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賣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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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剛露白,雷秉便起來煎藥,心想她已服藥近十日了,仍是臥床不起,難以行動,偏偏精神麵容卻越來越好,難不成竟是回光返照?這樣一想,簡直嚇了一大跳。
他急急地熬好了藥,在艙外咳嗽一聲,便掀簾進入艙中,裏頭竟空空如也,阿桃早已不知去向。雷秉吃了一驚,又見棚頂上用木炭寫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小字,行文甚是粗鄙,大意是說我幫你殺死仇家,你一路照料我,如此互不虧欠,就此一別,再無相見之日。
雷秉微生悵然,大惑不解她昨天夜裏還那麽虛弱,怎麽今天一早就好了?突然恍然大悟,往懷中一摸,那三萬銀票果然已不知去向了。這才明白她是故意示弱,讓他沒有防備,好偷他的銀票。雷秉苦笑數聲,心想這種賊女子果非信義之輩。雷秉對錢財看得淡,倒也並不覺心疼。
他又蕩舟而下,兩天之後到了奉節,雖仍是四川境內,青龍會勢力已甚微薄了,但他仍不敢大意,裹了頭帕才泊船上岸,不禁又對前路發了愁。他自幼錦衣玉食,左簇右擁,一朝家破人亡,形單影隻,又孤單又發怵,竟不知往哪個方向踏出下一步來!
在極度的茫然中,他昏昏噩在奉節呆了半月,整天喝了睡睡了喝,簡直忘了青天白日。這一日傍晚,他抖了抖懷中已不多的幾個銅錢,踏入一家簡陋酒肆喝酒,正喝得暈暈乎乎,突見鄰桌幾個遊手好閑的酒客吹得興高采烈唾沫橫飛,一會哀歎,一會大笑,聊的竟是飛鷹鏢局的變故!
雷秉心裏咯噔一聲,把頭巾一拉,頓時留上了神。聽那幾人說,青龍會發出通告,於長錦收買秦嶺二張,暗害雷氏一家於川北,少舵主裘羽有所察覺,派正風堂費萬暗中調查,卻被於長錦鋌而走險,以毒酒殺害,費萬臨終之時刺死於長錦雲雲。又說雷氏一家的屍首已運回瀘州,依禮厚葬,於長錦一家另有三人參與血案,已押赴青龍會總舵問罪,另秦嶺二張正在緝拿追捕雲雲。
雷秉對這些黑白顛倒之詞越聽越怒,但聽聞父母哥哥屍首歸鄉,心裏安慰不少,再無半分牽掛了。心想我年紀輕輕,好腳好手,在什麽地方謀不到一口飯吃?豈可在此地潦倒度日?不如先四海遊曆一番,再做以後的打算不遲。哈,聽說華山險要,我仰慕已久,便去遊覽一番如何?
他這樣一想,有幾分興奮,奈何路途不近,要買一匹座騎才行,他掏出了隨身的匕首,這匕首製作精良,鑲嵌寶石,是父親雷立豐所贈。雷秉一見之下,音容浮現,哀思驟起,眼眶一紅,淚水就要滾落。那當鋪老板入行數十年,見過不少的落難人,甚是體貼道:“公子若舍不得,就不要當了,什麽難事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雷秉決然搖頭道:“謝你美意,不過此物甚沉,留著又徒增悲傷,又有什麽舍不得?不當,賣!”,一把放上了高台。當鋪老板翻來覆去挑剔了好半天,雷秉笑道:“你少做戲,隻管說個價來!”。當鋪老板伸出了三根手指,正是三十兩白銀,雖然壓價忒狠,也足以購得一匹瘦馬了。
雷秉憐惜馬兒瘦小,一路不願急催,八日後才到華山腳下,正是陽光和煦的下午光景,按理說該遊人如織,哪知斜陽稍垂,街上就冷清一片,商家就關門歇業。雷秉到處尋宿頭不得,看見一家麵鋪的老父少女正要關門,忙遞出一錠銀子求宿頭,那老父擺手道:“這人人自危的時候,我又認不得你,哪裏敢留你過夜?你這錢我不掙也罷”。雷秉聽得納悶,什麽“人人自危”?正要相問,那少女突然一彎腰,把板凳使勁地一推,雷秉被她一絆,跌了個實在,怒道:“你這女子好沒道理!你不留客也罷,為什麽要捉弄人?”。那少女卻笑道:“爹,你看他豈是會武藝的樣子?他不過十八九歲樣子,豈會是丁鬆那惡賊?這錠銀子不少,夠咱們半月的收入,豈有不掙的道理?”。那老父無奈搖頭道:“你和你娘一樣,錢看得比命還重要”。
這少女精明利落,先給雷秉煮了一大碗麵,又在閣樓上給他鋪了個床,說道:“你安分些,這幾天鎮上不安穩,人人都握著匕首睡的,你要亂竄,給我一刀失手殺了,你見了閻王,我進了大牢,都不痛快不是?”。雷秉問道:“你們口口聲聲‘惡賊丁鬆’,那到底是什麽人?”。那少女道:“聽說是西北的一個惡賊,潛來此地半月了,已殺了幾個官差,奸...奸汙了幾個小姐。官府擒他不著,華山派不分白日夜晚的到處搜捕,也是一樣的擒不著他”。
雷秉驚道:“有這等事?我雖非江湖人,華山派的大名倒也聽說過,難不成竟擒不住一個小賊?”。那老父接話道:“哎,若是華山派掌門莫道生在,擒個丁鬆倒也不難,可眼下莫掌門在外公幹未歸,那丁鬆正是逮了這個時機來犯案的。如今華山派是個姓周的大弟子主事,雖也算是同輩翹楚,趕他掌門師傅自是差遠啦。對啦,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最近此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你一個外地人不宜久呆,明個一早就走得遠遠的罷”。
雷秉道:“多謝你提點”,倒也並不多以為意,吃了麵洗了漱,躺下片刻就進了夢鄉。不知過了多久,大門上突然叮咚作響。那少女甚是驚醒,從被窩裏坐了起來,叫道:“若是丁鬆,我一刀殺了他!”。那老父聽見隔壁女兒害怕,安慰道:“莫胡說,丁鬆什麽人物,不知不覺就潛進來了,豈會敲門?料必是官府的人來查房!”,顫巍巍起身把大門開了。
閣樓上居高臨下,雷秉透過篾牆縫隙一看,隻見闖進來的是兩個勁裝束縛的青年,腰間都佩著長劍。那老父退後躬立,說道:“原來是華山派的薛爺和崔爺,這麽晚了還在公幹呀?”。那兩個青年一高一矮,高的叫薛義,矮的叫崔炯,都是華山派二代弟子。
崔炯腆著肚子,懶洋洋道:“老孫頭,聽說你收留了外人?你怎不上報?”。老孫頭一低頭,道:“哦,是個川人,瞧來白白淨淨的,也不會功夫,不象什麽歹人。二位爺若不放心,我去揪他下來問話”。薛義冷笑道:“你個老糊塗,難不成‘歹人’二字寫在頭上?這正是多事之秋,你還敢來添亂?我問你,你收了人家多少銀子?”。
老孫頭眉頭一皺,把那錠銀子拿了出來,道:“小的財迷心竅,這不義之財如數上繳,二位爺體諒則個”。薛義把銀子一揣,把他肩膀一拍,拍得老孫頭一個踉蹌,笑道:“知錯能改,也不用深究了。我們巡查半夜了,肚子餓的厲害,你去煮兩碗麵來,多煎點豬大腸。”。
老孫頭甚是恭順,“哦”了一聲便去了,薛崔二人閑聊起來,崔炯道:“薛師哥,半月後便是咱華山派召集各道教劍派,論劍辯道的盛會,聽說今早早課上,周大師兄甚是著急,嚴令不惜代價,必須在三日之內尋獲丁鬆的蹤影”。
薛義呸了一口,罵道:“他是怕別人看笑話,掃了華山派的顏麵呢。哼,他以後是要接任掌門的,自然為這事上心了。崔師弟,咱們不過是兩個外人,暫時寄人籬下的,沒準一日舅舅就把我們接走了,為華山派的事拚命,那太不值!”。
原來這薛義崔炯二人,原本是雲南飛虹門陳桂生掌門的兩個外侄,囂張跋扈惹了不少亂子,而陳桂生自幼失牯,全靠兩個姐姐拉扯大,拉不下麵子收拾這兩個混球,便送二人來華山派拜師,學藝那是奢談,本意不過是讓兩個受些管教,奈何華山派莫掌門又顧忌陳桂生的麵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兩個混球平時也算規矩,但這次莫道生在外公幹,兩人沒了顧忌,又加之恰逢那丁鬆在此地興風作浪,他們就打著為民除害之名,在山下胡作非為,喜慶得好像逢年過節一般,鬧得大夥兒敢怒不敢言。
雷秉不知內情,看得大生悶氣,心想華山派美譽在外,門下弟子怎麽這般德性!那老孫頭片刻間端出兩碗油潑麵,薛義又吩道:“再去剝兩顆蒜,打兩瓢酒!”。老孫頭逆來順受慣了,“哦”了一聲,又去剝蒜打酒,他女兒卻是個潑辣人,在被窩裏聽得忍無可忍,從臥房衝了出來,大罵道:“你們口口聲聲要捉丁鬆,忙活幹個月啦,人影子也沒瞧見,麵倒白吃了我們幾十碗了,爹,別給他們打酒!”。
這少女本不算貌美,但畢竟年華正盛,情急間從臥房衝出,隻穿了一間粉色睡衣,倒有幾分動人的風貌,薛義看得起了色心,笑罵道:“喲,你性子忒烈呢!”,一把將她拖了過來,那女子罵道:“啊,你敢動手,沒媽教的東西!”,小手亂打。拉扯之下,胸前露出一片白來,薛義本來不過是想占點便宜,這春光乍泄之下,欲火陡起,雙目發紅,不管不顧,把她細腰一摟,一嘴就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