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粉墨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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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曼童館!
    作者的話從現在起,有獎征“長評”,請務必在討論區發言時類別選擇“長評”。多謝各位大俠支持!
    熊旻經過諶良身邊,匆匆擦衣而過。諶良瞥了他一眼,伸手欲攔,卻沒動。樓梯口圍滿了觀看諶良美色的眾多青樓女子,各色羅衣鮮豔繽紛如窗外一樹樹正在爭妍鬥奇的春花,夾雜著或馥鬱或清幽的薰香。熊旻艱難地擠出人群。諶良的目光一路追隨他離去,自言自語道,“奇怪,當今之世,還真有人妖相戀的案例。不知道月老他老人家是不是越老越糊塗了!”說罷,搖了搖頭。
    牡丹樓內,隨著諶良的登樓,以及餘子安背負未婚妻何屈的離去,筵席漸漸有散席的意味。左知舟不舍地歎了口氣,又吞了一大口酒,這才以筷擊節歎息道,“多好的桃花釀!這可是牡丹樓內最好的一壺酒,可惜了,隨著諶良你這家夥的到來,今夜怕也就到此為止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諶良臉上依然掛著那種人畜無害的款款的微笑,淡然道,“何苦夜已經深沉,難道左大人不怕犯了宵禁?”
    “去你的!”左知舟帶笑啐了一口,隨即懶洋洋起身,拍了拍夏蕤的肩頭,道,“南蕤兄許久未回到長安,想來府上也已經得到訊息,正在家門口翹首盼望南蕤兄的歸去呢!就此散了,各回各家吧!來日有空,咱們四個再聚一聚。”
    夏蕤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道,“這次回到長安城,我倒有了個計較,想就在這城內開個小小的鋪子,專門捉妖拿鬼,兼賣賣玉器古玩,各位有空可以去鋪子裏光顧我的生意。”
    “咦?”眾人皆詫異。
    最驚奇的莫過於明豐道人。他一驚之後立刻緊張起來,問道,“難道傳言屬實,長安城內確實將有百妖橫行之禍嗎?”
    “我不過閑來無事。況且,我年歲早已過了二十,既然不想入仕,又懶得靠家裏救濟尋個閑差,倒不如自立門戶,將來也有個落腳點。”夏蕤不置可否,淡淡道。
    “話雖如此,”諶良也沉吟了一下,這才道,“夏兄從終南山剛剛學成歸來,便要經營這些生意,伯父雖然開明,但子不語怪力亂神,夏兄此舉……怕有些小小的不妥吧!”他麵上仍掛著和煦的微笑,抬起眼皮,看了夏蕤一眼。
    “我意已定。”夏蕤麵無表情地走到樓梯口,看了眼擠滿了青樓眾女的樓梯,皺眉道,“諶良,你先解決了此間的事情再說吧!路都堵了,我們幾個人難道要從窗戶跳下去?”
    諶良也苦笑,清了清嗓子,款款地對青樓眾女笑道,“各位姐姐妹妹,在下不才,承蒙各位的厚愛。隻是,夜色已經深了,在下需要打道回府,而且在下有官職在身,樓內姑娘們如此大張旗鼓地送在下出樓,隻怕……明日早朝後,在下的官帽就沒了。”他為難地看著眾女,俊美的容貌顯得有些淒楚可憐。
    眾女立即紛紛讓開道路,口中笑道,“這是哪裏的話!我們盼望諶大人有空多來樓裏坐坐,哪裏能讓諶大人為難呢!”
    “是啊!如果諶大人來了,我們就算是請假,也要找諶大人討教音律的。還希望諶大人不要嫌棄我們才貌疏淺,看不上眼才是。”
    諶良麵含微笑聽著,桃花一般嬌豔的麵容傲嬌地、恰到好處地保持一種和煦的聆聽姿勢。左知舟為之搖頭,歎氣,披上外衣,然後與夏蕤並肩準備下樓。明豐道人也起身,遠遠地綴在夏蕤身後。明豐道人也很高,卻仍不及夏蕤。白牡丹等二樓陪坐的眾女都有些悻悻然,不舍地挽留道,“夜色已經深了,樓內正是熱鬧的時候,各位何必匆匆離去?”
    左知舟搖頭笑道,“在下也想留,可惜啊,官職在身,不得不先走一步。你們要勸,就勸南蕤兄啊!”
    夏蕤失笑道,“你和諶良都有官職在身,怕被人參。我一個閑人,卻是修道的,沒事兒破了這童子功,從此百鬼纏身,找你左知舟索命去!”
    “呸呸呸!”左知舟笑啐了一口。
    明豐道人一臉的詫異。“咦,祖爺爺您在山中也改修了童子純陽功?”
    夏蕤不悅地瞟了他一眼。明豐道人立刻閉嘴。
    那邊廂諶良已經成功安撫眾女,一行四人,緩緩離開了牡丹樓。走到樓下的時候,果然見燈火輝煌,各色花樹均巧妙地掛上了提風燈,燈光幽幽,點綴的別有風情。左知舟笑著看了一眼此處風景,先行拱手告辭。“左某騎馬,需先去牽馬,就此別過,來日再約個良辰美景處好好敘一敘舊,正式為南蕤兄接風洗塵。”
    “此言甚是!”諶良出門時找樓內諸女討要了一個鬥笠,遮住他這副驚世絕豔的美姿容,低聲笑語道,“別忘了!咱們有許多年不曾舉辦過那個春日約的遊戲了!”
    “這幾年你不在,我們三個人沒什麽趣味。再加上去年秋天,餘子安突然訂了親,何姑娘又是個不吃素的個性,無論子安去哪裏,她都能找的到。所以……唉!”左知舟轉臉對夏蕤解釋道。
    夏蕤含笑聽著,麵色仍是清清冷冷的,目送左知舟去馬廄牽馬。諶良也拱拱手,鑽進了一乘紫羅蘭色布帷的小轎,趁著夜色悄悄地繞進街巷,消失不見。
    明豐道人待眾人都散了,謹慎地開口道,“那個何姑娘,怕不是個好相與的。”
    “你不必擔心。”夏蕤淡淡道,心下明白明豐在為自己憂慮,終南山一脈自然比不得昆侖古老,但兩派雖然談不上什麽深厚交情,也從未打過交道,如今同屬於在紅塵內行走的修行人,想來那位何屈也不見得真的跑來找夏蕤晦氣。——除非讓她抓住了什麽把柄!夏蕤歎了口氣,在夜風裏悵然立了一會兒,這才繼續說道,“我又哪裏是什麽上古帝王。不過是一些妖鬼胡言亂語罷了!就連這支簪子,我也隻是覺得看著眼熟,它跟了你這麽久,與你緣分也不淺。難道說,你也是上古帝王不成?”
    明豐道人苦笑,心疼那支法寶簪子,不再說話。
    當下,夏蕤與明豐道人邊說邊走,也走了一條巷子。到了百花巷,夏蕤開口道,“從這裏走去你的明豐卜館也不算遠,你我就此別過吧!”
    “祖爺爺,您當真要在長安城內捉妖拿鬼?”明豐道人欲言又止,謹慎進言道,“當今聖上雖然開明,又崇尚佛事,但對於妖鬼一事仍有些忌諱。您若動靜鬧的太大,恐怕……”
    夏蕤擺擺手。“就算我不去找那些妖鬼的麻煩,這二十幾年來,它們又何曾放過我?!我此舉不過是與它們達成一個協議罷了。人間事,人間畢。妖界不觸犯人間律法的,均來我這個鋪子商談。或有路過的,或有找人的,在紅塵中有個問訊的地點,也少了多少禍事。”
    “無量天尊!”明豐道人放下心來,念了一句道號,正色道,“祖爺爺若果真發了這個心,可為長安城內無辜的百姓解決了多少無妄之災,功德無量!”
    夏蕤淡淡一笑,負手道,“熊家那隻白鸚鵡,你若有空,找個機緣將它送來我的鋪子。我自有安排。也免得那位熊逸風癡癡傻傻,因為一段孽緣,耽擱了命中的大好前程。”
    “難道祖爺爺當真打算救它?”明豐道人大吃一驚,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先前在熊府鬧了個大笑話,錯把白梅樹當作罪魁禍首,放跑了白鸚鵡這個真凶。晚上在樓上,他察言觀色,約略明白了七八分,心下懊惱不已。又因此事丟了法寶蛇頭烏木簪,更加痛恨那隻鸚鵡鳥。何屈能不救它,最好不過!如何自家這位小祖宗又要插手?
    “它本領低微,救不救本來都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剛才我看熊逸風下樓時那副神態,哀莫大於心死,如果那隻鸚鵡妖靈當真死了,那位情癡公子說不定也會自殺殉情。所以,我還在思考,還沒拿定主意。”夏蕤頗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這才發現忘記把長發簪起來,一頭及地黑發披在腳踝,隨風飄蕩。他失笑道,“總之你明後天將那隻鸚鵡鳥弄來我這裏就是了!”
    “是!”明豐道人不再多言,想了想,又問道,“不知祖爺爺打算在哪裏落腳?”
    “就在朱雀大街的岔巷內,名喚懸橋巷,有間鋪子。待你到了那裏,一眼便能找到。”夏蕤淡然道。
    “店名?”明豐道人苦笑著繼續問道,心道這位小祖宗果真不靠譜,把自己當作人肉地圖了。
    “七月曼童館。”夏蕤淡淡說了一句,轉身抬腳先去了。
    明豐道人怔忡立在原地,苦笑了一聲,也轉身去了。黑夜無月,樓舍內傳遞出的燈火將他高大的影子拖的格外長。
    半個時辰後,在明豐道人自認找不到的那個角落,懸橋巷尾,有一個五官清秀的小乞丐靜靜立在那裏。夜風吹動他破爛不堪的衣衫,露出多處肌膚,有些部位仍結痂,撲簌簌往下掉,露出新長出的完好嬌嫩的肌膚。那肌膚,滑嫩的仿佛遊魚,又細膩的不像一個吃不飽穿不暖的流浪小乞丐。哪怕是皇宮內那位號稱天下最美的公主,也沒有如此完美無瑕的嬌嫩肌膚。
    夏蕤喝了些酒,散漫地沿著街巷走走停停。他遠遠見到懸橋巷下的流水,在夜色水光裏泛起一層層漣漪,一盞青魚狀的燈落在水裏,魚生雙翅,浮在水麵上,如一個不小心掉落凡塵的夢境。
    夏蕤立住,人在橋下柳蔭深處,眼眶不知道為何有些濕潤。
    “王!青瓦見過……夏蕤王!”一個黑影從懸橋巷尾快速竄出來,帶出一連串殘影,那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類都無法企及的速度。
    夏蕤略為一怔,聲音冷了下來。“你是什麽妖,或,什麽鬼?”
    那個黑影跪倒在青磚地上,抬起頭來,借助水麵朦朧的燈光,依稀可分辨是一張五官格外清秀的臉,年不過十五六,透著一股勃勃英氣。“王,我是青瓦。您不記得我了嗎?”他緩緩地站了起來,一身乞丐服盡數褪去,如蛇蛻皮那般,露出光潔無瑕完美的肌膚。那身雪白肌肉在夜色裏如同燭火,瑩瑩發出白光。腦後長發變成一地青色,如楊柳新發的嫩青,如水麵輕輕蕩漾的綠波。隨後,他背後緩慢生出一對潔白無瑕的雙翅。
    “王,青瓦願意追隨你,入血海,進紅塵。”那個黑影淡淡地笑了,眸子裏閃過一絲眩目的光芒。“我是魚妖,擁有數千年的修為,是你永遠的護衛。願為您生,願為您死,隻要您一句話,青瓦願意赴湯蹈火。”
    他沒有哭。
    夏蕤麵上卻濕了。
    “是你。”他緩緩道,吞了一大口酒,及地的長發如墨汁,濃烈而淋漓。
    “是我。”青瓦也淡淡地,緩緩地,背後雙翅在夜風裏漸漸延伸開來,如一尾最溫柔的舊夢,裹住了夏蕤,也裹住了夏蕤及地的墨色長發,在夜色裏凝固成一個微朦的光圈,覆蓋了長安城最孤寂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