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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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這邊碧翠樓老板說著還朝紀彬擠眼∶"我知道你不
    這老板也是做慣生意得人,被紀彬拒絕兩次,也不再想找貌美女子以色侍人的事了。如今竟然是牽線他跟盤臨縣的縣令認識?
    可他們認識是做什麽?
    紀彬朝劉縣令拱拱手,就聽劉縣令笑著道∶"坐下說吧,咱們私下見麵,不用拘謹。
    紀彬也沒拘謹,劉縣令說這話也隻是拉近關係。但喊他到底是做什麽啊?總要有個原因吧?
    紀彬心裏疑惑,卻不能直接說出來。
    洪玉海的貨店就開在盤臨縣,他也說過這位縣令的性格,是個不為難人的。但也不愛做事。反正一切就那樣吧。
    在一群擺爛的縣城裏,隻能說不好不壞。
    好在劉縣令很快開始說話,歎口氣道∶"我一直是知道你的,洪玉海同我講過,他家能提前備齊貨物,不讓盤臨縣的雜貨店漲價,是有你的功勞。因為這事,本官還被侯天銀侯刺史誇了。"
    說到這,劉縣令反而又歎口氣∶"這原本是好事,可一想到你家的去往無仙城的酒不經過盤臨縣了,本官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少了點什麽?少了點稅收?
    倒不是說貨物經過盤臨縣要收費,隻是貨物既然經過那裏,肯定是要在此處歇腳的。-行牛車車隊,人要吃飯喝水,牛也要補給。
    不僅是老薛他們如此,從無仙城趕來拉貨的人更是如此。
    半年下來,這些事都養活了不少人。
    所以劉縣令這次來的目的。
    那就是勸說紀彬家發往無仙城的酒跟刺繡,能不能還經過盤臨縣。
    雖說還需要繞點遠路,那也是無仙城的人繞,劉縣令不想放棄讓盤臨縣熱鬧的好機會。
    要說之前的時候,他還沒這個想法,反正都被派到這麽荒涼地方了,管他呢。但看看隔壁邑伊縣的同僚,人家直接被調到江南當農務從事中郎!這品階雖然不高,但卻是要差啊。
    而且紀彬家貨物走盤臨縣之後,還帶動許多商戶的貨物都走這裏,可以說方便落腳的那條街,如今已經是人丁興旺。
    所以春安城的出入城費一取消,大多數人是高興的,唯獨盤臨縣百姓簡直要哭出來。如果以後車隊不走這邊,那他們怎麽辦啊!很多賣餅子賣湯水的,都指望掙這份落腳錢啊。
    這話自然也傳到劉縣令耳朵裏,再加上這次來找新刺史述職,新刺史還誇了他們盤臨縣去年不錯,讓他努力。
    上司肯定,縣城生機勃勃,劉縣令不努力也要努力了。正好來同鄉碧翠樓老板這吃酒,就把紀彬喊過來聊聊。雖說他是個七品官,但卻管不到紀彬,所以說話還是客氣的。
    紀彬沒想到,劉縣令找他過來,竟然是為了這件事。
    其實這個縣令若是不來,那他肯定會讓去無仙城的酒再走春安城,畢竟這一趟路比較好,用時也短。
    可以一個縣令來找他,總覺得直接拒絕有些不妥當。
    劉縣令又道∶"洪玉海還講,他最近也要來春安城進貨,到時候你們也能聊聊。"
    是了,自己雖然不在盤臨縣,但洪玉海在啊。如果不出意外,洪玉海也會說些好話。
    事情聊到這,也差不多結束了,反正就是權衡利弊,看哪個合適。
    但從碧翠樓出來,柴力陳乙臉上才浮現驚訝,陳乙更是直接道∶"隔壁縣的縣令,竟然主動來找東家。"
    後麵的話陳乙沒說,但意思就是,竟然找東家幫忙!這實在想象不到啊!
    那可是當官的,他們不是一向看不上做生意的嗎?
    主要原因是,紀彬這個做生意的不太一樣,他沒那麽重利,反而都在往長遠考慮。
    再說看到盤臨縣王知縣的調令,盤臨縣的劉縣令能不心動嗎。
    眼看著一起受苦的兄弟要飛黃騰達了,他們這裏雖然偏遠,但也被注意到了啊。他要努努力,也能挪挪位置?
    紀彬回雜貨店的時候,心裏也在思慮這件事。
    要不等等洪玉海也行,看看洪玉海是怎麽說的,他會來一次春安城也正常。不僅是紀彬家的雜貨店要進貨,他那邊也是要進的。
    紀彬知道他那邊情況還行,之前他這邊幫忙出了錢給洪玉海那邊囤貨,趕在年前的時候,錢都還上了。
    可見經營得還可以。
    就跟劉縣令說的一樣,洪玉海很快就到了春安城,他來得晚,那是因為趁機帶著老婆孩子出來逛街了,順便逛逛春安城,然後訂訂貨。
    誰知道剛來就被劉縣令喊過去,吩咐他勸說紀彬貨物運經過盤臨縣的事。還從盤臨縣走,那樣盤臨縣的活計也會多一些,大家發展也更好。
    紀彬是理解這一點的,一個城市要是能當作交通樞紐,那自然能發展起來。就算隻是路過,也能讓當地百姓收益的。
    所以不管洪玉海怎麽不好意思,紀彬還是說道∶"我知道劉縣令的想法,他讓你來說,那就是想打感情牌了。"
    洪玉海無奈∶"是了,之前誰也沒想到,春安城有了出入城費,收益的竟然是盤臨縣,現在吃到甜頭,很難吐回去。"
    所以作為縣令也會主動找紀彬商議,讓他幫幫忙。
    紀彬在等洪玉海這兩日,其實已經想明白了。
    說實話,他這點貨物,還有他帶動的那點貨物,其實對春安城造不成多大影響,畢竟春安城的來往太多了。
    卻能幫一下盤臨縣,那就還從盤臨縣走吧。
    就跟你想花一百塊,對大店來說可能不算什麽,可對街邊賣菜的老人來講,卻是極好的。雖然這種比喻不太恰當。但盤臨縣就是需要一百塊的地方。
    而春安城,卻是不怎麽要緊,春安城的蘭阿巷子在,就不會缺生意的。
    這兩日雖然想明白了,可紀彬並未直接找碧翠樓老板回話,而是等著洪玉海來,讓洪玉海去講。自然是讓那邊的劉知縣知道,是洪玉海了他。
    洪玉海在盤臨縣討生活,這些關係還是要處好些。
    洪玉海明白這事,忍不住道∶"每次見你,都是被你照拂,我都不好意思了。
    紀彬笑∶"當初要不是你們支持我,也不會有現在的生意。
    "不可能,明明是我們跟著你做事,才有如今的買賣。沒有包達,蔡運還有我,你的日子依舊能過得紅火。
    明明是紀彬帶他們發財啊!
    這事總算定下。
    可送洪玉海走得時候,紀彬笑著對他道∶"你同劉縣令說一聲,他若是能跟無仙城商議,一起把盤臨縣到無仙城的官道修好,我肯定還有大宗買賣從這條路走。"
    這話讓洪玉海眼前一亮,他如今可太知道修路的好處了。每次回邑伊縣的時候,都在感歎,那路怎麽那麽好走。
    至於劉縣令修不修這條路,就看他的了。紀彬也不好強求。
    隻是無仙城到盤臨縣的路是真的很差啊!上次他接傷員的時候,都不敢從那條路走,特別從春安城回來的。
    耽擱這兩天,紀彬的新鋪子也走上正軌,徐傑帶著手下夥計天天紮稻草給倉庫保溫,勢必要把保溫做得極好。
    其實更好的方法是用棉被保溫,但現在還太奢侈了。稻草就不錯。
    這五個倉庫都疊滿,最少也要二十天,不過沒關係,反正最近也不開門,大家做這個就行。
    雖然新來的夥計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但見掌櫃徐傑立刻動手去做,大家自然跟上。東家肯定有東家的意思!想那麽多幹什麽!這就是徐傑的想法。
    還有蘭阿巷那邊四大車的貨物,都是最新款的百貨,那些作坊也是卯足了勁,想要好好做生意,這些東西都是物美價廉。
    而且之前柳家,也就是柳掌櫃的東家那邊,因為他們的大批原料因為出入城費的事都要漲價。現在價格終於回落,蘭阿巷子的人也鬆口氣。
    可以說這出入城費是真的煩人。
    原料運到城裏,原料漲價,這些東西做成貨物,貨物漲價,貨物再送到周邊,再次漲價。所以一個小小的出入城費,就足以讓百貨價格飛漲。
    還好現在已經結束了。
    很多東西會恢複正常,至於恢複不了的,那也沒辦法。
    聽說寧武道那邊的百貨,就不打算恢複價格,以後的價格還會稍微高一點。
    這事也是紀彬聽了一耳朵,沒有多問。
    其實很正常,誰家漲價之後,還會往下降,反正百姓們都習慣了,他們也降了點,皆大歡喜。
    這些都是小道消息,反正不影響邑伊縣。
    紀彬帶著四大車東西從春安城出發,要是去年的話,那都要交出城費了,這一千多兩的東西,就要交一百多兩的費用。想想就心疼。
    但現在排隊出城,隻要看看他們的身份通牒就好,再也沒有收費這一項。
    眼看就要出城,紀彬正好看到城門一個小隊長,這小隊長有些眼熟。
    好像是之前幫過他的?
    他之前來春安城的時候,被幾個掌櫃東家圍著,這個城門守衛以為有人找他麻煩,還主動過來問語。
    知道是誤會之後,這才不好意思笑笑,還說有事都可以找他。
    前刺史韋宏在的時候,紀彬出入城門幾次都沒見到他,如今再見,已經成為小隊長。
    那守衛也看到紀彬,笑了笑,還跟之前一樣靦腆。
    紀彬也笑了。
    估計是之前被韋宏換下來,現在又被最新的刺史找回,然後還升職了。想必他去年過得也是驚心動魄。
    因為這件小事,紀彬回去的路上都挺開心。
    前麵是四輛大車,後麵是老梁二女兒跟二女婿雇得車,車上還放了幾個箱子,都是他們日常衣物,還有做首飾胭脂需要的工具。
    看來是真的打算認真在紀灤村開自己的作坊。
    紀彬,柴力陳乙則騎馬在旁邊跟著,現在天氣漸漸暖和,走在路上不冷不餓還挺舒服。
    這一路上看到不少來往的商戶,估計都是陸陸續續過來買東西的。
    半年不能到春安城進貨,影響了很多人的生活,現在風波平息,大家的生活也好起來了。路上有些人還認識紀彬,紛紛過來打招呼,要不是趕路,估計還拉著紀彬深聊。
    誰不想跟紀彬多聊天呢,萬一從他這裏知道了什麽賺錢的秘訣,那不就發財了。
    紀彬隻能擺手,還是趕緊回家吧。
    紀彬他們還沒到邑伊縣的時候,春安城酒商會的聚會就已經開始了。
    二月十五,是個極好的日子。反正對酒坊老陳來說是極好的日子。
    他在聚會的時候提了幾壇子紀灤村黃米酒,已經被大家瓜分幹淨了,就連最不對付的也會嚐嚐。這一嚐肯定好喝啊。
    而且價格是一斤一百文,不是那麽貴了。
    要說以前也有老板帶自家釀得酒到商會內部,但願意嚐是給麵子,不願意嚐也沒錯。
    今日老陳這酒大家都嚐了嚐,主要還是給同為商會成員的紀彬家臉麵。
    不過徐傑大多數並不怎麽提意見,除非他家酒價有變動的時候,才會張張口,竟然有幾分他家東家的模樣。
    等大家嚐了酒,發現紀灤村這黃米酒還真是不一般,可畢竟隻是黃米酒,最低廉的酒了。若是賣到跟酸果酒一個價格,那大家還會訂。但一百文一斤?定的人就不多了。
    老陳摸摸胡子,美滋滋道∶"這可是譚刺史最喜愛的酒,當初他跟他家公子,可是最喜這個。"
    譚刺史喜歡?
    眾人支起耳朵,唯獨知道內情的平老板跟徐傑想笑。不過老陳說得也沒錯,確實是譚刺史喜歡啊!
    可是話到這,老陳突然不知道怎麽講,隻讓大家自己意會,可又覺得差點什麽。
    徐傑輕咳,東家果然厲害,這個場麵都預料到了,徐傑見大家看過來,笑著道∶"這黃米酒其實有些意思,是取紀灤村特有的甘甜清泉釀造,偶然得了譚刺史的喜愛。諸位也知道,老陳家的黃米酒被許多人喜愛。這在譚刺史在時,自然沒問題,誰料那韋宏知道此事,竟然威逼老陳無償供酒。雖說隻是個黃米酒,但也能看出來兩個刺史之間的不同,所以老陳每次看到這個酒,就會想到譚刺史。這酒雖然渾濁,但卻又是清澈的,照足了有些人的麵目。還好,咱們的新刺史侯刺史來了,想必黃米酒也會清澈起來。"
    最後說得清澈,自然不是酒清澈,而是人心清澈。
    在座的基本都明白徐傑的隱意。
    這下投向黃米酒的目光變得更加不同,沒想到這小小的黃米酒,竟然有這樣的故事。人家譚刺史都喜愛啊,而且從這酒身上,就能看出來他們這幾年都經曆了什麽。
    這黃米酒,確實有些意思。
    老陳看向徐傑,隻見徐傑比了個東家的口型。
    這都是東家回去之前教給他的!
    說到時候酒商會聚會之時,他可以講出來,助老陳一臂之力。
    當然了,紀彬說這話的時候,隻是無聊磨牙,隨便說了個還算感人的故事。說的時候,都把店裏的人感動哭了。
    隻有親身經曆過這件事,才會發現原來這黃米酒有這麽多故事。而黃米酒的經曆,又何嚐不是他們的經曆呢。
    還好事情有個大團圓結局。
    隻能說這個故事連酒商會這些老油條們都能打動,若是黃米酒的事傳出去,那都不用說。衝著情懷,衝著譚刺史,也要喝上一杯。
    主要是這個酒味道確實好,買了也不虧的。
    這可是當年譚刺史買過的!
    酒商會的人瞬間看向徐傑,這不就是你們東家的酒嗎。徐傑指了指老陳∶
    好家夥,還是要找老陳!
    但眾人也回過味,肯定是紀彬想幫老陳挽回損失啊,畢竟被韋宏坑了那麽久,幾個月裏不知道損失了多少銀子,估計隻有老陳自己清楚。
    借著機會,讓他稍微回回血。
    看看人家這朋友做的,真讓人羨慕。
    如果當然是他們先跟紀彬當朋友,是不是也會被這麽幫助啊。
    酒商會的聚會結束,老陳收到不少訂單,這下心裏可美了。等你們知道紀灤村黃米酒有多好喝,一定不會後悔的!
    但老陳不知道,以後每年的二月,忽然成了大家喝紀灤村黃米酒的日子,為的就是紀念譚刺史,想念譚刺史的清明正直。
    也感念現在的刺史同樣體恤愛民。
    畢竟故事的結尾還誇了句現在的侯天銀侯刺史,話傳到他耳朵裏,哪有不高興的。誰不喜歡好聽話啊。
    可侯天銀知道,春安城治下百姓,將會更喜歡他。
    他幾乎是顫抖著手打開一個紅木製的盒子,裏麵放著幾本汴京內務府親自印製的書。
    封麵大寫的《焦氏棉》,裏麵對種棉內容無比詳盡,從他到春安城之後,就已經陸陸續續送到各個縣城,一個縣城三本,基本每個縣城都收到了,此本不可遺失,如果取用必須是抄錄來用。
    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恢複春安城的景象,把貪腐慌亂之氣一掃而空,也該正式把這本書推出去了。
    跟他有同樣想法的,還有整個南軍國所有知府,刺史,知縣。他們都不敢相信手裏拿到的是什麽。更不敢相信這本書竟然寫得那麽詳細。這就是萬民之福啊!
    之前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聖人瞞得也太好了!不對,聖人也太厲害了!
    竟然悄無聲息地,命人著了這麽好的書!
    在全國各地陸陸續續開始為橫空出世的《焦氏棉》震驚的時候,紀彬終於跟拉貨的車隊一起到了邑伊縣雜貨店。
    四大車的東西,滿滿當當的,所以走得也比較慢。等到二月十六才到雜貨店後門。
    但他們四輛車剛停好,準備排隊等著卸貨,後門突然打開,隻聽一個貨郎驚喜道∶
    
    "哇!東家真的沒騙我們!終於有新的貨物了!長舒一口氣,不用擔心沒貨了!價格呢?價格怎麽樣?"
    十幾個貨郎都在門口擠著,眼睛亮閃閃地看著紀彬,隻等他說話。
    他們的目光也太熱切了吧。
    紀彬笑∶"沒變,還是那個價格。出入城費真的取消了。"
    紀彬說完,裏麵傳來歡呼,不少人都看過來,還以為怎麽了。再瞧瞧是紀彬這邊,又看看他帶回來的貨物。天啊!雜貨店終於上新了!他們可以買買買了!
    紀彬無奈地看著大家,不過也是,半年沒有新貨,隻能買些以前的樣式,是會把人憋壞的。雖然對比其他縣城,他們東西至少沒漲價,還能供應,已經很好了。但誰又不喜歡新鮮樣式的物件呢。
    大家都在種棉上掙錢了,都想消費的!
    紀彬又道∶
    貨郎們主動搭手,他們也想看到幾個倉庫被塞滿!這樣挑選貨物的事就有選擇了!這也說明,他們邑伊縣的生活恢複正常了!
    不僅是貨郎們等著買東西,聞訊趕去前門的普通顧客們,也都在等著新貨物上架。快點擺出來吧!他們想花錢了!
    都不用看,大家就明白這次又能掙多少錢。
    這裏的火熱,讓跟著過來的梁家二女兒二女婿心裏安定了些。他們到邑伊縣紀灤村,說不定是沒錯的。
    這裏忙得很,斜對麵冰鋪的林豪還帶著他身邊的學徒過來幫忙。
    學徒們第一次感受貨郎跟顧客們兩邊的熱情,人都有些暈。好在有紀彬在,自然不會有亂子。
    唯獨周掌櫃看看紀彬他們,讓東家還有車夫們坐下來喝茶,趕了幾天的路,肯定很辛苦。
    紀彬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他是常常出遠門的,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麽。柴力陳乙更是不用說。
    整個雜貨店熱鬧非凡,等貨物卸得差不多了,差不多也到中午。突然聽到街上一陣敲鑼聲。
    這聲音不常聽,畢竟當街敲鑼,必然是有事的,聽著也不像紅白事的聲音。
    紀彬還沒站起來,就聽到柴尺的聲音,他身後跟著手下一邊騎馬一邊敲鑼,柴尺同樣騎著馬聲音洪亮,並帶著喜意,大喊道∶"聖人禦賜種棉神書!南軍國人士皆可學習!聖人禦賜種棉神書!南軍國人士皆可學習!"
    這聲音驚得沿街店鋪所有人都出來圍觀。甚至幫忙搬貨的貨郎們都出去瞧了。
    紀彬自然也跟著出去,柴力見到他跟柴力陳乙,停下馬笑道∶"聖人恩典,隻要是南軍國人士,都能學種棉,還規定了今年棉花種子價格,一斤種子一律不可超過二十文!紀彬又怎麽算的,去年你就賣了二十文的價格,跟今年朝廷定的價格一樣。"
    這話讓紀彬,柴力都有些心虛,他二人了解的情況更多,如果不出意外,這價格就是按照他的價格所定,怎麽會是算出來的。
    他又不是真的財神爺!
    不過紀彬還是裝作驚喜∶"你這是要去邑伊縣各地散消息嗎?"
    柴尺在衙門久了,自然知道棉花對許多人意味著什麽,特別是對他們宿勤郡來說,隻怕棉花種,宿勤郡都會發展起來,此刻笑著道∶"是了,新知縣老爺派四隊人馬,命我們去邑伊縣各村各莊散消息。"
    見周圍人都圍過來,柴尺朗聲道∶"但凡想學種棉的,村裏莊子找村長裏長報名,縣城的二十戶為一所,選出其中管事,代為報名。到時候縣衙會派專人去各個村子,各個所教導種棉,從播種到育苗,再到澆灌捉蟲,最後還有收獲,都會有人教。"
    旁邊的人都聽傻了。
    去年他們也種棉花,不少人還去紀灤村找焦十一焦十五詢問怎麽種植。但這怎麽比得過有專門的人去他們村子教導啊。
    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雜貨店的周掌櫃活了這麽久,也沒見過這麽好的事啊,下意識問柴尺∶
    柴尺本就是到各處傳消息的,自然有問必答,繼續朗聲道,保證讓周圍人聽到∶"就是魯地的焦家人合力寫的一本書,這本書包含了所有種棉知識。去年年底由太子獻給聖人。聖人見此書極好,立刻下令推廣全國!而且是免費教導!聖人說,人人得棉衣,便是他最大的心願。"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已經傻了。這樣的大好事,竟然攤在他們頭上?!
    柴尺等大家稍稍安靜些,若有若無地看了紀彬一樣,又道∶"不僅如此,那種棉書上還有荊高莊思華娘子設計出來的去棉籽的機器,讓棉花更鬆軟的機器。聖人命所有縣衙以上的府衙,每處至少有十台這樣的工具,等到收棉之後,便宜價格給百姓們海田丶”
    等等,很多人已經跟不上了。什麽是去棉籽的機器?
    等想明白的人解釋,不少人又拍著大腿,竟然可以用物件去棉籽,豈不是不用他們自己剝了!天啊!
    今天是怎麽了,好事一波一波地來啊!
    相信這個消息,會在半月內迅速傳遍南軍國,讓所有人都知道聖人的恩澤。而且那機器是他們邑伊縣荊高莊設計的?還是個女子,這也太了不起了吧。
    不過柴尺又看了看紀彬,說出另一件振奮人心的消息。
    柴尺開口道∶"新知縣還說了,聖人已經給焦家人,特別是焦十一,,焦十五,思華娘子,以及荊高莊織布坊,還有王知縣備下賞賜。因是皇親國戚代聖人儀仗前來恩賞,來時速度會慢些。"
    等柴尺說完,見紀彬竟然沒有表情變化,這才無奈道∶"不僅是他們,作為收留焦十一焦十五的紀家,也同樣有賞賜。"
    紀彬到底怎麽回事!
    他怎麽就不激動呢!早知道不賣關子了!
    原本以為能看到紀彬有些失望,或者很驚喜。但什麽都沒看到啊,就跟之前一樣!
    有這樣的人嗎!
    他在新知縣程錯那聽到聖人要賞賜紀彬的時候,嚇得腿都軟了,回了好久的神。不僅是他這樣,王知縣也是這樣啊。
    現在兩個知縣還是交接的階段,但很多事情已經是新知縣在處理,至於王知縣則是一臉懵好嗎!怎麽回事!他好像又立功了?但他真的什麽也沒做啊!
    反正他跟王知縣都嚇得夠嗆,唯獨新知縣還算淡定。
    隻是這個程知縣顯然是不懂得料理庶務,王知縣現在還要手把手地教。兩人脾氣都不算差,相處得倒還行。不過程知縣對紀彬很感興趣,還說要見見他。
    柴尺見此處人多,也不好多講,對周圍人拱手道∶"在下還有公務在身,還請諸位將今日聽到的消息傳出去,一定要讓更多人知道,不要錯過報名。"
    說著,一臉淡定的紀彬指了指他身後的貨郎們∶"讓貨郎們傳消息,他們去的地方還多。"
    因為今日不少貨郎都在此處等著看新貨,所以八成貨郎都在這,他們可是遍布邑伊縣大街小巷,有他們傳消息,自然是沒錯的。
    柴尺也笑,他倒是把這個給忘了,又朝貨郎們拱手∶
    貨郎們自然齊聲稱是,這麽好的事當然要說出去啊!估計很多人都會非常興奮。
    等柴尺一走,周圍不少人這才反應過來,不少人震驚地看向紀彬。
    不行不行,剛剛那段話信息量太大了。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嗎!
    就說這種棉神書,是在紀彬家中的焦十一焦十五,以及焦家人寫的?
    而紀彬一直供養他們,不止是學習種棉,更是幫他們找個清靜的環境?也就是說紀彬是知道吧?肯定知道吧?
    這也就算了,他們說荊高莊怎麽跟焦家扯到一起,還提供了機器的圖紙,這期間不會是紀彬牽線困心
    眾人越想越有可能。
    隻有紀彬了!
    他跟焦家人熟悉,也跟荊高莊織布坊的人熟悉!
    怪不得這次的賞賜也有他的份。
    肯定是他出的主意,紀彬腦子裏的主意向來多,這誰都知道啊!
    所以聖人才會特意給份獎賞,肯定是這樣沒錯的。這可是聖人的賞賜啊!還是大張旗鼓送過來。
    如此的體麵,很多人做夢都想不到,別說紀彬了,就算整個紀灤村,那都是有光彩的。
    不少人看向紀彬的目光更加熱切,特別是紀彬家的夥計跟貨郎們,心裏的崇拜都要溢出來了。怎麽會有東家這麽厲害的人啊!
    天啊,不僅把棉價跟棉籽價格算得很準,連種棉神書都參與到裏麵了!
    紀彬則是一臉無奈。
    當初留編者名字的時候,他還用了這個馬甲化名。但被一賞賜,誰都知道這己蘭是他了吧?太子就不知道幫自己遮掩一下!
    或者說太子故意的?他真的不想出名啊!
    雖然紀彬知道,這是太子的賞賜之一,作為一個貨郎,他若沒點名氣,也護不住自己的財產。如今又不能公開說他跟太子交好,所以轉而用這種方式讓他出名。有了這層護身符,輕易沒人敢動他。以後他在邑伊縣的日子,隻會更加舒心。
    可他一個低調的小貨郎,真的不用這麽感謝!
    想明白太子的事,紀彬已經佛了,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反正對外隻要說,他就是給焦十一焦十五提供住所吃食而已,隻有那個叫己蘭馬甲?死不承認這事,他很擅長的。
    當時隻是隨手一寫,如今倒是感覺不好意思見引娘了。不少人肯定又要調侃他跟引娘的關係好。
    但如今在周圍人的目光裏,紀彬已經有點不自在了,別看了,他就是個普通人啊!
    種棉神書的消息,不僅在邑伊縣傳開,更在南軍國各地遍地開花。
    在很多地方都不知道怎麽種棉,又想要棉花的時候,這個書出來得恰到好處。
    棉花的妙用自然不用多說,其中的好處是所有人都知曉的,有一身棉衣或者棉被,可以在冬天擁有溫暖。
    聽說有個手腳每年都會長凍瘡的,用了棉花之後,神奇地沒長了!這就是好處!誰不想有個溫暖的冬天呢。
    當然也有些地方翻開焦氏棉,隻見自家地區這邊大寫的,不適宜種植,略。
    怎麽就略了!可惡啊!他們也想種棉啊!
    怎麽可以這樣子?在他們沮喪的時候,也有聰明人說,反正整個南軍國都在種,他們說不定可以買到便宜棉花?
    這樣也行啊。
    不管怎麽樣,聖人對百姓真的太好了!
    除開這些地方,南軍國適宜種棉的地方全都喜極而泣。天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東西了!
    棉花種子便宜了,還有人教他們種棉,到了冬天,他們都會有棉衣穿?想想都高興啊。
    可以說幾天裏,整個南軍國都在感念聖人跟太子的恩德,至於寫書的焦家人,自然又是敬佩萬分。
    有些地方因為此事,會額外優待姓焦的人家。更是給焦家人立長生牌位。
    這種質樸的感謝,就是他們能做到做好的事吧。
    至於那些在汴京,魯地,紀灤村裏,能見到焦家人的地方,所有焦家人都收到無數禮物跟花朵。有些東西可能不貴重,但明顯是真誠的謝意。
    是真的很感謝焦家人做的事,怎麽會有這麽無私的人呢!
    這讓焦十一跟焦十五都有些感動。
    著書這一年是煎熬的,基本一睜開眼就是寫字。
    焦十一的字都好看很多,可見是怎麽費工夫練習的,現在終於有了成果,實在是可喜。這書剛出來的時候就被送走,所以心裏沒什麽真實的感覺。
    如今看著陸陸續續過來送禮物的眾人,兩人這才發現,他們成功了,他們把這事做成了
    當然這書能做成,還是依仗紀彬,不少人過來不知紀彬,隻以為他是提供地方供他們使用。更別說謝老,他做的事也是極多,但更沒有姓名,這讓他們兩個很少不安。
    可麵前的紀彬跟謝閣老卻看著他們道∶"不用提我們,這本就是你們的技術,也是你們寫下來的,其中畫圖內容,也是焦家人的心血,我們不過是錦上添花。"
    焦十一搖頭∶"不是你們,這都形成不了文字。
    做了一年的書,焦十一才知道沒有表達能力多痛苦啊,明明怎麽種棉花他們都知道,真要寫下來,就不知道怎麽落筆了。
    謝閣老笑道∶"不用多提,我與紀彬都不是計較的人,而且我們也想低調。"
    謝閣老是不得不低調,又或者說他不在乎這些虛名。紀彬則是覺得,他得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太貪心不好。
    無論怎麽樣,能研究出在內陸種的棉花,這功勞必然是焦家的,他們何必喧賓奪主。
    在紀彬跟謝閣老合力安慰下,總算把這事說通了。
    焦十一焦十五也沒那麽愧疚,甚至自告奮勇跟衙門的人,若是需要他們教導邑伊縣百姓種棉,他們就參加。
    焦家人義務教學!
    這種好事其他地方想都不敢想。
    更多地方隻能是衙門的小吏先自己學習,然後教給下麵的人,這跟焦十一焦十五親自教能比嗎?
    不管是王知縣,還是現在的程知縣,哪個會反對啊。肯定立刻答應,這都不用思考啊。
    等焦十一焦十五他們回自己院子,紀彬則把在春安城聽到的事同謝閣老講一遍。特意說了春安城新刺史跟邑伊縣新知縣以前的履曆,把糧草道跟軍部的事著重描述。
    果然,謝閣老跟他做了一樣的推測,又笑著對紀彬道∶"你說的攘外必先安內,看來太子是聽了的。也不是,太子英明,自然會有所判斷。我不過畫蛇添足。"紀彬非常順嘴的說出來。
    謝閣老也不回答,又知道譚清做了禦史,心裏已經有數了,他隻要安心在紀家養老就行。等興華府的事平了,他也該回汴京。他有足夠的耐心等著。
    至於種棉書的事,對他來說已經過去了,太子會安排妥當的。
    從謝閣老院子裏出來,紀彬直接去了主院,方才匆匆跟引娘打了個招呼,這會肯定要去瞧瞧。兩人也是許久未見了。
    他跟引娘有些小練習不知道生疏了沒。
    剛進主院,伺候的婢女棉紅就道∶瞧著主君肯定是來找夫人的。
    果然,婢女看著紀彬走到書房那邊,主君跟夫人的感情還是這麽好啊。
    紀彬走到書房門口,隻見書桌前的人提起筆,似乎在沉思,過了會才寫下一筆,模樣認真得很,也可愛得很。
    等紀彬走近,引娘這才發現身邊多了個人。
    瞧著引娘寫得字,紀彬笑著握住她的手∶"這一筆不能這樣寫。說著,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裏。
    引娘還能聞到紀彬身上淡淡的熏香,是有些清冷的味道,可在這一刻卻讓她脖頸通紅。
    等這個字寫完,紀彬一手認真把筆墨收好,另一個手還圈著懷裏的人,壓低聲音∶"娘子,我們好多天沒練習了,對不對。"
    從他去春安城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五六天時間。確實好久沒練了。
    引娘剛抬頭看他,隻覺得兩人呼吸交纏,輕易能感受對方的心跳。引娘還沒點頭說是,紀彬又開口了∶
    不好!一點也不好!引娘剛想逃,卻被她家相公死死按在書桌上,先完成今日的練習。然後再慢慢補以前的。
    每補一次,引娘的手心就會被用手指輕輕畫一道,直到畫滿四個正字,這才能結束。至於為什麽十五天,要畫四個正字。當然因為他是小貨郎,他可是要收利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