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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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桃園裏正在用早飯的時辰,卻突然見到梅園裏的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趕來,說老爺此時此刻在梅園,叫三姨奶奶趕緊過去一趟。
    三姨奶奶聽了這話,一下子心裏就慌了不少,忙轉頭看向春苗,春苗問道:“昨兒個我們已經收下了二姨奶奶送來的屏風,再與你們梅園沒有什麽相幹的了,還叫我們奶奶去幹什麽?”
    那小丫頭方才跟三姨奶奶說話的時候還是中氣滿滿,現在被春苗這麽厲聲一問,到有點膽怯心虛,支支吾吾道:“老爺的意思,咱們做下人的哪裏知道,不過就是按吩咐辦事罷了,還有....不光叫三姨奶奶過去,還指名...還指名叫春苗姐姐也務必過去.....”
    梅園內。
    正廳上坐著一位年且四十的男子,身著緋色雲雁官服,帽子胡亂的放在桌上,一臉的焦急神色,時不時的看向桌旁的四姨奶奶。
    此時的四姨奶奶懷中抱著一個繈褓嬰兒,十分玉雪可愛,但臉上卻顯現一團團不正常的紅暈,她正一下一下輕輕的拍著小孩兒,時不時的用嘴去碰孩子的臉,再抽抽搭搭的看向老爺蘇更甫,她一哭,老爺更心疼,心中怒氣更甚,狠狠的瞪著眼前的三姨奶奶和春苗。
    “紅雁,快將方才張郎中開的方子拿銀銚子來細細煎了,著人看著,不許旁人靠近,切記,藥性強,小孩子的脾性弱,一次不可放太多。”
    “二奶奶放心,我這就去。”紅雁答應著二奶奶的話,趕著就去尋煎藥的家夥什。
    “還是素瑤細心,有你在這家裏我才能放心不少。”老爺蘇更甫略感安慰道。
    說著看向此時已經站著堂下的三姨奶奶和春苗,臉色陰沉,很不好看。
    春苗見狀,心裏已經明白了大概,想來是那小少爺又不知道怎麽著了得了個小病小痛的,這四姨奶奶沒處撒氣,這才將他們叫了來,隻不過,這一次,與她們何幹?且讓她們鬧去,看看能鬧出什麽大幺蛾子。
    這樣想著,她悄悄地拉了拉三姨奶奶的袖子,自打剛才進屋,老爺也不跟她搭話,也不讓她坐著。
    “請老爺安。”三姨奶奶懦懦道。
    看著堂上眾人忙亂,二姨奶奶鳳素瑤使了個眼色給她。良久,老爺才說話。
    “來了?你們說說,昨天是怎麽把蘭兒驚著了,弄成了這個樣子。”
    蘇更甫口氣雖然是淡淡的,但話裏的不滿與厭煩已經很明顯了。
    “老爺別生氣,消消停停的,就有個青紅皂白了,左右郎中也說那就是不小心將孩子給驚著了,得了點風寒,兩劑藥就好了,再不然,有我親自看著,老爺還不放心麽,可千萬別跟妹妹置氣。”二姨奶奶鳳素瑤道。
    “二姐這話說的,敢情不是芳姐兒得風寒,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旁抱著孩子的四姨奶奶道。
    “哎呦,四妹妹,這話說的,這蘇宅上下誰不知道蘭哥兒是老爺心尖尖上的人,甭說老爺了,平日裏咱們姐妹幾個誰不將他當親兒子似的疼,但凡有上好的尖貨,都是先送來梅園,這還不夠,就連我素日裏藏著的好東西也時常差遣紅雁送來,吃的穿的用的,樣樣都是人中龍鳳,就這我還生怕官家管不出個好人來,就怕驚著嚇著了蘭哥兒,時不時的將他們拉來訓一頓,就連我們芳姐兒都說,隻看蘭哥兒才像我的親生兒子呢,你到可笑不可笑,我給我們芳姐兒說,這蘭哥兒以後定是要入仕登科的,咱們全家都指望著他封侯拜將,光耀祖宗門楣,難不成,要靠你一介小小的女兒家麽,她這才聽了話,但凡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她蘭哥兒弟弟,趕著叫她紅雁姐姐送來。”
    此話剛一說完,蘇更甫的眉頭瞬間變舒展了不少,連帶著臉色也比方才好看了不少,就連四姨奶奶吳疏影那張年輕貌美的臉上,霎時間也是又得意又驕傲。
    “回老爺的話,妾身並不知...並不知道蘭哥兒病了,這是為什麽病了?”三姨奶奶怯生生的問道。
    “你還有臉說!不就是一架屏風麽,還值得你叫你手底下的丫頭來這梅園裏胡鬧,驚的蘭哥兒昨晚上一晚上沒睡好,早起就發了熱,到現在都沒下去!”蘇更甫繼續道:
    “平日裏看著你到是個好脾氣溫順的,前些日子看到你將萱兒教的那樣好,又聰明可愛,我還覺得平日裏冷落了你,沒想到,也是個愛拈酸吃醋的,我們蘇家上上下下也找不出來第二個像你這樣愛吃醋的小性子。”
    說道這裏,四姨奶奶懷中的小兒似乎是不舒服的哼了兩聲,蘇更甫忙將怒氣聲音壓低了些,但仍就斥罵著她。
    三姨奶奶林紫嫣聽了老爺的斥罵,嚇得待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也不敢辯說,眼中的淚珠緊接著就流了下來,她嘴巴也笨,明明是旁人的不是,麵對老爺的斥責,竟然說不出來半個字,隻抽抽搭搭的哭。
    蘇更甫看見林紫嫣哭的可憐,又柔柔弱弱的,心裏卻又軟了半截兒,隻是裝著麵上仍舊生氣。
    “老爺,吃盞茶,消消氣,小心嚇到了小少爺。”一旁站著伺候的二姨奶奶看穿了老爺這份心思,忙上前去遞上茶盞,老爺順手接過,這才順勢停了對三姨奶奶的斥罵。
    一旁的四姨奶奶道:“都是老爺的不是。”
    二姨奶奶聽了這話,偷偷的看向老爺,他臉上竟然沒有絲毫的怒氣,反倒壓低聲音寵溺道:“這怎麽又是我的不是了。”
    “都怪老爺,聽了萱兒作的詩,一時高興,就將那架屏風賞了三姐姐,若是都有就罷了,若是老爺偏心,蘭哥兒自然會不高興,這才生氣了病。”四姨奶奶道。
    “哎呀,他個小娃娃知道什麽,是你生了氣還推給蘭哥兒,你自己說,以前獨獨賞給你的東西賞給蘭哥兒的東西還少嗎,好好好,這次是我不對,以後都給蘭哥兒留著,好不好。”蘇更甫道。
    春苗聽著看著眼前這一幕,又勾起昨天的氣來,明明是他們欺人在先,現在到硬是顛倒了是非黑白,說成了他們桃園的不是,忍不住開口道:“回老爺,昨兒個是梅園先到我們桃園將那屏風借了去,說是一日就還,弄的屋子裏狼狽不堪,我來要的時候還說是那屏風擱在我們屋子裏不配,沒得糟蹋了好東西,說是老爺吩咐的,要擱在梅園裏。”
    此話一出,就連二姨奶奶都來不及攔得住她,忙打哈哈道:“這丫頭平常就著三不著兩的,老爺別聽她渾說。”
    四姨奶奶聽了這話,登時氣的大叫:“老爺!你聽聽,這丫頭說的什麽話,當著你的麵就敢胡說,這樣的渾話張口就來,幾次三番的事情都是她惹出來的,老爺你今天不罰她我可不依!”
    她說話聲音大了些,恰好驚醒了懷中的蘭哥兒,受到了驚嚇又大哭了起來。
    老爺一邊又是心疼又是羞惱又是憤怒,道:“素瑤,去去去,叫人下去把這丫頭打上十幾板子,再去吩咐下人,以後誰再敢來梅園鬧事,一個下場,快去!”
    鳳二奶奶見老爺動了真氣,隻好叫幾個力氣大的婆子將春苗拉到院子,準備打板子。
    三姨奶奶嚇的趕緊跪下,哭求道:“老爺,老爺,看在這是我娘家陪嫁的丫頭,又伺候了我多年的麵子上,饒了她吧。”
    “你住嘴,你手下的丫頭你都管不好,我叫素瑤替你管教丫頭你還有臉替她求情,這樣看著,你也不是個清白人,怎麽教的好萱兒,再這麽是非不分,以後萱兒也不教你養著了。”蘇更甫道。
    “老爺!老爺!妾身不敢求饒,但請老爺不要帶走萱兒,求老爺了。”說罷,三姨奶奶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磕頭求饒。
    蘇更甫見了這樣子,於心也有點不忍,可已下的命怎好收回,還是一旁的鳳二奶奶趕緊將她拉起來,悄悄道:“我的三妹妹啊,你這是何苦呢,你教老爺替那位把氣出了,不就什麽事情都沒了,大不了就是苗姑娘那再受點傷,我那裏有的是上好的藥膏,到時候都給桃園送去。”
    說著就將林紫嫣拉了起來,外麵傳來一陣陣打板子的聲音糾的她的心疼,好容易挨完了板子,這才將春苗拉進來,隻見她氣息奄奄的趴在地上,眼睛卻惡狠狠地看向十分得意的吳疏影。
    “春苗,快給四姨奶奶認個錯,說你昨日太魯莽了,不小心驚著了小少爺,以後再不敢了。”紅雁忙扶著趴在地上的春苗道。
    春苗不甘示弱的看著麵前的四姨奶奶,盡管已經虛弱到快要說不出話來,卻仍是惡狠狠地看著她。
    “我看這丫頭,還是不服氣,三姐姐身邊要是有這樣的丫頭在,隻怕也會把萱兒教壞。”四姨奶奶道。
    “老爺,她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你看,她都被打成這樣子了,連話也說出來,老爺就饒了她這一遭吧。”三姨奶奶哭求道。
    蘇更甫看看吳疏影,又看看林紫嫣,一副為難的樣子。
    “老爺,咱們家的規矩,從來都是寬容馭下的,這麽處罰,也就夠了,若是傳了出去,隻怕其他園裏的下人們也很惶恐,以後更是做不好事,四妹妹就饒了她們,也隻當給小少爺積福,病也好的快些。”二姨奶奶道。
    “對對對,素瑤這話說的不錯,不要再嚇著蘭哥兒,也罷,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
    “老爺!”四姨奶奶不滿道。
    “我說了,這次就罷了。”
    “老爺,外麵老爺來了,請老爺過去。”打門外來的小廝來福道。
    “這裏素瑤你看著辦,今天就到此為止了。”說罷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是,老爺。”
    鳳二奶奶答應著,趕緊命幾個婆子抬了春凳過來,又悄悄囑咐了三姨奶奶幾句,命她們好生抬著回桃園去,三姨奶奶一路哭一路扶著她往桃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