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與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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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米小姐接過了屠靈的刀,但非必要時刻,不經常使用。
人們對她的害怕,確實始於那把凶刀,但她的凶名的堅不可摧,更多來源於她自身。
她更趁手的煉金道具,是“錘珠”,那顆其貌不揚的珠子是她請求北地的阿德萊德家族為她製作的,她最滿意的武器。
“錘珠”受主人魔力供養,砸落的時候會引起空間震顫。
黛米滿意地感受著身邊的空間顫栗,那種顫栗如同以“錘珠”為中心,結出了密密麻麻的網,讓她很是安心。
“咚”,“咚”,“咚”。
是泉水叮咚嗎?
還是鍾塔上鍾聲作響?
不。
都不是。
躲藏在空間痕中的男人大張著嘴,嗬嗬喘氣,那是死神的腳步聲。
這次他們派了黛米.瑪維利裏克來,他就知道,帝都對他的魔眼誌在必得,甚至已經做好打算,不留他的命。
三年前。
圖昆德蘭的秋天。
道路兩旁的楓樹火紅。
有人在街邊支了個畫架,拿著畫筆,對著繁華的街道做細心觀察。
在他旁邊的是個胡子頭發花白的老頭,拿著個大茶杯,坐在一把椅子上直愣愣地發呆,他穿的樸素整潔,看起來家裏人對精神已經不太好的老人也很有耐心。
老頭喝了口水,嘟噥了一聲,把大茶杯遞給旁邊的街頭畫家,“你看,水紅了。”
“什麽紅?”
畫家正在仔細地觀察往來的人,隨口一問。
他瞟了一眼老人的茶杯,沒有多大興趣地又轉過頭去,再看畫時忍不住“哎呀”一聲,“我的畫!”
紅色的顏料在畫上慢慢流淌,像一條小溪流,慢慢地,浸濕畫布,帶著濃濃的鐵腥味。
他抹了一把臉,手上也擦到了一些紅。
你看到突然的血時會是什麽反應?
畫家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手發抖,畫筆骨碌碌滾到了地上,老人又說了一句,“水紅了。”
他們的頭頂淅淅瀝瀝地下起紅雨來,一小陣,然後他們聽到有什麽東西被壓碎了,嘎吱,像是脆弱的木板撞到了牆。
嘎吱,嘎吱,骨頭,還是筋肉,斷掉了,纏在一起了。
它們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頭頂豁出的口子裏跳出來了一個小姑娘,跳出來的,手裏提著一個人,落在地上時,後麵的小珠子跟上。
她滿身的血,地上的人有張模糊的臉,衣袍幾乎被血泡爛,整個人已經扭曲,她扯著地上人的袖子,將人拖走。
她往後一撈,將珠子握住,漫不經心的拖著人往前走去。
這是帝都的街道。
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
她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拖著的人已經沒有呼吸。側著的臉上有一隻完好的眼睛,裏麵的恐懼似乎隨著拖動與血跡一起粘在了地上。另一隻眼睛是模糊的,稀爛的模糊。
她是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冰藍的眼好像冰雪,是如此的與血腥無關。
她一邊走,一邊哼歌,滿大街的人竊竊私語,尖叫,恐慌。
風揚起還來不及掃走的火紅楓葉。
她的嘴唇紅豔,像是秋天的紅蘋果,笑著走的時候,微勾的唇與臉很是漂亮,有些圓的臉顯得很可愛。
如果沒有血的話。
躲藏的男人想起的三年前的那一幕,在他的腦海裏慢慢回放,他的記憶是如此清晰,甚至能回想得起被拖著的人,那破爛的身子。
“咚”,“咚”,“咚”。
像是給她伴奏的鼓聲。
險境裏,唯一和她作伴的珠子,為她伴奏,為她喝彩,為她歡呼。
“老鼠藏在一個為人知的地方。”
躲著的男人顫抖。
“他以為很隱秘。”
“但是呢,抓到了。”
最後的那句輕飄飄地,砸向躲在空間痕裏的男人。
“抓到了。”
四樓。
濃鬱的血腥味飄向上空,羅彌忽然長長歎了口氣,終於放下橫在眼前的雙手,她不應該插手的,但這顯然說服不了她自己。
助理先生守在樓梯口,詩珈則回到姐妹兩人身旁。
該結束了。
小小的珠子砸進一處地方,那處的空間癱軟如泥潭,刺眼的白光閃亮,扭曲的空間慢慢揉出了一個人。白光掩蓋了男人髒腑受到重擊後吐出的血,照亮了女孩潔白無瑕的臉。
她的臉很白,潔白細膩,眼睛很大,裏麵是冰藍的色彩,這種色彩像是冰藍薔薇,好像能從她的眼裏看到一個冰封的魔幻王國。
柔軟的金發,是淡淡的金。
披著羊的皮,有著狼的心。
羅彌提步,往樓下而去。
詩珈頗為驚訝地“哦呦”一聲,助理先生沒動,她看了眼姐妹兩人,也沒動。
黛米問:“你把這個魔眼的術撤掉,魔力收回來,好不好?”
男人的耳朵裏好像飛進了一群嗡嗡作響的蚊子與蒼蠅,咬得他的頭發痛,眩暈,無法聽進字句,也無法理解字句的含義。
他無法回答。
“你不肯啊?”貌似很和善的回答。
不肯啊......
越扭曲越和善。
羅彌此時遠遠地站在她身後,沒有放輕腳步,如往常一樣走近黛米。
黛米回頭,雙眸閃亮,看起來並不怎麽意外,有些在意料之中的鄙夷,也有些被料中的,暗自的竊喜,來人還真是她。
“你想殺了他嗎?”
黛米不耐煩地抱手道:“不關你的事。”
“判決不是你幹的事,執行死刑也不是你幹的事。黛米小姐,盜竊魔眼是穹頂需要過問的案子。”
她詫異,睜大冰藍薔薇色的雙眸,然後指著羅彌,“你在教訓我?”
來人盡心盡責地勸道:“以任務之名而殺戮。黛米小姐,無論他犯了什麽罪,你隻負責抓捕。”
黛米被打斷後,她很確定,黛米的眼裏充滿了不耐煩,和,壓抑不住的興奮。
她為抓捕而來,為殺戮而興奮。
“他該死啊。為什麽,他反正到時候也要死?”女孩子微微皺眉,冷冷問到。
“這是規矩。”
“我不喜歡守規矩。”
“那麽,黛米小姐,你是為正義而殺戮,還是為自己而殺戮。”
黛米挑眉,慢慢笑出來,充滿了一些遺憾和滿滿的得意。
“還是,您為那把凶刀而殺戮。”
屠靈的刀。
黛米是它的第三任主人。
“那又怎麽樣呢?”黛米的聲音被她故意拖得長長的,聽起來像是小女孩不滿的撒嬌。
“可它的前兩任主人是怎麽死的,你是真的不知道嗎?”這倒不應該像是對一個陌生人該說的話。
黛米皺眉,沒再說話,嘴角的笑還在,與她眼裏越來越重的疑惑截然不符。
這時羅彌猛然回過神來,她說的太多了。
前兩任主人都死於凶刀的惡咒。
屠靈的刀畢竟不是魘月,過多的殺戮會使刀上的惡咒失控,最終反噬主人。
黛米盯著羅彌看了半晌,任由她底下的建築慢慢消失,問道:“你是什麽人?和我有什麽關係?”後諷刺的弧度在嘴角出現,“不管他人閑事,方能活得長久。”
二樓客室的牆壁在他們四周變成模糊光壁。
以前人的話語再次想起。
“客室是為了給客人們聚一聚的地方,北方冰冷,碰見的人們也應該珍惜難得相遇的緣分。所以啊,設一個大大的客室,肯定會有人開心的。”
二樓在經曆著消失危機。黛米挑眉,倒是一點也不著急。
羅彌左手食指掐在了大拇指的指腹上,努力定神,“相遇即是有緣”,她用了剛剛店主人的話,然後才正色道:“黛米小姐,同為魔法師,這隻是給你的一個善意勸告。盜竊魔眼的事,穹頂必然過問,帶回他的屍體是不會讓穹頂滿意的。”
黛米緊緊皺著眉頭,嫌惡地看了羅彌一眼,不屑的“嘖”了一聲,你又怎麽知道,穹頂會過問?
然後她俯身,用腳踹了一下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已經昏迷。
她從左兜裏拿出一個裝著紫色液體的小瓶,小瓶裏有一根銀色的針,她蹲下身子,旋開小瓶蓋子,取出針,掰開男人緊閉的左眼。
小針靠近眼球時,左眼珠在男人昏迷的情況下瘋狂地亂撞起來,它微微發抖,男人的眼眶處簡直像是盛放了一顆驚慌的心髒。
小針已經搭在了眼球上,如翡翠一般的綠眸緩緩亮起,銀白月光投入眼裏,卻映出了斑斕的金光點,像是一片幽深茂密的森林上,盛開了那短暫的,屬於它們的晨曦微光。
“可以用了。”
再試另外一隻,一樣的結果。
“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