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陣營,群狼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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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峰山,
    茅屋前,庭院中。
    楚舟端起茶盞,輕輕的吹了吹漂浮的茶葉,又細細的品了一口,感受著其中的苦澀和回甘。
    他的一連串動作舒展,又緩慢,借著飲茶的動作,腦海中的思緒已是百轉千回,翻滾了不知多少遍。
    等放下茶盞,楚舟看著魏金奎,問:“所以,縣尊大人的意思是前程往事一筆勾銷,不做追究。
    往後,我玄真觀在白沙城也算是一方勢力了?”
    “自是如此。”
    楚舟再問:“那死在我玄真觀的二三十個潑皮無賴怎麽算?還有,縣丞薛老爺又怎麽辦?”
    “那些潑皮有什麽好說的,夜行打劫,本就死不足惜。若是賢侄還要追究,他們的妻兒老小,家資財富,都逃不了幹係。
    至於薛縣丞?”
    魏金奎從懷中掏出一卷紙張,攤開,一抖,就見上麵畫著一位絡腮胡須,滿臉凶惡的大漢。
    畫像上方還有三個大字‘通緝令’!
    “這人是萬裏獨行駱淦,整個赤水府有名的大盜,雖隻是一人雙劍,但殺人越貨,偷盜搶劫的事兒沒少做。
    隻是,他乃是雲崖劍派的叛徒,通脈境的大武師,兩柄奪命劍,行蹤更是不定,也不知殺了多少武人豪傑,更是官府通緝的要犯。”
    楚舟明了:“所以,薛縣丞就是他殺的?”
    “自然,駱淦這人最是厭惡為禍不仁的官吏,就喜歡扭斷他們的脖子,此乃他的殺人特征之一。”
    楚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問:“你們就不怕他真的殺上門來?
    呃,我的意思是,把罪責都栽贓到他頭上,白沙城又無人可製,他要是脾氣上來了,我們該如何自處?
    畢竟,那可是一位通脈境大武師。”
    魏金奎笑了,道:“賢侄考慮周到,不過,這人選也不是隨意挑的,具體原因有二。
    其一,他不敢露麵,因為,雲崖劍派從沒有放棄對他的追捕。
    其二,赤水府同樣的通緝令,足有厚厚的一打。”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敢露頭,結果就是有黑鍋都往他身上栽唄?
    這就是純純的欺負老實人!
    不過,我喜歡!
    楚舟這般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就知道,自己在官麵上的所有麻煩,都解決了。
    隻是,他還有困惑難解,微微頓了頓,又問:“伯父,我很好奇,為什麽縣尊大人願意幫我?
    說到底都是非親非故,承蒙這般照拂,我怕還不起人情啊!”
    “哈哈,賢侄真是有心了,不過,你以為他在幫你,其實他是在幫自己。”
    魏金奎也是發現了,眼前這位小道長看似年輕,其實生性謹慎,若是不掰扯清楚,他怕好事變壞事,反而不美。
    思緒片刻,組織了下語言,他終於開口:“小道長,你可知大運王朝有那麽一句話,叫世家與宗門共天下?”
    楚舟微微一愣,道:“在書中倒是有看過。”
    “這話看似普通,其實一言就道破了整個大運王朝的運作體製。
    所謂世家,大到皇族,小到一城一地的官紳地主,皆算作其中,他們也培養武者,或藏有秘術。
    但是,武力永遠是他們的附屬。
    他們最強的地方,就是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下,控製的田畝和人口。
    大運王朝的運轉少不了他們,因為,牽扯到賦稅,徭役,兵役,都得由他們去執行。
    所謂皇權不下鄉,說的就是這種。”
    “而宗門,大到與國同修,小到三五人的傳承。
    他們或許也占有田地,也有動員人口的能力,但他們的根,永遠都是以武犯禁,是敢叫日月換新天,是直接掀桌子的超絕武力。”
    “這種世家和宗門交纏的模式,不僅僅是在那些府郡之地,包括我們這小小的白沙縣也是如此。”
    “縣丞的薛家,縣尉的王家,主簿的顧家,富商趙家,天鷹武館,鐵槍武館,城外龍王廟,也包括你玄真觀,就是這些勢力構成了白沙城最上層的權力和武力結構。”
    “當玄真觀敗落,縣丞薛家自是覬覦你名下的田地,財富,乃至於傳承,這些都無可指摘。
    隻可惜,他碰上了你,沒占到便宜不說,還丟了性命,這是他實力不足,也是他活該。”
    楚舟細細的聽著,有些是他以前就明白的,有些則是他也沒思考過的,屬於新知識。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聽得非常認真,因為,這些都是此方世界的運行規則。
    想要活得好,就得在規則中暢遊,除非你有無視一切的武力,否則,就算再牛也得學會伏低做小。
    這時,他很冷靜提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我聽過一個詞,叫物傷其類,說的是同類死了,自己也感到悲傷懼怕。
    所以,我更好奇,縣丞死了,縣尊大人就沒別的想法?”
    “你這個問題問的,相當有深度啊!”
    這一刻,魏金奎看楚舟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因為給他的感覺,此時麵對的就不是十七八的少年館主,而是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老狐狸。
    但對這個問題,他回答的很幹脆:“兩點,具體原因有兩點,先說最根本的,那就是他不敢!”
    楚舟有些不信:“縣尊不敢?”
    “他就是不敢!”
    魏金奎看著楚舟,神色甚至帶上了一絲激動:“賢侄啊賢侄,你瞅瞅你幹了什麽?
    那群潑皮不說,你近乎無傷的打死了兩位練骨有成的武者,還直入薛府,當著一位半步武師,要了縣丞的命。”
    “就這還不算伱手中掌握的秘術,以及打死的那位秘術高人。”
    “你可知道,縣尊若是想剿滅你等,得耗費多大的力氣,得動員多少高手和兵丁,就這還不一定穩妥。
    他若想穩妥,就得去郡裏搬救兵,得上書赤水府,得招來真正的高手,你以為這些都是容易的?”
    “就算他能做到,可得付出多少代價呢?得動用多少人脈?得在赤水府留下什麽評價?”
    “所以,別看我現在是勸你,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身的實力,你玄真觀有這個實力,自然就能上這個牌桌。”
    頓了頓,魏金奎又道:“而且,你以為縣尊和縣丞的關係就好了?”
    楚舟有些困惑:“上下級的關係,難道薛縣丞還敢忤逆縣尊不成?”
    “縣丞,縣尉,主簿,這三者算是一縣之地支柱般的三位官員,即使是縣尊大人,若是有什麽命令,都得通過他們傳達和執行。
    可若是這三位官員沆瀣一氣,近乎同進同退呢?
    作為流官的縣尊大人,可就很難受了!!!”
    魏金奎笑著道:“說忤逆,是有些過了,可隻要是在落實的時候稍稍用些手段,那縣尊的所有命令,都形同虛設。
    我們白沙縣的三位主官,其實是有默契的,縣尊大人平時不過是泥塑木雕般的人物。”
    “當然,如果說能維持白沙縣的安穩,能老老實實的交稅,服徭役,其實都是縣尊的功勞,也沒什麽不好的。”
    “可這一次,薛縣丞捅了這麽大的一個簍子,死了這麽多人,還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了,你覺得如何?”
    “那位縣尊沒直接尋你,可是堵了我好些天,隻要你點頭,就算是加入了縣尊的陣營。”
    “隻要你願意為縣尊搖旗呐喊,再加上我鐵槍武館,以及被他新扶持起來的縣丞,咱們這位縣尊大人啊,以後在這白沙縣就有了真正的話語權!”
    “從這個角度看,那位縣尊大人,該是要謝謝你的。”
    話到此處,魏金奎已是把白沙縣的局勢剖析的一清二楚了,也讓楚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一刻,他不僅僅明白了那位縣尊大人的想法,更是明白了他要做些什麽。
    於是,楚舟再問:“剛剛,伯父說我玄真觀還能發一筆橫財?”
    “玄真老道出事,引得群狼分食,隻是被你擋下了。那現在,薛縣丞殞命,供奉的半步練髒武者,也喪命當場。
    自然,沒了領頭的羊群,也就成了被分食的對象!”
    魏金奎說的理所當然,可話語中充斥的殘酷,幾乎是肉眼可見。
    楚舟抿了抿嘴,心中卻也沒多少波瀾,因為,甭管是哪個時代,剝去華麗的外衣,留下的都是叢林法則。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才是世間的鐵律。
    楚舟又問:“薛家,就沒想過自救?終究是百年家族,他們該是有不少人脈吧?”
    “當然!薛家大子長於經營,現在正帶著豐厚的禮品,拜訪白沙城各個能說得上話的家族。
    薛家二子,在天泉郡讀書,此時該是得到了書信,求上了書院山長。
    還有薛家三子,武道天賦不俗,已是在兩位武者的護送下,拿了不少浮財,隱在暗地,一個不好就有可能逃亡外地。”
    “他們,能成功?”
    “當然不能,因為,縣尊大人不會允許!”
    頓了頓,魏金奎又道:“群狼分食的局麵已成,你可知他們在等什麽?”
    楚舟眸光一轉,似是明白了什麽,問:“難道是在等我?”
    “沒錯,就是在等你!”
    魏金奎笑了:“即使是群狼分食,自是得有規矩。
    那最大的一塊,非得縣尊大人莫屬,可最肥美的部分,則是由最勇猛的狼叼走。
    他們,也在等你的信號!”
    這一刻,腦海中一切困惑盡去,楚舟終是沒了猶豫,他起身,行禮,道:“多謝伯父為我解惑,舟,年歲幼小,處事欠妥,往後,還請伯父提攜!”
    魏金奎也是站了起來,將楚舟扶起,道:“好說,好說,我與玄真老道關係莫逆,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隻是,我也有一請求,惟願賢侄應允。”
    楚舟心道,來了,來了,這就是要露出獠牙了!
    魏金奎對這件事兒如此上心,自是有所圖的,現在就該是圖窮匕見了吧!
    這般想著,他還是道:“請魏伯父明言,但凡是我楚舟能做到的,絕無二話。”
    魏金奎掏出了一張地契,放到楚舟手中:“還請道長代師收徒,允方傑入玄真觀修行武道。”
    “啥?你說啥?”
    已經做好出血的楚舟這一刻又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