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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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米輕輕倒了兩滴紫色藥劑在男人左眼裏,嘟噥了一句,“麻煩。”
羅彌以為她指的麻煩是:黛米寧肯殺了他,帶走他的屍體與魔眼,也不願意帶一個活著的隱患離開,盡管這個隱患對她的威脅此後幾近無。
羅彌以為,在黛米的世界裏,斬草除根,毫無威脅才是她想要的。
這是活得太純粹,還是太偏執。
想了想,羅彌還是決定接著用穹頂壓她,“上一個盜竊魔眼的案子是三年前發生的,最後犯人被判處死刑,死後穹頂親自主持,將他的靈魂沉入冥界無盡海。”
黛米悶悶答道:“我知道。”
羅彌神色莫名,是誰派她來的,要黛米來抓捕這個犯人?他們不會不知道,讓黛米去的話,十有八九帶回來的隻能是屍體。
黛米抬眸看了她一眼,“盜竊魔眼是重案,如果犯人反抗,我可以直接擊殺。”然後抿唇甜蜜一笑,“穹頂還要我辦事,不會怪我的。”笑是甜蜜的,稚嫩的聲音裏也有著滿滿的信賴,甜絲絲的像是一盞糖,但是唯獨雙眼的一片冰色,沒有絲毫動容。
雖然現在犯人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但現在在場的隻有兩人,羅彌不說的話,她殺了這個犯人,是沒人知道的。
黛米蹲在地上,垂眸,慢悠悠地接著說:“結界大師奇格希拉和托凱姆城的城主向總警務司提出申請,希望我來負責抓捕。一位結界大師的請求,圖昆德蘭的魔塔是不會忽視的。”
羅彌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地上躺著的這個男人犯的事,惹到了結界大師。
所以,這個男人最好死掉。
帝都那邊更希望拿到魔眼,城主那邊更希望這個男人在逃亡過程中就死去。而黛米很清楚自己的名聲,也很清楚那些人的用意。
她一直知道的,她是“人間的魔女”,她也經常參與到,名為抓捕,實為消滅秘密,消滅醜惡的行動中來。
地上的男人昏迷不醒,渾然不知他的死刑日期做了更改。
身邊崩塌的色塊與模糊的一切,慢慢變得清晰明確。
月光在變暗,在短短幾秒內,室內歸於一片昏黑。
“唉......”黛米在那片看不清對麵人的黑暗中,說道:“感謝你多管閑事毫無益處的提醒。”
第二天,天空依舊陰沉,灰黑的天後,太陽已經高高掛起,讓這個小鎮慢慢亮起來。
一枚戒指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了姐姐的口袋裏。那些關於愛情與承諾的東西,總是最讓人頭疼的。
她不知道要怎樣訴說,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所以最後隻能選擇這個辦法。
羅彌告別昨晚受到驚嚇的姐妹二人,前往格蘭特諾特。
小鎮確實有些小,也確實有些冷清,她跨過幾個閃閃發光的小水潭,沿一條石板路出鎮。
路旁的房屋低矮,天空陰沉,不知會不會又下起雨來。
她剛這麽想,一些雨絲就飄到臉上來,輕輕地纏住發絲。抬頭望天,豆大的雨珠“啪”地砸到鼻梁上,這是一場大雨小小的開始。
行人們紛紛回家,此時她已走到小鎮盡頭,前方再左拐,就是一條平坦開闊的大路,隻可惜沒有石板,這樣走下去,恐怕會濺到不少泥水。
小鎮外的路,曾經是一條通往北地的路,可惜後來因為冰嘯與暴風雪,不得不改道,它現在隻能直接通往阿庇忒。從唯一一個選擇變為多個選擇中不太好的一個選擇,那麽冷清自然是難免的。
前方有一間石屋,羅彌站在原地踮腳望了望,門是關起的,窗也是合起的,她吐出一口氣,朝房子走去。
房簷剛好夠擋雨,風中的雨應該是飄搖地墜落,出發點與落地點之間,要拐無數的彎,但這時的雨卻是直直地落下,如雨箭一般。這其實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一件事。因為風會改變它們的軌跡。
似乎沒有什麽東西,會在不可抗力下一直保持原有軌道。
迷蒙細雨,遠處來了一個人,也是出鎮的方向,不過那人打著藍傘,姿態從容,如漫步一樣,絲毫不擔心雨勢與時間。
羅彌眼神一動,有點熟悉。
走近了,就看到一隻蝶翼墨藍,如彩色琉璃的蝴蝶靜靜停在那人的肩膀上。來人灰色短發,容貌清秀,灰色眼睛似是容易被人忽視的,夜空中黯淡的星辰。
是詩珈。
看見羅彌在這裏躲雨,她問道:“你沒有傘嗎?”
羅彌遲疑了下,微微點頭。
有傘的。不過不方便拿出來。
至少有人在就不方便。
比如現在。
詩珈看著兩手空空的羅彌,沒說什麽,將傘朝左邊微斜,藍傘上雨珠子紛紛滾下。
她又問,“你要去哪裏?”
“格蘭特諾特。”
“哦。”詩珈微笑,“真巧,我也要去那裏,一起吧?”
羅彌微微一笑,不太讚同,也不太反對。
但這個對待陌生人的樣子就是反對,雖然很溫和,但反對依舊是反對。
詩珈卻收了傘,直接把剛剛邀請羅彌共傘的“一起吧?”,變成了一起避雨的“一起吧?”,然後把默不作聲當做默認。
她上前一步與羅彌一起躲在房簷下,沒有接著再說話。並排而立的兩人間隻有無聲沉默。
確實,陌生人之間也並沒有什麽話好說。
保持適當的距離與警惕,才是最合適的。
詩珈與她一起看著雨幕,絲絲縷縷,雨漸漸變大,倒像是一條倒掛的,被水一縷一縷編織的瀑布,而雨絲始終沒有偏移方向。
詩珈很專心地看雨,羅彌則用餘光觀察著她的動靜。
詩珈似是察覺到,偏頭,朝她一笑。“你的元素親和力很高嘛。”在沒有使用術法的情況下,元素親和力強大到一種地步,也會得到元素的保護。
羅彌默然,並沒有回她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你的年紀還小,是要去求學嗎?”
依舊沉默了片刻,羅彌似乎在組織答案,或者在考慮是否回答。
“是的。”很簡短的答案,看起來她並不想做過多的交談。
但是詩珈好像完全沒有理會她話語裏隱藏的意思,自顧自地開口道:“那是去格蘭特諾特呢,還是自那裏前往圖昆德蘭?”
羅彌很少與人說話,不太懂要如何去應對一場自己絲毫不想展開的談話,但直接以沉默拒絕的話,她又覺得有點尷尬。
於是隻好順著答道:“是去圖昆德蘭。”
詩珈“哦”了一聲,看著她微微一笑,突然轉了話題,“我是一個流浪旅人,平常以寫一些小說來獲取旅費與生活所需,你要聽我講故事嗎?”
話題轉得很生硬。
羅彌聽說過這種人,這些流浪的人,有人做了吟遊詩人,有人做了落魄劍客,有人做了流浪小說家......
他們討厭一成不變的生活,追求精彩與刺激,甚至為此忽視旅途的危險與居無定所的生活的壞處。
他們喜歡自由,厭惡束縛。
羅彌將手負在身後,做了個老氣橫秋的動作,頷首,“請說吧。”
詩珈朝她比了個三的手勢,“有三個故事,你可以選一個聽。”
“一個?”
“對,因為三個都說完的話,我擔心天要黑了。”
“都是什麽樣的故事?”
詩珈以手抵唇,清清嗓子咳嗽了一聲,“第一個,孤兒院小女孩的奇遇。第二個,貴族小姐未婚夫的背叛。第三個,權力爭奪最後的勝者。”
羅彌詫異,“你......平常說的都是這些故事?”
既不是冒險故事,也不是各地傳說。
詩珈笑眯眯地點頭。
“那就......第一個吧。”
“孤兒院小女孩的奇遇。”
“對。聽起來是一個結局美滿的故事。”應該就是小女孩得到奇遇,然後過上幸福美滿生活的故事。
“哦。”詩珈卻是搖頭,“這個故事的結局並不美滿。”
羅彌感到好奇,催促她道:“請說吧。”
在從前,有一個小女孩,她既不知道誰人生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
當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下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活下來的。
羅彌心想,很常見的開端。
小女孩在街上一直流浪,從這條街換到那條街,一直靠行騙,乞討,偷盜度日。直到有一天,她被送進了孤兒院。
這是她人生的新起點,小女孩這樣想,她可以有一個地方睡覺,可以不用去騙,去偷了。
“然後呢?”羅彌聲音平平。
小女孩在孤兒院裏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直到,她撿到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