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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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小道從蜿蜒幽深的樹林裏蔓延出來,此時夜色正濃,四下裏空曠寂靜,顯得這條小路更加清冷寂寥。忽然,兩邊山林處傳來陣陣飛鳥振翅的聲音,一陣撲騰喧嘩過後,從小路的深處傳來焦急的馬蹄聲。過不多時,隻見數人縱馬出現在小道上,激起地上的塵土。
幾個大漢未作絲毫停留,繼續前行,約莫飛奔了半個時辰,終於從小道匯入了官道中,前方不遠處,便是前往青州的最後一家官驛,名曰走馬。到了驛站前,為首一人勒緊韁繩,駿馬吃痛,嘶鳴一聲收住了繼續前進的馬蹄,身後馬匹也隨即停了下來,空氣中隻剩下馬匹急促的喘息聲。
為首之人不知道在想什麽,看著驛站上寫的“走馬”二字,心中似乎五味雜陳:到了走馬,就到青州了。良久,他才在眾家兄弟的眼神中緩緩開口說道:“到了。”身後一人舒了口氣,同樣神色複雜道:“是啊,到了。”“嗬嗬,多少年了,又回來了。走,進去!”為首之人感歎一聲,幹淨利落地翻身下馬,和身後的弟兄一同進了驛站。
裏麵的驛丞也聽到了動靜,暗戳戳罵了句娘,便也起身,重新燃起燭火,捧著燭台開門走了出來,見到這幾位目露精光,身形彪悍的男子,心中疑惑又擔心,於是小心地問了一句:“不知幾位大人是?”為首男子,看了驛丞一眼,沒有多言,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放在了驛丞手中,驛丞照著燭火湊近看了看,一條張牙舞爪的四爪神龍栩栩如生,驛丞嚇了一跳,可不是誰都能用神龍的,這,這怕是頂了天的人物來了。
他立刻換了一副麵孔,神色不再緊張,十分熟稔客套地打開大門,將來人放進了屋子,說著聽到後麵有動靜,回頭一看,確實自己的小侄子,被自己安排進驛站做工,此時正睡眼惺忪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驛丞怕晃了幾位大人物的眼睛,自己受了牽連,於是破口喝到:“龜兒子,你看啥看?還不靈醒了給幾位大人準備吃食物品去!”被自己大伯一罵,小夥子才算是清醒,瞬間反應過來,忙不迭地套上衣衫,應了聲是,扭頭跑進了後廚去。
驛丞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心說這小子還不算笨,又轉身跟進了正堂,見到這幾位大人物已經安然入座。驛丞訕笑著上前,站在主座男子麵前,躬身諂笑著說:“這位大人,走馬驛地處荒郊野嶺,條件簡陋,還請您,不要怪罪。”男子並無任何情緒變動,淡淡說道:“無妨,還請驛丞大人為我等提供些吃食住宿之所。”
驛丞哪裏見過這麽客氣的上官,忙道:“大人您折煞下官了,下官一定給您提供最好的東西。”男人點頭道了句:“辛苦了。”又不再多言,驛丞便告辭下去準備。
男人端起桌上不太精致的茶杯,大口喝下,輕笑著說道:“還是咱青州的雀茶好啊,一直這個味道。”下麵幾人同樣牛飲,紛紛大呼過癮。一人放下茶碗,對男子說道:“大哥,方才看那驛丞態度,葉公子這令牌恐怕很是震懾。”男子此刻終於恢複了平常人的神情,點頭道:“是啊,當初離開嶽州時,我還在想,一枚令牌如何能讓我們兄弟幾人光明正大的進青州,隻是葉公子是說了,我也就抱著試試的態度,誰知,竟然如此好用。”
又一人朗聲道:“不錯,那青州城上可現在都沒把咱們的通緝令摘下。”“嗯,終於可以挺起腰杆回來了,所以咱們今後,一定要對葉公子忠心。”幾個兄弟議論紛紛,為首男子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當年作為佛門逆賊,被佛門一路追殺,好些年東躲xz,像個過街老鼠,暗無天日,竟然還要給一介二流幫派幫主的弟弟看家護院,真是有些恥辱。
男子正是佛門六逆——方乃修。下座的正是他的五位兄弟:老二餘青迎,老三祝玉同,老四胡豐,老五劉恒,老六郭遠,當年幾人都是佛門俗家弟子,一起相投,因此結為異性兄弟,幾乎形影不離,當年事發後,六人依然不離不棄,同甘共苦,可謂十分難得。這也是葉小白肯出手相助的原因,他不相信把兄弟之情看的比生命還重的人,會做出毀壞佛門至寶、盜取佛門妙藥的事情來。
方乃修看著五個兄弟,人人都是一副欣喜之色,心中對葉小白的感激又更甚一分,可是此時凶險,萬萬不能大意,於是出聲提醒道:“大家都不要掉以輕心,當年的事情你我都清楚,舒慶懷那家夥比我們想象的要陰狠的多,明天進城之後,都聽我的,不要擅自妄動。”餘青迎幾人都抱拳道:“大哥放心,這麽多年都忍過來了,這幾天算什麽。”方乃修知道幾人脾氣秉性,接著說道:“葉公子讓我們幾人來,也是事出無奈,我們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就要對葉公子足夠忠心,他能出手解決我們難題,已經很是不錯了,莫要對葉公子的想法出事心生不滿。”
最小的郭遠起身道:“大哥,你這話就是見外了,咱們兄弟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嘛?再說葉公子,義薄雲天,當初答應咱們說會查清此事,嶽州一完,立刻就往青州趕來,如此大俠風範,況且武功又高,我等早都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大哥不用你吩咐,我頭一個給葉公子表忠心!”其餘幾人紛紛出聲應和,方乃修解釋道:“兄弟們,不是大哥不相信你們的為人,隻是事關重大,大哥提醒你們一聲,免的給葉公子造成麻煩。”
這時,驛丞一臉笑容的進來,對幾人道:“各位大人,飯菜都準備好了,馬也正在喂,還請幾位大人移步?”方乃修幾人立刻變回不苟言笑的模樣,對驛丞說道:“好,前麵帶路,這就去。”說著都起身,跟著驛丞一步步向著另一間屋內走去。
走馬雖小,但是地處青州界前,分屬青州管轄,青州乃天下聞名的富庶之地,因此走馬驛一切吃穿用度及日常所需,都由青州撥發,從無短缺,驛丞雖是個小小的九品小官,也確實是肥差。此次深夜飯菜,也是十分的豐盛奢靡,鮑魚熊掌竟然也像流水一般端上。
驛丞姓付名壽,今年三十出頭,飯桌上和方乃修等人漸漸活絡,言語間也逐漸不加思索,脫口而出,讓方乃修幾人也對如今的青州有了些了解:
當年的城守大人已經被調往王都,如今是兩年前新任的城守大人,姓崔,名昊全,年四十有餘,聽付壽所言,是位愛民如子的好官,也是在其努力下,青州比從前更加富庶,在青州內提起崔大人,百姓無不拍手稱讚。方乃修覺得如果真是這樣,再加上葉小白的影響,事情或許會變的簡單一點,或許出頭之日真不遠了,餘青迎則覺得,幾人的事情已經被蓋棺定論了許多年,況且當時在位的城守如今也是高升入京,崔昊全或許也不敢輕易將此事翻轉,那是對上官的全盤否定。
一陣微微涼的冷風吹來,付壽清醒了些許,忽然覺得一陣尿意來襲,便向方乃修幾人告罪,獨自一人走出了房間,口中吹著若有若無的口哨聲,向著茅廁走去,路過一旁的告示欄時,惺忪的醉眼一瞟,忽然渾身向觸電般跳了起來,他忍住尿意,迅速衝到了告示欄,赫然看見右下方貼著幾張風吹日曬後顯得殘破不堪的通緝人像。
他咽了口唾沫,越看這幾人和屋內正在吃飯的幾人越像,又細細觀察一番,在胡豐畫像的額頭上,發現了一個如同豌豆般大小的胎記。他的醉意和尿意瞬間就消失不見,心頭狂跳,猶豫著不知道應該怎麽辦。通緝令上顯示,這六人乃是佛門逆徒,武功高強不說,燒殺搶掠那是無惡不作,讓他去舉報,他真有些發怵。正自猶豫的時候,忽然看到自己的侄兒付東從灶堂出來,便開口叫到:“東子,過來過來。”付東看到是自己的叔叔,麻溜兒的跑過來,喜滋滋問道:“叔,怎麽了?那幾位大人可滿意?”
“啪”一巴掌,將付東差點扇倒在地,付東委屈的起身問道:“叔你幹啥,打我作甚?”“大人個屁!”付壽低聲罵道,“你看看這些。”說著將付東引到方乃修幾人的畫像前,付東細細一瞧,怪不得叔叔扇自己,合著自己伺候了一群通緝犯,還是武功高強,殺人越貨的那種,想到這兒他腿肚子打轉,臉色難堪地看著自己的叔叔,弱弱問道:“這,咋辦啊叔?”付壽又伸手扇了一把,說道:“我怎麽知道。”說完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問道:“東子,你想不想搏一把?”付東疑惑地抬頭,付壽接著說:“你要是敢,叔給你拚一回,等會兒在酒裏下點料,給他們麻煩,你去馬廄,騎一匹快馬,盞茶功夫就到青州,去見城守大人,讓他派兵來,將這些強人擒住,怎麽樣?”“啊,這?”付東有些猶豫。
付壽看著侄兒,想起大哥拉扯自己長大的情景,如今雖然不愁吃穿,可終究不是啥人上人的地位,於是心一橫,對這大侄兒狠聲說道:“就這麽定了,你現在就去,要快!”付東見叔叔下了決心,也知道叔叔是為了自己搏個前程,也不再猶豫,點了下頭,含淚像馬廄走去。付壽鬆了口氣,回到自己房中,拿出自己珍藏的麻藥,咬了咬牙,像著後廚而去。
不多時,就見付壽拎著幾壇酒佯裝醉意的回來,口中大喊著:“幾位大人,這幾壇酒可是下官珍藏多年的女兒紅,您們嚐嚐?”說著隨手拍開一壇,十分順溜地給方乃修幾人倒上,方乃修等人雖然警惕,但前番喝酒並未有異常,於是便端起酒杯,與幾個兄弟海飲起來。
隻是沒過多久,藥效就發作了,方乃修深知自己酒量,忽然頭暈不已,暗道聲不好,正欲起身,卻渾身癱軟,不省人事,臨暈前掃了一眼兄弟們,發現都已經跌倒在地,隻見那付壽一人,安然獨坐,神色自得。
“陰溝裏翻船了!”方乃修想到。