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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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上官翼確實是不知道。
在刑部大獄裏,被水刑折磨幾乎死掉,他也是這句話,“我不知道你們說的什麽金子。”
他以為這幫人是在找慕容家的家產,擔心這樣被白白弄死實在不值,便說,“慕容家的金子我怎麽會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什麽金子。”
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謝上官謙的突然亡故,而帶走了太多秘密,包括當年皇帝封賞的金子。
上官翼隻知道,自己從小便素麻布衣的養大,尤其是飲食,更是粗簡到慕容禮英吃了三天便看著晚飯想落淚。
遊隼曾經說過,吃穿得太好便忘記了本形,而生出惡意來。
當年,黎縉知道上官謙不喜歡兒媳慕容禮英,因此將“家底”交給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不合常理,想著隻能是嫡子上官翼知道金子的下落。
因此,當他捧著圓肚皮在上官府忙活了兩天,隻搜出了慕容禮英帶來的小部分嫁妝,也不是傳說中的“成箱的金子”,他則更加確信自己的推論——上官翼事前故意把皇帝封賞的金子藏了起來。所以,他火急火燎地囑咐,不能打死上官翼,後來得知上官翼去了南益州,便死活不甘心地一直追了過來,卻仍然無功而返。
小雅聽到金子,眼中毫無改變,倒是聽到說,為了這莫須有的金子而在獄中“吃了些苦頭”,眼中發酸,問他後背這傷,是為了這個?
“不是。”上官翼低頭說。
小雅倒吸著冷氣、忽地挺直後背,眼神無限疼惜,直愣愣地望著上官翼鼻正口方的麵容,說,還好沒打在臉上。
“獄中有目的的行刑,是不會打臉和頭的。”上官翼避開小雅的凝視。
小雅不解想追問,卻見上官翼低頭不語,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想來也是傷痛的過往,她便忍著讓眼中的酸楚,忙著遮掩,起身去給他倒涼茶。
上官翼見小雅這般,心裏在想,日後這些事情還是不提及的好。
講到後來,小雅好奇,“那,小敏回到帝京之後,會如何啊?”
“看她的造化了!”上官翼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
小雅聽聞,低頭不語,一邊擔心她們這樣的官婢的結局,一邊回避著上官翼那份可怕的不屑。上官家的事情她多少知道點,這也是剛開始服侍的時候,她非常謹慎,因為她不知道上官翼身上,會有什麽樣的怪癖或者詭異。
見小雅突然低頭不語,上官翼以為她是怕了,便說:“和你說這些,就是想你知道,我這裏不比別家,你要是害怕也是正常的,這會兒離開了便是。”
他是說真的,這也是他看到小雅對他如此上心,才想到說出小敏的事情,讓她知道,在自己身邊不似在別家那麽太平。
誰知小雅立刻激動起來,“大人!”她方才止住的淚水又開始上湧,視線模糊地瞪大雙眼、直視著上官翼。
“除非大人不要我了,否則我死了也不走的。”
上官翼側頭看向這個官婢中屬於年紀偏大的小雅突然一團孩子氣,便輕笑一聲,說道:“年輕真好,死呀活的,可以隨口說說。”
小雅不解,又不想多問,隻衝他翻了個白眼,剔透的小淚珠正好從眼角滑落。
上官翼情不自禁、想抬手去幫她拭淚,但忍住了。
“日後你會懂的,生死相比較,卻是死,比較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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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從來不曾彼此允諾生死的許盈盈,仿佛他生命中最耀眼的流星,劃過他曾無力左右的人生,讓上官翼再次堅定,此生不能就此逃避。
反複斟酌信的內容,他判斷許盈盈此次來信突然能問到這個,必然是暫時穩定了生活,起碼提筆寫信之時,是穩定的。
上官翼思慮著,提筆回信。
“小豆所述盡悉。”
”問及那人,我,,,”上官翼停筆看著手邊許盈盈的信箋,繼續寫道,“日常當值並無多對談。那年為詳查而閱覽在冊卷宗:鄧琪,長你八歲,玄武娘帶來,淨身在冊,做了敬之下屬四年,後得貼身伺候。希望能解你之惑,我盡安如常,勿念。大哥手書。”
寫完,上官翼又抄了一遍,然後起身,將許盈盈的來信舉在內幾上的燈燭前,燒了。將一封回信細細折疊塞入一個竹筒,火漆封了,取了自己的銀兩,讓小雅立刻去叫來差役,吩咐將信快馬送出。
三日後,他將抄寫的那一封信,仍然是送去百源堂。他是要確定要回信,所以發出兩封一樣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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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鳳燕山莊,石階上
許盈盈和柳繼,一前一後,走在進山的石階上,身後跟著常興。
柳繼心念,上次來,也是這麽個秋高氣爽的節氣,想來日子真是過的快呀,馨兒由黑瘦變成了白胖的小粉團,那黑眼珠一轉,這心,都能化了。想到這裏,他嘿嘿的笑。
許盈盈在半射地的身後,見他腳步放慢,問,“要休息嗎?”
柳繼頭也不回,隻衝著後麵搖搖手,接著走在左邊是峭壁,右邊是崖壁的石階上。
幾個人走到鳳燕山莊的山門邊,遇到立在門房等的燕筱宗。
鳳娥遠遠看到略顯豐腴的許盈盈和比先前憔悴不少的柳繼,二人鮮明對比,讓她內心撲哧一樂。之前收到許盈盈的書信,說來拜訪,誰知道她還帶著柳繼。
見到師娘的許盈盈,瞬間小了五六歲一般,衝上前拉扯著鳳娥的袖子,說,“師娘不要怪我,未提前告知就把柳大人帶來相見。”
鳳娥微笑著來回看向他二人,緩緩回身說,“相見?盈盈你這嘴,還是那麽亂來,我又不是沒見過柳大人。”
許盈盈緩緩回頭看向柳繼;柳繼忙不迭躲開她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圈椅。
“都坐下說話吧。“鳳娥招呼著幾人落座,“看茶。”
許盈盈看四下無太多閑雜,便正色道,“師娘,我此次來求你,幫柳大人看看,我和三師兄,已經盡力了,可是,,他總這麽不見痊愈。”
鳳娥調笑地嗔怪道,“也不問候你師父好,坐還沒坐穩,上來就隻是急急地想著你自己的事兒!”她略略停了一下,因不知道他二人如今什麽狀態,隻好隨口改了“自己的事兒”。
許盈盈以她特有的嬌羞,手捧兩腮,害羞又撒嬌,“師父大人,要麽清修要麽雲遊,神仙一般的人品;相比起來,柳大人的事情,更加要緊些嘛,師娘!”說到最後,刻意拖著長音,咧著嘴、傻傻地笑了起來。
柳繼哪裏見過如此明快嬌憨的許盈盈,忍不住內心極為傷感,對曾經做的傷害,痛恨不已。
“原來她在這裏,是如此的悠然快活。”他正內心這麽懊悔著,突然,腹部絞痛難忍,默默用手抓緊衣服,忍著“以死謝罪”的心緒。
“還是那樣,巧嘴一張!”鳳娥寵溺地說著,起身引了麵色難看的柳繼,進了一間寬敞的內室,眾人都知趣地屏息,立在門外等候。
一盞茶的功夫,鳳娥在裏麵輕咳一聲,示意柳繼繼續躺著,招手讓大師兄和許盈盈進去。
幾個人都沉默不語,鳳娥思緒片刻,說,“盈盈,能告訴我這毒,如何而來?”
許盈盈看著房中的其他三人,按住突突跳的內心,按照事先演算過的言辭,回說,自己生產痛不小心咬傷柳繼,再說到自己發現中毒不吃解藥也能控製,然後說到從宮中回到上官府後,便發現自己中毒,最後把重點說到——她喝下禦賜的那杯酒,“當時鄧公公端上兩個小酒杯,我和上官翼一人一杯,喝下之後並無任何異常。”說著,許盈盈著力看著鳳娥的反應,“但到了晚間便發現不對。現在想來,這毒出自宮廷,想想就怕極了。所以,對外一直說,是柳大人舊疾複發,不敢亂說中毒之事。”
果然,一直低眉不語的鳳娥,眼睫遮掩下的眼珠,向左側閃了一下,然後快速眨了一下。而她身後的大師兄則無任何反應,依舊蹙眉屏息地看著許盈盈,感受著她言語裏的那些莫測詭譎的經曆。
因事關聖上身邊人,許盈盈相信上官翼必能在回信中得個確切答複,告訴自己,那天端酒給他二人的太監,是誰。
果然,上官翼回信,告知,是鄧琪,在做貼身服侍之前,在邱敬的手下,做了四年隨行小太監。
燒著信,許盈盈反複回憶她在鳳燕的每一天,一直不停的問自己,為什麽?我和二師兄並無瓜葛,甚至麵容身形都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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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許盈盈確實是,麵帶絕望地看向鳳娥。
鳳娥與先前進門之時相比,反倒麵容鬆解開來,許盈盈猛地心裏一動,趕緊掩飾自己的內心波動,轉而滑過鳳娥,走向榻上的柳繼,“柳大人,我盈盈此生無他求,隻要能醫好你,讓我死都可以。”
數月來,一直避讓柳繼的許盈盈,突然柔情萬種地看向他,讓柳繼先是感動不已,緊接著縮起身體不安起來,他低吟著,側身避開許盈盈,左手握著衣襟,試圖緩解上湧的翻滾和絞痛。
許盈盈急忙後退兩步,捂著嘴巴壓抑著哭泣,“啊,我,,,師娘,大師兄,這裏,,,交給你們了。”說完,風一般奔出房門,在門外繼續嚶嚶哭泣。
鳳娥,不耐煩地看著許盈盈的背影,回身吩咐燕筱宗,先去取針包來。
許盈盈看著匆忙從身邊走過的大師兄,默默止了哭聲,就讓淚水在麵頰上風幹。她方才的做戲,希望不會被師娘和大師兄看穿,畢竟一屋子聰明人,他二人又是看著自己長大的,幾斤幾兩,不用點真的,瞞不過。
整個下午,鳳娥都在內室裏,沒有出來,不時有大師兄進進出出。許盈盈借機四處走了一圈,發現現在的鳳燕山莊卻是不比當年,寂落不少,小徒和婢女也少了很多,想到這裏,她看四下無人,縱身飛上天階的瓦頂,悄悄走到藥堂邊的一個小室,那裏放著所有人的身世進出檔。
晚飯後,兩個小婢女麻利地收拾完餐盤、捧上五藝茶,略有疲態的鳳娥,默默看著這些人進進出出,大師兄和許盈盈知道,她有話要說。
“盈盈,你這次來,不是單純為了送柳繼來醫治吧?”鳳娥低頭端起茶,掀起蓋子,等著裏麵的茶色。
“師娘,他怎麽說也是孩子父親,我日後怎麽計劃都可以,隻是不想孩子早早沒有父親。”說著,許盈盈開口說到這裏,突然意外於自己的眼圈,竟真的發酸泛紅。
大師兄正要開口,卻見師娘輕輕放下茶盞,“這柳大人的毒,可解,你放心吧。”
“真的?”許盈盈與其說是因為得知這個消息開心,還不如說是因為驗證了她的猜測而興奮,她竭力克製自己的衝動,仍然保持進山莊的狀態,嬌弱地問,“那我今晚,能去看看他嗎?”
“可以的。不過,你不要過多耽擱,他需要靜養,你懂的。”
“是。”許盈盈假意著急看柳繼,其實更多的是為了避開鳳娥的審視,和在內室裏做戲一樣,她在師娘麵前,太怕會露馬腳。
她悄悄問門口的小徒,裏麵柳大人是否安好,得知已經睡下了,才輕輕走進去,看著榻上麵容舒展的柳繼,她欣慰地笑了。當時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笑,但後來她想,起碼她知道,肯定不是因為她得知了鄧琪的事情,而發笑!
第二天清晨,她囑咐跟來的常興和大師兄,再三告誡行事機密,然後告別之後急急地下山。
不知道我說要回去看孩子,能否騙過師娘那雙眼睛。昨日晚飯後她的問話,現在想想都讓她心驚。許盈盈一路想著,去客棧的馬棚,牽出自己的馬,策馬飛奔地回了柳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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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兒,已經脫了黃瘦的形,和正常的嬰孩差不多模樣,又白又胖。
成媽一直暗暗稱歎,盈盈夫人的身子好,奶水也養人。為了此次出門,提前找來乳母撫養。不過,看到匆匆走來的許盈盈,馨兒突然開心的大叫著,在乳母的肩頭衝許盈盈,揮動著粉色的小手。
“大夫人,你怎麽就回來了?柳大人呢?”成媽吩咐,現在的下人,都這麽稱呼許盈盈。
許盈盈開始非常反感,打斷過幾次。
但後來要同時看護早產的孩子和醫治中毒的柳繼。兩人,哪一個都不輕鬆、更不能放棄,結果因為太累,泌乳阻塞自己也倒在床上兩天都起不來。
那段時間的大臥房,橫著兩個大人一個孩子,沒一個能下床走動,為此,許盈盈第一次半夜落下了焦急的眼淚。
柳宅上下,麵對大臥房裏橫躺著的“一家三口”,壓根不敢有任何鬆懈和調笑,忙碌不得不讓所有人都有了命懸一線的感覺,尤其是成媽。
這樣經曆了兩個多月的混亂、或者說是混戰之後,許盈盈已經累到麻木,偶然能有的反感的情緒,都成了奢侈。此刻,這個“大夫人”的稱呼,她也懶得反駁,內心想,柳繼能大愈、孩子能正常,叫什麽隨他們喜歡。
“柳大人留在鳳燕,我師娘在幫他醫治,”許盈盈說著,接過阿珠遞上來的馨兒,走到小臥房,“能大愈的,你安心等待吧。”說完,她開始解衣襟。
阿珠知道她要給孩子哺乳,忙移開視線,紅著眼圈,屈膝行禮,“謝大夫人,阿珠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