨時會變,實在聯係不到。
玩得很開心?明明是找人找得很苦惱吧!
但凡現在有個電話,有個傳呼機也行,他也能聯係到平老板?
紀彬剛想起平老板,注意力就被轉移走了,那就是他家院牆的大塊石料已經到了。
這石料極重,要兩三個壯漢才能搬起一塊,他們石料坊有牛車,一次都隻能拉個四五塊,那車痕極深,紀林都怕把自己路壓壞。
可是他家需要的石料,都要上千塊,畢竟那麽大的院子。
單單看圖紙的時候,還沒發現,等石料陸陸續續搬過來,紀彬更加深切知道,他要建造的宅子到底會有多牢固。
這邊拉著石料,那邊打著地基,不僅如此,還有地窖也要忙。左先生簡直想分成兩個人,畢竟他從未見過幹活這麽利落的人。畢竟是宣老爹帶過來的,做事自然不磨工夫。
最重要的是,紀彬給的夥食不錯,各個吃得很飽,做事當然利落。
這跟之前的事也有聯係,紀彬當初修作坊的時候,工錢給的足,飯吃的好,有些人卻想偷懶。這種人被紀彬辭退,以後不管他這邊什麽活,那都不給做。不僅是修橋修房子不給做,作坊的活也不用想。
當然了,還有人是想在紀林這顯現才能,然後就跟陳乙一樣跟隨紀東家。這可是大家都夢寐以求的事。
以前那陳乙沒跟著紀東家的時候,家裏都窮啊。
跟著紀東家之後,家裏瞬間富裕起來,大家都看在眼裏的好嗎。
左先生不知道這事,他隻誇邑伊縣本地人勤勞,讓人刮目相看。這話一說,讓本地人更是不好意思,幹活肯定更賣力了。於是就有了工作進度趕得飛快的場景。這是好事啊。
左先生又是極有經驗的,這才能協調得過來。
他們在這裏做事,燕芷遊則要回春安城一趟,她出來也有段日子了,春安城也有事情要忙,她現在打理一家香閣,雖說在裏麵都是熟客,她也要回去招待各家小姐們的。
在紀灤村這段時間,燕芷遊跟柴力互相了解得更深,說起來他們認識也有一兩年了,相處下來都是好脾氣的人。
隻是到現在柴力還有些不敢置信,他這樣的人怎麽能娶到燕姑娘這麽漂亮溫柔的女子。-切都跟做夢般不真實。
等到燕芷遊回春安城,柴力就跟紀彬告假,準備回柴家一趟,跟柴伯母提這件事。
不過估計那邊也得到些消息,畢竟這段時日,柴力並未隱瞞自己的心思。想必這件婚事也是水到渠成。
這種假紀彬自然放人,還讓柴力多回家住幾天,商量好再說,他這邊也沒什麽事。畢竟現在不管哪邊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頂多是收油菜花的時候需要人手,這種事雇農人們來就行了。
紀灤村如今的熱鬧已經成了常態,刺繡坊的女子們幾乎都是來自周邊村落的,在紀灤村的路修了之後,來這裏更方便了。
釀酒坊也有十幾個外鄉人,基本上每日都過來,甚至把他家小孩們也帶來了,都在私塾讀書,畢竟作為釀酒坊的夥計,讀書還便宜啊。
而且讀書確實是有好處的,大家都看在眼裏。
建宅子那邊的熱鬧就更不用提,如今已經有四五十個人一起做事,再加上來來回回送材料的,每日紀灤村來來回回都有一百多人,這對一個小村子來說,已經是頂熱鬧的了。
更不用說到收四百畝油菜的時候,紀老爹這邊又雇了不少農人過來幫忙,全是周邊村子的。聽到紀彬他家招人做事,都是排著隊過來。
四百畝的田地,想要趕緊收獲結束,然後再翻翻土地等著種棉花,肯定要雇人。於是紀灤村一天來來回回的,竟然有兩百多號人。比不過節的邑伊縣有時候都要熱鬧。
不少人都說,紀灤村已經比荊高莊還要熱鬧了,主要是荊高莊養蠶,織布,都是自己莊子上的人在做,基本上不雇外鄉人幫忙,人家自己忙得過來。
倒是紀灤村的活太多了,不少勤快的人,都想搬到紀灤村定居了,在這裏的話,農忙的時候種地,農閑的時候找個活幹。
這日子過得都有盼頭。
幫著紀彬家收油菜花的人,收完之後,繼續雇他們翻土地,不僅是油菜花的四百畝,還有新買下的五百畝荒地,兩塊地是挨著的,隻是種的東西不一樣。
前四百畝繼續種棉花,後五百畝則種小麥。
好在這地方離水源近,不管種什麽,都可以自己調節土壤幹濕。
九百畝地的農活一起做,全村人都雇來也不夠用啊,再說村裏人還有自己買的荒地要開耕。也隻有請周圍的人幫忙了。
紀彬基本上宅子跟田地兩個方向跑,而且宅子在南邊,田地在北邊,為了省力他幹脆騎馬來回。他是方便了,把村裏人饞得不行,有馬可真好啊!來回都不用走路了!
等今年他們掙夠錢了,也要買一匹!當然了不少買馬,買牛或者驢也都行。馬兒買不起,總能買點便宜的話。以後他們出門的時候,也不用走路了!
日子過得飛快,紀彬原以為焦十一他們會在四月十五來紀灤村。誰知道在四月初九那天,就聽到牛車的聲音。紀彬往外一看,就見焦十一跟焦十五過來了。
竟然不是周家人送他們過來?
要知道去年的時候,還是宿勤郡周家派人接送,還有護衛在身邊,唯恐種棉的事被旁人學了。
今年怎麽是自己雇的牛車?
紀彬先把錢給付了,然後讓人帶著車夫先去客舍休息,自己則帶著焦十一焦十五到自己家中。正好柴力不在,他倆可以睡客房裏麵。
紀彬問道∶"今年怎麽來的這樣早?周家人沒送你們嗎?"
焦十一搖頭,他去年就在宿勤郡做事,當時除了周家之外,還有四家種棉的,一共賺了九於兩銀子。
今年情況有變,隻有周家跟紀彬在請他們,其他人家估計是嫌他收費貴?又或者把手藝學到了,所以幹脆不找師傅帶,都準備自己種棉。
畢竟說是新東西,但種田這種東西,找個老農在旁邊學個一年,基本上都掌握了。現在讓紀老爹自己種,那也是沒問題的。各家差不多都是這種情況。
就連周家看人也看得不緊了,今年倒是直接給了焦十一九千兩銀子,不跟去年那樣摳摳索索,這是真的賺到錢。
給了錢之後,焦十一自然去田地裏轉轉,發現周家確實把技術學得很好,需要指點的地方也不多。
所以跟周家商量,他帶著焦十五提前離開。
這離開,肯定是到紀彬家裏。
要是在去年,周家肯定不放人,可今年卻不同,技術有了種子有了,強壓著人也沒意思。於是又給了路費送兩人過來。隻是車接車送?那是沒有的。
焦十一小聲道∶"現在周家管事的,不再是周小公子了,我瞧周家做事沒有去年有規矩。
焦十五頭一次來宿勤郡,對這種事沒有話語權,隻是聽八卦而已。
紀彬挑眉。
那周小公子他記得,之前還有段淵源。而且這人雖然體弱,但足智多謀,人聰明得不行。現在竟然被周家內鬥下去?
如果上來的人不如周小公子,隻怕要內耗完了吧。果然每個家族衰敗,都是有原因的。
不過跟紀彬到底沒多少關係,焦十一焦十五他們過來,他很歡迎。
因為明麵上是請他來教種棉的事,實際上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也就是他們老生常談的,種棉書。
這本書從年中提起,年末又因為書的事去了趟京城,見過了太子。
反正紀彬的想法不知道,焦家人顯然對著書的事更加熱切,畢竟這書還得到了太子指點。若是能做出來,那他們?
特別是焦家主,他對太子的敬佩之情足夠讓他更有動力。
其實紀林理解這種情感。
在古代,皇家對普通人來說,都是遙不可及。
太子更是萬中無一,能受到他的指點,對普通人都是莫大鼓舞。
如今焦十一過來是掩人耳目,讓大家以為他隻是跟紀彬交好,特意來指點種棉花。焦十五卻是計劃中的重中之重,他作為焦家培養的下一代接班人,也是讀書最好的人。送他出汴京,一是讓他遠離是非之地,這也是太子提醒過的。二是讓他跟著紀彬一起主導著書的事,也能讓焦十五多加鍛煉。
所以兩人到了紀灤村,那定然是常住的。
不過紀彬問道∶"你們家人呢?他們不跟著出來嗎?"
焦十一搖頭∶"今年事情變動有些大,其他十四個焦家人又被分到其他門戶裏,都是去年沒種過棉花的,所以他們抽不開身。"
紀彬懂了,之前種棉花的那些人家,基本都不再需要指點。所以換人家了。
也就是說,今年種棉的人家至少會增加一倍。
就是不知道這些人裏麵,多少是禹王的人,又有多少是太子的人。估計那邊的爭鬥會精彩紛呈。
焦十一並不知道這些內情,焦家人知道太子來過,知道禹王太子爭鬥的,也就是焦家主,焦老二,焦十五。
其餘人都被蒙在鼓裏。知道得越少,對他們來說越好。
等焦十五跟紀彬單獨相處的時候,焦十五飛快說了他知道的事。
汴京裏麵,禹王跟太子的爭權自然還在進行。
自從謝閣老被貶之後,太子一派士氣大減,可在二月份的時候,禹王的屬臣被發現利用棉花奪利,逼迫其他地方種棉農人漲價。
發現有農人賣低價棉,就把人家的棉花一把火燒了。經查證,被燒的棉花至少萬斤。
都是因為那些棉花真的賣不到五千文的高價,農人們想趁著年前賣完,壓到了兩千文。誰料一被發現,就會被人惡意燒棉。弄的好幾戶人家,全都是家破人亡。
這些人家上京告禦狀,也被禹王的人攔著。還好太子發現異常,從中調查。這才讓事情真相大白。
此事一出,朝堂震怒。
從來隻見過逼人降價的,什麽時候見過逼人漲價?
再說漲價了,棉農們也賣不出去啊,不是都有你們的人脈手段。
眾人都明白,禹王的人就是怕其他人的棉花降價,他們的棉花就賣不上價格了。
至於別人能不能賣不出去?那管他們屁事,他們已經賺了千萬兩金子,你們死不死,關老爺們什麽事。
也確實有人在這裏麵喪命,事情才鬧大。
太子查清此事,還了他們清白。
可也因為查這件事,那些賣高價棉花的人家都被——揭發,朝野罵聲一片。這些人家雖說早就是禹王的人,可對太子的恨意再次加深。
更過分的是,太子竟然趁這個機會,趁機提出議棉價的文書,裏麵說清了棉花的重要性,還說了焦氏棉出世的重要性。
裏麵列舉了棉花都可在什麽地方種植,並寫清楚前景,想要鼓勵百姓種棉,等到冬天禦寒。還會在每年八月調查全國種棉數量,因地方製價,當地官府控製棉花價格,汴京這邊監督,若是定價太高汴京會有處罰,定價太低不準售賣。
也就是說,那些種棉的人,再也不能像去年那般硬生生抬價,讓百姓們苦不堪言。
紀彬聽到這裏,心裏忍不住感歎,他原以為棉價混固的過程還要持續幾年,沒想到隻亂了一年,這議棉價的文書一出,條例一改。
那些想利用棉花獲取暴利的人就不存在了,還保證了他們頭一茬賣棉花的利潤。
太子也是明白的,他們頭一批賣棉花的,瞄準的市場就是有錢人,畢竟量少新鮮,有錢人不在乎。
可大批棉花寧願燒了也不賣給窮人,甚至燒了別人的棉花也不降價,這就沒道理了。
真正推行下來還有難度,可這個速度已經讓紀彬心裏感歎,怪不得謝閣老身陷險境,還是覺得太子值得追隨。
都是有原因的。
而這件事,對焦家人來講,則是恨不得以頭搶地跪拜太子。
因為文書裏寫了。焦氏棉。焦氏棉啊!
他們辛辛苦苦研究棉花,終於被封上了自家的姓!
原本他們以為,這種棉的技術普及之後,不會有人再記得他們。可現在呢?如果文書一經過推行,世人都會知道焦氏棉的由來!這對一個家族來說,是莫大的榮耀。對焦家子孫後代來說,都是庇佑的光環!
旁的地方不知道,可比汴京城裏,焦氏棉已經響徹各個茶館。隻要經過時間推移,這個稱號遲早在整個南軍國流行。
所以焦家主簡直熱淚盈眶,然後把焦十五送過來趕緊寫書!他們要寫書!然後送給太子殿下!讓太子殿下做這件功績!
是的,這就是焦家主送焦十五過來的原因。
焦十五就在紀灤村住著,這裏偏遠安全,再有紀彬在,自然是沒問題。
然後去南軍國各地種棉的焦家人,會把每個月收集的本地棉花信息,找當地畫工書生畫的棉花枝幹病蟲害等等,也都寄過來。
讓焦十五整理,然後請紀彬幫忙書寫規整。
按照焦家主的想法,他現在年底前把書寫好,獻給太子殿下。
明明他隻見過太子一麵,但太子卻用呈給聖人的文書裏寫了焦氏棉三個字。足以讓焦家甘倒塗地,足以讓焦家人嘔心瀝血,全力寫成此書。
方才焦十一沒說這事,隻是一問他不知道太子跟焦家主他們有次私下的會麵。
按照焦家主跟紀彬猜測。
太子的文書裏能把棉花的事寫得那樣詳盡,估計就是那日看了種棉書之後,又跟焦家人,紀彬聊天後得出的結論。
而太子則用焦氏棉三個字來回報他們。
至於紀彬確實沒有特意提起,假裝無意提起也就罷了,專門提起隻會給紀彬招來禍事。
可紀彬不知道為什麽。
他卻本能願意相信這個太子,還是把他做的事記在心裏,隻是還沒找到機會像回報焦家人一樣回報他
完蛋,這就是太子的魅力嗎。
不過是見了一麵,他就能對太子有這麽深的濾鏡。
太子見焦家人跟他的事時候,甚至都沒說過讓他們相信太子,效忠太子的話。可人心已經在慢慢偏了。
紀彬扶額,他還在感慨焦家主加急著書,自己不是也把謝閣老救出來了。差不多差不多。他們都差不多。
既然兩人是長期住,那還是安排到客舍裏比較好。
私塾旁邊的客舍兩間房一個院,如今又住進去焦家兩兄弟,簡直是從來都沒有空閑的時候。他家的客舍使用率可以說極高了。
估計等他家宅子建好,這房子才夠用吧。沒辦法,有朋自遠方來,肯定要招待啊。
有焦家人到了之後,不少人都過來詢問種棉的時候,焦十一很是感動。
其實各個地方種棉的人家,已經開始收錢開課了,畢竟當初焦家人也是這麽賺錢的。那些不請他們過去的門戶,也是怕當著他們的麵賺錢不好看,所以不請的。
能做到詢問焦家之後再教人的,估計隻有紀彬了。雖然大家都知道這隻是個形式,可還是讓人感動。
反正焦十五覺得,焦家主現在最佩服的兩個人就是紀彬跟太子,甚至紀彬還要稍稍靠前一點。這也是有道理的。
反正書都要寫出來了,焦氏棉的名聲也出來了。教,都可以教。
還有紀彬家的棉花種子保存得不錯,賣,全都賣。
可是真正到賣種子的時候,紀彬想了想,竟然聯係了王知縣,讓王知縣幫忙售賣,理由是想請知縣老爺幫忙,因為買的人太多,他照顧不過來。實際上是暗暗跟汴京那邊配合。
當然了,以偏遠地區的小縣城來講,沒人能想到是配合,隻會覺得紀彬在阿諛奉承,把賣棉花種子的好差事,好名聲送給當地知縣。
至於為什麽說買棉花種子是好差事?這還用講嗎。
現在誰家不想種棉花?誰不知道棉花好?這都不用講了。
就算以邑伊縣這邊風氣,都是必須開荒才能種棉花,可那麽多荒地呢,開荒怎麽了。
有些荒地甚至都不用買,隻要你連年耕種,土地都能算是你的。在地廣人稀的地方,土地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重要是買到真實可靠不騙人的棉花種子啊!紀彬家就是真實可靠的代名詞。
各家來買棉花種子,肯定是感激他的,可他不賣,讓知縣幫忙售賣,那感謝的人不就成知縣了?不僅是感謝,還要承人情,人情可太重要了。
所以王知縣聽到這個事的時候,也是忍不住驚訝。以紀彬的能力,不過是賣個棉花種子,怎麽需要他幫忙?
可是在紀彬的極力勉為其難"接下這個事,看向紀彬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子侄差不多了。
要知道棉花種子就那麽多,說是七萬斤的重量,但賣給誰,不賣給誰,這要看人脈的啊。原本紀彬來收這份人脈,如今變成自己的。等於白白賣個好。
棉花這東西,還是跟其他物件不同,這個人情可太值得了。
至於聽到棉花種子的價格?
王知縣忍不住道∶"你真的要賣這樣便宜?你我關係不錯,也用不著這樣啊。
去年能買到真種子,黃家可是吃了大虧。
今年為了不重蹈覆轍,大家想買真種子,可都會找靠譜的。所以貴點也是沒關係的,反正棉花一收立刻回本。就算紀彬買到兩百文一斤,那也是有人買的。
可他偏偏不,一斤棉花種子,他隻收二十文錢。這也太便宜了吧。
而且這事交給王知縣做,大家肯定不僅感謝紀彬,也感謝王知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王知縣讓紀彬調整價格呢。一個當官的官聲,可太重要了啊。
王知縣覺得,如果按正常進度,自己要是做了這樣的好事,他連跳兩級當個五品官員都夠了啊。還有比這樣讓利於民的事情更好的表現嗎?
所以王知縣已經在疑惑了,是不是紀彬做了什麽大錯事,要讓他隱瞞,這才如此行事啊。
紀彬也隻是笑∶"這棉花種子本就是富餘的,我留了五幹斤已經夠本村用的了,所以這些種子賣什麽價格都一樣,反正我是不虧本的。"
這還用說?他的棉花可是掙了上百萬!
紀彬低聲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我也是想做些好事,回饋鄉裏。所以借用您的名號了。掙錢掙多了,還是散些財安心些。"
竟然是這樣。
不得不說,紀彬確實是個德才兼備的年輕人啊。
平日裏不見紀彬信什麽儒釋道,沒想到竟然是想給自己積福。
王知縣終於被紀彬,接下這件差事,七萬斤棉花種子被下麵農戶紀彬懇切送過來,隻求知縣老爺幫忙。
知縣老爺念及百姓不易,收下這棉花種子,讓衙門的主簿們幫忙售賣,等全都賣完,每斤還會分五文錢給到街門。
王知縣還說了,衙門分文不取,全都給到做事的人手裏。
消息一傳開,整個邑伊縣的人震驚了。不對,整個春安城的人都震驚了。
天底下還有這樣和睦的當地父母官跟百姓?
聽說那農戶紀彬絲毫沒有不情願,而是真的遇到困難去找知縣求助的,好像是去他家買種子的人太多,他沒辦法,所以才請知縣幫忙。
縣衙裏麵的主簿主管農桑,所以接管此事。
而且在當地知縣跟農戶商議下,決定讓利於民,以二十文一斤棉花種子的低價賣給邑伊縣百姓。特意說明了,每家隻準用荒地種,而且家裏有多少地,就買多少種子。
多的不能賣,若是想低價買了,高價賣出去,當眾杖責二十,反正條條框框就是不準人鑽空子。
縣衙還貼心標注了,一畝地隻需要兩斤半的種子,誰都不要多買。
這邑伊縣以前不出名,可沒想到當地父母官竟然這般厲害,怪不得近幾年邑伊縣發展得這樣好。
王知縣最近都被誇得有點飄了,還是知縣夫人提醒他∶"這跟你有什麽關係?還是人家紀彬給你的名聲,人若是看不清自己,那必有災禍。"
被知縣夫人已提醒,王知縣才恢複以前的謹言慎行。
等到本縣買得差不多了,還剩下一兩萬斤,這些則賣給跟王知縣相熟的縣城裏,價格不變,隻是要那些知縣們自己來取。
不得不說,這有博得不少好名聲。
紀彬聽著外麵的消息,他知道自己的七萬斤種子不過是星星之火,隻讓本地的種棉事業前進了那麽一點點。
可等這麽些一點點把棉花種起來,七萬斤的種子,足夠兩萬八幹畝荒地種起棉花。明年他們的十幾萬斤棉花種子又會分散到哪裏?後年更多棉花種子又會送去哪?
而這裏的事會不會被汴京的太子敏銳捕捉到,以此為樣本,讓聖人知道,棉花推廣真的很簡單。這是自下而上,人人都渴望需要的東西。
等到南軍國適合種棉花的地方,都能廉價拿到棉花種子,那還有人能用棉花價格逼死棉農,還能有人誘引江南百姓賣兒賣女賣田地追所謂奢侈品棉花嗎。
民生之物,怎可一味逐利。
縱然禹王手下田地無數,真正種棉花的人多了,他又怎麽能阻擋百姓們的洶洶之勢。
紀彬從太子的種棉書上看到了一種可能,不是別人以為的,禹王種多少棉花,太子就種多少,用來抗爭。
太子才不用種棉花,他讓百姓們都種就好了。
這對太子一脈來說是雙贏,既能讓百姓獲利,又能打破禹王斂財工具。在紀彬看來,是完美的破局方法。
不過紀彬隻是心裏猜測,連焦十五都未曾告知。可能意識到太子這個方法的人,也不會有幾個。
其中一個,定然有謝閣老。
畢竟是汴京來的新消息,焦十一焦十五他們還帶來新的種棉資料。
紀彬肯定是要來找謝閣老一趟的,反正他家宅子種地都還算順利,自己出來幾天也沒關係。
謝閣老聽完這些,忍不住點頭∶"太子能知道棉花的詳細情況,定然是因為這本未完的種棉書。你之前做的總結已經很好了,很能抓住重點。可惜不能看到議棉價的全部內容,否則還能尋到更多信息。"
但遠在千裏之外,能道這些消息,已經是紀彬消息還算靈通了。
再說了,平時消息最靈通的詹明如今不在家,平老板更是不知蹤影,得消息的渠道都少了很多。
提起平老板,紀彬還是問了謝閣老∶"我感覺平老板也是在尋您,所以才會以遊山玩水的名義尋那麽久,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在興華府,也該回來了。若是見到他後,我能否告知您所在的位置?"
畢竟還是謝閣老最清楚自己的人脈關係。謝閣老點頭∶承樂就是譚清譚刺史的兒子,肯定是自己人。
紀彬是真的心疼平老板,您可被吃哭了,快回平喜樓享樂吧,這樣我還能找到你。可惜了,平老板聽不到。
這件事放下,謝閣老又看了看紀彬,忍不住問道∶"你方才說議棉價寫的極妙,到底妙在什麽地方。"
完蛋,怎麽像是上課突然被提問的語氣。
紀彬本能想回答,可又覺得這裏麵的含義太深,不是他個小貨郎能明白的。紀彬眨眨眼∶
謝閣老了然道,"你定然知曉,隻是不願意說罷了。"以百姓們全都種棉來破禹王斂財的局,這不是誰都看出來。
估計禹王都要懵一陣,以為他這個皇兄又犯了軸,自己不賺錢也要讓天下黎明百姓賺錢。所以不會太反抗。
紀彬本來打算以裝傻混過去,可謝閣老攤開最初由紀彬編寫的種棉書,在其中一頁上,隱隱看出墨痕。
謝閣老開口道∶
紀彬手指剛碰到封麵,忽然想到什麽。
他在汴京焦家的時候,總會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再燒掉。
這是紙張不夠好,墨印不小心留在這本書上的某一頁上了?!
紀彬努力無視謝閣老欣賞的目光,看了看那一頁上的墨痕。
大約是他知道江南棉價被禹王的人抬得很高,所以無意寫下來的東西。隻有短短幾行字。
然後隻寫了個禹的上麵一撇,後麵跟了個∶
紀彬深吸口氣,就聽謝閣老又道∶"依我看,太子倒是從你這得的想法,所以有了議棉價這篇文章。"
隻是個很淺的墨痕啊!
怪不得太子那日看書的時候,點了許多的蠟燭油燈。怪不得他總覺得這個議棉價的手法他很眼熟。讓他手賤,愛寫什麽東西。
但這一點點東西,旁人根本猜測不出來什麽吧。
畢竟焦家人就不懂,可是太子跟謝閣老明白啊!
謝閣老一副了然語氣∶"鄉野之間出曠才,這句話果然沒錯。紀彬,以我對太子殿下的了解,他不但記得你,還對印象深刻。你以低價賣棉花種子的事,不出十日,他定然知曉,還會跟著你有所動作。"
紀彬已經不想說話了,他真的隻想當個平平無奇的小貨郎!
怎麽太子還印象深刻了,還有謝閣老你什麽眼神!是不是過於慈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