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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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中秋這日晚上,興華府衙在街前擺了流水宴,不管是興華府,還是海太城的百姓,都能過來吃飯。不止是官府的人送了許多食物,興華府僅存的兩個大家族,駱家,李家,同樣跟著擺了宴席。他們整個興華府的人才兩萬多一點。就算全都到了,其實也沒多少人。
大片的土地,卻有這麽少的百姓,看著就心酸。可此時的眾人依舊開心。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們這裏變化太大了,大的有些不敢認。
這時有些年邁些的人,才想到起興華府以前的模樣,那時候依舊是不繁榮的,但至少沒有談家人在,至少大家打漁為生,還算活得下去。
不提以前了,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所有人都暫時相信這一點。不是他們不信任旁人,而是這份信任,早在以前磨沒了。但能有片刻的高興,他們就知足了啊。
紀彬自然看出眾人的想法,他也不好說什麽安慰的話,畢竟他在這也隻是幫忙而已。
興華府具體要怎麽樣,還是看汴京那邊的回信。此事事關重大,不能輕易動手。
不出意外的話,王巡查應該會留在這,至少把興華府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才會走。而宗輪將軍則不能久留,讓他過來處理這些事,原本就是殺雞用牛刀。不是十一皇子的身份特殊,他根本不會出現。紀彬也看出來了,這位將軍的能力確實厲害。手裏兩千五百人卻將對方四千人玩弄在鼓掌之間。
此次中秋宴上,紀彬剛一說這話,柴力就先笑。
柴力道∶"這算什麽,當年邊域一戰,將軍帶著我們八百人溜對麵八千人,等他們精疲力盡的時候,直接擒住將領,還帶著我們順利逃脫。"
即使柴力沒說,紀彬也明白這應該是八百精兵。
但八百對八千,還是讓人不敢置信,可見宗輪將軍笑笑,就知道這是真的,可能在他無數戰役中隻是微不足道的那個。
紀彬一邊吃酒一邊聽柴力,嚴慶雲他們說邊關的事。
不由得感歎,若不是有這樣的精兵強將,邊域也不會安穩這麽久。興華府平亂這麽快,跟將軍的鐵腕本事也是分不開的。
隻是提到冬天的時候,烏革歎氣∶"冬天是最難熬的,偏偏冬天事情還多。"
紀彬知道這點,一到秋冬時節,關外草木枯黃,遊牧自然沒了去處。
而此時關內則剛剛豐收,要是天氣暖和點還好,天氣一冷,這些人就會到關內掠奪搶糧,要讓自己過個冬天。
他們是過了,但關內的百姓被殺被擄,糧食全都被搶光,他們又何其無辜。
在永義十四年那場勝仗之前,幾乎每年都會發生這種事,近幾年是把他們打怕了,天氣也不會太差,所以邊關還算安穩。
隻是謝閣老說過,正赤部落的人隨時都可能殺回去。畢竟首領爾托的父親死於太子之手,這個仇肯定要報。
如今的太平,不過是為將來某一日的大仗做準備。
好在近幾年還算風調雨順,去年今年的糧食雖然沒前幾年那麽好,但也算不錯了。
紀彬閃過這個想法,就聽宗輪將軍道∶"冬日寒冷,手握兵器都握不住,而那邊的人又是習慣寒冷,又有良馬在手,自然比我們活絡。而且這些人是為了搶糧,都是小股敵兵也不好收拾,煩擾不斷,最是麻煩。是啊,我們的兵士每年凍得耳朵都要掉了,實在難熬。不過好在咱們這物資供應還行,總算有的吃喝。"
在冬天意誌力都是不同的,對麵的人一心想要你的食物,不搶過來他們就會凍死餓死。這邊的兵士也因天氣寒冷不好活動,但沒有不打仗就會死的信念。
所以每逢春夏兩季,都是南軍國這邊百姓勇猛,到了秋冬寒冷,則是對方厲害。縱觀許多邊關騷擾,也多是秋冬搶糧。
紀彬聽著他們閑話,不時看看旁邊的引娘,怕她覺得枯燥。隻見她也聽得極認真,而且略有思索,看樣子是全都聽懂了的。紀彬嘴角彎了彎,他家引娘不過上幾年學,又經了幾年事,就如此聰慧。在他看來,引娘若是男子,也可以考科舉。
不過提到這個,紀彬低聲道∶"最近事情太多,我忘記問你家三姐的事,萬秀才考上舉人了,你們知曉嗎?"
引娘點頭,她也把這事給忘了∶"知曉的,三姐婆婆聽到消息,還喜暈過去,急忙請了大夫才救過來。隻是三姐夫還不能回來,他在汴京等著授官,約莫是不準備再考進士,準備某個差事做了。"舉人上麵還有進士。
可以大概這麽理解,考上舉人之後,需要在汴京官學略略學習,則有兩條路,一個是等著做官,但分配的官職可能非常小,連縣令這種都輪不到。
還有一個是繼續考試,考上進士之後,就前途遠大了。
這萬舉人有自知之明,而且知道養家的重要,他妻兒母親俱在,不好拖累全家。如此,倒是有擔當了不少。
紀彬點頭∶"你可以送信過去,他若是想考,我家可以資助。"
不是紀彬大方,這在古代就跟投資一樣。哪個潛力股提前投資了,說不定就有收獲。
引娘笑∶"我也是這麽說的,還讓三姐去了信,隻等回複了。不過看三姐夫的信件,他對我們多加感謝,而且意思比較明顯,實在不想考了。
誰讓科舉實在太磨人。
紀彬明白了,這事也就是提一嘴,並沒什麽關緊的。
既然都聊到這了,引娘繼續道∶"家裏的棉花都有詹明在負責,春安城有十幾家棉花也願意托付給咱們,邑伊縣的還是盡數交給我們,詹明已經在登記造冊,而且盧益賴亞那邊也準備好了,隻是咱們的船太小,還要雇幾,條大船跟著。不過詹明說,今年倒是不用跟著其他商隊,咱們自己就是商隊了。"
紀彬笑∶
今年邑伊縣的棉花,加上春安城的棉花,估計百萬斤不止,這麽大的份額自然是要雇船隊的。估計還要分批送過去,不能再等到全部收獲再送了,這棉花一茬一茬地開,數量少還能等,數量多不行的。
不過今年數量多,價格估計也很穩定,所以不用那麽著急。
說起來,荊高莊思華的去棉籽機器已經在南軍國遍地開花,江南那邊也靠著賣機器賺了不少錢。有這東西就是方便啊。
而且按照太子的規定,每個縣衙必須有,以便宜的價格租給百姓們使用。
邑伊縣這邊程知縣雖然在外麵平亂,但都是主簿在操辦,也是有條不紊。整個宿勤郡這邊都是在荊高莊購買,畢竟思華監督做出來的,大家更為信賴。
思華的名氣也越來越大,整個南軍國都知道這個女子,如此厲害的女子,甚至被汴京那邊記載,甚至想招過去做女官。
不過最近亂事頻發,這才不了了之。
可思華女官的名字卻喊了出來,任誰見了,都要喊句女官的,宿勤郡的知府甚至默認了這個稱呼,屢屢送來賞賜。
除了今年官方定價還沒出之外,別的都挺好的。隻要等價格一出,該賣就要賣了。
今年也有人問紀彬這邊的價格,但他一直沒鬆口,隻講以朝廷為主,自然是不肯給出價格的。萬一到時候跟朝廷價格有出入,那可不太好。
不過紀彬心裏覺得,去年已經到了兩千文,今年差不多會繼續降價,降到一千二到一千五中間。這個降幅很多人都能接受,而且還有得賺,不過棉花暴利的時間差不多也要結束了。就在這幾年時間吧。
但官方定價也沒那麽簡單,要天下棉農棉商估計重量,送給當地衙門,當地官員再報給汴京。知道今年總產之後,才能有個合理的價格,既不讓棉農棉商吃虧,又要最大限度惠民。這一層層上次,效率自然不是很高,但總比炒出天價棉花要好。
而且時間慢慢久了,這定價權也能下放到各郡府,由汴京督查就好,如今剛開始自然萬事汴京做主。
不得不說,太子真的太勤政了,要是聖人來做,肯定懶得管。這話紀彬也隻能在心裏說說。可有一位勤政的上司總是好的。
紀彬想想就知道太子在忙什麽,朝中不用講,棉花是一樁,興華府這邊也是事,甚至還有抓緊塞滿國庫,隨時應對正赤部落。
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想催催,興華府這邊什麽時候開始建設。他已經等不及了。
看著善良容易滿足的百姓們,有什麽事都可以往後放!
這個中秋團圓節,興華府官府放起了五彩的煙花,漂亮的煙花在天空炸起,燦爛又美麗,那輪海上明月也愈發幽靜美麗。
如此好的月光,再加上享用不盡的美食,這個夜晚會讓很多興華府的人終身難忘。
中秋節一過,秋日的氣氛更濃了。
過了今日,港口陸陸續續開放,該做工的做工,該打漁的人打漁,一切都會恢複正常。現在有官府先發著秋季種子,總能有事做的。好在這裏靠近海邊,很多食物都可以吃。
而且還能去邑伊縣那邊做工,雖然走路要五六天才能到,但是能賺錢啊。
其中磕頭婦人就已經打算好了,看著談家父子死刑,他們就繼續去做工,之前跟那戶人家已經說好了,他們還是可以去摘棉花,摘完棉花還有彈棉花的活計,一直能做到十月份。
到時候她就有錢買點線頭,也可以學著做刺繡。紀灤村的刺繡坊也對她們興華府女子開放,都可以去學的。以後她刺繡,相公打漁,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但看著一個個惡人被殺,唯獨談家父子還在監牢裏留著,很多人都有些疑惑,為什麽還不把他們殺了。
他們兩個是興華府最大的惡人。隻有他們死了,大家這口怨氣才能出。
每次看到相公的手指,磕頭婦人就恨得牙癢。
中秋過完,還是沒有消息,好在她家賒來的漁網已經縫補好了,她相公跟著幾個人一起打漁,再加上之前在邑伊縣做工的錢,吃喝是不愁的。
這婦人盼啊盼,終於得到消息。
八月十八,極好的日子,最適合砍頭。
紀彬,王巡查,宗輪將軍終於鬆口氣。
他們得到兩個令,一個是棉花定價,今年棉花在一千二百文到一千五百文中間不得超過,低價最低是一幹,再低就是惡意競爭。
這個價格在永義十八年八月到十二月底有效,以後怎麽售賣,官府都不管。可以說還是比較寬鬆的,而且很大限度遏製高價。等到十二月之後,想賣低價也沒人管,反正競爭是不大的。
程知縣得到這個消息,也要回邑伊縣了,他在興華府已經待了大半個月,也過足征戰的癮,肯定要回去。
並且帶著邑伊縣春安城的六千兵士一起回。
興華府還剩六千人,則暫時讓嚴慶雲帶著,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還要看上麵怎麽安排。烏革,江誌,還留在紀彬身邊做事,暫時不走。
宗輪將軍則要帶著八個隨從離開,他這邊也不著急,反正汴京暫時沒什麽事。
而興華府確實歸王巡查統管,今年是科舉之間,汴京官員變動也比較大,讓王巡查暫時代管,很快會有新知府跟新指揮使前來接替文武官員。
至於所謂十一皇子跟維世子。
哪裏還有什麽皇子世子,就是兩個犯上作亂的臣子罷了,直接殺給百姓們看,也殺給文武百官看。
還有西北談家也被他們兩個的罪行連累,已經派人去抄家,所謂的金礦也好,攬財也好,全都歸於國庫。
這明擺著說了,該殺就殺,不用顧及太多。
不僅他們要死,在朝中勾結的戶部左中郎也好,欺上瞞下的西北他家也好,沒有一個會放過。他們兩個的真實身份也不用再提,讓皇親國戚們知道,恐怕還會節外生枝。不管是聖人還是太子,都一個意思,既然早就是死人了,那就已經死了。連汴京都不用押送,全部就地處決,務必斬草除根。
那十一皇子在監牢裏,以為自己還有出路,卻不曾想,他這談峰的名字已經蓋在身上,豈是他說摘就商的。
他已經死了,無論是什麽身份早就已經死了。
如果說這些命令還算正常。
但接下來這個卻是重中之重。
太子親筆,大意是,特派小貨郎紀彬恢複興華府之經濟,興盛興華府之民生。特別把小貨郎三個字用筆極深,就差點名調侃了。
這些話說的,雖說沒有官職,但恢複經濟這話都講了,這範圍可大可小,可鬆可緊,完全在紀彬的掌控當中。
他若是個貪權的,自然能以此令跟王巡查平起平坐。
若是不貪戀權勢的,也就會做好自己想做的,剩下的當甩手掌櫃。
紀彬就發現了,自己跟太子是真有默契吧?
倒不是說當官不好,而是當官總會被人管轄,哪有手持這樣的一張令舒服?說白了,權利也是有的,貴人信任同樣有。有實無名,對他來講,是最好不過的事。
不錯,反正他很滿意。
再說了,都放手讓他管經濟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搞啊!
紀彬不知道的是,王巡查手底下還有一封信,這裏麵說的是,讓他盡力輔佐紀彬,紀彬這人至純至善,對財政一道極為精妙,有他在興華府定然能比肩江南,隻是時間問題。
比肩江南?
王巡查看了都是眉頭一跳。他何時見過太子對人這麽推崇?
而且私下給的信,他以為是讓自己約束紀彬,沒想到卻是敲打自己,讓他聽紀彬的。
王巡查能做到如今的位置,看似嚴肅,實際上自然明白這些道理。
現在的汴京朝堂,聖人一心拜佛求長壽,事情基本都是太子在處理,而餘下的皇子早就沒有爭搶的心思,畢竟太子不是狠辣陰毒之人,也有容人之量。
再說禹王的下場大家是不知道嗎?
他們這些皇子隻要安心給太子辦事,也不會有事的。
可以說汴京朝堂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這次借著興華府震驚世人的大案,更是清掃了遍朝堂。別人可能不知,但王巡查是知曉的,這次不好往興華府派人,不光因為今年是科舉年,更因為朝廷上的官員變動極大,該上的上該下的下,不出意外百分之八十都是太子的人。
這才騰不出人手。
王巡查固然忠君,也明白太子基本上是以後的聖人,自然按照太子的意思辦差。
而且王巡查跟紀彬接觸這段時間,其實隱隱明白太子為什麽那樣看重他。紀彬值得這樣的看重,這是絕對的。太子讓他聽紀彬的,那就聽,這有什麽了。
八月二十,談家父子死在斷頭台,無數興華府百姓前來看這場斬首,不是他們喜愛血腥,而是這些恨意必須用這種方法抒發。
過了今天,他們就能好好生活。
磕頭婦人就在人群當中,她不是一個受苦的人,更不是唯一受過折磨的人。她的身邊有無數跟她一樣的百姓,緊咬牙關,想要看看這些人的下場。
她相公就在她身邊,兩人緊握雙手,就在談維壩跪著的正前方。
那談維壩根本不敢抬頭,他本就是個懦弱的人,本就膽小如鼠,他沒癱軟在地上,隻是因為被人拎著而已。
而談峰則是雙目無神,忽然猛地抬頭,嘴裏念叨著龍島,可是話都沒說完,劊子手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直接一刀砍下。
有些卑劣的人,是連遺言都不配說的。
從他們被抓之後,基本沒人看過他們,紀彬等人更是懶得審問,他們的罪行早就被眾人知道,他們等著的,隻是死亡而已。
兩顆人頭落地,斷頭台下發出劇烈歡呼,死了!他們終於死了!而興華府百姓的新生來了!
犯人全都處決後,監牢都空了大半。
而程知縣,宗輪將軍等人也要離開,這人一走,就剩下紀彬,王巡查等人。
引娘原本是過來送人的,走得也利落,隻是算著時間,紀大哥二十歲生日的時候,希望這邊的事可以忙完。
但也就剩一個多月,估計也來不及,到時候她可以主動來興華府的。
紀彬帶著柴力陳乙,徐傑紀一飛李棟,還有留下來當幫手的江誌,烏革。一時間覺得手底的人也挺多的。
其中徐傑還是負責六個荒地村,如今大家做事已經很有條理了,隻是時常會有些糾紛,有徐傑在肯定沒錯。
估計徐傑也沒想到,原本應該是衙門小吏的活,如今竟然是他在做。而且每次帶著興華府兵士走來走去,竟然有些威風。
好在他從小吃過不少苦,知道這種心態不能有,還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
紀彬家的雜貨店也重新開業,這自然交給李棟紀一飛來管。
兩人平日都在雜貨店做小弟的,如今竟然也成了管事,自然更加用心。
但雜貨店這種都是小事,重要的還是紀彬之前記下的幾個地方。重新整修碼頭。
這裏畢竟是海岸,靠海吃海,這絕對沒問題,興華府絕大部分百姓都是漁民,這碼頭休整好了,擴建好了,自然能供應更多人吃喝。
海太城的新不說,興華府這邊則是一個大碼頭,還有兩個小碼頭。小碼頭原本是私人碼頭,現在要重新整修。
以前不做,是紀彬不好動興華府的錢,現在可以動用了,自然快快開始建設。柴力陳乙,江誌烏革,都在幫他料理這些事。
興華府本地就有會修繕碼頭的工匠,紀彬還寫信去無仙城,請那邊的工匠一起過來。先把大碼頭擴建一倍,之後再把小碼頭規整成能專供小船漁船行走的碼頭。三個碼頭功能不同,大小不同,所有的設計細節也是不同的。有人有錢,事情就好辦。
現在還是八月下旬,天氣剛剛好,幹起活也是不冷不熱。
有專門修碼頭的工匠,自然就需要招募工人,紀彬以優厚的價格招募本地百姓。
可以說活確實辛苦,但給的錢足夠,而且不是抓壯丁,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就找流放犯人。
這其中不少犯人,都是曾經奴役過興華府百姓的,如今身份轉換,倒是讓人發笑。讓他們也吃吃做苦役的苦頭,也是罪有應得。
但現在的管事可比之前仁義多了,至少不是非打即罵,也能吃飯。
反正讓興華府百姓看得十分感慨。
其實很多百姓甚至自願過來幫忙,還有駱家等人也是出錢出力。
畢竟這事不是修什麽宮殿,也不是為大官們修馬車修景觀,修得是碼頭啊!
他們早就嫌兼棄這碼頭太破爛,可他們之前也沒什麽辦法,誰敢說自己出錢修碼頭的,隻怕那錢剛拿出來,就被貪汙了吧。
現在好了,官府出錢,官府找人,他們也願意的!
一時間所有做船運買賣的人家都翹首期盼,天天去碼頭看進度。
隻可惜這碼頭要等到十月才能完工,然後再去建小碼頭,不過這已經讓大家心滿意足了。以前都羨慕人家的港口,如今他們的港口碼頭也能變得方便整潔。
其中駱家更是喜笑顏開。
駱金川作為興華府船運生意最大的門戶,原本已經打算壯士斷腕,舍掉家裏的船隻,直接跑路去江南。
但因為紀彬的提醒,再有王巡查即使到來,他隻是送走妻兒,自己留在這,還提供了不少證據。讓他不僅可以明哲保身,還能保住家中富貴,他也算沒有愧對祖先基業了。若是他爹看到如今的駱家,估計會非常高興。
除了紀彬不時查賬之外,什麽都挺好的。
至於紀彬查賬,當然那是查稅收啊!
他是不苛刻大家平日裏掙錢的,但稅收必須交!
駱金川經過之前的官府,對稅收這點錢根本不計較,給!不就是稅收嗎!之前他還要給談家分利潤呢!那錢可更多!
不止是駱家,興華府所有商戶都被清查一遍,該是他們的錢,那還是他們的,不是他們的錢,直接收繳用來建設興華府。
當然也有人質疑過紀彬的身份,你一介白丁,有什麽資格查我們的賬?但貝紀彬自由進出興華府府衙,還跟王巡查談笑風生。
不僅如此,在王巡查刻意放消息出去之後,眾人才知道,紀彬竟然是太子欽點管興華府經濟的?差不多等於興華府的布政使?!
這怎麽可能啊?
當初邑伊縣王知縣,從正七品跳到正三品布政使,已經是極大的升遷,多少年多難得見一次。
他一個布衣?憑什麽啊?
太子要在這,肯定回答憑他的腦子。
但現在太子不在,王巡查自然放出消息讓大家打消亂七八糟的想法。
人家紀彬早早就被太子欣賞,追著讓他做官,但他就是不愛做,這次來拯救興華府的經濟,也是太子親自寫信給他。
什麽布政使,若是紀彬想做官,這會都能去汴京做官!
什麽?他連秀才童生都不是,怎麽做官?別忘了,如今還有舉孝廉呢。
太子甚至還給紀彬寫信,跟他說可以送他去汴京太學讀書,在太學讀完書的學子,直接可以考進士。
這是什麽意思,就不用說了吧?
多少人寒窗苦讀,從童生到秀才,從秀才到舉人。若是紀彬願意,這些步驟都可以省了。
而且紀彬如今才二十,就算重頭來過,那也是不晚的。隻是他不樂意罷了。
終於你又問了,憑什麽紀彬這麽特殊?王巡查隻是笑,卻不說話。
有時候不說話比說話含義還多。
連紀彬是不是太子私生子這種謠言都要傳出來了!
等紀彬從碼頭回來,聽到的就是這麽離譜的消息。算著時間,太子十五歲就生了他?就離譜!
紀彬哭笑不得,當然這話信的人也不多。
可所有人都明白,紀彬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是太子近臣。你看他是沒什麽官職的,可有太子的信任,那就比當官的還厲害。
不等紀彬問王巡查,王巡查就答∶"太子說了,這些讚譽原本就是你應得的,隻是現在來得遲了些。"
其實王巡查也好奇,紀彬跟太子到底怎麽認識的,到底中間發生了什麽,能讓太子這麽相信他?這些答案他當然不知道。
可太子的態度表明了,要保紀彬,不僅是保地位,也保名聲。
紀彬自己都承認,他確實被太子謝閣老他們的糖衣炮彈迷惑住了,不管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可給有功之人賞識,功過分明,就是個好上司。
若不是太子一直在盡力彌補他,可能他還會有如此幹勁,卻還會提防更多。怪不得古代很多能人誌士願意為主公鞠躬盡瘁,他現在倒是理解了。
如此的手腕,就算隻是做戲,也足夠收買人心了。
不得不說,太子果真是厲害的。
若在這種厲害的人手下做事,日子能悠閑?紀彬自然是打個問號。
所以他對太子欣賞歸欣賞,不當官還是不當官。
不管怎樣,有太子委托王巡查幫他造勢,紀彬在興華府辦事輕鬆多了。
而且也有越來越多人知道,他跟太子之間關係匪淺,做事竟然有些一切順利的感覺。這就是權利的力量?
紀彬越是做事,越感覺到太子的高明之處。處處都是糖衣炮彈啊。
不過他跟謝閣老現在還沒放棄讓他當官嗎?
反正不管怎麽樣,他這有實無名的布政使是在當了。
王巡查搞治安,重新安排興華府海太城的官吏任用,再有處理之前的陳年舊案。經濟建設全是紀彬的,他放手得非常痛快。
紀彬既然願意做,自然也不客氣。
碼頭那邊已經派人在整理,但擴建一個碼頭都需要好幾個月,自然不能隻做這一件事。
還有一件事也非常要緊。
之前說過,碼頭街後麵,基本都是普通民居,就是茅草屋,這種房子潮氣重得厲害,而且馬上冬天,潮濕的茅草再加上冬天的溫度,即使這裏沒那麽冷,也是讓人受不住的。
這裏必須要改成泥磚瓦房,有紀彬做主,讓興華府早就關閉的官府泥窯重新開啟,用來供應官府購買的泥磚。
反正算是左手倒右手,既能增加就業,又能有物件出來。
興華府一直是有錢的,隻是錢都在幾家惡人手裏,如果收歸衙門,自然是不缺建設的費用。還有紀彬從龍島上敲掉的寶石,他已經找人去估價了,賣個好價錢,繼續給百姓們蓋房子。閃亮亮的寶石確實好看,但不如泥磚瓦房實用啊。
碼頭那邊要招工,蓋房子自然也要招工,不僅是本地的人過來做事,還有宣老爹也帶著一隊專門建房子的人過來。
他們近幾年在邑伊縣四處蓋房子,手藝精湛,再有宣老爹幫紀彬算費用,基本不會浪費錢財。
興華府碼頭街的百姓,看著他們的茅草屋一間間被清理,然後飛速改成泥磚瓦房,哪家不激動啊。
而且這地基堆得高高的,防潮防蟲,一看就是認真設計過的。雖然這房子不夠好,一家都是一大間,中間的隔斷需要他們自己來做。但不管怎樣,泥磚瓦房就是比茅草屋好!就是讓人歡喜。
因為不能把茅草屋全推了一起建,隻能從東到西,兩間兩間建設,所有那邊拆舊的,這邊建新的,動作十分利落。
不過西邊有些著急的漁民家裏,早早就把破的茅草屋拆了,眼巴巴等著新房子建好。也有人笑他們家心急,心急怎麽了!有新房子了!就是心急!
這邊規劃了兩三百戶的房子,一共五排,一排六十戶,每家門前還有木製的門牌,比如說什麽碼頭街第一排第一戶,第二排第幾戶等等。
規劃整齊之後,每家每戶多少人,住在哪,也會更加清晰明了,方便管理。
碼頭街是這麽打算的,主街後麵的民居則空了大部分,之前說過大房子一共七十九座,空了五十二戶,小房子一百二十二戶,空了六十戶。
這些房屋地契重新整理,全都歸於官府,若是想要租賃買賣,可以找興華府主簿下屬來處理,全都按照市場價來賣。
所得錢財,則用於興華府本地財政。
與此同時,六處荒地村也在建設,這都不用說,早就開始了的。
紀彬每處理一處,都記下其中規則,以後也有例可循。
碼頭,民居都在陸陸續續開工,整個興華府的人發現,他們就算不出去,也是有事做的。反正現在官府發錢讓他們建自己的房子,建自己的碼頭,誰不認真做啊。倒是讓邑伊縣百姓們失望了。
他們手頭的活太多,之前已經送了一批棉花去江南那邊,詹明這次都沒跟船,讓振生去送了,畢竟領船是盧益賴亞,再有振生在,他們還是跟老客戶徐顧景三家合作,不需要他過去。
詹明還留在邑伊縣收棉花呢。
邑伊縣忙得厲害,所以百姓們還期盼著興華府百姓騰出手過來幫他們摘棉花!
可是左等右等,隻有紀灤村紀家私塾的穀夫子組織了他家鄉寧武道的人來賺外快,還是沒等到興華府百姓們過來。
他們肯定不知道,人家興華府百姓不來,是因為在建設自己的家園!
修碼頭修房子,哪個不香啊。
可這些東西要修,路也是要修的。
修路自然是找柴伯父跟蔡運過來,他們兩個人的手藝這都不用講。
頂多的技術,邑伊縣大部分的路都是他們二人所修,這些年來蔡運自己已經能帶人幹活了,畢竟他肯吃苦,人還聰明。
這次紀彬請他們二人過來,興華府主街跟碼頭街一起修。這些修完,還有興華府直通海太城的官道,都是需要人手的。
反正興華府這般大興土木,把海太城那邊快饞哭了!他們也想要啊!
也想蓋泥磚瓦房,也想要碼頭!
已經有些活泛的人跑到興華府做工了,誰不想掙錢啊!雖然知道總會輪到他們,但他們等不及了!
所以現在隻要有人來到興華府這邊,就會發現到處在修路,到處在挖溝。有官府兜底的修路蓋房子修碼頭,速度還是快啊。
所以事情有條不紊進行,現在的興華府,隻要你不是個懶的,那你就有事情做,那你就有錢賺。等這些東西都修好之後,手底也有資金了,也可以更好地生活。
至於官府的庫房?
雖說這些東西花錢如流水,可紀彬根本不眨眼,畢竟花的不是他的錢。再說魏家的錢都沒花完,更不要說其他人戶的了。把他們這些東西都賣了!
什麽古董花瓶,什麽珍玩器皿!什麽名人字畫!全都賣!紀彬恨不得把有錢人家的瓦片都摳出來賣掉!
一切民脂民膏,全都歸於百姓,這有錯嗎?這原本就是百姓們的,現在還給他們理所應當。
就在紀彬揮筆幾萬兩的時候,造船廠李家終於找上門。
李家父子捧著終於畫好的兩幹料大船圖紙找到紀彬。
你家的船圖紙畫出來了!快看看吧!
紀彬拿到圖紙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兩千料大船?
他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啊!
好像在收拾興華府之前,他確實下了個訂單?
最近事情實在太多,連雜貨店的進貨都是紀一飛李棟負責,雜貨店的收益也是引娘負責,賬本都不用他過問。
他在修繕興華府的幾個地方忙得不可開交。而且每次都覺得太慢了,恨不得一鍵速成。
越是這種想法,紀彬越是淡定,急於求成沒有好結果。這個簡單的道理他懂的。
但也是事情太多,他竟然把這艘大船的事給忘了。這明明是他之前心心念念的大船啊!
等紀彬攤開圖紙一看,目光立刻被這艘宏偉的大船驚住。如此縝密的設計,如此精巧的細節。這似乎把原有的舊船改進了?
不對,甚至是設計出一個新型船隻,很多細節都做了很大改變,好像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大船?
李家主忍不住道∶"這樣的船會跑得更快,而且非常平穩,隻要不是遇到大風浪,絕對能如履平地。還有這船帆,經過這樣的設計,不需要人爬到桅杆上就能降下船帆。雖然還要實驗幾次,但做出來的成品絕對非常不錯!"
紀彬或許是不懂船的,可這流暢的線條就表明,這不是一艘普通的船。恐怕是一個劃時代的產物。
等紀彬看向他們兩個,李家大公子一臉癡迷地看著圖紙,不客氣道∶"除了造價貴之外,別的沒有任何缺點。當然你要是覺得貴得話,我自己給自己造。話都沒說完,直接被李家主踹一腳。不過他們二人的目光同樣熱切。
被擠壓多年的造船熱情,在興華府被平定那一刻全都爆發出來。這段時間兩人幾乎閉門不出,就是在畫圖紙,就是在做小樣品。以前不做,是不能做,做了就是別人的。
現在可以做了,現在似乎可以鬆口氣,可以做更多事情了。
李家大公子從出生起就沒感覺到這樣的鬆快,他爹說,這才是正常的生活。沒有隨時的坑蒙拐騙,沒有家裏不藏刀就睡不著覺的情況。他們如今生活在正常的陽光下。
這種鬆快的心情讓他們設計的速度加快許多,也細致更多。
紀彬無比滿意地看著這張圖紙,直接看向兩人道∶兩千料的大船!終於要開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