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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米.瑪維利裏克是一個古怪的人，你最好別惹她生氣。
    明裏暗裏，很多人這樣提示他。
    他們總是會笑，擺出那種令他覺得古怪的笑，用來顯示他們的“多知”即“多智”，她隻是看起來是個孩子，她沒有人類該有的，正常的情緒，她是個瘋子，但可惜，聰明絕頂，天賦絕倫。所以，一定要小心，不要惹怒她啊。
    可是，這位年輕的世家公子顯然有自己的想法。就算黛米.瑪維利裏克在世家中聲名顯著，甚至被叫做“人間的魔女”，但他與她本就不屬於同一個魔法譜係，他又何必怕她，小心謹慎行事，平白丟了自己家族的名聲？
    所以一路來，他對這位上司，尊敬有之恭敬不足，不知，這是不是她看不慣他的原因。
    黛米問他，“助手先生，你不要求看看這個牽引的結帶嗎？”
    他回過神來，怒氣不知不覺消了大半，此時以為黛米覺得她自己做得實在有些過分，想和他緩和一下關係，忍了下，還是順口答道：“要的，請給我看看結帶。”
    黛米卻立馬嘁了一下，冰藍的眼裏惡意湧動，她嘲笑道：“你看不懂的，還是算了吧。”隨即往後一靠，將黑帽子拉下蓋住臉，囔囔地說，“你的姓氏才是你身上最大的優點。”聲音雖小但又不太小，清晰地可以被人聽見。
    餐桌上，杯子與碟子短暫地躍起了一下。隨後助理先生捂著手，咬牙切齒地重新翻開書。
    遠處的羅彌在觀察窗外，右手慢慢地轉動手裏的戒指，陷入深深的思考。
    雨下得很大，離下個地方隔得又還遠。
    但是，二樓這群人，實在讓她很忌憚，聽他們說話的內容與魔眼盜竊有關。那他們十有八九是圖昆德蘭派來的，這種性質極其惡劣的案件，應該歸總警務司與魔法督察寮管，運氣再不好一點，神殿可能會派戒律士協助。
    可能會碰上戒律士。
    再加上他們還有煉金術士與魔法師。
    才剛走了這麽一段，就碰上這些人。
    危險。
    另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摩挲著桌子的紋理，指尖宛如刮過細沙。她看著窗外，零星的，微弱的光，在大雨裏搖曳著，她看著它們，透過無數滴掉落的水珠，去注視那人間的燈火。
    濃鬱水汽在風中回旋，燈火在雨幕中仿佛被扭曲，它們散著自己的光，小小的雨珠便折射它們的光芒，每一棟小小的房子，每一間小小的亮起的房間，都有自己的舞台。那些溫暖的快樂，人間的燈火，離她極遠。
    她呆在旅店裏，孤身一人。
    為了一個人臨死前的請求多跑這麽一趟。
    到底值不值得？
    火塘裏的林碳已是通紅，小女孩跑去趴在樓梯上，對著昏暗的一樓招呼她的姐姐，“姐姐，快過來暖一暖。”
    “等一下，馬上就來。”
    少女左手擎著一根蠟燭，右手托盤穩穩地擱在臂上。
    上麵擺著一個粗黑的陶瓶，陶瓶旁邊有幾根金屬小簽子，不知有什麽用處。
    栗子皮在火中微微變色，深棕緩緩變黑，再這樣下去，會不會要焦了？但這味道清甜而又濃鬱，也不像要焦的樣子，反而像一塊慢慢被炙烤的糖。
    羅彌順著這股味道的方向看去，看見小女孩手拿火鉗，把栗子一個又一個的加進去。
    在小女孩旁邊的少女視線恰好和她對上，不由愣了一下，倒酒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然後對羅彌招呼道：“小姐，可以過來坐著烤火了。”
    小女孩還加了一句，“還可以吃栗子哦。不過酒要等一等。”
    客人側頭，因為心情有些不太好，所以她認真地打量了姐妹幾眼，黑眸沉沉，十分有壓迫感，似乎在評估麵前兩人的是否有威脅。不過因為簡單束起的長發正好垂落，發絲攔了一下，所以姐妹兩人沒有看到那一瞬間的，下意識產生的警惕，羅彌起身時將長發別往耳後，此時眼裏的黑已化了幾分，淡了一點，她的眼神也不由地柔軟下去。
    “好的，謝謝兩位邀請。”
    一瞬間的波動，似細小的漣漪，魔力場有點隱隱的不對，坐在一旁的黛米霍然睜開眼，她掀開幾乎扣住整張臉的黑帽子。往慢慢走近火塘的人看了一眼。
    她緊盯著羅彌問道：“那是第三批來的客人？”如果不是因為她問這話時，眼裏如冰刺的銳利幾乎透出，光聽聲音，還可以讓人覺得是小女孩好奇的疑問。
    助手先生自然是沒搭理她。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聽清，客人也轉過頭來看她。
    兩人對視。
    冰藍的眼，與黑色的眼。
    冰刺。
    深淵。
    少女答道：“嗯，這就是第三批客人。”
    客人到底年紀比她大，此時很有禮貌且不動聲色地說：“你好。”
    “你好......”助手先生側目，謔，現在這麽有禮貌了。但這句話明顯是為下句話做的鋪墊，“你不是北地人吧？”
    客人反問，帶著一些逗弄孩子的驚訝與笑意道：“為什麽覺得我不是北地人？”
    黛米十分不客氣地伸手指著她的頭發，“發色，”然後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還有瞳色，北地人沒有這麽深邃的顏色。”
    羅彌繞了下垂下的黑發，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
    黛米隨即又道：“你來自哪裏？”
    “我確實不是北地人，我的父母是往外地遷來的。”至於，來自哪裏，“我自北地的阿庇忒而來。”她笑得真誠，話也很坦然。
    黛米皺眉，讓魔力場波動的因素很多，或許不是她。但看到她的時候，特別是那雙眼睛的時候，總覺得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個客人不對勁，她不該是這樣的。
    她不該是這樣？
    那該是怎樣？
    黛米懊惱地踹了腳桌子，這種冥冥中的感覺最討厭。
    難以捉摸，難以忽視。
    客人輕笑了一下，似乎在笑她心血來潮的提問與踢桌子的幼稚，然後轉身坐在了少女搬來的椅子上。
    氣氛很輕鬆，被溫暖充斥得房間，溢開的栗子香味，整個房間猶如一塊被慢慢烤至鬆軟的蛋糕，但羅彌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危險的暗流在無聲流淌。
    在帝都圖昆德蘭，年紀這麽小，又與總警務司和魔法督察寮有關。這位應該就是黛米.瑪維利裏克小姐，她的家族，她的譜係......難以讓人忽視啊。
    少女忽然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又忘了一件事。”她看向黛米四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今天下午來了第四批客人，不過也是孤身一人。”
    黛米惡狠狠地又踹了一腳桌子，“還真是熱鬧。”
    “那你不去叫她下來嗎？”羅彌詢問少女。
    “叫過了，那位客人說她會下來的。”
    三天內來了那麽多客人，如果是平時她一定很高興，但現在，少女暗自祈禱，千萬不要出什麽大事啊。
    陶瓶裏的酒在廚房裏就已溫過，所以現在倒出來，剛剛適合入口。
    羅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甜的，是果酒，放得久了，酒液是深深的棕色，好像一杯酒就釀進了一整隻果子。還微微有點辣，酒液經過的地方，仿佛燒起了一點小火苗。
    這是驅寒的酒。
    到底還是，“太甜了些。”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少女疑心聽錯了，這位年輕的小姐，嫌酒甜？
    “您不喜歡甜？”
    “哦，那倒不是。隻是北地的酒不像這樣。”
    這裏屬於格蘭特，雖然被帝國劃分為北方四區之一，但對於北地來說，還是太偏南了。她隻需要前往格蘭特諾特的駐鳶港乘坐風帆，經過為期半個月的旅程，就可以到達圖昆德蘭。
    原來，她離家已經這麽遠了。
    “蝴蝶！”小女孩難得擺出一副驚喜的樣子。
    蝴蝶？
    黛米抱手望去，助理先生再次合上了書，對麵一直閉眼假寐的兩人睜開了眼，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不潔，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